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的《迷仙引》,何妨携手同归去

端平如寄 2023-03-24 09:59:33

如果有人问起北宋最热闹的城市,那一定要数都城汴京了,但西京洛阳的园林却是甲天下。为了赏美景、附风雅,很多官员都集中在洛阳居住,而众多士子也都喜欢来洛阳游历,因而这里的歌舞业十分兴盛,可谓:春风一度,十里繁华。

牡丹花开的时候,洛阳城中红妆似梦。每一年的春天,都会有无数的新面孔在这座城市交汇,从而诞生了很多痴男怨女的故事,有一位词人见多了歌女和游子的离伤,便小心地记录下来,仿佛他的笔可以给红尘中的男女带来抚慰一般。

“张公子,可愿与奴家携手?”说话的女子对着眼前的男子,伸出一双雪白的柔夷来。

“七娘,我自然是愿意的。”那书生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不知那天仙般的七娘如何对自己施了青眼。

“张公子,你可知道我的心愿?”

张生心中打鼓,不知眼前的歌娘对自己到底是怎样一番心意,若是搞错了,不仅唐突了面前的佳人,传出去更是遭人嘲笑。他心中忽然泛起一桩旧事来,去年表兄来洛阳游学,与一个舞姬两情相悦,说好的秋后发榜便带那舞姬回乡,可还没等科考结束,那舞姬便嫁去了工部卢侍郎家做姨娘。若是嫁了外人还好,那卢侍郎好巧不巧,正是他们二人的舅父。

表兄被佳人辜负,一气之下,竟去跳那金明池,虽然被人捞了上来,但顶了一头的鱼虾上岸,当真是斯文扫地。

“张公子,怎的不言语?是奴家这里的茶,不好喝吗?”

“七娘,你这里的茶都名贵的很,而且是你亲手点的茶,我怎么敢说不好喝呢,就是那紫微城里的茶,也不会比这个更好了。”

“什么名贵不名贵的,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那些缠头,不是那些恩客们的假意称赞。我要的不过是……”说着女子沉吟不语,秋水似的眼中竟泛起了泪光。

“七娘,我能给的,也就只有我的一颗真心。让我们一起携手江湖,远离洛阳吧。”

七娘的泪眼中,忽然就泛起了笑意,当真是水波一转,潋滟动人。在远处木槿花下的柳永,默默地看着他喜欢的姑娘与他人缔结鸳盟,他并不悲伤,甚至替她高兴,还忍不住将这一幕写入了一首词。柳永的《迷仙引》-何妨携手同归去-喜马拉雅点击蓝色链接,可以去喜马拉雅收听长安燕语老师给大家倾情播出的本期节目。《听见宋词》在喜马拉雅等你哦。

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

新近才满十五岁,刚刚开始梳绾发髻时,我就学习歌舞了。云鬟是高耸入云的发髻,女子成年后发式由下垂改为绾结耸立,也就是从垂髫到云鬟,发型在变,岁月在变。全词通过一位歌妓的自述,表现她对自由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古代女子年满十五岁,开始梳绾发髻,插上簪子,称为“及笄”,标志成年。由于她身隶娼籍,学习伎艺是为了歌筵舞席之上“娱宾”,以成为娼家牟利的工具,这学歌舞就成为了一个被迫的选择。十五岁本是女子美好的青春年华,有着各种对人生的美好向往。然而她出身青楼、身不由己,学习歌舞的目的不是为了亲近艺术,也不是为了愉悦自我,只是为了供那些在烟花地徘徊的王孙贵族娱乐。开篇平平道来,内里却无限辛酸。

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

华灯盛筵之前,她为王孙公子们歌舞侑觞,祝酒送迎。由于她年轻,色艺都好,席上尊前,随处博得王孙公子的称赞,对她的清浅一笑,便随手以千金相酬。“慵觑”是懒得看,不屑一顾。可见,她与一般安于庸俗生活、贪得缠头的歌妓们,意趣相异。她是一个志向高洁的女子,并不看重这些俗世的金钱和享乐。

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

蕣华,指朝开暮落的木槿花,借指美好而易失的年华或容颜。歌舞场中的女子青春易逝,有如“蕣华”的命运一样。“华”古通花,蕣华即木槿花。《诗·郑风·有女同车》“颜如蕣华”朱熹注:“蕣,木槿也,树如李,其华朝生暮落。”郭璞《游仙诗》:“蕣荣不终朝。”古人多用蕣华以喻女子青春,虽美艳而难久驻,有似朝开暮落一般。这位歌妓清楚地知道,她的美妙青春也将象蕣华一样,会很快消失的。“光阴虚度”之后的结局就是常常使她感到困扰和担忧的问题。所以她常恐,才刚刚十五岁,她却有着如此与年龄不相称的忧郁。词人洞悉了这种无奈之情,并将之精心地描摹了出来。

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

她终于在赏识者中寻觅到一位可以信任和依托的男子,便同他商量,请求他作为自己的主人。他的同情、怜爱和赏识,她看来已是“恩顾”了。君就是她托付的男子,而花就是她的自喻。歌妓命薄如花,但求君恩庇护,以期改变自己的命运。

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

丹霄指布满红霞的天空。万里晴空,何不一同牵手归去呢。永远抛弃那些烟花伴侣。此时她有了可信任的男子,祈求着“何妨携手同归去”。从良之后,便表示永远抛弃旧日的生活和那些烟花伴侣,以此来洗刷世俗对她的不良印象。然而在宋代,歌妓即使从良,也只能依附在一个男人身后,做人姬妾,与为奴为婢并没什么差别。虽然她一心向往新的生活,但旧的生活已经在她的身上打上了深深的烙印。还没起飞,翅膀就已经被人剪了去,当真是可怜、可叹。

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朝云暮雨”,出自宋玉《高唐赋》,传说战国时楚国国君游览高唐地区,十分疲倦就在白天小睡了一会,在梦中看见一个仙女说:“我是高唐人,听说你来了,愿意给你当枕席。”楚王便临幸了她。临别时她说:“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从此以后,朝云暮雨便开始代指男女的情爱与欢会。歌妓由于特殊的职业,送往迎来,歌酒相伴。人们都觉得她们是最为无情,最为善变的女子,绝不可能变成贤惠的家庭妇女。

所以,这位歌妓她恳求、发誓,力图证明自己并非轻浮重利的庸俗女子。然而她想像正常人一样去过温暖的家庭生活的愿望,怕是难以实现的。柳永能将笔触直指宴席上这些可怜可叹的女子,实在是菩萨心肠,足以显示他对女性的尊重和同情。放在一千年前的宋代词坛,这也是划时代的突破,词不再只是高雅的文人心事,也可以是底层女子的辛酸悲歌。

这首词摹拟一个妙龄歌妓的口吻,道出她厌倦风尘、追求爱情的心灵世界。作者似乎只是客观如实道来,字里行间却流露出对备受凌辱的妓女渴望跳出火炕、获得自由的深切同情。全词纯用白描,全以歌妓之口出之,读来情真意切,真挚动人,干净利落,通俗易懂,是柳词中的上乘之作。

《迷仙引》 宋代 柳永

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

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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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平如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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