我爱上京圈太子陆景澄,只是同他地位悬殊。
人人都说我们不会有好结果,但陆景澄却违抗家族、放弃所有,用一场盛大婚礼娶了我。
直到结婚第二年,国外传来他的白月光离婚的消息。
隔天,我的桌上也出现了份离婚协议。
1
我接到通陌生电话,是消失了五年的前夫打来的。
他用熟悉的语气,在电话里喊我:「老婆,我在第二医院。」
晚上七点二十九分,我在警察的要求来下到医院。
他们接到一通肇事逃逸的警情,伤者身上没有任何证件,脑震荡,患上短暂性失忆症,模糊地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家庭住址,以及配偶的姓名。
这名伤者是我前夫,我们已经五年没见过了。
我到病房时,陆景澄正在吃饭。
形容狼狈,头上套着网纱,右手打着石膏,他用左手费劲地将食物往嘴边送,还没碰到嘴就洒了一胸口。
他有点气急败坏地扔下汤勺,拿纸巾擦拭污渍,抬头看到我瞬间眼睛都亮了:「老婆!」
我站在门口没动,定定地看着他。
2
陆景澄真的失忆了。
他记忆停在我们刚领证那年,他背弃家族来到生我养我的城市,和我组建起一个幸福的小家。
他出生在京城的陆氏,从小丧父,母亲改嫁,家里只有爷爷最疼他。
后来,老爷子去世时,他抱着我埋头在我的肩颈,微凉的液体顺着我的锁骨滑落,他说他只有我了。
怀孕的那天,他兴奋了整天,失眠一夜,在晨起时悄悄地吻我,又去亲我平坦的小腹。
他说:「简溪,谢谢你,给我了一个完整的家。」
再后来,他背叛了我,奔向别的女人,陪她看病、陪她远走天涯,留给我的只有打不通的电话和一纸离婚协议。
这些陆景澄都不记得。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我现在待他的态度如此冷淡又客气。
「老婆。」陆景澄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拿手轻轻地勾住我的小拇指,「是不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我目光低垂,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他的手指还残留着干掉的血迹。
身上、脸上都有少量的擦伤,即便如此狼狈也丝毫不损他俊美的容颜,陆景澄生活大概过得很舒心,五年的时光没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你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
他不明所以,看着我点头。
「医生说你记忆停在六年多前,在我们刚结婚的时候。」我将手抽回来,插进口袋里,「但陆景澄,现在是 2023 年,我们已经离婚五年了。」
3
「离婚?」他满脸不可置信,「你不要我了吗?」
「不是,是你自己提的。」
「不可能!」他立刻否定,「除非我死,不然我不可能离开你!」
嗤,再听这话我依然觉得好笑。
新婚之夜,耳鬓厮磨时,他也是这么在我耳边说的。
结果他白月光离婚的消息刚传回国,隔天我就收到一份离婚协议书。
他坐在沙发里抽着烟,神情漠然:「我知道对不起你,但简溪,但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无论我怎么卑微地恳求,都挽回不了他离开的决心。
如今再想起,依然心头抽痛不已。
「事实就是这样。」我将张银行卡留在桌上,「当初你留给我的资产我运转到如今颇为丰厚,卡里的算是感谢你当年做人留一线,就这样吧,别联系了。」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陆景澄下床疯了一样地追在后面:「老婆,老婆!简溪!!」
身后传来护士喊声:「先生!先生!你冷静点!」
他被三四个人堵住,红着眼眶无措地喊我:「简溪!你别扔下我。」
护士怒吼我:「你们在搞什么?家属过来啊!」
我轻扯嘴角:「我是他前妻,和他没关系。」
4
我没再去医院见陆景澄。
收到警察电话简单的解释过后,拒绝再回应他所有的事。
偶有陌生电话进来,我挂断拉黑。
我和陆景澄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很久以前我不识好歹地误入一场绮梦。
代价太过惨烈,以至于午夜梦回都会惊醒。
