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干部峥嵘岁月故事（一）跑田坎走马上仼
一九九0年六月六日，四川省岳池县兴隆区委召开全区干部大会，进行乡村换届干部调整，宣布我任高升乡付乡长，下午朱书记集体谈话，要求三天内调整干部自行到新单位报到。乡干部生活用品简单，一身换洗衣物，二双鞋子，一双解放鞋下村穿，一双皮鞋开会隆重场合穿，一床棉被，一床青蔑席，我将棉被叠成豆腐干，衣服蚊帐放进棉被内，用尼龙绳井字型绑好，做个背带，席子卷成园筒放在棉被背包上。左手提提包，手电筒，钢笔，笔记本，小物件放里面，右手提网袋，里面装脸盆，洗漱用品，皮鞋。穿上解放鞋，草帽戴上，背好背包，在大门边和郑书记，还有一起工作的同事告别，王麻子笑嘻嘻地说：“这么简单，鸭棚子都有三挑呢”。
高升乡方向知道的，路在嘴上，边走边问路。背起在公路上走着，到了杨家沟干坝子，走小路，窄窄的石头泥巴坑坑洼洼，高矮不平，弯曲，一时上坡，一时下坡，不由得汗水出来了，太阳火辣辣照着，两手提着不空，汗水在脸上流，甩一下汗水没了。
经过一条河沟，雷家石板桥垮塌，过路的人们用石块码起跳墩，一跳一跳过去，惊得河沟里的麻鸭停食嘎嘎叫。
桥头黄葛树招呼着过路上下歇气，树的中间嵌着一块园滚滚石头，看得见，摸不着，好奇，一同歇凉的社员告诉我，旧时雷道人路过，托着园石运气，猛一发力，石块嵌进了黄葛树，黄葛树一年一年长大，把石块包裹住露着，留下传说。
田里一半青一半黄的稻谷，弯着腰低着头，一吹风，一股热浪裂来，头晕晕的，闷闷的，汗水直往眼晴里钻，涩涩的，睁不开眼，看着稻谷丰收，心里不觉烦燥反而喜悦。
乡干部又叫跑田坝干部。四川盛产稻谷，稻田阡陌，丘陵山区冬天冬水田，春天秧田，夏天栽秧田，秋天板田。农民一年四季侍弄着稻田，乡政府干部围绕着农村，农业，农民，田土做文章，一年四季奔波在田坎上，一来二去，人们就将乡干部称为跑田坎干部，乡干部也以跑田坎为荣，昂头挺胸走在田坎上，日洒雨淋习惯成自然。
传统农业，用牛耕田，犁田。耕田的工具有传统的犁，耙，锄，钉钯。犁由生铁铸铧，木制犁辕，和犁驳组成。
锄头由锄刀，木楔，和木锄组成。分长条锄，宽锄，点锄。
耙由铁耙齿和矩形耙木架带扶手组成。
每年立春后，"春官”手柱牛头拐棍，走家串户給农民送"春帖"，印有春牛图，卖历书，农事二十四节气时间。农时季节不等人，春争日，夏争时，农事宜早不宜迟。“清明谷雨连，耕田莫迟延”。
春节过后，乡干部代替了"春官”下村，送技术，指导农民换种。好树结好果，好种育好苗。三年不换种，蚀个大窟窿。，种子年年换，产量节节高。天气温和，牛可下田耕作。牛过惊蛰马过社。农民用牛套上犁，前枷档，后牛打脚，纤绳下田，一手牵绳，一手扶犁边吆喝牛：“叱！踩沟"，先绞田边，要犁倒田边底泥，来回犁三，四遍，用钉钯钩泥筑田埂，再用锄把背锤打，钩稀泥糊田埂，以防田水渗漏。然后灌水入稻田，往返犁田数次，边犁边用脚踩泥块，，再驾套耙田，将田整平耙融，田角泥土用钉钯钩平。冬水田四犁四耙，夹干田三犁多耙，做到泥融水浑，准备插秧。
农民非常重视水稻播种和育苗移栽。寒潮前平秧田，寒潮中泡谷种，寒潮过把种播。传统习惯做板板秧田，满田抛撒谷芽，育丝毛秧，浪费多且秧苗抗病弱，产量低。1958年公社干部推广新育秧技术："整平晾底，5尺开畦，长根短芽，泥浆落谷（芽）。培育二粗秧和片子秧。
1978年公社干部推广杂交稻，温室育苗，采取温室无土两段育秧，培育多蘖壮秧。
1985年后，乡干部推广优质杂交水稻，采取地膜覆盖育秧技术，晴暖白天晾苗，晚上或遇寒潮来的天气，用地膜覆盖，以防坏秧苗，培育壮秧。
蚕老麦熟秧上节，立夏小满正栽秧。乡干部下村推广栽宽窄行秧，半旱式栽秧技术。上午遇见栽秧"打幺台"，农民以粑饼，粽子送到田坎上，请栽秧的人吃，也请乡干部吃，一路上招呼声不断。中午，一盘装着用细蔑丝穿着的一大块熟腊肉，"栽秧腊肉"，"抬路板子"，一人一大坨，不在桌上吃，主人家要帮忙的人带回家。
