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瑶拿到影后的颁奖典礼那晚，她一身高定礼服，站在闪光灯下熠熠生辉。
而我双腿截肢，癌症晚期，此刻正浑身插满了导管，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望着手机屏幕里，主持人将话筒递给林乐瑶，问她当下有没有什么想说的话时。
她却轻蔑一笑，掏出手机，堂而皇之的拨通了我的电话。
当我按下接听键的那一秒，她眸底闪着光，满脸讥讽的问道。
“裴洛，我知道你在看直播，躲在阴暗的角落，当老鼠的滋味如何？”
“甩了我，玩消失，看到我有今天的成就，你是不是早就后悔到痛哭流涕？”
我望着身旁大大小小的仪器，强忍着鼻尖的酸涩，艰难开口。
“林乐瑶，既然你当上了影后，就把你妈借我的一百万还给我行吗？”
听到这话，她冷笑一声，一言不发地挂断了电话。
她不知道，三年前，她被追债人堵在家门口时，我在赶去的路上出了车祸，双腿截肢。
1
泪不受控制的自眼角滑落，我关掉手机，移开视线。
只是目光黯淡的望着天花板。
没过多久，短信提示音响起，林乐瑶的账户给我的卡里打了一百万。
而备注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裴洛，你的钱跟你的人一样肮脏，拿着这一百万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看到这，我不禁自嘲的笑出了声。
是啊。
三年前，林乐瑶初入娱乐圈，还是个懵懂的新人。
白天在公司要被同事孤立，排挤。
晚上回家，又要伺候自己的赌鬼母亲。
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我，恋爱五年，我曾向她许诺，会陪她走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可偏偏在她职业上升期，她的母亲抵押了房子，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销声匿迹，留给柳如烟的只有一屁股外债。
我为了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在十字路口发生了严重车祸，两条腿被车连皮带肉的卷进了轮胎里。
撕裂般的剧痛席卷全身，手机也被摔得四分五裂，我痛苦的蜷缩在地。
冷汗混杂着眼角的泪水模糊了双眸。
再醒过来，已经是一周后了。
望着床边的轮椅，和空荡荡的下半身，我几近崩溃。
医生说，能保住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床头的镜子反射出我狼狈至极的模样。
头发早已被剃光，留下的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缝合线。
胳膊，手，浑身上下。
淤青，血痕布满了全身。
我如同断线的傀儡，瘫在病床上。
朋友帮我补办了电话卡，买了新手机，在登上微信的那一瞬间。
林乐瑶数百条未读消息映入眼帘。
【裴洛，我没有家了。】
【你在哪，我去找你好不好？】
【怎么不接电话，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裴洛，你说话啊！】
【……】
【裴洛，求你说话好吗，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现在只有你了。】
【你不是答应我，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吗？】
【你是不是后悔了……】
……
屏幕前的我早已泣不成声。
可如今我这副模样，又怎么有脸变成她的累赘。
于是，我强忍着心头如刀割般的痛，编辑了最后一条信息。
【林乐瑶，我们分手吧，那些话只不过是我一时兴起，现在腻了，不想玩了。】
发完这句，我拉黑删除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
直到现在，三年过去了。
我活在黑暗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颓废占据了我的身体，直到我查出了白血病。
回忆戛然而止，护士推门而入拉回了我的思绪。
她将手里的点滴挂在床头，余光却无意间瞟向了我放在床边的手机。
“欸，没想到你也看了林乐瑶的直播呀！”
“好巧！我也是她的粉丝！被妈妈抛弃，被男友单方面分手，短短三年她成就了一个全新的自己，这真是妥妥的大女主剧本！”
我没做声，只是平静的关掉了手机屏幕。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小护士也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沉默片刻，我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嘶哑着嗓音开口。
“能帮我装上假肢，推我出去走走吗？”
2
她怔了一瞬，随即连连点头答应。
放在墙角已经落灰的一对假肢，是当初院长看我可怜，自掏腰包定制的。
