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帝王御驾亲征,回来时却带回来一个女子,艳丽活泼,是我不曾有的灵动。
看着帝王脸上眉飞色舞的喜悦,我沉默了。
那个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少年,永远留在了战场上。
“两日后,朕将与她成婚。”
“你还记得当年的许诺吗?”
我知道,他不记得了。
既如此,当初我给他的也该还回来了。
1
“娘娘,皇上到城门口了。”
我特意穿着他最爱的正装,与群臣在皇宫门口迎接。
远远的高头大马,我已瞧见那为首器宇轩昂的人。
是我念了许久的人啊。
我笑靥如花,以最美的姿容迎接他。
下一刻,笑容在嘴角凝固。
一张艳丽活泼的面容从路尘宴身后探出,双眼灵动,满是好奇。
周围不少老臣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与圣上同骑!
也只有年少他为质子时,才与我如此。
后来他登基为帝,我为皇后,便不再有过。
如今这隆重的日子,他竟在万民之前,与一陌生女子同骑?!
到了跟前,他瞧见我,脸上那眉飞色舞的喜悦淡了几分。
我重新扬起笑容。
“恭迎圣上大胜归来,不知这女子是何身份?”
我瞧见他下意识将那女子往身后护了护。
手指死死揪住袖袍,头开始一阵阵剧痛。
又开始了,近些日子总是无端头痛。
这时候可不能倒下。
“她名白雀,是朕的救命恩人。”
顿了顿,路尘宴将目光转开。
“两日后,朕将与她成婚,为,喜贵妃。”
贵妃!
路尘宴虽为皇帝,却顶住重重压力,成婚两年,只我一人。
今日,竟为一女子破例。
且一上来,就是贵妃!
老臣们必不同意。
但我知道,他会再次顶住重重压力。
不过这次不是为我。
“陛下,您忘了曾经答应我的话吗?”
我不可置信,再也顾不上其他,看着路尘宴。
他神情流出一丝厌烦。
“漫雪别闹了,你的皇后之位,朕不会动。”
我要的是皇后之位吗?
我要的,是那个许下弱水三千只我一瓢的少年!
那个先帝许下一个承诺,却用这个承诺请最好的御医来救我的少年!
许她为贵妃,根本不是所谓救命之恩。
我知道,只是因为他的喜欢。
他喜欢上其他女人了。
头脑愈发胀痛,一阵天旋地转。
我终究是撑不住,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我听到如同鹂鸟一般婉转的声音。
“呀,皇后姐姐是生气了吗?可是陛下,您贵为天子,难不成连纳妃都不可以吗?”
“也是怪我出现得太突然啦,陛下,您赶紧去看看皇后姐姐吧,我没关系的!”
一阵悲痛涌上心头。
我知道,从现在开始,一切都变了。
2
再醒来的时候,殿里静悄悄的。
宫女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巧儿双眼通红看着我。
“他没来。”
我已一片了然。
巧儿咬唇,叫宫女们下去。
“娘娘,您昏睡两日了。”
我有些惊讶。
我身子骨弱,不是没有昏睡一整日的时候。
却还是头一回,一睡两日。
“第一日皇上是来了的,后来……”
巧儿不说话了。
大胜归来,一日洗尘,一日祭天地,无法陪在我身边,可以理解。
但是明日,他成婚。
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头似乎又开始疼了。
“对了娘娘,温太医叫我将这个给您,不能叫外人看见。”
巧儿给我递了张纸。
看了内容,我整个人如遭雷劈。
温太医说,我脑子里长了个东西。
温太医说,我近些日子的各种症状,和我祖父走时一模一样。
温太医说,我怕是只有三个月好活了。
一阵巨大的惶恐涌上心头。
“阿宴呢,我要见他!”
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路尘宴。
巧儿却一脸为难看着我。
所有慌乱在瞬间平复,随之而来的是从心底涌出的冰冷。
我看看紧闭的宫门。
“娘娘,圣上担心您凤体,特叫您在殿内休息三日……”
休息?
是禁足吧!
是怕我,破坏他的婚礼吧!
心灰意冷。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
几年前因为意外,我的身体越来越弱,成婚两年,便是夫妻之实都少得可怜。
而名为白雀的姑娘,是那么鲜活动人。
和我完全不同。
但,为什么不能再等三个月?
