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我们聊到黄巢先假意投降,接着进军威胁东都洛阳,再以洛阳为诱饵,给朝廷来了一个千里大迂回,长驱奔袭南下,成功化解了大唐各镇联军形成的包围之势。在南下的过程中,黄巢军一路劫掠、招兵买马实力大增,在积攒够一定实力后,黄巢已经具备了北上攻打长安城的实力。
黄巢利用一个千里大迂回成功的晃晕了大唐联军,南下开始劫掠江浙地区,眼看富庶的江浙地区即将沦陷,朝廷紧急召开会议,宰相卢携建议应该调集西川节度使高骈(pian)前往平叛。这个高骈可不简单,他出身于名门渤海高氏,是唐朝名将高崇文之后,高骈自幼就熟读兵书,善韬略,一生也算的上战功赫赫,他平党项、御吐蕃、击南诏、如果不是晚年的迷之操作,绝对也是大唐历史上一颗璀璨的将星。
一看卢携推荐了自己人高骈,宰相王铎也不甘示弱,立刻毛遂自荐,表示自己身为大唐的宰相,备受皇恩,国家危难之际应当带头替皇帝排忧解难,愿意亲自带兵平叛。小皇帝唐僖宗很开心,于是同意卢携和王铎的提议,任命高骈为镇海节度使前往润州平叛,数月后又任命王铎为荆南节度使南面行营都统,调往江陵平叛。
高骈刚到润州,就派遣麾下大将张璘对黄巢军发起猛攻,张璘骁勇善战,打的黄巢节节败退,不得已,黄巢只能向西开辟山路七百里,被迫进入了福建地区。可此时军威正盛的高骈却没有对黄巢展开追击,反而开始等待朝廷的嘉奖,这一等就让黄巢获得了短暂的喘息之机,很快经过一番劫掠,又双叒叕满血复活了。十二月黄巢攻克了福建首府福州,部众人数扩张到了二十万,接着他又发兵广州。
就在兵临广州城时,黄巢准备再冲击一次大唐正规编制,黄巢给大唐朝廷写了一封信,由大唐浙东观察使、岭南东道节度使崔璆(qiu)代为上书,在信中黄巢表示我要当天平节度使。收到信的唐僖宗赶忙召集群臣商议此事,宰相卢携为了让自己人高骈有机会立功,率先表示黄巢此人言而无信,陛下万万不可答应。宰相郑畋则发表了不同看法,郑畋觉得可以答应黄巢诏安的请求,黄巢的部众都是活不下去的贫苦百姓,等到了丰收之年,粮食充足了他们自然就会选择离开黄巢,等那个时候咱们再收拾黄巢也不迟。
两位宰相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不过卢携因推荐高骈平叛打了胜仗,在朝堂上更有发言权,朝臣大多也都支持卢携,更何况天平节度使管辖郓、曹、濮三州之地,地盘实在是太大了,一旦落入黄巢手中,黄巢再次反叛危害实在是太大了,所以朝廷也并不想答应黄巢的请求。得知仕途再次受阻的黄巢,决定再退一步,既然天平节度使舍不得,广州节度使总行了吧。结果卢携又说了,这个广州可是港口城市,每年往来商船众多,聚集了大量财富,岂可拱手送于贼人?亦不许。对此,郑畋则依旧坚持诏安黄巢的政策,在郑畋眼中高骈就是一个养寇自重的军阀,只要有高骈在,黄巢就不可能被剿灭,一旦黄巢发展壮大起来,大唐危矣。为此朝廷的两位宰相各不相让,一番唇枪舌剑过后,气急败坏卢携居然和郑畋扭打在了一起。
大唐的两位宰相公然在朝堂上大打出手,小皇帝唐僖宗脾气再好也不能忍了,于是下令将二人暂时罢免,都送去东都洛阳冷静冷静,等冷静好了再来找朕。两位宰相被撤职,其他大臣还得继续开会,有大臣就发言了,许他黄巢出价就不许我们还价了?不如咱们换个思路,任命黄巢为率府率呢?这个率府率主要是负责东宫的安保、仪仗、门禁、巡视等工作。唐僖宗听闻大喜,同意并拟旨昭告。
