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风雪飘扬,我死在自己道侣的剑下。
而那个我视作怪胎的师兄,自毁内丹,让全宗人替我陪葬。
重活一遭,我看着身旁沉默寡言的师兄,眉眼带笑:
「澈师兄,可愿与我结为道侣?」
1
我死前的最后一眼,是魏云深极为厌恶的轻瞥。
那个与我同床共枕五年的丈夫魏云深,趁我身受重伤,毫不犹豫的杀掉了我。
在我尸骨未寒之时,就迫不及待与宗主之女元烟烟苟合在一起。
同时他靠着我的遗产,修为大涨,登上了原本属于我的少宗主之位。
并昭告全宗,我堕入魔道。
一时间,三人成虎,人云亦云,我成了人人喊打的妖女。
而无人之地,我的尸身却被小心翼翼的抱起。
他带着我,单刀直上寒霄楼,一路上遇人杀人,遇鬼杀鬼。
代宗主领着全宗门弟子将他团团围住。
「大胆孽徒,意欲何为?」
他浑身浴血,掷地有声:「我来替宁芩,求个公道!」
霎时间,东方澈功力暴涨至化神大圆满,他丝毫未做犹豫,挥手捏爆自己的内丹。
那股浩瀚力量震荡大陆、响彻云霄。
寒霄楼满门湮灭。
人 神 俱 亡。
也不知是我看错,他死前竟鬼使神差般看向我的灵体。
他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只听他轻唤我:「芩芩。」
2.
大梦初醒,万境归空。
周遭人声鼎沸,我睁开眼,有些恍惚。
广场结灯挂彩,人海涌动,此情此景我再熟悉不过——此乃寒霄楼外门举办的相看会。
我这是……回到了择选道侣的那天?
就是这一天,我与魏云深订婚结亲。
「宁芩?」
「听说你昨晚又去缠着魏师兄了!」
我猝不及防被人扇了一巴掌。
看清来人——正是宗主之女元烟烟,同她不知名跟班一位。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家世破落,天资不显,就凭你这穷酸废材样,也配?」
跟班继续啐了我一口。
元烟烟好心开口:「好了师妹,宁芩师姐可能也不是故意的,她就是……」
跟班迫不及待的打断:
「烟师姐,你不要太善良了,上次的事你都忘了?还是你告诉我的宁芩偷了你的家传宝物,你都忘了?」
「做人要有原则底线,你不能一味的替他人找补。」
「因为有些人,是卑贱到骨子里的。」
跟班不屑的剜了我一眼。
元烟烟还想说什么,嗫嚅着嘴唇,一副欲泣还诉的委屈模样,终是闭了嘴。
我不欲与之过多纠缠,重生一遭,还有许多事待我好生谋划。
忍字头上一把刀,遇事能忍方为高。
跟班见我欲走:「诶诶,你还想跑?上次的事还没了结,今天你必须跪下来给烟师姐道歉。」
「你这个贱种败血,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入了我们寒霄楼……」
跟班话还没说完,我两个巴掌将元烟烟及跟班扇倒在地。
忍不了一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给你点颜色,还真开起染坊了。」
我气场全开,刚刚那两个巴掌用了我十成十的修为,二人的脸颊肿的像猪头一样。
周围人见此热闹都围了过来。
上一秒元烟烟还阴恻恻的眼神死死盯着我,下一秒见人群围过来,立马换上了一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
「芩师姐,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你竟然打我们呜呜。」
「那宝物你要拿去用便是了,我不会再过问你一句。」
「发生了什么事?」一道清泉般的男声传来。
我神色一暗,看向破开人群的来人——大名鼎鼎的魏氏家族的嫡系公子,魏云深。
见此情状,刚刚已听了大半的魏云深立马知晓了全程,深蹙起眉头:
「宁芩,你真是令我感到恶心。」
「你家世不显,天资不高,这些也就罢了。」
「你心肠居然如此歹毒,偷东西不成,还出言不逊、公然打人。」
「要不是……」
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我知道。
要不是受家族嘱咐,他是决计不会靠近我半寸,更不会昨晚叫我来与他相见,商议定亲事宜。
是啊,家族之托。
这一切还要从一年前的寒霄楼外门选拔大会,开始说起。
寒霄楼的外门选拔是单独一对一进行的,弟子的资质结果不会公之于众。
目的是为了不打击一众外门弟子的修行信心。
毕竟,修行一事,天赋就占了七分,努力占两分,气运占一分。
而且外门整片领域有宗主宝物影响,弟子之间是看不出彼此修为的,甚至长老、执事都无法看破。
弟子们私下也禁止谈论、比较修为。
在我被分入外门不久,许久未与我落败宁家联系的魏家突然找上门来。
话里话外想要重修两家世交之好,还提起当年的娃娃亲。
很久之后,在我直升内门,受长老青睐,被宗主收徒后,我才明白其用意。
同时,与我同期的魏云深,一边维持着他那魏家大少爷的风范,一边暗地里也会给我一些意想不到的关心。
我承认,当时的我深陷这种小计俩,不可自拔。
完全看不清魏云深不过是受家族之托,不得已才赏我些送人都不要的小玩意。
当时的我,只知道傻乎乎的,毫无保留的对他好。
他要灵草,我就攀上寒山替他去采,留下陈年暗伤;他与人比拼,我替他挡下致命一击,他头也不回,悠然离去……
有些人习惯了别人对他好,在他将其理所当然化的时候,他就不配了。
3.
