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个发小喝酒。

我俩至少十年没在一起喝酒了。

记忆中，他不是下乡就是开会。

十年前偶尔聚一下，也就是半小时，吃饭的时候，他还不停的看表。

这一次，他忽然不着急了。很平静。

我说，这次喝酒，你怎么这么稳当呢。

他说，他现在身体不大好，不打算再拼了。

我笑笑，不可能啊，你不是一直是上进分子。

他苦笑着，欲言又止。

后来，喝多了，他说，他现在觉得，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什么都没有家人重要。

原来，他苦干二十年，后面身体忽然不好了。被领导调到外地不忙的业务口子。

后面，领导却提拔了一个经常跟他喝咖啡、拍他马屁的人做副主任。

发小说，我心寒了。

发小几十年来一直是个很阳光的人，从来不说那种消极的的话。

无论什么场合。

记得，我参加他老母亲，他老丈人的葬礼，她女儿车祸安了假肢，我去医院探望，他都是很阳光的。

那时候，我家人也有得癌症的。

我事业也是滑入谷底。

他拍拍我的肩膀，还劝我说，人生没有打击怎么行。

现在，他怎么了。

他说，我在基层干了二十年。

那时候刚毕业，激情满满，认为工作没啥难的，自己也愿意挑战。

当时，跟了个分管我的领导，很多事都直接派下给我。

因为，我做事让他放心。

凡是其他部门，都要交给他看的。

他都说，先给我审核后，再由我发他，或者直接由我对接，再报程方案给他。

我那时候觉得自己很受重视，也很鼓舞我。

我经常接到急任务，经常通宵加班，一直干到天光。

现在，我才明白，他很会PUA。

当时，我初出茅庐，很能从工作中能满足自己的成就感，他就拿捏我这份心态。

他说，有人图人前显贵，有人图老婆孩子热炕头。

有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一般都图人前显贵。

我就是这种人。

所以，我后面回家的时间就会变少。

到现在，我才反思，我想回归家庭。

人总是站在这山望着那山高，从李白到陶渊明。

小时候不懂李白的代表作为啥是《蜀道难》《早发白帝城》，现在才懂逆流而上的艰辛，和轻舟已过万重山的释然。

人生不会有直挂云帆济沧海，只会有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才会引起那么多人共鸣。

往上爬多高才算到头呢？

多年了，我一直披星戴月，5+2，白加黑是常态。

我不断的调节自己的心态，我学会阿Q精神……

有人说，在基层干活，基本上都是逗比。

个别适应不了的，就抑郁了。

我没有。

虽然有个别领导的苛责，个别同事的污蔑，个别胡搅蛮缠的。

但是还是要找到工作中的乐趣。

多看看天边的云，路边的花，树上的叶，地里的果。

交几个三观差不多的朋友，聚聚，闹闹，偶尔吐吐槽，我每天都很乐观。

后来，我看那个喝咖啡，拍马屁的上去了，我仿佛如入深渊。

无数个日夜崩溃，无数个日子里焦头烂额。

无数次想离开，无数次无可奈，和苦不堪言。

工作都没有这么累过。

我真的无法接受。

从小山村考上重点大学，再走进大城市，再回到乡村遇到种种坎坷，常常有种生不如死、精神分裂的感觉，都没有打击到我。

最近，工作变动，我真的无法接受。

我努力半辈子，没有和领导旁边一个咖啡的……

我曾经天天加班，依然做不完，直到精神衰弱……

我们活着主要任务，居然是为了上班。

发小傻笑。哈哈。除了上班以外，所有事情，我都要靠请假来完成。

结婚？生病？

还是陪父母孩子，这些人生大事都得在夹缝中去完成。

我就是为了出人头地。

可是，现在……

现在想想，小时候，我住在低矮的平房，看着那些出入楼房的同学好生羡慕。

现在，我在楼房里向往着以前的小院，袅袅炊烟，人间烟火，抬头就能看见蓝天。

我现在头发白了，掉发严重了，甲状腺结节了，我拼尽全力得到，我想要的的东西……

现在回头看看，还是挺羡慕之前体制外的同事，随时请个年假放松几天，按时上下班，陪伴家人。

穷极一生才发现，无论有多高的身份，多高的财富，都抵不过平平淡淡，健健康康！

这么多年没日没夜的工作 。

我失去了父母，似乎也失去了生活。

我只有工作 。

家人都说我是个无趣的人。

是个除了工作，没有自己生活的人。

现在又面临遴选。

我不知道我的选择该怎样去做。我迷茫，我微微踌躇……

发下和我头一次竹筒倒豆子，说了一个小时。

然后，我刚要劝他。

他接了个电话，说他要走。

他笑笑和我说，他只是和我说着玩的。

别乱讲，明天他还要好好上班，他就是抒发一下。

然后，他回了个电话，好的，领导，我马上过去，材料我已经……

他打了个车。

刚要上车，他问我，对了，你儿子大学毕业了吧。

毕业了。

他考公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和我说，今晚我和你说的话，别和孩子说，我只是个别的。

我今天就是发发牢骚而已。

真的，没有那么苦。

他眼里含着泪花，上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