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我们宿舍四人的毕业旅行,舍长非得叫上她的男朋友一起。
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持赞成态度。
后来我重生了。
时间再次来到这个节点,我望着他们笑而不语。
反正,你们很快就都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是的,是消失,不是死亡。
我又何必,阻止你们呢?
——
“哎呀,你不要反对了好不好?我们大家都同意,你何必扫兴呢?”
舍长还在晃着我的胳膊,一遍遍黏磨。
若是前世,我一定会极力拒绝,最后无奈妥协。
可这一次我不会了。
我很快赞成。
舍长却有些诧异。
可也不过一闪而过而已。
她神情很快恢复正常,然后招呼着我和另外两外舍友上车。
车是我提供的房车,空间很大,足足有两个卧室两个卫生间,就连厨房里的都是双开门大冰箱。
舍长不知道是平时在宿舍里发号施令惯了,还是忘了房车的主人另有其人,十分有当家做主的架势。
我跟着在后上了车。
“惜嫣,你怎么在这?”
舍长坐好后看房车一直没发动,问我。
我的房车长度大于9米,需要A1驾照,宿舍几人只有我有。
本来也是计划好,由我来开车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问:“你男朋友不是也会吗?有他在,哪里用得到我。”
不仅是话中的两个当事人,车上其余的人也愣了愣。
“我男朋友也会?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舍长眼神里不乏质问和审视。
我没多做解释,一言不发。
舍长的男朋友挠了挠头:“我是第一次和你舍友见面,我也没说过我会开房车的事。”
说完他起身。
“那还是我去开吧,刚好我带了驾照。”
车子平稳行驶,舍长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
宿舍里排行老二的人打圆场。
“你们快尝尝看,惜嫣车上备的这个巴旦木真好吃。”
她一一分发,舍长怀着怒气接了过去。
我一个个往嘴里扔,吃得欢快。
“对了,当时说好,我们两人一间卧室的,现在怎么分啊?”
老四问道。
“当然是我和男朋友一间,你们三个挤挤。”舍长立即开口,“为了姐妹的幸福,你们就牺牲一下吧。”
另外两个舍友惊道:“舍长你不会是想?”
“天呐,我们才刚成年,你车速也太快了。”
舍长脸上一红:“我男朋友长得好学习好,分数出来肯定能上个好大学,我当然要抓住一切机会看紧他了。”
“免得被别人觊觎去。”
这句不阴不阳的话,很明显是冲我。
我淡淡瞭了她一眼:“你要如何我无所谓,但我车上容不下脏东西。”
舍长一拍桌子:“虞惜嫣,你什么意思,你说谁脏!”
我下巴微抬:“如果有异议,你就带着你男朋友从我的车上滚下去。”
舍长不可能下车。
她自己经营了一个账号,已经把房车旅行的事显摆了出去。
话里话外,都说这辆价值几百万的豪车是归在她的名下,惹网上那些盲目的粉丝艳羡不少。
网上翘首以盼,希望她分享沿途风景。
如果她中途食言,掉粉是小事,脱粉回踩可不是她能招架得了的。
舍长闭口不再言,像是报复般从我的冰箱里找各种昂贵食材。
先摆拍,再吃。
这些东西我司空见惯,吃腻了,自然不会在意。
不消一会儿,舍长就拿着手机念她账号下新增的留言。
甚至还得意忘形,直接开起了直播。
“宝宝们大家好,今天带大家参观一下我出行房车的内部构造。”
“什么,房车比你家都大?别开玩笑啦,这算不得什么。”
“花了对少钱?没多少……”
舍长的声音越来越小,以为我们听不见。
可老四已经把直播打开了。
舍长在里面面不改色地吹嘘。
“这张床床垫价值两百万?!”