如今已梦醒多年,他走他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只是陆景澄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一周之后,我在家门口看见了他。
下雨天,外面雷声阵阵。
他坐在地上闭着眼背靠墙,黑发微湿,手上还打着石膏。
邻居在十分钟前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说我家门口有个奇怪的男人,在门口坐半天不走,还说自己是我老公。
她把照片发给我,门口的人正是陆景澄。
我来到他面前,陆景澄才睁开眼过来,看见我时,下意识地露了个笑脸。
他试图站起身,滑了两下没能如愿。
我伸手,让他借力从地上起身。
陆景澄是一米八六的大高个儿,此时站在我面前像个犯错的孩子,有点委屈又有点拘谨:「我没地方去。」
「你可以回京。」
「我回京做什么?」他偷偷地尝试握我的手,神情疲惫眼底爬着血丝,紧张不安,「我早放弃了那边所有,只剩你了。」
我笑了:「太子爷,你随便打个电话回去问问都不会说出这种话,你我各归各位很久了。
「别缠着我了,不管是什么情况,都很没意思。」
我抽回手,正打算开门回家。
却忽听陆景澄说:「我只记得我们刚结婚,我很爱你,你也很爱我。
「你别这样对我。
「简溪,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去楼顶,跳下去。」
我没动,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
犹豫了下,我快速地走向电梯,正好见到他进电梯的身影,门合上电梯往上走。
如果是从前的陆景澄,的确有可能发这个疯。
不敢迟疑,我立马搭另外一部电梯跟着上楼。
通往顶楼的门开着,外面风雨大作,我追上来就看到陆景澄走在雨里的身影。
这瞬间我心脏猛跳:「你给我站住!」
他没听,直接奔天台边缘。
「陆景澄,你再往前一步试试看?尸体我都不给你收!」
5
他停住脚步回头,黑发被雨淋湿贴在额头,人很是委屈:「你以前不会这么跟我说话。」
我气笑:「你也知道那是以前?你都已经是前任了,我为什么还要惯着你?过来!」
他在那里望我了片刻,朝我伸出手。
我胸口发闷,沉着脸将人带下来。
陆景澄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直到进门后,他从背后单手抱我:「对不起,简溪。」
他将我转过来,眼眶红红:「我明明记得我们刚结婚,七夕在民政局领的证,证到手还没捂热。
「我们还商量要去度蜜月,去海门岛,去凤凰山。
「我们怎么可能分开呢?我出门的时候,我还在和你讨论晚上要吃什么,你说想民生路的火锅。」
我恍惚了瞬,记忆被拉回从前。
他还想再说,被房间里忽然跑出来的小孩打断。
「妈妈!」星星拿着玩具蹦蹦跳跳地出来,看见我身后的陌生男人愣在当场。
同样愣住的还有陆景澄:「她是谁??」
「我女儿。」
陆景澄松开我,傻傻地打量星星,这孩子跟我长得很像,我俩站在一起猜都不用猜也知道是母女。
如果他的话是真的,那么那时候我还没怀孕。
我将星星揽在怀里:「陆景澄,你记忆停在什么时候意义不大。
「重点是现在,我们已经分开了。」
他脸色发白,自己摸索出猜测:「你再婚了?」
「没有。」
他微微地松口气,我接着说:「但快了。」
陆景澄脸色又绷紧,像要心梗了。
我牵着女儿的手将她带回房间,出来时陆景澄还站在原地。
他全身湿透正往下滴水,哪里也没敢去,为难地看着我。
「坐一下。」我长吐口气,拿张椅子给他,「我让人送衣服过来。」
我很少能见到这样直白的陆景澄,情绪都写在脸上。
「孩子是……」
「你的。」
他怔了一怔,眼中迸出惊喜。
「你知道,但是你不要。」
陆景澄捂着胸口深吸口气:「先别说了,让我缓缓。」
星星藏不住,她偷偷地打开门缝往外看,二人隔着一条缝隙对上目光。
这是他们父女人生中,第一次见面。
陆景澄当年要求离婚时,我已经怀孕六个月,他不顾一切地要走,什么都留不住他。
现在他站在我面前,卑微得可怜:「别赶我走好不好?哪怕收留我一个晚上都行。」
6
星星一直知道自己有爸爸,也见过陆景澄的照片。
「抛弃」这个词,对于年幼的孩子来说太过残酷。
她不应该在阴影下成长,为成人失败的感情买单。