这样我到死,都只记得他对我的好,他对我一心一意。
到了晚上,路尘宴来了。
还未来得及高兴,便瞧见他身边带着的白雀。
“听说你醒了,雀儿愣是想来看看你,雀儿一片好心,皇后你莫要辜负。”
他话语温和,神色间却满是警告。
我心凉了半截。
“宴哥哥不要这么严肃嘛!皇后姐姐现在可是病人。”
白雀娇嗔一句,一点儿都不怕他为皇帝的尊严。
沉闷的宫殿似乎也因为她的叽叽喳喳多了几分活跃。
“皇后姐姐,你不要生气啦,放心吧,我知道你和宴哥哥的故事,我不会跟你抢宴哥哥的!”
白雀一脸濡慕地看着我。
“我也好喜欢宴哥哥,只要宴哥哥能分给我一点点爱就好,皇后姐姐你不会不同意吧?”
喉头仿佛哽住一口血。
看看路尘宴,他正望着白雀,满眼笑意和宠溺。
曾几何时,他也那么看着我?
我听到素来温婉懂事的我冷冷开口,“本宫若是不允许呢?!”
“皇后,你过分了!”
路尘宴声音彻底冷了下来,白雀更是一脸无措。
“我,对不起皇后姐姐,如果您实在不喜欢我,我便不做这贵妃了,只要能留在宴哥哥身边就好,求求你了,我是真的喜欢宴哥哥!”
她一脸卑微,下一刻就被路尘宴揽入怀中,抹去泪水。
好像只有我是那个拆散他们的大恶人。
“皇后,朕三月不在宫内,你怕是忘了谁才是一宫之主!”
“这几日你就在宫里好好反省吧!”
3
没过半个月,路尘宴冲进我的宫殿。
“程雪漫,你什么意思?!”
他怒气冲冲,站在我面前。
我垂着眸,慢慢喝了口茶。
“圣上何必这么焦急,若是叫元太傅瞧见,说不得还要参您一本。”
微微勾唇,皇后的凤仪我展露无疑。
我在他眼里看到一丝惊讶,而后是紧紧皱起的眉头。
我与他为年少爱人,更是经历不少,二人私下相处可从不摆皇后的架子。
最重要的是,这半个月以来,我无比老实。
别说找白雀的麻烦了。
那叫一个紧闭宫门,他难得想找我几次都没机会。
或许是一个月新鲜劲儿过了些,才想起我吧。
他看我半天,突然坐下,长叹一口气。
“雪漫,我知道你对白雀不满,我知道是我负了你,但这些年压力都在你身上,我……”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成功让他没脸再说下去。
“圣上您说得是,这不,我特意要礼部那边安排了选秀呢,您怎么还不高兴了?”
没错,谁都没想到。
就在前几日,我大张旗鼓要求礼部放出皇上选秀的消息!
整个京城为之轰动——
难怪呢,有名的妒妇终于晓得担起母仪天下的责任了。
“雪漫,我知道你生气了,但是白雀确实不一样,我保证,以后不会有第三个人了好吗?”
他靠近我,抓住我的手。
“你永远是我最爱的人,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
我有些微微失神。
是啊,一起经历了那么多。
从寄宿敌国的质子,到回归国内太子之争,再到艰难守国。
可惜,一切都变了。
我的笑容重新疏离温和起来。
“好了,我先前禁足你也是我的错,是我冲动了。”
他的神色彻底柔和下来,眼神中又露出我熟悉的那份情谊。
“乖一点,白雀还小,你让着她一些好吗?”
“就当是为了我。”
路尘宴很满意,他大概是认为,我的微笑是同意吧。
但他转身离开后。
我不止眸光逐渐一寸寸冷下去,就连心也在逐渐沉入深海之中,无法挣脱。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我后悔了!
“今年的冰块怎么少了这么多?”