舍长在读出一条弹幕后,惊愕的表情掩饰都掩饰不了。
“这辆车当然是我的了,只是布置不是我布置的。”
“是呀,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舍长装作害臊的样子,还挺像那么回事。
这样一来,她很快把这个话题搪塞过去。
在她得寸进尺,要往床上躺时,我一脚踹开卧室门。
“胡菲菲,别以为你叫这个名字就可以胡作非为。”
“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
舍长赶紧捂住镜头,用嘴型问我要做什么。
我瞥她一眼。
她立即离开床一米远。
不情不愿跟我做完保证后,我才离开。
直播里传出她的声音。
“没什么,舍友跟我闹脾气呢。”
“别管她,她老是这样。”
“不说她了,别影响心情。”
我笑笑,接过老四正在看直播的手机。
“惜嫣,舍长她,好像有些过分了。”
老四担心道。
我摇摇头,安抚完她。
“我拿你手机发个弹幕没关系吧,我手机没下直播软件。”
她点头:“我这是小号,你随便说什么都可以。”
我团团她,可脑海中突然闪出她前世最后停留在我记忆中的画面,不由一缩。
老四面露疑问,我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听说你准备在房车上干件大事,是真的吗?】
我打字,发送。
舍长看到后会心一笑:“这位宝宝一看就是经常关注我直播间的粉丝。是的,十八岁成人礼,我得给自己一个大大的奖励。”
【你十八岁成人礼不是都快过去一年了吗?】
她面上一僵,不再理会我。
【你真正十八岁成人礼那天做了什么,可以跟所有人说说吗?】
老二老四不知道发了什么,但从直播中出现的回复中,也可以猜到一二。
我后续发的弹幕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舍长匆匆下了播。
“气死了,也不知道哪个傻叉一直在和我作对,问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她走到沙发前坐下来,拿起我的某本神户矿泉水就要开喝。
“放下。”
我开口,看向她。
她撇撇嘴:“干嘛,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放到车上不就是给人喝的。”
这种矿泉水价值四位数,她还挺看得起自己。
我认证:“是给人喝的。但,你还是人吗?”
“虞惜嫣,你今天是怎么了,处处和我作对?”
舍长满是郁气。
我给其他两个舍友一人开了一瓶。
老二老四拿着瓶子动都不敢动,舍长则气得几欲昏厥过去。
“惜嫣,这水太贵了,我们还是不喝了吧。”
这才是有边界感的舍友该做的事。
我示意无事,让她们喝。
她们雀跃地拍照打卡,一小口一小口地细抿。
满是烂漫少女姿态,可爱极了。
我以手撑颐,神情恹恹。
这样可爱的景象,很快就看不到了。
真是可惜。
车子行驶大半日,在一个服务站停下来。
将房车停好后,舍长的男朋友走了上来。
舍长赶紧挨过去嘘寒问暖。
“渴了吧,喝点水?”
她意有所指,“我们喝什么水好呢?”
那人有些腼腆:“喝什么都行,有瓶装水吗?”
舍长眼睛瞄向饮料柜,又看了看我。
我一点松口的征兆都没有。
她愤愤拿起一瓶依云,给了她男朋友。
他男朋友慢慢喝着:“贵的水就是好喝,这种水我一直想买来尝尝,可就是舍不得。”
舍长使劲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他差点喷出来。
其他两个舍友抿唇憋笑,舍长脸上则成了猪肝色。
只有他男朋友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我们这次定的目的地在大山深处,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
此程只耗费在路上就要一天一夜的时间。
连着休息两次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舍长又开口:“惜嫣,你要不下去替替我男朋友?他都开了一天的车了。”
当初宿舍商议由谁来开车时,只有她坚持全程由我来开也没什么。
“开个车有什么的,全程坐着,又不累。”
这是她堂而皇之的原话。
“我跟你说话呢,你去开车!”
“少偷奸耍滑。”
见我不应声,她继续道。
原先我觉得和气生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于她把舍长当大干部耍官威的毛病,我总是忍忍就过去。
可是直到前世终结我才明白,有些人,惯不得。
“入夜了,车就不开了。”
“我自己一间卧室,老二老四一间。”
“车不开不行,否则就不能赶在定好的日子之前到了!”