我从不回避陆景澄的存在,也不向她灌输负面情绪,尽量地以身代职,模糊掉父亲这个角色。
星星认出他的脸,对他万分好奇,但她不是个自来熟的孩子,对陆景澄态度客客气气,十分礼貌。
我让陆景澄住了一夜,隔天早我被外面的动静吵醒。
打开房门,食物的香气顺着风流送到我面前。
餐桌上是陆景澄简单地做好的早餐,他正单手笨拙地给星星倒牛奶。
星星坐在餐椅里,双手接过乖乖巧巧:「谢谢……叔叔。」
外面世界雨过天晴,阳光灿烂。
这一幕仿佛在我梦里发生过,陆景澄转头看见我:「简溪……」
我转过身回房,关上门,将他声音隔绝在外。
拿起手机,再次联系那个昨晚没打通的电话。
这次拨过去,响了很久在即将挂掉前,终于接通了。
对方睡意浓重:「哪位?」
「秦先生,我是简溪。」
「简……溪?」他似乎清醒过来,「……找我有事?」
我开门见山:「陆景澄在我这里,他失忆了,麻烦你来把人领回去。」
那边许久没有回应,我疑惑看了眼还在通话中的手机:「您好,在听吗?」
「嗯。」男人迟疑半晌,「你说谁在你哪里?」
「你兄弟,陆景澄。」
「景澄?」他似乎诧异至极,「你加我微信,拍个人的照片给我看看!」
当年陆景澄和我在一起后,几乎和以前的圈子全断。
剩下几个交好的朋友,和我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拥有的仅是他,后来离婚,他的世界更是我不可触及的地方。
这段婚姻以及我和孩子,仿佛成了他的黑历史,被彻底地割舍遗弃。
加上联系方式后,我将昨天邻居给我发的视频和照片都转发给秦政。
他回了条语音:「定位给我一个,我飞过去。」
第二条:「先帮我留住人。」停顿了下,「别告诉他有人找过来。」
7
星星吃完早饭,自己收拾好小书包,戴上帽子和水壶,坐在沙发上等我送她去上学。
陆景澄看看她看看我,眼巴巴地看我们即将出门。
我没理会他,伸手向女儿:「星星,走吧。」
星星跑过来牵住我的手,陆景澄落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上:「你们要去哪儿?」
「去幼儿园呀!」
陆景澄:「我可以一起吗?」
星星偷偷地捏我的手指。
陆景澄坐在副驾驶,一路都在观察外面。
等红灯的间隙,我眼风扫过,瞧出他佯装平静眼神下藏着的异样。
这座城市近年发展得很好,街景建筑大变样。
从孩子进幼儿园,再回到车上。
陆景澄陷在副驾驶,微微地仰着头,神情透出几分颓丧。
他问:「我……为什么,会跟你离婚?」
我微微一笑:「这得问您自己不是?一心住两个人,和我在一起的日子,真辛苦您了。」
陆景澄扭过头看我,皱起眉:「你在说什么?」
见我不答,他又问:「我们谈谈好不好?」
「你现在是六年多前的陆景澄,你能跟我谈什么?谈感情?还是谈背叛?」
他神情一滞,弯下腰撑着头,像是陷入迷茫痛苦中。
我别开眼:「我送你回去。」
话落,陆景澄温热的手扣在我腕上:「可以跟你待一起吗?
「我什么都不问了,可以先待在你身边吗?
「简溪,我在医院里天天做噩梦,梦见你走的背影,我怎么喊你都不回头了。」
他样子很可怜,像怕被抛弃的狗:「哪怕就几个小时也行,我不想一个人。」
我抽回手。
陆景澄随我到公司,当年他舍弃京城所有,退出家族继承权,和我来到家乡,转而在此扎根建业。
结婚时,我们的公司已初具规模,足够营生。
后来离婚,他放弃所有股权和资产,净身出户。
他这个人,爱的时候愿意为你倾尽一切。
不爱时抽身,也绝情又利落。
他走时,我靠着公司几个骨干不离不弃的支持,走过孕期,在产后第三个月重回职场,一边带孩子一边坐镇公司。
熬到如今,算不上家底丰厚,但也衣食无忧。
公司主做设计,搬离了原来的地址,规模扩大了两倍,名字没变,从前陆景澄取的。
叫如愿,我觉得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土。
他却讲,这是当时能完美形容他所有幸福的词。
爱人、家庭、事业,全有。
时隔多年,陆景澄站在我的办公室里。
对着公司 Logo 看了很久很久。
敲门声响,我的合伙人之一邵霖拿着文件。
「简溪,这份文件帮我过目一下,签个字。」
他同陆景澄对上目光,点头微笑算是打招呼。
我同他们二人互相介绍:「邵霖,我的合伙人。」
「陆景澄。」
邵霖知道我前夫的名字,但从未见过,他主动地伸手:「陆先生。」
陆景澄同他一握,勾起唇角:「学长叫我景澄就好,大家这么熟,不用这么生疏。」
我和邵霖都是一愣,对上目光。
学长?