黄巢在接受到委任状后,气的暴跳如雷,我出价是个省军政一把手,你给我还价一个保安队长,欺人太甚。于是下令进攻广州城,仅不到一天的时间,广州城沦陷。攻下广州的黄巢此时此刻意识到,自己抢远远要比向朝廷要更容易,砸开了广州的门,我就是广州的王,那么如果我砸开了长安的门呢?不就是天下的王了吗?一个念头开始在黄巢的脑中生根发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黄巢决定北上,至此黄巢从流寇阶段转入全面进攻阶段。
黄巢在发兵之前,他先发表了一份招讨天下的檄文,在檄文中他怒斥了唐王朝的制度崩坏和吏治腐败,提出了“禁刺史殖财产,县令犯赃者族。”的政治主张,大概意思是如果黄巢得了天下,以后绝对杜绝刺史敛财,县长胆敢贪污一律灭族。檄文发布,黄巢也算是出师有名了,久受大唐盘剥的百姓在看到这样的檄文后,也纷纷支持加入黄巢的军队。
黄巢先是出兵贵州,然后又乘洪水之势顺江而下,穿过衡州、永州抵达重镇潭州。还记得之前要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的宰相王铎吗?此时的黄巢军刚好就进入了王铎的势力范围,驻守潭州城的将领是王铎精挑细选的名将之后李係,李係的太爷爷是唐中期名将李晟。看到黄巢大军兵临城下后,李係按兵不动,坐等黄巢军攻破城门,等黄巢率众蜂拥入城时,李係乘机率领骑兵纵马强突,弃城而逃,余下守军尽被屠戮,尸体被投入江中堵塞了江面。此时的黄巢号称雄兵五十万,浩浩荡荡的杀向江陵方向。
眼看黄巢大军临近,王铎给下属刘汉宏留下了三千兵马,并嘱托务必挡住黄巢攻势,并自顾自的率众逃向襄阳,和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荣合兵一处,共同讨贼。待王铎走后,深知不敌的刘汉宏则率众将江陵洗劫一空后也跑了。就这样黄巢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江陵,并继续向北进攻襄阳。
眼看黄巢军距离襄阳越来越近,退无可退的王铎命令江西招讨使曹全晸前往阻敌,曹全晸看黄巢军人数众多,于是采用诱敌战术,他先是派遣一支轻骑兵充当诱饵,一路败退引黄巢军追击,之后又联络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荣伏兵半路。屡战屡胜的黄巢也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毫无顾忌的命令大军全速追击,就这样趾高气昂的黄巢掉进了曹全晸给他设计的陷阱中,被刘巨荣和曹全晸的联军大败于荆门,死伤无数,最后还是在大将尚让的拼死相救下,黄巢才得以脱身,率余众渡江东逃。
此时唐军若能乘势追击,黄巢必定插翅难逃,和之前的高骈、宋威一样,大胜后的刘巨荣选择按兵不动,没有追击黄巢。对此刘巨荣向属下解释道:“朝廷经常说话不算数,我即便把叛军杀光了,功劳也不一定是我的,与其杀了黄巢,还不如留着他,让咱们慢慢立功。只要我大唐将士都能团结一致,给叛军留一口气,朝廷才不敢辜负我们。”(巨荣曰:“国家喜负人。不若留贼以为富贵之资,众乃止。”——《资治通鉴》)