舍长急道。
“没什么的吧,何必紧赶慢赶的,我们都毕业了,有一整个暑假可以玩呢。”
“其实,不去那里也没关系。”
老二征求意见般,和我们相互看了看。
“对啊,出来旅游,又不是赶路。”
老四也附和。
舍长冷汗都冒出了两鬓:“我这不是怕你们家里担心吗,本来都定好时间了。”
“没事啊,我跟我爸妈发个消息就可以。”
“嗯嗯,我爸妈知道我和惜嫣一块儿出来,放心得很。”
我没有参与这段对话当中。
我在他们爸妈心目中的信赖感,不久后,怕是就要彻底崩塌了。
我洗漱完回卧室躺着,老二老四也在收拾完后回了房间。
我透过车内监控看到,舍长在原地稍坐,然后下楼梯,到驾驶室去陪男朋友了。
看他们尽心一直赶路,和她男朋友毫无怨言的样子,我发现自己自前世得来的认知,或许有些偏差。
前世我不知道现在开车的男人也有驾照,所以一个人任劳任怨地将车开到目的地。
舍长和她男朋友占了我的房间。
多亏我这辆车防震性能好。
回放监控时,我差点吐了。
我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自前世回来后,这是我经历的第一个夜晚。
一夜无事,翌日一早车便停下来。
我拉开遮光帘看了下,所至之处和前世一般无二。
下车后,舍长和她男朋友眼窝深陷,是熬了一整晚的样子。
他们疲劳驾驶,还精神高度集中,生怕我们路上出事,昨夜应该十分不好过。
下了车后,舍长便领我们到提前定好的民宿办入住。
“与其在这里住,还不如在惜嫣的车上休息呢。”
老四在前台前环视周遭,由衷道。
“住这里还浪费钱,一晚上好几百呢。”
她没看到舍长眼底深藏的阴狠。
老二拉了拉她:“别说了,舍长定都定了,就住吧。”
“可是这里环境真的好差,两晚住下来,小一千块,是我原来好几个月的饭钱。”
老四犹在说。
“现在还没核销,是可以退的吧,哪怕少退些呢。”
“车上只有两个房间,你还想让我和男朋友在驾驶室里呆一晚上?”
舍长斥责道。
“不用呀,房车客厅里的沙发,比我们宿舍床板都宽,还软,睡那里不行吗?”
“沙发有两排呢。”
老四年年拿贫困生救助金,在涉及到金钱方面,固执得很。
这次旅行的钱,她攒了足足高中三年。
我拍拍她的肩:“车上没有多余的被褥,就在这里住吧。”
老四欲言又止,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咽了下去。
一行人就这样住了下来。
拉着行李箱上楼的时候,我知道背后有一道灼灼的视线从未消失。
入住后没多久,房门便被拍响。
“下楼集合,我们上山。”
是舍长不耐烦的声音。
也是够不要命的,熬了一晚上还敢这样片刻不歇。
老四在出门前对我说:“惜嫣,我后悔来这里了。”
我让老四退了她的预定,和我住一间房。
虽然她现在即便省下这些钱,以后也没命花。
不过在最后仅剩的时间里,我耳根多少能换得些清净。
“世间很多事,都是落棋无悔的。”
我对她说。
那一刻,她眼中的情绪,我有些不懂。
下了楼,我特意看了眼舍长的男朋友。
眼神疲累,却冒着光。
果真沆瀣一气?
我挑挑眉。
突然有人撞了我一下。
舍长挤开我。
“我给宝宝们录个视频,这里信号不好,没办法直播,所以接下来我会把视频剪辑好,再发到账号里。”
解释完,她关掉录像,瞪了我一眼。
有些人总以为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宝贝,就跟护食的狗一样。
但是像这样拎不清的疯犬,下场无非两种。
一种是被收拾安分,一种是成为他人的食物。
万千大山,我是第二次被震撼到。
里面藏着的东西,也依旧让我想起来咋舌。
我比舍长和她男朋友还积极地踏上了上山的第一步。
“虞惜嫣,你慢点!”
“你又没来过这里,闷头往前蹿干什么,你知道路吗?”
舍长快走几步,喘着粗气拉住我。
“舍长来过?”
我偏头问她。
她眼神回避:“我在网上查过资料,来这里不还是我建议的吗?”
“是,那舍长带路吧。”
我让开前路。
她又恢复底气:“跟我走吧。”
“不过,我也在网上查过,那个网页时间很新。”
“而且,只有那一个相关词条。”
“很像是有人临时创建的。”
我说完,前面的人一顿,停下来。
舍长回过头来时,眼神飘忽。
应该是在估量新计划的可行性吧。
不过看她表情变化,应该最终决定先容忍我蹦跶一段时间。
一行人爬到半山腰便开始中途休息。
舍长看了下手表:“最多休息十分钟。”
“我不爬了!”
一屁股坐到岩石上的老四不忿道。
“你平时对我们说话都是命令的语气,什么都是你说了算,凭什么!”
“你不过就是包揽了没人愿意浪费时间的舍长一职罢了!”