8
「不认识,真的不认识!天地良心,今天第一次见他本尊!」
邵霖就差举起手发誓:「我学历你也知道,高中到毕业都是在国外,小学到初中是在海滨,同他一个京城人能有什么交集?」
他想了想:「不然你去问问他,难不成幼儿园是读同一个?」
我无语,谁会管幼儿园的同学喊学长?
回到办公室,陆景澄忍到了下午没忍住,语气酸溜溜地打探:「怎么,他大学追你没追成,不死心换成追到公司来了?」
我从文件中抬起头:「你脑子进水了?我和邵霖大学时候怎么可能认识?」
他撇嘴:「真当我什么都忘了?跟我争你的时候跟狗皮膏药一样,左一个学长右一个学长自居!
「我当初给他那两拳还真打轻了,贼心不死的老狗!连你结婚生孩子了都不放过!」
「陆景澄!」我语气一肃,「你别在这里胡编乱造,我们大学谈了两年,你既然没忘,那中间有没有过别人不知道?」
他愣住,像是听不懂。
我继续说:「邵霖那会儿都在国外,我们完全不认识,你这话不要让第二个人听到,也别在这里挑拨离间!」
「怎么可能?」他还在犟,狐疑地看我,「你自己记错了吧?」
我懒得跟他讲:「不听就请你出去。」
陆景澄瞬间蔫了。
放在桌上的手机跳出一条讯息:【我飞机晚上七点落地,安排时间见个面。】
秦政来了,不止他一个人。
还有陆景澄的白月光,那个噩梦一样地环绕着我的名字,陶甯。
9
和陆景澄交往时,我就听过陶甯这个名字。
那时候无意间撞见他和他朋友的聊天。
「她要结婚了,嫁的外国佬。」
「我知道。」是陆景澄的声音,「婚礼我就不去了,没有假期,贺礼就委托你帮我转交一下。」
对方笑着调侃:「真甘心啊?放下了?暗恋多年的女神没等你,另嫁他人了!」
陆景澄语气像是有点恼羞成怒:「边上去!」
他推开门出来,和我撞个正着,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猜得到我听见了。
可什么都没讲,粉饰太平过去。
我满腹疑问压在心底,在日复一日的压抑下变成疑神疑鬼的不安。
闹了段时间别扭,甚至向他提出分手,当时陆景澄怎么做的?
哦,他好像是耍泼皮、扮无赖,死死地抱着我叹气:「的确是少年的时候有过朦胧好感,但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且我早放下了,要真喜欢的话我只会苦苦暗恋?她去国外又不是上天了,一张机票才多少钱。
「我没跟你解释,是觉得八字都没一撇的事,特地拎出来和你讲,你反而会想更多。」
我被说服了,却没想到最终是这个八字都没一撇的陶甯,给了我致命一击。
暮色四合,灯光逐渐地亮起,在沙发浅眠的陆景澄被我推椅子的声音惊醒。
他睁开困倦的眼,望了下窗外撑着坐起身,晃晃头,打着哈欠起身走过来,习惯性般地伸手要牵我:「我怎么睡着了,老婆晚上吃……」
我对他悬在半空的手没作回应,他眨了下眼似乎才回归现实,定了定,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身侧。
「星星呢?我们不去接孩子吗?」
他跟在我身旁,试图寻找话题。
已经过下班时间,公司里安安静静。
我按下电梯:「星星托给朋友照顾了。」
「陆景澄。」我目光落在他身上,「不是想知道,为什么离婚吗?」
「我带你去找答案。」
他意识到什么,脸色沉下:「什么答案?我不想去。」
10
我比约定时间晚半小时到。
推开门时,里面坐着的两个人齐齐地站起身,我向秦政颔首致意,下意识地看边上的女人。
第一眼印象,很有气质,又瘦又白,身姿高挑。
她神情急切中带着期待,向我身后张望,目光落空时瞬间变了脸色站起身:「景澄呢?你不是说他人在你这里?」
秦政也看着我。
我回身看向门口:「不进来?都是你的熟人,秦政和陶甯。」
陆景澄本来停在门口,迟疑不前,听到名字脸上露出几分讶异:「陶甯?」
这时,身后的女人冲过来一把挤开我,在一步之遥时停住。
「景澄?」她脚步缓下来又猛地扑上去,捧住他的脸,又去抚他的眉眼,痛哭不已。
我冷眼看着她上演久别重逢的苦情大戏:「你去哪里!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为什么一声不吭地离开?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快疯了!」
陆景澄却满面惊吓,极度抗拒地抬手推她:「陶甯姐,你疯了吗?快放开我!」
陶甯不肯,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像拥着失而复得的宝贝大哭:「我都要吓死了!你知不知道啊!