可三年过去了，我用它的次数屈指可数。
它就像一个警钟，时刻提醒我自己，我是个失去双腿的废物。
我不愿承认，更不能接受这一切。
可如今不知为何，压在心底的石头却好像变轻了不少。
护士很快就替我装好了假肢，拆掉仪器后，小心翼翼的将我扶上了轮椅。
医院的走廊静的可怕。
只有轮椅在地面来回摩擦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回荡在耳边。
小护士把我推在一楼大厅的落地窗前。
窗外白雪皑皑，枯黄的枝头早已染上了深冬的气息。
下一秒，一抹鲜艳的殷红闯入了我的视线，还没等我看清，小护士便激动的惊呼一声。
“我去，是林乐瑶！”
“我不是在做梦吧！我居然看到了林乐瑶本人。”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头一颤，下意识定睛看去，才发现她一袭红裙，身上披着一件男士风衣，正满脸焦急的往医院里跑。
而她的身后，正跟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男生。
“医生！医生！”
“快，快来帮忙！我男朋友胃病犯了，你们快来看看！”
她扯着嗓子，面颊被冻的通红。
跨过门槛的那一刻，林乐瑶和我的视线装了个满怀。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三年未见，她似是比曾经成熟了不少。
复杂的情绪混杂在四目相对的那一瞬。
我们都愣在了原地。
我强忍着泪意，干裂的嘴角不自主的抽动了一下。
嘴边的千言万语，被她眼底一闪而过嫌恶驳回了心底。
她最先偏过头，伸手拉住身后男人的手，背过身向着急诊楼的方向走去。
等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我的视野里，身旁的小护士才一脸羡慕的开口。
“哇塞，这也太好磕了吧，我还以为宋凛和林乐瑶是绯闻，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我低下头，眼角不知何时早已酸涩难忍。
原来，是男朋友吗？
也对，三年了，她总该回归自己的生活。
我生活不能自理，又恶疾缠身，病危通知书都批了下来，相比之下，宋凛确实和她很配。
可不知道为什么，再见到林乐瑶。
我心口的痛，就像插进了一柄顿刀，肆意翻搅。
我支走了小护士，一直在窗前坐到后半夜，直到身体开始不断冒着虚汗，我才艰难的推着轮椅，往病房走去。
走廊尽头的拐角，我再一次和林乐瑶装了个满怀。
她正拿着保温杯，一脸鄙夷的上下打量着我。
“好久不见。”
我率先开口。
她愣了一下，不由得后退两步。
“裴洛，看到你离开我以后变成这样，我心里舒服多了。”
我淡淡一笑，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回道。
“那既然你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柳影后要不要考虑再多给我点钱改善生活？”
话音刚落，林乐瑶将杯中的水泼了我一脸。
“裴洛，你还真是贱，当初在我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抛下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你知道吗，我恨不得你早点去死！”
“三年了，这三年只要我一合眼，脑子里就都是那天你不告而别的场面。”
“你知不知道，我在天桥下睡了整整一周，为了找你，我不吃不喝，最后要不是因为宋凛，我早就死了！”
我强装镇静，眼角却早已被泪浸湿。
“是吗？那看来你还真是命大。”
紧接着，又是接踵而至的一耳光。
我的脸颊顿时涌上一股灼热感，耳朵也被打的嗡嗡作响，听不清声音。
“畜牲！裴洛，你他妈怎么还不去死？”
“像你这种廉价，肮脏的男人，活在世上简直就是浪费空气。”
我被打的偏过头，泪也在这一刻滑落眼眶。
林乐瑶，如你所愿。
我早就被下了病危通知书，活不了几天了。
“放心，我肯定死你男朋友后边。”
我将自己伪装成一副没皮没脸的模样，满脸不屑的对上她的视线。
宋凛听到动静缓缓推开病房门走来。
3
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他也有些惊讶。
但随即，眼底的情绪又被嫌恶和藐视取代。
“瑶瑶，这就是你那个废物前任？”
林乐瑶顺势挽住他的胳膊，一脸担忧地问道。
“阿凛，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凉，快回去躺着。”
宋凛摆摆手。
“没事瑶瑶，我不像某些人，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回去。”
“我不理解你当初为什么眼光如此不堪，跟这种社会的败类也能谈五年恋爱。”
“真是委屈如烟了。”
林乐瑶嗤笑一声，没好气的白了我一眼。
“年少无知，被垃圾蒙蔽了双眼。”
冷汗浸透了我的后背。
小护士因为夜里查房，看到我还没回去，着急忙慌的跑来寻我。
“你怎么还没回来，该做化疗了！”
林乐瑶目光一颤，身体不自主地僵了一瞬。
“你说什么？什么化疗？”