「何人在此吵嚷?」
一道严肃古板的声音传来,众人纷纷给其让道。
「烟烟,你怎么回事?」
「魏公子,别来无恙啊。」
看似是来主持公道的何执事,却也不忘与在场两个身份最显赫的人打了个招呼。
「何伯伯,呜呜,我没事。」元烟烟故作坚强,然而两行清泪却不争气的流出。
元烟烟的跟班趁此煽风点火、添油加醋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何执事听。
听得何执事眉头愈深。
魏云深眼中的厌恶愈发明显。
周遭的吃瓜群众也是群起激愤。
「元烟烟与魏云深本就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她嫉妒不成,就想偷人家的东西,啧啧。」
「品行如此卑劣下贱,真是碍眼。」
「真是个十足十的贱蹄子,不知道她是上了谁的床才加入的我们寒霄楼。」
墙倒众人推,我上辈子也曾见过。
我出声:「何执事!我……」
「够了!」何执事威严的扫我一眼,
「外门弟子宁芩偷盗财物、殴打同门证据确凿,罪名成立。」
「从今日起,外门弟子宁芩关禁闭一年!」
「一年以后贬去苦寒峰做差役弟子,终身不得入内门!」
我心中冷笑,几句话简简单单定了我的罪,我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同时,」何执事冰冷的眼神扫过我,手心凝聚掌风。
一息之间,那掌风猛然冲向我。
我整具身体被其贯穿,轰然倒下。
「本执事亲自处罚一掌,以儆效尤。」
何执事以「七绝水」的拳法闻名,在场弟子皆是心头一凛。
以我的实力虽然可以碾压外门的一众弟子,但终究抵不过比我多活几十年的老东西。
何执事带着元烟烟前去治伤,剩下的人也作鸟兽散。
我捂着伤口刚想起身,蓦的被人死死踩在脚下。
魏云深俯下身来,附在我耳边:「昨晚我与你说的婚约,不过是口头之说,今日其尽数作废。」
「你更不要觉得我负心。」他神色冷漠。
「要不是族长要求我与你亲近,我是半点也不想待在你的身旁。」
「今日一过,你就彻底废了,成为这寒霄楼最无关紧要的尘埃。」
「想必族长也不会强行要求我与一废物成婚。」
「不过,」他轻柔的拂去我额前的碎发。
「就看你这张脸,你要求求我,赏你做个捂脚丫头也无妨。」
他笑的温柔,「你也不想想,就凭你尘垢粃糠般的家族,如何能与我魏家相提并论、平起平坐。」
「卑贱下劣的人就该一辈子匍匐在人脚下。」
「你根本配不上我。」
4.
烈日东悬,两个看守将我丢进洞府,大门轰的一声关闭了。
我不作他想,直接入定打坐,运转体内灵气。
几息之间,伤势痊愈,但我仍旧没有停止打坐。
薄阳近西,我体躯一震,忽而周遭灵气疯狂的朝我涌来。
一鼓作气势如虎,那层薄薄的壁障被我冲破。
筑基成功!
十五岁!
我真他娘是个天才,比上一世早了半年。
外面两个看守至多筑基后期的实力,我掐个遁地决便能随随便便躲过。
我不如趁热打铁直接逃出寒霄楼,做个逍遥散仙去。
有着前世的记忆,那几个秘境、机缘不全都归我所有?