「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陆景澄推不开人,冷下脸厉叱:「陶甯!你放开我!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求助的目光投向我,我没理会,陆景澄只能找秦政:「秦政你傻了吗?快过来帮我弄开她啊!」
一直没表态的秦政这才有所动作,他上前安抚陶甯,说了好一会儿,情绪激动的陶甯这才肯松开手。
她接过纸巾摁了摁眼角的泪,情绪仍未平复下来,眼睛仿佛长在陆景澄身上般。
陆景澄抿紧唇,神情警惕而不悦,他退到我身旁,嫌弃地拂了下身上不存在的灰,低声地问:「老婆,她是不是疯了?」
对面的陶甯听到了,她又哭:「我没有……」
秦政拉开椅子:「坐下谈吧。」
陶甯离婚后因有抑郁症自杀了好几次,陆景澄还没和我离婚时,有段时间频频地出差,地点都是京城。
后来我才从陆家长辈陆天群的口中知道,他在骗我,他根本不是回去办事,而是陪陶甯看病。
国内看不好,陆景澄就陪着陶甯出国看,这些年和她到处旅游,没有回来过。
目前在座的人中,只有陶甯清楚陆景澄的情况。
她的眼泪像流不完, 在断断续续的哽咽中讲述。
不久前她抑郁发作在旅行途中自己回国,同陆景澄不告而别,陆景澄百般寻找之下才知道她人在国内,于是跟着搭乘飞机追回来。
至于中间怎么出现差错,陆景澄又是怎么发生车祸失去记忆,她也一概不知。
很戏剧,像在听故事。
陶甯低头擦泪,我见犹怜:「对不起简小姐,给你造成麻烦了。」
她走过来:「景澄,我们……」
陆景澄如见洪水猛兽,推开椅子起身避开陶甯的手,他脸色很不好,额头冒出一片细密的汗,嘴唇微白。
「你在鬼扯什么?我怎么可能为你和简溪离婚,为你抛下妻子和孩子?」
「我……可这就是事实啊,你只是忘记了。」陶甯又上前一步,却遭陆景澄厉呵驱赶,「你别过来!我看见你就很不舒服!」
他转身一把攥住我的腕:「我们走,她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你也别信!」
没走两步,陆景澄身形一晃,突然在我眼前倒下去。
11
医生说他是情绪起伏太大,大脑受不了刺激才昏迷的。
陶甯守在陆景澄床边,寸步不离。
秦政劝了俩句,见劝不动索性不管出来抽烟,我本来要走,他说想跟我聊两句。
抽了一半的烟摁灭,他向我解释:「我在候机的时候正巧碰到她,所以她才跟来的。」
当年打趣陆景澄没放下陶甯的人,就是他。
我反应平平:「嗯,真是巧。」
他抿了下唇,眉心始终微微地拧着,靠在阳台边屈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墙面:「这几年,你和景澄联系过吗?」
「呵。」我笑了,「他们是住云端的王子公主,我是泥里打滚的凡人,天上地下的,怎么可能联系得到?」
「别担心,我没打算坏你兄弟姻缘,没事我走了。」
秦政却拉住我:「她说景澄这几年,都和她在国外。」
「这不是事实吗?」
他思忖片刻,声音低了些:「他和陶甯出国以后,和谁都没联系了,包括我们在内。
「这五年他一次也没回来过,也不告诉我们他在哪里,你觉得正常吗?」
我说:「当时和我在一起 ,不也这样吗?」
「只要他想得到的东西有阻碍,那就斩清一切牵绊。」我压着心底细密的痛,冷声地质问,「不和我们联系有什么奇怪的,那么爱陶甯,都为她出国了,再为她抛弃所有不很正常?」
秦政却掷地有声地反驳:「他不是这样的人!。
「你是他妻子,你比我们所有人都了解他,景澄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我不了解他?!」我忍不住拔高声音,「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他当年和陶甯一起离开,是你亲口跟我认证过的,现在想来跟我推翻这一切,不显得自己很可笑吗?」
不欢而散,在我等电梯准备离开时,有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追出来。
「简溪!」
是陆景澄,他扶着墙胸口剧烈地起伏,目光紧紧地锁在我身上,脸色极白,黑色的眼珠像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
「简溪!」他又喊了声,向我伸出手,像即将溺毙的人,想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不知为何,我竟心如刀割。
没等我有所动作,陶甯已追出来到他身边:「景澄!」
我定定地看着陆景澄,一秒、两秒、三秒,他没有推开陶甯。
呵,到底在期待什么?
