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三千字,真实再现农村清零后一代人的成长历程。当年的农村子弟成才,如何选择职业都是未知数。
有的人选对了,几十年后的今天依旧过得潇洒,有的人选择当年的热门,不料之后的变数却始料未及。为了增加可阅读性,部分情节做了艺术化加工,请注意甄别。
我父亲两兄弟,一辈子都是很和谐的兄弟情。
父亲两兄弟,他是弟弟,都说亲兄弟性格都有点相近,但大伯和我父亲的性格,却似乎天生的泾渭分明。
大伯性格豪爽大大咧咧,早年参军入伍,退伍回来后当起了大队支书,带着乡亲们硬是把一个破烂落后的村子建设成了文明村。
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伯身上也确实完美演绎了这点。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能很敏捷地抓到关键点,然后当机立断做出决定,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处理问题。
而我父亲似乎天生就长在大伯的阴影之下。大伯出去参军了,他就留在家里照顾爷爷奶奶。跟着一些老人学了点财会知识,于是便当了大队的会计。
于是,伯父回老家后,支书会计都是我们家的人,可乡亲们从来没有说过任何的闲话。
事实上,大伯和我父亲兄弟沾手公事那么多年,还真的没有被别人戳过脊梁骨。
后来都成家了,他们两兄弟找的另一半也真算得上天作之合。
伯娘在娘家就当过妇女队长,还在娘家做女儿时,就善于帮妇女们调解纠纷关系,一张嘴能言善道,关键是还能说到你心坎里去。
而我母亲则是民办老师,做什么事都是谨小慎微,就连说话也从不大声吆喝,三思而后行的古训,在我母亲身上完美体现。
于是,伯父两口子在我们当地算是风云人物,家里也经常门庭若市。那年代也未必是别人来送什么礼物,但这也足以说明,伯父夫妻在人情世故上的通达。
相比之下,我们家就要冷清很多了。
虽然父亲当会计的缘故,也经常会有人来找他办事,但父亲早就在外放话:我这和钱打交道的人,说话就得一板一眼不能有半点马虎,不小心得罪了你,也还请别见怪。
这样一来,来我家的人虽然还是有,但都是一本正经说事、说完就走。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心里都显得很郁闷,甚至还幼稚地埋怨父母说:你们就不能学学大伯么,他们家那么热闹,多兴旺啊。
父亲两兄弟在性格上的差异,也顺利被子女继承了下来。即使我心里明明不大喜欢父母的谨慎,但从稍微懂事开始,我的言行举止就开始流露出父母太深的痕迹。
他们两兄弟都生了两个孩子,大伯家是堂姐和堂哥,我家也是一样,大姐和我。
而我们这一代的性格,似乎也和上一辈的性格大同小异。
堂姐虽然是女孩子,却也很有点大大咧咧的味道,说话做事不拘小节,还经常弄出来一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笑话,有时候还让伯父伯母尴尬。
堂哥是男孩,父母身上的豪爽和他相得益彰。自从上学开始,不但成绩好,在学校、在班上都是风云人物,一直担任班长不说,学校有什么活动,他一般都是当仁不让的主持人,这个状况一直持续到高中阶段。
而我家两姐弟也是一样,大姐文文静静,很小的时候做事说话就非常有条有理,虽然只读了初中就辍学回家务农,但做完家务还琢磨着学点缝纫,后来就开了一家成衣店,最后和镇上的姐夫结了婚。
我这个老幺也是一样,虽然比堂哥小了一岁,但我们从小就是一起上学的。
在没上学之前,农村孩子一起山上水里地玩耍,爬树摘果子,堂哥肯定是头领。下河摸鱼打水仗,堂哥也是那个指挥若定的将军,而我则永远只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跟班。
我们小时候的关系倒不是特别和睦,至少不能说是亲如兄弟。相反,因为打心地里认为对方是自家人,反倒经常做出一些得罪对方的事。
但是,小时候的我和堂哥,三天两头就要闹一次矛盾,虽不至于拳脚相交,却也成了不搭话的“仇人”。
只是我们的恩怨一般都持续不了三天以上,有时候上午还彼此不搭理,下午又一起光屁股玩泥巴了。
相爱相杀的我们上了学,家里也才得以安生一些。
而我们上学后,不但兄弟俩得关系融洽了很多,成绩也成了一时瑜亮难分轩轾。这样的局面,显然是父亲和伯父最乐意看到的。
从我们上小学开始,每次放学回家,总会在路口看到大伯或者我父亲在和乡亲们聊天。见到我们,大伯或者伯娘就会问:你们两兄弟考试没有,谁的成绩好点?
