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曾经有这样一个人：二十岁锒铛入狱，在监狱度过了漫长的五十七年，不肯接受改造，屡次想要逃跑。

出狱时已经77岁了，却不料重获自由后他的第一句话竟是：“我不想出狱。”

离经叛道的言行

1953年，20岁的欧树在滇西弥渡县黄旗厂村艰难度日。在这个地处城北的偏僻村落里，他与卖豆腐的父亲相依为命。

欧树出生在抗战最艰难的日子里，从小在战乱中长大。母亲在贫病交加中撒手人寰，使这个本就困顿的家庭雪上加霜。

每天天不亮，父亲就要起来磨豆子，忙着赚钱养家的他，也顾不上管教儿子。缺乏家教的欧树从小叛逆顽劣，经常在课堂上捣乱，和同学打架。

小学没念完，他就因为多次违纪被退了学。

新中国成立后，全国一片欣欣向荣的风气，村里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们都积极参加生产建设，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但新时代的曙光没有照亮欧树这个叛逆青年的内心世界，刚满二十的他总是格格不入。

欧树没读过几年书，却总爱在村口发表些出格的言论。当别人热火朝天讨论开荒种地时，他总是冷不丁冒出几句泼冷水的话来。那些抱怨发牢骚的话，让身边的朋友都不敢接茬。

久而久之，朋友们都远离了他。村里的长辈有时也会训斥他几句，但自认为“特立独行”的欧树却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

传播邪教接受改造

有一天，欧树突然被公社的人从村里带走，连他父亲也在卖豆腐时被抓走了。

村里人一开始都不明所以，后来才听说，原来是因为他们父子参与了邪教“一贯道”。而欧树那些离经叛道的“反动”言论，大概也是受此邪教的影响。

当年11月19日，欧树被送入监狱。次年，弥渡县法院以“一贯道案”判处他四年徒刑。

“一贯道”兴起于明清时期，对外宣称“五教合一”，同时信奉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道教和儒教。到新中国成立初期，已发展为各类会道门中势力最为庞大的一支。

“一贯道”常常编造谣言蛊惑人心，借助人们的封建迷信心理，不仅大肆敛财，还通过各种恶劣手段侵害妇女，制造种种欺诈和罪行。在抗日战争期间，还公然出卖民族利益。

随着时间推移，“一贯道”信徒数量迅速增长。上层骨干多为地主、富农及国民党残余势力，而普通道徒大多是中贫农，在特务组织的操控下，已经逐渐沦为反革命活动的工具。

早在1951年，中央人民政府就颁布了《惩治反革命条例》，其中第八条规定：凡利用封建会门从事反革命活动者，处死刑或无期徒刑；情节较轻者，处三年以上有期徒刑。

最终，执法机关以“传播邪教罪”对欧树父子定罪，并将二人押解至60公里外的宾川县牛井劳改农场执行改造。

不知悔改再获刑

1957年春天，在劳改农场完成改造的父亲已经重获自由，可24岁的欧树依然冥顽不灵。

管教干部记录本上密密麻麻记着他的“劣迹”：拒不写悔过书、干活偷懒、还与看守有过七次肢体冲突记录。

眼看改造就要结束了，他竟在深更半夜试图抢夺岗哨的步枪。被发现后非但不知悔过，还连续三天绝食，还把自己的铺盖捆成包裹，成天在监舍门口转悠，扬言“脚长在自己身上，想走就走”。

1958年1月，宾川县法院的判决书上，欧树的刑期已经变成了二十年。可铁窗里的他依旧我行我素，不好好接受改造，又干了许多荒唐事。

秋天收棉时，他故意把上百个棉桃偷偷埋进土里；冬天又因偷拿同监犯人的棉鞋，被关了禁闭。次年春天，他当众对着一名女管教吐口水，还管一个因封建会道门获刑的中年妇女叫“师娘”，盘腿打坐念念有词。

他又两次试图逃跑，没有成功。而这些出格的举动，终于让他在1959年6月收到了无期徒刑判决书。

1960年转押到昆明第二监狱后，人们发现这个曾经的“刺头”变了样，老实了不少。只是他常常蹲在墙角发呆，有时自言自语说些奇怪的话。

1963年秋收时节，他在晒谷场上突然脱了衣服乱跑，经医院检查确诊为精神分裂。

欧树依然是经常违反纪律，屡屡收处分。但是考虑到他的精神状态，管理人员也只能放松对他的要求。

中国坐牢最长的人

1979年新中国颁布首部刑法时，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按照新法规，像欧树这样因“利用封建会道门进行反革命活动”获刑的犯人，量刑标准较建国初期大幅减轻。

法律同时规定，无期徒刑犯若确有悔改，可获得减刑或假释机会。

次年春天，云南省第二监狱首次为欧树提出减刑申请。然而这个在铁窗度过了22年的精神疾病患者，却因不符合条件而被驳回了申请。

1997年刑法修订，政策进一步放宽：无期徒刑犯服刑满两年，表现良好者可减为13-20年有期徒刑。于是，监狱方再次为他提交了减刑建议书。

此时，67岁的欧树已在监狱中度过40年了。

这个数字让前来核查的司法人员都暗自吃惊，毕竟，当时我国无期徒刑的实际执行期，多在15年左右。

当年12月，云南省高院通过了欧树的减刑申请，刑期减为18年。此后每隔两年，欧树的刑期都会缩短1-2年。

2010年6月18日，随着第六份减刑裁定书下达，这个81岁的老人将在几天后重获自由。狱友都来恭喜他，可他却蜷缩在监舍角落，喃喃道：“我不想出去”。

57年的牢狱生活，将他对世界的认知定格在1953年。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不是自由的，而是充满未知与恐惧的。

6月27日出狱当日，两名狱警驾车护送他回到弥渡县新街镇。然而等待他的，只有空荡荡的老宅。欧树的父亲在1990年就已经离世，家里的亲属长期没有欧树的消息，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得知欧树出狱的消息，亲戚们来看望过他，却都不愿意收留他。最终，镇政府帮他申请了“五保户”，将他安置在当地的敬老院。

在敬老院，欧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护理员发现，他时常会突然惊醒，慌张地摸索着，寻找根本不存在的监舍铁门。年老体衰，亲情淡漠，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这样的欧树，不过是出了监狱，又踏进了另一所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