我收回目光,迈进打开的电梯厢。
12
幼儿园周末举办亲子郊游活动,星星支支吾吾地问我,能不能找个叔叔一起。
她似乎在打探陆景澄去向。
医院一别后,陆景澄没再来找我,大概是和秦政一起回去了。
「可以啊,你想邀请谁?」
星星眨了眨眼,低头思考片刻:「邵……邵叔叔吧。」
邵霖会抱着她玩飞高高,星星很喜欢这样的游戏。
郊游回来,走出电梯时她还拉着邵霖问:「叔叔,可不可以再飞一次!」
邵霖笑呵呵地应:「那就再来一次,星星抓稳!起飞喽!」
孩子「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我跟着忍俊不禁:「行了行了,最后一次,你邵叔叔也会累的。」
邵霖:「小孩子没多少重量,叔叔还是行的!」
童真的笑声在走廊里回荡。
走出拐角,我看到门口又蹲着个熟悉身影。
陆景澄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脚边散落着几个烟头,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
我从邵霖怀中接过孩子:「就不请你进去坐了。」
「没事。」他善解人意地说,「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待人走后,我抱着星星冷淡地问他:「你又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们。」他目光落到我怀里的星星身上,定定地看了片刻,眼里生出渴望,「我可以抱抱她吗?」
我用眼神询问星星,她看看我,犹豫片刻朝陆景澄张开双臂。
陆景澄没抱过孩子,看得出来他很紧张,肢体僵硬,小心翼翼地将小孩抱入怀中。
他摸了摸星星的头发,看她的小脸,眸光温软又捏捏她的小手指,满脸稀罕得不行的模样:「和我想象中一样可爱。」
「你知道我是谁吗?」
星星捧住他的脸,看了又看:「知道,爸爸,你是爸爸。」
陆景澄笑了,眼底隐隐地有泪光:「嗯,我是爸爸。」
我心口发闷,转过身抱臂看向通道窗户外。
停片刻,陆景澄低声地请求:「能进去坐坐吗?」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却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口。
再次进门,他却像第一次来般打量着室内,看了圈,目光停在电视柜上的相框。
那是我和星星的合照,拍的时候她才一岁多,肉乎乎的坐在我腿上十分可爱。
陆景澄放下孩子对着相片看了很久,忽然转头问我:「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我倒水的手顿了下,他……恢复记忆了?
13
但星星对陆景澄却很好奇,她试探地邀请陆景澄和她玩,得到回应后很是雀跃。
父女互相熟悉得很快,二人仿佛没有五年间的生疏,我看着星星搬出自己喜欢的玩具和他分享,拿出自己的画板和他互动。
明明第一天见到他时,还客气又生疏同对待陌生人没两样,没一会儿工夫却张口闭口爸爸,喊得热切。
陆景澄像个慈父, 句句温柔地回应。
中途星星跑进房间找什么东西,出来展示给我们看:「看,这是我们一家三口!」
是张可爱的画稿,主题是爸爸妈妈和在中间的孩子,背景是草坪、蓝天、太阳。
我和陆景澄都愣住。
她指着上面的小人:「爸爸这是你,这是星星,这是妈妈!」
陆景澄接过去,他看得很认真,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下,星星抬起手帮他擦掉,歪头看他,疑惑地问:「爸爸,你很冷吗?」
「爸爸不冷。」
「爸爸,为什么你身上都是水?」
哪里有水?我见陆景澄下意识地打量自己,摸了摸身上又看看四周,脸色微微地发白。
他有些茫然地看向我。
星星张开双臂:「爸爸,你要是难受的话,我就抱抱你。」
我不想再看,转身到阳台透透气,对着夜景里的灯火思绪万千。
陆景澄待了好几个小时,陪星星睡觉,给她读睡前故事。
星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丝毫没有睡意,她问:「爸爸,我睡醒后你还会在吗?」
陆景澄帮她掖了掖被子,模棱两可地「嗯」。
他给了孩子一个晚安吻,亲在额头。
我在门边看着这一切,打算关灯退出房间时,星星目光忽然投向我,她十分认真地说:「妈妈,你不要和爸爸吵架,你们要好好地说话,可以吗?」
我愣住,随即点头:「好。」
等关上房门,我转身面对陆景澄:「恢复记忆了?」
他神色怔怔,就看着我不说话。
「想抢孩子?」
「没有,不是……」
我有点不想同他对视,陆景澄的神态让我莫名地不舒服,好似胸腔里被塞入一团湿热的棉花,有种喘不过气的沉闷窒息感。
陆景澄将进门时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们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很好啊。」我抱臂,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有钱、有房、有孩子、有事业,人生圆满。」
他手伸向口袋似乎想拿烟盒,迟疑片刻没拿,笑了下:「是吗?那挺好的。」
两两相对无话,就在我想找借口送他离开时,陆景澄却说:「可以煮个夜宵给我吃吗?