待我结婴成功,再度潜入寒霄楼,取下那几人狗头……
不不,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
我记得东海有一处上仙遗迹,里面有一宝塔状的仙物,可关押修仙者上万年……
还有,我心头一顿。
一人轻唤我的那一声「芩芩」。
我该拿他如何。
以上想法皆在我一念之间,忽觉大门有异动。
「轰隆」一声巨响,洞府大门被炸飞。
一仙风道骨的老头气定神闲站在门外。
霞光包裹着他,眉眼恰似故人。
5.
残阳斜照,外门道侣相看会进入尾声。
突然,长老、执事们端坐的高台传来一阵骚动。
「宗主,您怎么纡尊降贵亲临于此?」
「宗主安好。」
「拜见宗主!」
广场上的弟子们应声望去,一仙姿正茂的老头踏空而来,后面还跟着个不容忽视的仙女般的女子。
「那是谁啊?好美啊,这般标致的仙女我怎么从未见过?」
「和我们画风都不一样……我尸体有点不舒服,先回了。」
外门中有眼尖的人认了出来:「那是——宁芩!」
「别动我在思考……」
当然是我,无非是我略微打扮了一番,就惊艳全场,不肖前世埋头苦行,不修边幅。
不止外门弟子惊愕,魏云深也大为惊震惊,眼里的惊艳久未消散。
元烟烟脸上的甜美表情差点挂不住。
我好整以暇的在一众惊艳的目光中立于高台。
老头煞有其事的清了清嗓子:「本宗主今日宣布,外门弟子宁芩今日正式拜于我座门下!」
此音犹如平地惊雷,人群炸开了锅。
元烟烟跟班的声音最为突兀:「凭什么,宗主大人!我就问她凭哪点、有什么资格作为宗主首徒!」
众人见连宗主之女的身边人都发话了,跟着被挑拨的也有些愤愤然。
「是啊,凭什么?就凭她那张脸?」
「她一看就是个花瓶!废物!寒霄楼就是这般行事的?」
宗主一甩拂尘,神态自若,甚至带点小骄傲:
「只因她,十五岁筑基。」
全场哗然,十五岁筑基?
十五岁筑基是什么概念,整个青云大陆这样的人物凤毛麟角!
她,假以时日,必是未来的少宗主。
众人心中皆浮现出了这个想法,眼神中不自觉带上几分膜拜。
我感受着众人灼热的视线,安之若素。
「既然你们忿忿不平,让我来看看你们的能耐又有几何?」
宗主眼睛微眯,在外门长老的提示下将他们一一点名。
「张青青,十八,练气六层。」就是元烟烟身边的那个跟班。
「魏云深,十七,练气八层。」
「元烟烟,十五…」
宗主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练气五层。」
全场寂然,落针可闻。
宗主似乎看热闹不嫌事大:「莫遑论,我乖徒的灵根是——冰系单灵根。」
千年难遇的冰系单灵根!
有的人双腿发软,直直朝我跪下了。
小老头威严开口:「你们之中,不乏有单灵根之辈,你们没她努力,更比不上她有天赋,在此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你们几人罚去苦寒峰关禁闭三月!」小老头示意魏云深那一伙人。
「对了,我听说,今儿个稍早前,我的徒儿似乎受了不少委屈。」
宗主回头看向缩在角落的何执事。
何执事一被点名,双腿止不住的打颤。
「徒儿,你说,冒犯你的人,你想如何处置呢?」
我粲然一笑,和煦温柔,恰如圣母降世。
「那就烦请何执事前去苦寒峰当一辈子的差役弟子吧。」
我神色未变,何执事却直直的朝我爬来求我收回成命,我恍若未闻。
一夕之间,乾坤斗转。
要不是我今日筑基成功,恐怕老头子也不会发现这外门领域的洞府灵气翻涌,竟有筑基之象。
更不会发现我一介外门弟子天赋异禀,根骨奇异,还曾与他有救命的缘分。
虽不过是我几岁之时见他遍体鳞伤、濒临死亡,随手丢给他几根族库里的千年灵草,让他得以再续修仙之途。
和前世的剧情一样,他吵嚷着要收我为徒,不过比我原本的故事早了半年罢了。
看着我身前的小老头生龙活虎的样子,俄而念及前世他溘然长逝。
我下定决心,不离开寒霄楼了。
今生,我定会护好你,师父。
6.