小护士在看清我对面站着的是林乐瑶时，眼底闪过一丝欣喜。
“林乐瑶！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没想到我居然近距离见到了偶像。”
小护士激动的太高了了音量。
周围几个病房听到“林乐瑶”这三个字，纷纷从门里探出了头。
“我靠！真的假的？住个院也能偶遇明星！”
“呜呜呜，是林乐瑶！谁懂啊姐姐现实里真的好美！”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将我们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男的谁啊，怎么看起来这么颓废？”
“就是就是，你能不能离我家如烟远一点！看你那半死不活的样子，真是晦气！”
我垂下头，将针织帽拉的更低了些，试图挡住半边脸。
可下一秒，林乐瑶却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质问道。
“裴洛，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化疗？你到底怎么了？”
我冷笑一声，用力甩开她的手，讥讽道。
“林影后怕不是出了幻觉，我只不过是发烧住院，身体好得很，用不着你操闲心！”
我攥紧了手，任由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
一旁的护士有些不解，满脸疑惑地刚想开口就被我拦了下来。
4
“裴洛，我看你就是后悔了，见瑶瑶事业有成，故意跟踪她到医院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像你这种眼里只有钱的败类，指不定一肚子坏水！”
宋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乐瑶身旁。
“我靠！他居然是裴洛！他就是瑶瑶当初那个渣男前任！”
“死渣男，你看他这副病怏怏的模样，怕不是遭了报应！”
“活该，辜负真心的人不得好死！”
在场的有不少林乐瑶的粉丝，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将矛头指向了我。
哪怕我心底有说不完的委屈，但还是装作面不改色的样子笑道。
“她不过是我玩剩下的，早就腻了，就算她飞上枝头变凤凰又怎样？”
“裴洛，你闭嘴！”
宋凛被我的话气地一脚踹在轮椅上。
紧接着，我的衣领被人一把提起，密密麻麻地拳头落在身体各处。
我疼的闷哼一声，下意识伸手按住了帽子。
我不能。
我还不能让林乐瑶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拉扯间，轮椅不知道被谁一脚踢开，我瞬间失去平衡，跌坐在地。
盖在腿上的毛毯应声而落，两条触目惊心的假肢一览无余的暴露在空气中。
“我去，竟然是个瘸子。”
宋凛看到这一幕，停了手。
我满脸是血的坐在地上，病号服被扯掉了大半，露出胸前密密麻麻的导管。
“如烟的前男友居然是个残疾人？”
“真是晦气，一个死瘸子还想肖想我们瑶瑶，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看他这就是活该，自己生活都不能自理还跑到如烟面前恶心人！”
周围的群众指指点点，他们当着林乐瑶的面，揭开了我心底那道血淋淋的疤。
“死瘸子，快点去死吧！”
“像你这种对社会没有贡献的人，还不如早点投胎！”
尖锐刺耳的辱骂如同一根根针深深刺进了我的心脏。
我下意识捂住耳朵，林乐瑶却冷笑着走到我身前，打掉了我的双手。
“裴洛，你活该。”
“风水轮流转，这就是你当初一声不吭甩了我的报应。”
“我要是你，就趁早给自己买个坟，别到时候死了没地儿埋。”
他们拿着手机，用镜头对着我肆意谩骂，他们笑得张狂且毫无人性。
我被围在人群中，像极了一个丑陋的怪胎。
那些我不想面对的，不愿提及的在这一刻，就仿佛浑身上下都被扒了个干净。
泪毫无征兆的滑落眼眶，模糊了视线。
窒息般的痛席卷全身，我埋着头，强撑着最后的理智，颤颤巍巍的捡起落在身旁的毛毯，试图掩盖一切。
可呼吸却变得愈发困难，我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耳边依旧回荡着他们的谩骂声。
“打死他！”
“就是！这种人不配活在世上！宋总我们支持你！”
“没错，揍死他给瑶瑶出气！”
身边的人们无一不替林乐瑶说话，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他们纷纷拿起自己手边的物品不留余力的砸在我身上，甚至还有人把饭盒里的残羹剩饭扣了我一脸。
我没有力气挣扎，只能捂着脸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头痛欲裂，濒死般的窒息感再度袭来。
混乱中，我好像看到了院长。
“林女士，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裴洛本就是癌症晚期，随时都有可能出事，你们太过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