没想到舍长走到气呼呼的老四面前,竟然直接动了手。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天地间都有了回音。
舍长撂下一句:“我劝你老实听话。”
老二在后面细声哄着老四。
老四抽抽噎噎的,好半天才停下。
一路上,周围乔木参天,虽不十分罕见,但棵棵茂密硕大,也不是常事。
最后的两人很快被周围景象转移注意力,拿出手机不断拍照嬉笑。
“行了,不要耽搁时间,快点!”
舍长此刻像是变了个人,虽然平时也很惹人厌烦,但没有像现在阴厉狠绝的时候。
老四泪渍甫干,即便下意识害怕,但仍旧不服:“你干嘛这么凶,我们又不欠你什么。”
“我让你快点你就快点!”
说罢舍长直接拉她。
老四打开她:“我就不。我出来旅个游还要受你的气,好不容易挨到毕业,你已经不是舍长了,我看你还怎么和班主任打小报告,你现在管不了我!”
前世的事重演了,那么接下来呢?
我环手,嘴角勾着笑,静静期待着一切如愿发生。
遥遥和老四并排的老二视线相撞时,我耸耸肩。
她不知为何,立即把视线收了回去。
我没往身后看,往下走了一步。
身后略有响动,应该是舍长男友把手收了回去。
“我再问你一遍,你走不走?”
舍长没再大喊,反而有些平静地出声。
老四捂着脸上的指印:“就不走!”
“啊——”
舍长竟然抓住她的头发甩了起来:“不走是吧,也行,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前世也是这样发展的。
我们所有人都上去阻拦她们,可舍长还是把老四厮打成一个疯子,然后捡了块石子,拿锋利的断口划花了她的脸。
自那之后,上山的路就安静许多。
老四脸上的血淌了一路。
这一世也是这样。
老二也不再陪在她身边,快走几步轻轻捏住我衣袖。
“惜嫣,怎么会这样?”
我眯眼看了看她:“刚才发生的事情,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她猛然撒手:“你在说什么,我怎么知道?”
我淡笑不语。
承不承认都没关系,无论如何,一切很快都会结束。
老四哆哆嗦嗦的,只剩她在最后面。
舍长则和男友在最前面说说笑笑,打情骂俏。
我往更远处瞧去,现在正值晌午时分,光线好,温度也在渐渐升高。
可眼前的苍翠看上去黑压压的,且在这深山当中,爬了三个小时的我们不仅没有冒汗,反而想因寒气打几个抖。
暂且算作是对眼前景象的敬畏吧。
在那层层掩映之后,是不是还会出现和前世一样的东西呢?
一行人饿乏了只是边走边从背包里拿出些吃的来充饥,无一人再有休息的想法。
日头到了天中央,老四终于撑不住。
她脸上已经血汗混合,蛰得生疼。
走了许久,我们还是生理占了上风,有了身为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应有的状态。
“不如暂时休息一下吧。”
我收起借力用的手杖,直接在一旁干净的岩石上坐下来。
“是啊,真的走不动了。”
老二捶着腿,眼里露出哀悼求。
老四则直接打起了摆子,双腿不断发抖。
舍长见状脸上出现犹豫,直到她身旁的男友晃了下,她才在迅速将人拉住后,同意了。
她男友脸色已经惨白,其实和他一样熬了一整个大夜,还爬了大半日山的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坐下来时,我能明显听到她喟叹一声。
“老四,你这脸可怎么是好。”
老二拿出纸巾来给她细细沾着。
老四敢怒不敢言地瞪了舍长一眼,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诡异得很。
我装作没有发现,闲聊般:“你开车倒是很稳。”
舍长男友知道我是在和他说话后,腼腆笑了笑:“以前学过。”
“看你年纪应该不大,和我们差不多?”
我继续问。
“你干嘛,问这些干什么?”
舍友本来在她男友左边,听到我们的谈话,换成挤进我和她男友中间坐着。
“只是好奇。”
我手指敲了敲石面。
“好想一直年轻啊,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保养秘术。”
原先这种时候,几个舍友总会嘻嘻哈哈,自命不凡地说:“老娘永远十八岁!”