既然你刘巨荣不追,那么我曹全晸追,就在曹全晸追击黄巢军,眼看黄巢军就要覆灭之时,大唐朝廷的谜之操作又来了,立了大功的曹全晸不仅没有得到封赏,反而被朝廷罢免了江西招讨使的职务,改任毫无战功可言的泰宁都将段彦谟代为江西招讨使,这让曹全晸大为恼怒,立刻停止了追击黄巢的步伐。不得不说刘巨荣还是非常懂这个大唐朝廷的,你曹全晸如果真把黄巢灭了,那么其他人还怎么发财,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种不共戴天的仇没杀了你曹全晸已经是大唐官僚集团最大的仁慈了。
就这样黄巢再次躲过了唐军的追击,又缓过了一口气,又收揽了一波残兵败将,又满血复活了。在江陵经过一番休整后,黄巢又开始搞事情了,他先后劫掠了鄂州、饶州、信州、池州、宣州、歙州、杭州等地,人数又壮大到了二十万人。看到死灰复燃的黄巢军,卢携上书皇帝,推荐封高骈为剿匪总司令,由高骈全权负责剿匪事宜,唐僖宗也觉得剿匪唐军虽多,但始终也没有一个总指挥,于是下诏封高骈为诸道行营兵马都统。
获得皇帝册封的高骈终于得到了心中想了很久的官爵,他骄傲的行使着手中的权利,传檄征召天下兵马,招募精兵强将七万余人,准备对黄巢发动总攻。而习惯性打逆风局的黄巢再一次故技重施,他又双叒叕的放下身段,再一次的向朝廷提出了诏安的请求,黄巢先给高骈麾下大将张璘送去了大量的金银珠宝,真诚的恳请张璘迟一些讨贼。再利用金钱铺路,黄巢的信件终于送到了高骈的手中,在信中黄巢表达了自己对高骈的敬意,表示愿意臣服高骈,并请求高骈上奏朝廷,帮自己讨个招讨使的职务,如能办成,定有无数金银送上。
高骈并不打算给黄巢这个机会,因为高骈觉得此时黄巢的金银珠宝早就是他高骈的了,只不过是寄存在黄巢那里,他如果想要随时都能去取。于是他的决定先是假装答应黄巢的请求,等黄巢放松警惕后,再一举将其歼灭,拿走自己的财物。不过在此之前,高骈先要做好一件事,他上表朝廷说黄巢军已经被打的节节败退,赶来平叛的其他唐军可以放假休息了。收到高骈的奏章,唐僖宗高兴坏了,还是我们高将军厉害啊,马上下令诸道联军各回各家,你们都坐等高将军凯旋的好消息吧。
熟悉的剧本再一次上演,当得知高骈的骚操作后,黄巢的嘴角又展露出那一抹熟悉的笑容,不出意外的话又要出意外了,黄巢正式宣布:我黄巢不投降了。高骈整个人都气炸了,下令张璘对黄巢发动总攻,结果贸然出击的张璘中了黄巢的埋伏,张璘被杀唐军大败。黄巢乘势攻占睦州、婺州、宣州,然后从采石矶渡过长江围攻天长、六合,一路气势如虹无人可敌。
反观高骈这边,各路讨贼唐军都被自己忽悠回家了,而自己面对黄巢军的进攻时一败再败,在巨大的失败刺激下,高骈以再无战意,命令麾下将士不许出击只可据守。高骈再次上奏朝廷,说黄巢此时以拥兵六十万,而我因为风痹症无法讨贼,朝廷中的各位大佬你们还是另选他人,自求多福吧,顺道提一句,一同中了风疾的还有老熟人卢携,他告病在家,连朝都没敢上。
黄巢就这样,一路高歌猛进,劫掠颍州、宋州、徐州、兖州等地,黄巢还发帖至大唐各个军镇营寨“各宜守垒,勿犯吾锋!吾将入东都,即至京邑,自欲问罪,无预众人。”,大概意思就是各位都给我老实一点,别触碰我的兵锋,我准备攻入国都问罪朝廷,与你们都没关系。
