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卷是我们初刻拍案惊奇要看的最后一卷,第三十九卷《乔势天师禳旱魃 秉诚县令召甘霖》。看起来很好笑,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讲两个江湖骗子的覆灭史。
这两个江湖骗子是两个“大师”,搞迷信的。现在我们讲用科学的方法破除迷信,古代社会科学没这么发达,这卷里面的知县是靠一身正气破除迷信,显得更难能可贵。子不语怪力乱神,孔圣人早已经教我们对这些封建迷信要敬而远之。新中国成立后,全国掀起破除迷信的运动,很多巫婆神汉经过改造,现身说法,将自己骗人的把戏全盘兜出,什么“下油锅”,“神鸟认字”等都登载报纸上,往往引人一笑。一直到改革开放后,很多地方巫婆神汉又出来骗人,更有甚者,近些年打着科学的谎言搞迷信,更有迷惑性。反观现在,在科技这么发达的情况下,仍然有人被迷信蒙蔽。借“弘扬中国传统文化”的号召,“大师”满天飞,到处在收割智商税,“气功大师”、“国学大师”纷纷登场,“辟谷班”,“女德班”,“感恩班”雨后春笋,好不热闹。
闲话不说,看文章,这卷前面也讲了几个小故事做引,小引子的原文大家有兴趣可以自己读一下。我们这里直接看正文:
唐武宗会昌年间,晋阳县令姓狄,名维谦,是武则天时期名相狄仁杰后代。狄县令为官清廉,一身正气,官声很好,晋阳县在狄县令的治理下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百姓安居乐业。可是有一年晋阳县闹旱灾,我们都知道农业社会是靠天吃饭,旱灾对农业社会影响极大。古人缺乏科学知识,相信天人感应,全国闹灾是皇帝失德,皇帝要下罪己诏,地方闹灾自然就是当地父母官失德,因此父母官往往要反省自己,向天认罪。狄县令爱民如子,如此大旱,自然早就已经斋戒,烧香等等。可是狄县令该做的都做了,旱情却丝毫没有缓解的样子。狄县令无计可施贴出告示:只要谁有办法求得雨,重金酬谢!
狄县令的告示引出一男一女两个巫婆神汉,男的姓郭,女的身世不祥。大家要知道唐武宗时期已经是晚唐时期,社会风气衰败,沉渣泛起,什么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这对“大师”最先也只是在太原城做法行骗,搅得太原乌烟瘴气,偏偏太原城的太监监军笃信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将这对活宝当活神仙一样敬重,后面太监监军索性将这对活宝带去京城。按说京城应该有明白人能制止这种闹剧,谁承想更完蛋,京城里面更加昏暗。这对活宝在京城那更是如鱼得水,窜上跳下将京城也搅得乌烟瘴气,最后都惊动了唐武宗,唐武宗竟然下圣旨将二人封为“天师”!真是一群什么玩意,到这地步,这种王朝还不灭亡,有天理吗!二位“天师”在京城闯下天大的名声,闹够了,玩够了,也享受够了,自然要荣归故里。二位“天师”因为在京城镀了金边,回到太原后更是呼风唤雨,二位是皇上都认可的国之重器呀!