可是现在无一人应。
明明烈日高悬,整个色调却漆黑压抑。
汗渍是累出来的,却不是晒出来的。
前世我得知舍长男友会开房车,是我持续驾车到后半夜时,他带着一身味道到驾驶室,说要替我。
我那时未经人事,自然不知道那气味是因为什么散发出来的,只是下意识反感,所以拒绝了他。
他没再坚持,只在副驾驶安静坐着,说我撑不住可以和他说话提神。
我那时还后悔,觉得自己一开始的反对太过分,说不定他是个好人。
可今世我不再当局者迷,才发现处处是疑点。
也许我心中猜测是正确的。
他或许,在这件事情里,更为重要。
休息得差不多时,我起身:“走吧各位。”
身后突然一声尖叫。
我往悬崖下望。
是一脸错愕的,极速下坠的老二。
老四望着我们,天真无邪。
“舍长划花我的脸你们就对她言听计从,那我杀个人呢,接下来是不是该听我的了?”
老二的身影很快看不见了。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快速移动的声音。
我知道那是什么。
我莞尔,举起双手。
“现在,我听你的了。”
老四满意得很,脸上的血痕蜿蜒,像是她刚上的妆。
诡异且妖艳。
就是人长得差些意思。
谁知下一秒她的脸再也露不出半个笑。
“谁让你这么做的,你坏了我的大事你知不知道!”
舍长疯了般扇打她。
“她现在消失了,你也不用存在!”
老四拳打脚踢地反抗:“胡菲菲,哈哈哈,怎么办,你的一切都毁了哈哈哈!”
舍长疯狂的动作骤然停止。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老四掀翻身上的人,咳了几声爬起来:“你忘记你总是给我打什么小报告了吗?”
“我不仅爱偷东西,我还爱窥探对别人来说一文不值,对当事人来说却意义非凡的东西。”
“你们总有不在的时候,总有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
老四大笑着。
“你没发现,你少了什么东西吗?”
舍长立即打开自己从不离身的背包,脸色巨变。
在舍长狂怒,要发难时,舍长男友开口:“不必,她是个不错的器皿。”
“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
舍长平静下来,使劲推了老四一把。
老四膝盖砸到石路上的声音让人牙疼。
老四痛得站不起来,被舍长拿出绳子捆好,拎起来继续赶路。
我和她男友落在后面。
“怎么,也被你发现了吗?”
她男友的声音不再有清澈的愚蠢,变得温润,且透着阴恻。
我了然。
“也这个字,用的着实有灵性。”
他饶头趣味的样子:“也许,你也不错。”
我不置可否。
目的地终于到了。
从山麓一直望上来,陡峭一词都勉强概括这里的走势。
到了山顶,却是宽敞平缓的空地。
只是树木长得愈发崎岖了。
是的,就是一种长势很怪,好似在成型过程中不断被某种力量生拉硬拽形成的树形。
我畅然舒了口气:“终于到了。”
舍长也将老四扔到一旁,张开双臂:“终于——”
如同破布般被丢弃的老四却在地上不断打滚呻吟:“我的肚子。”
“救我,救我!”
她不知在和谁求救。
我走过去看她。
她的肚子不断胀大。
“她把东西吞了。”
舍长男友也在我一旁站定。
“那个东西会在她腹中不断繁衍。”
“她确实是难得一遇的温床。”
舍长喜道:“速度这么快,那是不是刚好可以填补上老二的位置?”
“不止。”
舍长男友转向话音刚落的人。
“连你也可以取代。”
舍长余光不断向后,站在前方,不知拿出的粉末是什么成分。
山顶巨树的枝叶开始舒展,原本突兀的弯曲变得顺滑流畅。
不消一会儿,一座雕像便出现在重重掩映之后。
雕像是个温润的公子。
看起来年代久远面目模糊,可能是因为我见了这张脸一路的原因吧,竟然觉得犹栩栩如生,生动得很。
舍长男友走过来:“别误会,那不是我。”
我点头,视线却一错也不错。
前世我刚到这里便被割了喉,后面的事我全然不知。
但我知道的,已经足够。
这一世和前一世,有的事早已悄然改变。
上一世,老四被划花脸后,是我一路扶着她的。
她同我说了许多。
那时我们便密谋着,伺机离开。
之所以早就发现舍长秘密的老四肯跟着一直到这里来,是因为,她想偷舍长的身份。
舍长是个小网红,虽然流量不是很多,可能赚的钱,是老四现阶段想都不敢想的程度。
奈何,老四模仿舍长,不仅没有把账号做起来,还被得知她不务正业不好好学习的父母狠狠修理了一顿。
老四怨世道不公。
我知道,在她看来,不公里,同样还有身世煊赫的我。
所以,我自那时开始,便对老四有了警惕。
只是后来还是没能逃过。
我没想到,平时看起来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生,胆子没有芝麻大,却敢对我来一刀。
因此当亲眼看到老四肚子上也挨了一刀时,我没有任何触动。
她眼神死死盯着我,竟把我当成能救她的人。
讽刺。
舍长男友从她腹中取出三个婴孩般大小的东西。
有手有脚,手脚又比鸡爪大不了多少。
头部似有轮廓,却五官皆无。
总体来说,有些潦草。
舍长男友又露出一开始的笑:“时间紧急,只能暂且将就。好在,数量够多。”
舍长将还粘着未干血渍的那些东西接过。
又有东西滑动的声音。
我视线回到地上,老四已不见踪迹。
下场应该和老二一样吧。
舍长已经将那几个东西碾磨成了碎末。
她将那些血肉涂在雕像身上,细细洗刷着。
渐渐雕像的轮廓清晰起来。
我忍不住吐槽,难道是因为落了灰不成。
舍长做这一切的时候,虔诚极了。
不过她看到焕然新貌的雕像,露出的神情竟然是解脱。
她转头看向身后的人:“可以了。”
是了,心脏只需要三个,方才的那些已经足够。
可如果是这样,孵化这三个心脏的原始东西,不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吗?