那么此时大唐朝廷在干什么呢?就在黄巢逐步击垮高骈的时候,公元878年,远在北方的李鸦儿(李克用)麾下的沙陀兵吃了朝廷命官段文楚后起兵造反,朝廷慌忙调集义成、忠武、河阳兵平定沙陀叛乱,再加上被高骈忽悠瘸的各路讨贼唐军,使得整个潼关以东的防御力量空前薄弱,这让黄巢的军队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就攻入了洛阳。
听说黄巢攻陷了东都洛阳,小皇帝都快吓哭了,过了河南可就进陕西了,唐僖宗在延英殿问计于众臣该如何是好,不行就给黄巢封个节度使吧,百官纷纷赞同皇帝英明神武的建议,赶紧给黄巢封个天平节度使吧。只可惜有点太晚了,黄巢收到圣旨后整个人都笑抽了,都这会了谁还稀罕这个狗屁天平节度使?老子现在要当天下的王,要当皇帝。黄巢下令全速向长安进攻。
眼看黄巢大军已经兵临潼关,大宦官田令孜站了出来,他安抚小皇帝说,可以派遣自己统领的神策军前去御敌。这个神策军虽说是大唐的中央禁军,早年也曾风光过,但是晚唐时期的神策军已经毫无战力,里面都是一帮刷资历的官二代和富家子弟,常年鲜衣怒马招摇过市,有事没事就是勾栏听曲,平时少有训练,当这帮二代们听说要让自己上战场时,纷纷逃回家中,花费重金找穷苦百姓代替自己从军。
率领这支奇葩军队前去御敌的是神策军将张承范,军队出发前张承范就发现军粮短缺,每名士兵仅携带有三天的口粮,于是询问队粮草补给的问题,负责粮草供应的官员很真诚的告诉张将军粮草已经送往潼关,请将军安心上路。张承范也没多想,就带着这支队伍出发了。可等张承范一路走到潼关后,粮草的影子都没看到,等到黄巢大军杀到时,守关的唐军们已经饿的溃散而逃,原来他们的粮草被贪污了。尽管这样,依然还有那么一小批有血性的唐军选择留了下来,他们面对着万倍于己的叛军,面对必败的局面,和首领张承范站在了一起,选择蚍蜉撼树、以死抗敌。
这批守军人数虽少,但是依仗着潼关强大的防御工事,居然暂时拖住了黄巢军进攻的步伐。看到潼关城外宽大的壕沟,黄巢命令手下四处抓捕周边百姓,将这些百姓编制成敢死军,逼迫他们冲入壕沟,用尸体填平壕沟为大军铺路,最终黄巢大军攻入潼关。
张承范眼看大势已去,率众退守渭桥,为皇帝西逃争取时间,在这里他们遇到了大宦官田令孜新招募来的“援军”们,这些“援军”大多都是由长安的纨绔们组成,他们装备精良、衣着华丽、粮草充沛,有些人甚至还穿着裘皮大氅。张承范看了看自己破烂不堪的盔甲,又看看了自己身后那些灰头土脸的士卒,此时的张承范再也按压不住内心的愤怒,老子们拼死拼活保卫长安,就发了几斛小米充饥,而你们这帮杂碎们什么都没干却在这里吃喝玩乐。于是张承范下令劫掠了这帮“援军”,随后率众调转方向,投降了黄巢,成为黄巢攻占长安城的向导。
此时的长安城一副末日景象,小皇帝带着几个妃子,跟着大宦官田令孜从金光门溜了,和他祖宗李隆基跑的时候一模一样,悄悄的出城,打枪的不要,抛弃了自己庞大的帝国和万千百姓;宰相卢携羞愧的坐在家中,喝下了一杯毒酒以死谢罪;士卒和百姓听说皇帝跑了,宰相殉国了,纷纷冲进皇家府库,看到什么就抢什么;而其他文武官员们此时正穿戴整齐,前往灞上去迎接他们的新皇帝——黄巢。夕阳西下,余晖照耀在黄巢大军的盔甲上格外耀眼,泛起一片片金色的光芒,带着这股光芒,大军浩浩荡荡进入了长安城,那正是“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