「罢了,」
老头子恢复了他那副仙风道骨的淡然模样
「我本不便打扰今日的相看会,不过有关我徒儿的事宜我还是要斟酌一二。」
「徒儿啊,可有合眼缘之人啊?」
「应该没有吧?」
闻及此言,全场男弟子眼睛都热了。
宗主首徒!十五岁筑基!冰系单灵根!
这要是攀上高枝,一人得道鸡犬飞升啊!
魏云深的眼睛也亮了亮,眼神炙热。
他不合时宜的大胆开口,厚脸皮至极:
「宁芩……师妹,」
「我可以考虑,给你这个机会。」
毕竟外门谁人不知,我宁芩是魏云深出了名的舔狗。
身旁的元烟烟表情都挂不住了,怨毒的盯着我。
宗主面带笑意,却暗地传音于我。
「你最好别告诉我有心仪之人,你也最好别告诉我是这个魏弱鸡,宁芩!」
哟,小老头,刚刚还一口一个乖徒呢,这会就是直呼大名了。
「乖徒儿,有吗?」咬字极重,老头子牙口不错。
我心念一动,似乎确有那么一个人。
我看向小老头,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有啊。」
我施施然走下高台。
蓦地,魏云深挡在我前方,神色不见半分尴尬:
「芩师妹。」
他那份笃定的样子,让在场的男弟子包括宗主都揪住了心。
「滚。」
我一把掀飞他,用了十足十的修为。
他倒在一旁,嘴角溢出鲜血。
「弱鸡,你配不上我。」
周遭男人像是打了鸡血,太好了!
芩师妹弃暗投明了(?)
男弟子们皆朝我涌来,不,说认真的,是朝璀璨的未来涌来。
全然不顾刚刚我掀飞魏云深的壮举。
我没分给魏云深一眼,拨开朝我涌来的人群。
「宁芩?」
「芩师妹——」
「芩芩?」
面前的一张张人脸由欣喜转为黯然,不过我无暇顾及其他。
衣袍飞诀,我迈步走向僻静一角。
向前伸手,眉眼带笑。
「澈师兄,可愿与我结为道侣?」
7.
东方澈还没发话,魏云深气急败坏的开口:
「你别后悔,宁芩!我魏氏云深你不选,你选个名不见经传的菜鸟。」
「到时候你别爬着求我回来!」
「宗主,不如让我们也看看这师弟有何能耐,不知能否堪当宗主首徒道侣的名号。」
魏云深脸色扭曲,已没了平日大少爷的风范。
小老头微眯眼:
「东方澈,十六岁,练气五层。」
元烟烟‘不小心’笑出声来,满脸恶意的盯着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芩师妹,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
「嗯?不对。」小老头再度开口。
他一捋胡须,信手一挥,东方澈身上的什么东西似乎被散去。
「东方澈,十六岁,筑基初期。」
嗯?这小子还搞修为禁制这种东西,来历比我想的还要大。
东方澈刚想开口,又被发疯的魏云深打断了:
「哼,澈师弟,你确定你要答应?你确定想要这破鞋?」
「宁芩是我的舔狗,外门人人皆知。」
「她私底下追求我那卑贱的模样,要不要我讲给你听?」
我未发话,一旁的东方澈忽而气势全开。
周遭气流风起云涌,有些修为弱的弟子直接跪下了。
「芩师妹这样大胆表达爱意的人,她爱得起,也放得下。」
「而你这种阴沟里的小人,只会给无辜女子泼脏水的公狗,连破鞋都不如。」
「芩师妹一时看走眼了,不要紧。」
「要紧的是,你个弱鸡配不上芩师妹过去的点点施舍。」
「今日,我要替我的未婚妻教训教训野狗。」
「生死台一战,你敢吗?」
魏云深双腿打颤,被东方澈眼底的杀意吓的不敢动弹。
「我让你一只手。」
东方澈瞳孔深邃,嘴角扯出一抹核善的笑。
魏云深被推上风口浪尖,周遭人群都看热闹般盯着他,他是不想应也只能应。
生死台上,长老一声令下。
东方澈单手执剑,只见残影。
一个呼吸后,剑尖离魏云深的喉咙不过毫厘之距。
一招制敌。
结果显而易见。
魏云深颓然倒下,两股之间一股骚味传来。
「再让我看见你骚扰我未婚妻,娶你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