“你知不知道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舍长男友站在原地,露出的表情,和上山途中,舍长估量干脆将我做了,会不会影响后续计划时一样。
舍长警惕后退。
“慕席,你什么意思?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原来他叫这个名字。
慕席颔首。
“可是你把你的接替者弄没了。”
我豁然明白。
舍长不是人,而是个不知道叫做什么,能和人一样生长的生物。
而那个可以孵化这种生物的东西,是舍长将同宿舍的我们三个心脏献祭后,用来再次孵化接替她完成下次献祭任务生物的母种。
这种母种孵化出的生物,应该和这个雕像,或者说与这座大山有某种契约。
若不完成任务,就会面临某种难以承担的后果。
前世老四在杀了我之前,只和我说到舍长在日记上写的内容。
【终于可以结束这一切了,我终于要自由了!】
【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我成功了,并且把沿途的风景带回来,发到账号上,我一定可以大火!】
【但如果失败了,我就会彻底消失,谁都不会记得我……】
【蛰伏十八年,我才不要落得这样下场!】
【你们三个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们天生是人类吧!】
任务失败,舍长存在的种种迹象就会消弭在世间。
那么她运营的账号还会存在吗?
老四以为如此,她就可以取代已经没有任何人对原主有印象的账号所有者?
还妄想将我们一一杀掉,掩盖真相?
又坏又菜,连逻辑都捋不清。
等等,那么,我死后,老四是不是照样把老二杀掉了。
如果我能在这样的情形下重生,那么老二呢?
我在试探老二知不知情时,她慌乱的样子已经给出答案。
可重活一世,老二还是重蹈覆辙,就这样再次被杀了?
“在想什么?”
慕席问我,“她虽然完成任务,可是没有接替者,她得永远困在这里了。你害怕什么呢?”
“母种本来只能孵化一个完整的生物,因为你的舍友操作不得其法,让母种分娩出了三个不伦不类的东西,但好在,每个都没有丧失关键部位。”
“那个部位用你们的话来说,叫做心脏。”
我收起唏嘘之情:“这座大山为什么会存在?”
“只为了供养这个雕像?”
慕席摇摇头:“谁知道呢,千秋万载流传下来,像我们这种东西就一代代照着做。”
“这用你们的话来说,叫做信仰?”
他遣词造句的水平我不敢恭维。
“你和舍长究竟什么关系?”
我问慕席。
他坦然:“就是想实验一下,我们这种生物能不能繁衍下一代的关系。”
我一骇。
前世我死了,心脏也就用不了。
老四不仅偷了母种,还将我和老二杀害,不仅是毁尸灭迹的原因。
是想要有双层保障,让舍长逃不出这座大山。
那么,如果这种生物可以不通过母种繁衍呢?
那么无论有没有心脏这种东西,这座雕像早晚会达成千万年来的目的。
甚至进程会大大加快。
毕竟,眼前的情形印证了,献祭这座雕像,不一定非得用人类。
“虞姑娘,你很聪明。”
慕席继续道,“我虽不知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你好像一切早有预料的样子。”
“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想必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对吗?”
我问他:“那你现在就想铲除异己?”
他轻笑:“有异心的才是异类。”
“你看,原来的忠诚信徒,现在不也正妄图摧毁她的信仰吗?”
