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蝶衣是个绝对自恋又自信的人。他在舞台上的狂热和灿烂，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张国荣

1993年的戛纳颁奖现场，陈凯歌导演的电影《霸王别姬》荣获金棕榈大奖。电影放映完，所有现场观众全体起立，掌声经久不息。

而出现在领奖台上的的两男一女更是让很多外国人站不稳了。他们这些外国人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电影中那个美丽、颠倒众生的女性角色程蝶衣竟然是个男人——张国荣扮演的。

你活脱脱一个程蝶衣啊。

这是著名主持人曹可凡写过一本书《我认识一些深情的人》写到张国荣时说过的话。

对此，张国荣莞尔一笑，回答说：你说对了，我们都是极度自恋的人。一个演员是需要点自恋的。只有自恋，演员才能在镜中找到另一个自我。我在唱歌或拍戏时，就是如此，像着了魔似的……程蝶衣最难演的是作为一个从小在戏班里被视作女人的伶人，举手投足都要有股子妩媚劲儿。特别是他对师哥段小楼的依恋之情。程蝶衣是个绝对自恋又自信的人。他在舞台上的狂热和灿烂，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正是由于张国荣找到了这份自恋和自信，才演活了程蝶衣，也才助力《霸王别姬》拿下了1993年戛纳的金棕榈大奖。有业内人士这么说，这部电影是中国电影此后50年不可跨越的高峰，包括陈凯歌本人也难以跨越。

这之后陈凯歌拍的很多电影我们都看到了，他自己确实也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陈凯歌说过一句话：没有张国荣，也就没有《霸王别姬》。而在张国荣所有的电影中，最经典的莫过于这部《霸王别姬》了。

故事中的程蝶衣，也就是小豆子，自小被母亲卖到戏班学唱青衣，性别产生倒错，从心理上变成女孩，跟师哥段小楼情深义重。后来，两人长成青葱少年，合作搭档演出《霸王别姬》一举成名。

小豆子将师哥看做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伴侣，充满了同性之间的爱情和依恋。而段小楼却向往一种正常生活，成年后娶了妓女菊仙为妻，弃蝶衣而去。两人在WENGE时代互相揭发、出卖，最终菊仙自杀，蝶衣对这种舞台艺术深感失望，最终在再次跟段小楼排演舞台剧《霸王别姬》时自刎于舞台上，从而完满了自己作为虞姬的艺术生命。

蝶衣最终以虞姬的身份死在舞台上，至此，他的生命获得某种圆满。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舞台误我，但是我还是愿意在舞台上获得一种圆满，从此我的生命是自洽的，是一个闭环。

我常想，其实张国荣也是如此。2003年4月1日，他从香港文华酒店24楼上飞跃而下，让自己华美的生命定格在46岁的华年。

至死他仍是少年，是亿万观众心目中的不老少年，帅气少年郎。

当时陈凯歌为《霸王别姬》选角，制片人徐枫最开始就向陈凯歌推推荐了张国荣，认为程蝶衣这个角色非张国荣不可。陈凯歌采纳了徐枫的意见，也跟张国荣面谈过，并达成了口头协议，但之后，张国荣因为档期原因向陈凯歌辞演。

后，陈凯歌不放弃，亲飞香港与张国荣开诚布公几次洽谈，才说服张国荣出演程蝶衣，达成合作意愿。

这个是陈凯歌的幸运，也是张国荣的幸运，当然也是这部电影的幸运。

张国荣一向是个认真的人，为了完美呈现电影效果，他提前半年飞到北京拜京剧名师张曼玲学艺，学习唱念做打一整套京剧艺术。

剧组为他准备了两个年轻的旦角替身，但他坚决不用，而是亲力亲为，身段、唱腔，都要亲力亲为学过，走出，唱出，不仅如此，他还去参观梅兰芳老宅寻找感觉，买了梅兰芳的传记仔细揣摩。具体到电影的每个细节，他都力求完美。

他深知，要想完美呈现程蝶衣的艺术人生，要想塑造一个颠倒众生的旦角青衣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程蝶衣在电影中那一套凤冠霞帔，光重量就有几十斤，而张国荣一穿就是一整天，最后脱下来时，身上、头上都是被压出来的印子，他却毫无怨言。

或者说，换上虞姬（杨贵妃）的行头，他就是程蝶衣。

电影中有一场戏，是程蝶衣戒烟的场景，拍了第一条，导演很满意，本来就可以过了。但是，张国荣不满意，坚决要求再来一条。

之后接连拍摄了好几条，有一条是张国荣因入戏太深，玻璃砸的很厉害，导致张国荣手指上的肉被削去了一块，血染红了金鱼缸里的水，金鱼吓得四处逃窜，把工作人员都吓坏了。

但是张国荣却笑了：没事没事，这次终于拍好了。

这就是张国荣，这也是程蝶衣。

还有一个小故事，在剧组，张国荣入戏太深，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他就是程蝶衣本尊；而扮演段小楼的张丰毅为了避嫌，每次同在片场都要特意避开张国荣怕引起误会。

当然，后来大家也知道，张国荣是有点偏于同性恋的。

程蝶衣也好，张国荣也罢，他们都是单纯的人，活得纯粹，两人有着许多共同点，一句话：他们全都入戏太深。用电影里的一句话评价：不疯魔，不成活。

而段小楼在其中说过的一句话，也就是张丰毅的内心独白：那都是戏！如果在现实中也疯魔，那可怎么活啊？

就这样，张丰毅演活了段小楼；而程蝶衣演活了虞姬，张国荣演活了程蝶衣。

而2003年张国荣从24楼飞身而下，香消玉殒，从此世上再无张国荣，但却留下了永远的程蝶衣。

陈凯歌曾这样评价张国荣：他的眼睛柔情似水。

看到这句话，我又想起张国荣生前最后那句遗言：我本无过，世人为何如此待我？

哥哥，他们全是因为嫉妒吧？嫉妒你风华绝代，嫉妒你演技炉火纯青。

哥哥，你原谅吧，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美好的人，美好的事，只有在失去时才知道可贵。

鲁迅说过，所谓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从此世间再无张国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