「那答应你说回来吃饭,但是我爽约了,对不起。」
「哪天?」我皱起眉头回忆,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他干燥的唇瓣一抿,喉结滚动,垂下眼睑想了想,释然般地摇摇头,「没事,已经过去了。」
「我饿了一整天,胃有点痛,可以给我吃点吗?」
他看着我,语气温柔地请求:「我只是回来看看你们。
「简溪,不要这么防备我。」
14
我没办法对这样的陆景澄竖起满身防备和敌意,有种奇怪的直觉驱使我,在此刻对他要好些。
陆景澄安安静静地吃完夜宵,自己去把碗洗了,然后拿上外套准备告辞。
这时已临近午夜十二点。
我送到门口,见他依然什么都不打算讲。
仿佛恢复记忆后,单纯地来赎罪一趟。
心头涌上郁气,我忍不住对他冷言冷语:「既然想起来了以后就别再来烦我,带着你的陶甯一起赶紧滚。」
他抬手抵住要关上的门:「简溪。
「如果有天你知道……我离开是有原因的,你会原谅我吗?」
「什么理由可以让一个男人抛弃妻女这么多年?」我忍不住想笑,盯着他,一字一字地嘲弄,「除了天塌了这个原因,其他我都不能接受。」
陆景澄定定地看着我,突然将我抱住,抱得很紧,像是恨不得揉进身体里。
不等我挣扎,放开手退到门外:「你先关门吧。」
他弯起唇角:「不要看着我走,你先进去吧。」
我犹豫片刻,合上门,在关上的瞬间心口像被挖空,竟有种说不出的慌张和恐惧,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星星抱着玩偶从房间里跑出来,她哭着说:「爸爸走了。」
「对,爸爸回去了。」我缓了缓情绪,蹲下来抱她,「宝贝不哭,爸爸……也有自己的生活。」
「爸爸走了。」她一直摇头,越哭越厉害。
我心揪痛,眼眶泛起潮热的水汽,抱着她哄了很久都不管用,只好打开门。
外面早已没有人影。
星星抱着我的脖颈哭到快喘不过气,她反反复复地讲:「爸爸不回来了,爸爸不会回来了。」
直到下半夜,她才平静下来睡过去。
星星为什么会对见了两次的陆景澄有如此强烈的感情,我想不明白,归咎到血缘天性。
这辈子,注定亏欠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这是我最对不起她的事。
失眠了整夜,第二天醒来的星星却像忘了昨晚的事,一切恢复如常。
昨晚之后,陆景澄从我的生活彻底地消失,就像他突然回来那样,离开时也无声无息。
连带着秦政、陶甯等人都跟着离开我的世界,他们仿佛不曾出现过,再也没人对我提起他们。
生活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也好,我心想,本来就是这样各走各路。
直到一个多月后,有条新闻在网络上炸开了锅。
《陆氏总裁涉嫌谋杀亲侄,已被警方依法逮捕》
第一次看到这条消息时,我扫了眼忙于其他事没点进去。
星星得了流感,这两天反复地发烧,我没去公司在家照顾她。
等我陪她睡了一觉,醒来手机多了数通未接电话,最前面是邵霖的来电,我以为是公司出了事,忙回拨过去。
接通后他第一句却是问我:「简溪,你还好吗?」
「我还好?」我在电脑桌前坐下,「当然好了。」
邵霖迟疑地试探:「陆景澄的事情……」
在他话落的瞬间,桌上的平板忽然跳出一条新闻推送:《陆宅湖心挖出人骸》
我下意识地点进去,看到热榜上挂着数条新闻,后面都跟着「爆」字。
#陆天群被指控涉嫌谋杀亲侄子#
#陆氏总裁陆天群被警方逮捕#
15
我愣住。
手机从掌心滑落,邵霖在那头喊:「你在听吗?简溪?喂?简溪?」
我无暇顾及他,死死地盯着屏幕:#陆宅湖心挖出人骸,死亡时间约五年#
#疑似陆景澄#
#陆氏太子身亡#
眼花了般,所有字体都是模模糊糊。
我抖着手去拿眼镜,发现戴着都不管用,又急切地放大屏幕,黑色字体却在我眼中变得扭曲,忽大忽小的奇形怪状,满眼只剩猩红的「爆」字。
心脏疯狂地跳动,我拿着平板起身跑向门口,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打开门,正好看到邻居回来。
她见到我,吓了大跳:「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我将平板塞进她手里,声音发颤:「你帮我看看,这新闻在讲什么?我眼睛看不清……」
她接过去:「你也在关注这件事?我也从昨天晚上刷到现在,真是太惨了对吧!