到了薅秧时节，乡干部走在田坎上，田里的热蒸气薰得人头昏脑涨，要指导农民除草杀虫，水稻螟虫（钻心虫），一化螟虫防治，在栽秧二十天左右用药，二化螟薅秧时节钻心虫成团，三化螟谷抽穗，必须把握观察杀虫，消灭在萌芽之中。还有稻飞虱，需要防治，不治一发不可收拾，减产或者绝收。农民们薅秧时节，吃桐子叶粑粑，田坎上追着往乡干部手提包放。
收了稻谷，消灭禾桩田，牛下田，草上树，田犁完。七月开始秋耕，造板田，“七月犁田一碗油，八月犁田半碗油，九月犁田光骨头”。犁田时，农民加宽加高田坎，田坎烂泥在连二 杆，乡干部打赤脚走田坎路，和农民无二，土气，跑田坎是辛苦，劳累，但庄稼丰收，农民欢迎，这样的工作乡干部心里乐意。
饭一口一口吃，日子一天一天过，工作一件一件办，岁月一年一年盼着过。
我沿着稻田一步一步上坡，又是山路。一块大石头边，一片桐子树下，找一干净石头上歇气，解下棉被，一身湿透，解开衣服，一阵风来，凉爽。桐子树，结着许多油桐，秋天成熟，遍山遍野，人们手执竹竿打桐子，捡回家，堆在一起沤烂，抅出桐籽，榨桐油，用于农具润滑油，点灯，木器美观防虫蛀，桐油大量用于木船防水防蛀防腐。桐子叶用于蒸玉米，高粱粑外包叶，叶子可作燃料。老百姓打桐子落在草丛里，乱石堆，未找到的果子，来年生根发芽，几年开花结果，形成桐子林。
我坐在路边桐子树下，桐子结得雅相，叶茂密，叶面上有许多洋辣子，绿黄，长满小钉，钉上小刺，人一挨上，痒痛无比。有几只黑白小鸟，上下跳窜，尖尖小鸟，专啄洋辣子。
桐子树林一股山泉水从石缝里流出，过路人挖一口小井，清洌见底，用手一摸，冰凉，手心窝水，拍一拍后颈窝，热天赶路，口渴，喝凉水，要凉水拍头，颈，心窝，不得发莎。小心摘一桐子叶，叠成小碗，喝了几叶碗。掏出笔记本写诗，“我是山泉"：
我是山泉，
我是一条流淌的山泉，
一一唱着自由的歌……
并非因为大山的寂寞，
而是为了给爬涉者饮下解渴，
一一所以我走出来了。
我本是大山遗忘的娇子，
人们曾责怪我的漏落；
我无休止返回大山的心窝，
化成雨露，亲吻庒稼，野草，花朵。
我的使命，
要紧地是与江河汇合，
汇成大海，让劳累的人们洗一个澡，
再投入明天火热的生活。
我是山泉，
我的路，要靠自已开拓！
翻过几道山梁，一个凹型平坝，四方型院落，一幢一楼一底青瓦房就是乡政府办公，职工宿舍，侧边一排木房信用社，商店，山坡一排礼堂，地坝里围住一个矮胖中年人，大家听他讲话，我知道他是高升乡党委王书记，右手一个茶杯，右手一支烟，招呼我：“来了，走，一起到办公室去"。高高瘦瘦的龙缺牙巴也招呼我："小吴，哟，吴乡长，怎么不打个电话，我喊个人来接你"，忙接过装洗脸盆网袋。
王书记，龙缺牙巴陪同到办公室，一个花白头发，红国字脸，中山服槐悟的约五十岁的男子，接待我，大家叫他王乡长，笑嘻嘻的，我同时叫他王乡长，哼了一声，从鼻腔里发出呼噜声算是荅应，领我到底楼挨厕所边一间房间，塞给我一把钥匙。
进屋一看，一张床，一把破旧腾椅，一张办公桌，一张四人木椅。放开背包，到办公室去借扫帚，撮箕，王乡长鼻子又一哼，手一指，门后面撮箕扫把。把地一扫，墙壁一扫，办公桌一抹，席子一铺，一一摆放，安顿下來了。
行客不拜座客，座客装作哓不得，走那里先要拜火头师，搞钱不搞钱，肚儿要魁园。政府伙食团炊事员姓邓，兴隆中学校友，接父亲的班，子承父业，作了炊事员，结了个漂亮的妻子，二口子承包了政府伙食团，自买自卖，自付盈亏，不但政府院内职工来吃饭，学校的职工，社会上耍得好的朋友也一并来伙食团吃饭喝酒。
政府伙食团今天供应的卤猪头，卤猪脚，卤肥肠，心肝。我打好饭，称了一个卤猪脚，正要端到寝室去独自享用卤猪脚。龙缺牙巴拉着我，到了一个桌子上坐下，桌子上围着几个人，桌子中间一个大品碗，品碗里一个鸭嘴壳，我熟悉的一个招聘干部王光明，舀了满满的鸭嘴壳酒，递给我：“认不倒了，来，给你接风“，我一怔，一鸭嘴壳有一两五钱酒，几个人看着我，我不由得接过来，一饮而尽，啃了一大口猪脚。一个白瘦的梁酒罐，用鸭嘴壳舀起自己喝了，又舀起敬我一鸭嘴壳，我也一饮而尽，接着坐着的，站着的，认识的，不认识，敬酒，接风，足足喝了十几鸭嘴壳。
吃饭喝酒时候，退了职的王乡长通知我晚上参加乡党委政府班子成员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