巧儿恼怒地责问小太监。
“后宫就娘娘和喜贵妃二人,皇后用不着这么多冰块,给喜贵妃些刚好。”
那小太监态度看似恭敬,眼神中的傲慢和神奇怎么都掩不住。
哦,又是一个巴结白雀的人。
“那怎么行?平日里娘娘的……”
“巧儿。”
我慵懒地叫了一声,巧儿立刻站到我身后。
我打量小太监,笑了起来。
“本宫为皇后,知道什么是皇后吗?后宫之主。”
“你哪来的胆子,敢随意篡改分给本宫的份额?!”
语气赫然严厉起来。
小太监似乎终于意识到,喜贵妃再受宠,我皇后的位置,是死死压在她头上的。
或许我没办法拿喜贵妃如何,但他只是一个小太监。
整个人惶恐起来。
“本宫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分给喜贵妃的份额足够了。”
一阵疲倦涌上,我懒得多说。
巧儿还在为我打抱不平。
“巧儿,你可真是忘了你家小姐我是什么人。”
我笑起来。
“你家小姐我年少时就敢陪着一个区区质子招揽人手,后头也是跟着一起闯过山匪窝,躲过追兵。”
“路尘宴他忘了,难道你也忘了吗?我可是镇北元帅的嫡长女!”
我想那块一直隐于人的“藏金令”是时候出现了。
4
当天晚上,我就让巧儿传信到宫外。
不出意料,差点被截。
具体是谁动的手,我猜不是路尘宴就一定是白雀。
可他们忘了,我最擅长的是传递。
双管齐下,他们的人扑了个空。
而我的信已经出了城。
我从来就不是个被欺负的人,从小我脾气就是家中出了名的火爆。
只是为了路尘宴,我改头换面,想做他人生中最完美的妻子。
可他配吗?
白雀果然是个小丫头,心性分外焦躁。
一击不成,就来一哭二闹的把戏。
看着她在我面前一脸委屈,我只觉得可笑。
我敢爱敢恨,下定决心撞破南墙也不回头。
她和路尘宴又为什么会认为,我还是以前那个死心塌地爱着路尘宴的女人呢?
“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已经努力不出现在你面前了呀!”
“但是你为什么要克扣我的份额?难道我只是想好好在宫里活下去也不可以吗?”
瞧瞧这话说的。
路尘宴很快就火急火燎赶了过来。
“雪漫,你别欺负雀儿,她从小生活在普通人家,好些事不懂规矩,不是故意的。”
上来第一句话,就是为白雀辩护。
我支着下巴,笑意吟吟。
瞧瞧,一对有情人儿。
真是令人作呕!
白雀见到他,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庇护所,连忙将份额的事情说了出来。
路尘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雪漫,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一些冰块份额罢了,往日你独享那么多,如今分给白雀一些又怎么了?”
说起来,这件事我还真没动手脚。
“皇上,你知道的我身体不好,受不得酷暑严寒,是真的需要那些冰块。”
我好心提醒。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触动了他,他的眼神一下变得不耐烦和厌烦。
“你是不是只会用身体说事?”
以前,他不会这样。
现在,他表现得太明显。
“程雪漫,怎么别人用比你少的冰块都行,就你这么矫情?”
“你比雀儿年长这么多,能不能懂事一点,别再用身体问题来夺取我的关注?”
“你还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吗?”
是了,我身体不好,是因为他。
那次追兵险恶,我们二人差点丧命。
最后是我干脆利落跳入河水,引走追兵。
腊月寒冬的河水!
从此落下病根,变成曾经我最反感的身娇体弱大小姐!
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路尘宴一下愣住了,眼神中出现一丝慌乱。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让你宽容一些,雀儿的家人都在战争中离世,她很可怜的。”
“本宫累了,送客!”
我毫不留情。
路尘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有些着急。
但他又看看怀中的白雀。
“罢了,你,你好好休息,朕晚些再来看你。”
宫门被关上,我接过巧儿递来的手帕,轻轻拭去眼泪。
“娘娘,您得了那不治之症,就是需要的更多的冰块来维持温度,还有制药。”
“若是少了那一份……”
巧儿很是担心,她从小跟在我身边,没人比她更清楚我和路尘宴之间的情谊。
我笑起来,泪水却不止。
“你看心凉成这样,我还用冰吗?”
看着手帕上的泪水,嘴角愈发上扬。
“路尘宴,我可从来不是什么善良的女人,敢背叛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流泪?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眼神中的恨意,却连巧儿都害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