见到狄县令贴出得求雨告示,群众代表三老四少们拥到县衙向狄县令强烈推荐郭天师。狄县令顺应民意,修书备礼言辞恳切,派公差去请郭天师。大家可以想象这是一种什么社会现象,国家干部写公文备礼物,派公务员去请“大仙”!多么荒谬的事情!公差带着狄县令的书信,来到太原见到郭天师,向郭天使讲明来意,郭天师神情傲慢,满口胡诌,总之一句话:不去。公差再三恳求,就是请不动。公差无奈只能回去向狄县令复命,群众们听说请不来郭天师,跑到县衙向狄县令哭求,狄县令无奈,又派人二次去请,另外还请求上级帮忙去请,终于求得郭天师同意来晋阳县求雨。群众听说郭天师答应了,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献给天师,群众们也派出群众代表,去到太原远迎郭天师。郭天师和神婆二人差不多是被众人一路抬到晋阳县,进了晋阳县界,狄县令早已经带着众人在晋阳县境上亲自迎接,狄县令为郭天师牵马坠蹬,礼数极周,大家一起将两位天师迎接到祠中,安排好二位的酒饭及住宿。
次日,狄县令又亲自来祠中请二位天师求雨,二人装腔作势半天,告诉大家已经得到上帝之命,三天之后就会有雨!群众们等的就是这个,个个欢天喜地。三天期满,不要说雨,一丝丝的风都没有一点!狄县令问天师:怎么还没有雨啊?天师说:就是因为你人性扭曲,道德沦丧,导致晋阳县不下雨。狄县令马上承认错误。天师说:看你识趣,我一边求雨,一边找旱魃,保你七天后有雨。接着又是一顿操作,七天后还是没有雨。因为找旱魃,要到民间去,将群众们祸害的也不轻,这时狄县令心中已经有五分怒气,但是敢怒不敢言。
就这样折腾了十来天,完全没有下雨的迹象,二位天师通过找旱魃也敲诈的腰包鼓鼓,看看差不多了,就准备告辞回太原。听说天师要走,吓得群众们呼天抢地:天师在都没有雨,天师走了那我们还怎么活啊!狄县令无奈,又去祠里求天师,没想到天师勃然大怒,大声呵斥狄县令:早说了,就是因为你人性扭曲,道德沦丧,导致没有雨,这是上天在惩罚你,你自己还不好好反省!哎,可怜老百姓跟着你遭殃,不要再来烦我!狄县令不敢反驳,心中已经有七分怒气,说:既然这样明天一早为两位天师送行。狄县令回衙,越想越气,自己堂堂一个县令,因为群众胁迫,不得不低三下四去求这些巫婆神汉,这些污秽之徒竟然骑在自己头上拉屎,这样侮辱自己,想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了九分怒气。狄县令召集下属严令,明天所有人必须听我命令,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次日,狄县令忍着怒气,带人来到祠中,铁青着脸继续求个天师不要走,两个天师可能是骄傲惯了,也不看看来者不善,还在那继续装腔作势,吆五喝六,冲着狄县令发火。狄县令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已经有了十分怒气。霍得一下,狄县令拍案而起,当场怒斥:你二人妖言惑众多时,今天撞在我手里,我要替天行道!然后大喝一声:拿下!众公差昨天收到狄县令严令,也不管天师不天师,一拥而上,将二人拿下,先打二十大板,然后直接丢到祠堂前的漂水中淹死。狄县令威猛,当真是大丈夫行事刚猛果断,雷厉风行,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当场就解决了两个祸害。
看到这里大家可能会误会,以为狄县令是个愣头青。狄县令到底是不是愣头青,我们接着看?
这时有老成的手下提醒狄县令,这二人是御赐的天师,这样搞死,是不是有点鲁莽,不好向上面交代。我们看看狄县令得分析:“此辈人无根绊,有权术,留下冤仇不解,必受他中伤。既死之后,如飞蓬断梗,还有什么亲识故旧来党护他的?即使朝廷责我擅杀,我拼着一官便了,没甚大事。”翻译过来就是这两人在朝中没什么根基,但是善于蛊惑人心,留着二人,会被他们蛊惑中伤,受其祸害,现在直接除去,因为他们没有什么根基,肯定不会有人为他们说话,所以没什么大事。狄县令再分析:除掉这二人,我不担心朝廷上面有什么事,反倒担心的是下面这群百姓,打死这两个“天师”,下面这群愚民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反而要好好筹划。看看这分析,狄县令如何?真是深通为官驭民之术啊!《教父》里面考利昂老头子也是经过缜密分析,发现唐·法努奇其实并没什么势力,然后将其枪杀,接管了其底盘。所以这种人才是真正的高手,有勇有谋,窥得政治斗争的精髓。后面事情的发展,都在狄县令预料之内。狄县令呈文报告此事,州里面也只是埋怨几句:既然是请人家去的,求不来雨,送回太原算了,干嘛生那么大气打死人家?到了朝廷,一样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朝廷不但不责罚,反而对狄县令赏钱升官!
至于愚民们怎么办,狄县令如此高超的政治智慧还处理不好吗?来几个爱民举动,例如:烈日下亲自求雨之类的。将群众们感动的拍手欢呼,全部真心真意的拥护狄县令。直到狄县令后来都已经升迁离开此地,这里老百姓还一直感念狄县令,为狄县令建造生祠,香火不绝!至于二位大仙呢,则早被老百姓们忘了个干净。
参考资料:
凌濛初,初刻拍案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