慕席脸上瞬间阴沉,然后粉末一扬,巨树仿似有了灵魂,尽数向舍长涌去。
无数枝叶插进舍长的身体。
枝叶脉络中胀满鲜血。
舍长很快枯败下去,只剩一层干皱的皮。
“可惜了,最终也没有实验成功。”
慕席怅然道。
“天地间仅剩我一个信徒,可我的寿命是无限的。”
他走过去,轻轻掸掉雕像被舍友毁坏的地方,出现的石屑。
拼尽全力,舍长也只是让雕像掉了层没洗干净的,岁月留下的痕迹。
“我的信仰,也许会慢一些,但我一定会研究出其他的法子。”
慕席默默念着的,像是什么有魔力的咒语。
手表显示已经到了傍晚六点钟。
可是天色一点没变。
茂密的灌木丛中惊起一阵飞鸟。
那些鸟类不断盘桓,然后又隐入丛中不见了。
似在祷告的慕席恍若从另一个空间苏醒。
他眼睛霎时清明,看向我。
“也许,解困之术就在眼前。”
他直起腰,靠近我。
“无论生出什么来,最起码,有心脏就可以。”
我明白了他的意图。
“慕席,你的身份是什么?是一代代生物的监督者吗?”
“你们这种生物,一代只能孕育出一个完整的?”
我手伸向包里。
“所以如果连你也消失了,这个世间,就不必担心是异族,还是有异心了吧?”
这就是我重生后仍旧上山的目的。
我将粉末撒向慕席,他用袖遮挡,可不过徒劳。
我大喊:“杀了他!”
粉末是老四给我的。
她和我密谋时,偷偷塞给我的。
古树肉眼可见的扭曲。
他们似是一时弄不清号令为何,或者说,该不该听。
我用尽力气,果决镇定:“杀了他!杀了你们的监督者!”
慕席歪歪头,有瞬茫然。
“我也能被杀死?”
“对,我寿数绵延,可不是永生不灭!”
他竟然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在他转身的瞬间,密密麻麻地枝叶直直穿透他。
他跪下来,和雕像面面相觑。
“其实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想你究竟是谁。”
“想我的信念源头为何。”
“我活着只有一个念头,但这个念头可以在我生命不复存在时消失。”
他又回头看了看我。
“人可以重生,那我们这种生物呢?”
“如果能重生,可不可以换个新生?”
“我的信仰,我不是要背弃你,我只是,有些困惑。”
我转身,没看他消失前最后的样子。
我用尽最快的速度,到达山麓。
我仰头,此刻这里也有了昼夜变幻,天上还有亮眼的星子。
我回到房车上,随手拿起瓶水猛灌。
随后整个人瘫在沙发上,良久才缓过来。
可我也不知不觉地睡去。
再次睁眼,是从没拉遮光帘的车窗中透过的明媚光线将我刺醒的。
我伸手挡了挡,那个方向巍峨群山仍在,民宿仍在。
以防万一,我从车上拿了个菜刀藏到身后,缓缓推开民宿的门。
前台站着的人一如昨日。
“您是203的客人?”
“和您一起来的204客人今早已经退房了。他让我转交给您一个信封。”
我从她手中将其接过。
她手一抖。
我把菜刀一收:“误会,我刚从房车上做早饭来着。”
前台保持职业假笑,并且将手悬空放到紧急按钮上。
我回房间拿了行李,到房车落座后,才将信封打开。
【落子虽无悔,局有千般解。】
我知道是谁留给我的。
我拿行李时,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猜测。
当我打开房车监控看到回放后,心中更加明确。
监控里只有我和慕席的画面。
其他人全都消失了。
我订的房间里也没有老四存在过的痕迹。
我发动车子。
也许我关于三位舍友的记忆,最终也会荡然无存。
车子还要行驶一天一夜,我不想再走原路。
天地之大,暑假之长,我还可以去好多地方。
突然我一个刹车。
有一个背包客向我招手。
我依稀记得在哪里见过他,但印象很模糊。
越想,就越记不起。
我眼睛瞟向一封手写信,上面只有一行力透纸背的字。
陌生人我可不敢载。
我打转方向盘,一脚油门,漂移而去。
莫名其妙得很,不知道看啥
既然知道有危险,为什么还要去呢?
有点意思
神经病得了神经病变得更加神经病!
因果律啊。。死的人因果都断了
没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