「这个陆天群把侄子给杀了,还把他的尸体沉在别墅的湖里,真是有够变态的,是不是!
「我刷到过这个太子爷的照片,你看!是不是好帅?死的人就是他!」
邻居激动地拿出手机跟我展示,陆景澄穿西装打领带的证件照,突然出现我在眼前。
我一阵耳鸣,脑子「嗡嗡」的,下意识地后退。
面前的人喋喋不休:「又帅又年轻,竟然死得那么惨!看得我心痛死了!
「网上有小道消息说,警方抽干了湖水,找了两天都凑不齐他的骨头。」
我想捂住耳朵,逃离这个聒噪的女人。
可声音却从四面八方来:「我看一些博主发的,说是先杀后抛尸,手脚都捆着,还绑了大石头,现在还搜得到那些模糊的照片,我看了眼,吓得整晚睡不着……」
「别说了!」我听到自己发出尖利的喊声,大片大片的黑影压下来。
空间扭曲了般,四面墙仿佛会移动,齐齐地压向我,似要将我碾得粉身碎骨。
我想逃,脚却不听使唤地整个人往前扑去,她惊慌地来扶我:「简溪姐!你怎么了?」
她红唇在我眼前一张一合:「陆天群杀了他侄子。
「尸体在湖里五年了……
「太惨了,先杀后抛尸……手脚都捆住,还绑了大石头……」
肺腑中仿佛有烈火在烧,喉间涌上一股铁锈气息,我低头张口呕出来,看地面溅了摊猩红的液体。
她吓得大叫,我浑浑噩噩地推开人,高声地大喊:「我求你别说了!」
想起身却怎么也爬不起来,世界天旋地转,无边的黑暗拢住我。
失去意识前,我仿佛听到了陆景澄声音。
简溪……
16
我做了场很长的梦。
我有个很爱很爱的男人,他叫陆景澄,是我的丈夫。
他在我们结婚第二年八月彻底失踪,所有人都告诉我,他陪着白月光出国了,并举列出种种证据。
他的大伯坐在沙发,抽着烟隔着袅袅烟雾望向我,冷漠又高傲:「当初我就不同意你们在一起,现在景澄回头是岸,现在选择门当户对的陶甯是对的。
「我很支持他,你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何必强捆在一起。」
「苦衷?简小姐也是快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天真?」他往后靠,嘲笑着我,「什么理由可以让一个男人抛弃妻女?天塌下来?不是,只有他不想要了才是真实的原因。」
「他不是不来跟你谈,是陶甯病得厉害自杀了好几次,景澄现在正陪她在国外看病。
「不死心?那就让他亲口跟你讲。」
陆天群当着我的面打了通越洋电话,对面很快地接通,听筒里传来我多日联系不上的丈夫的声音。
他冷漠无情:「我知道对不起你,但简溪,但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离婚协议你签了,我们就这样吧。」
我浑浑噩噩地被送回江城,陆天群警告我:「这几年你得的好处够多了,再不识相,别怪我翻脸无情。」
陆天群的话我怎么能信?我爱人出生在京城的陆氏,从小丧父,母亲改嫁,大伯将他带在身边长大,家里只有爷爷最疼他。
后来老爷子去世,葬礼结束后,他抱着我埋头在我的肩颈,微凉的液体顺着我的锁骨滑落,他说他只有我了。
他问:「如果我一无所有了,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愿意,怎么不愿意?
这是住在我心上的男人,他真诚、善良,他纯真,也
文章转载自知乎,书名《默默守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