每当这时候,我心里是最郁闷的。
如果没有堂哥,我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大声把自己的成绩说出来,但有了堂哥的珠玉在前,我自己就没有勇气说了。
而堂哥也会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的成绩告诉大家,然后就是周围的人一阵夸奖。
几乎所有的表扬都落在堂哥头上,偶尔遗漏一两句夸我的,也会先说我虽然也不错,但还得向你堂哥学习。
这样的话要是别人说,“家教”甚严的我也不至于说什么,但伯父伯母也这么说,就很让我心里反感。
大概是上五年级吧,眼见得我们要上初中了,又是一次期中考试完了,一如既往地回家“巧遇”伯娘,她也依旧问我们的考试情况。
那一回我再也没有忍住,脱口说了几句让那个伯娘瞠目结舌的话来:我肯定比不上堂兄啊,我们在学校几百个同学站在一起,老师一眼就能认出堂哥来,因为他面积太大了——
堂哥从小就很肥胖,相比我的“玉树临风”来说,身材形象欠佳是堂哥身上唯一的缺点,也成了伯娘心头最大的疼。
果然,我这阴阳怪气的话一出口,伯娘连脖子都粗了一圈,再也没有说半个字。从那以后,她就很少、甚至不再当面问我们兄弟的成绩了。
当然,我那次的代价也很高昂,挨了母亲一顿黄鳝下面,理由就是因为你没大没小冲撞长辈。
到了初中,我和堂兄的成绩一直保持原本的风格,堂兄更为稳定稍微好那么一丢丢。我有些科目会突出一些却又波动较大。85年中考,我们两兄弟一起考上了中专。
堂兄的成绩比我高了十几分,按照当时从高到低的原则,他可以去供销学校或者师范,而我的成绩则只能去卫校或者农校。
当时的供销社在农村无比超然,人们的衣食住行全得从供销社购买,哪家有个人在里面工作,整个家族的面子都很大。
堂哥毫不怀疑地选择了供销学校,我则嫌弃“农校”名字不好听,里面有个农字,于是便选择了读卫校。
88年中专毕业后,我和堂哥都回到了老家,他进了区供销社,我则在乡卫生院上班。
名义上,我们的工资高低差别不大,但实际的待遇却天遥地远。
堂哥在供销社上班,不但工资能够按时发放,平时还有这样那样的福利。更主要是人们有时候需要购买点紧俏物质时,比如什么煤油、的确良等等,找堂哥就能买到,面子里子都有了,堂哥也就成了我们家族里的大红人。
而我在卫生院上班,虽然也是国家医生,但微薄的工资经常拖欠,还长期无所事事,用门口罗雀来形容当时的卫生院,一点也不为过。
那些年里,每年过年的时候,我们两家都会在一起团年,来走访的亲友们也总是围着堂哥在说话,而我总是只能在一旁当陪衬。
我骨子里其实是一个不安分的人,卫生院的窘况让我更加产生了跳出去的想法。
于是,自从参加工作后,我就开始暗地里复习自考,希望提高文凭继续深造,借此跳出农村卫生院的圈子。
91年夏天,我不声不吭考上了省城的医大。
这个消息一出来,马上就在我们村里造成了轰动效应。毕竟,这么些年来,一直习惯了当背景的我,第一次成了别人眼里的主人公。
我是走出来了,医大毕业后留在了市医院,后来也和同事结婚成家。
而堂哥所在供销系统开始走起了下坡路,各种百货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然后又是个体户的加入,到95年前后,堂哥下岗了。
幸好堂哥天性爽朗的性格,虽然下岗失业,却也没有一蹶不振,干脆下海自己经商,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
几十年过去了,我们兄弟俩都已经年过半百,我如今是市医院的主任医生,堂哥也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
只不过,如今我们老兄弟做在一起时,堂哥总会羡慕我的生活,还说三十年风水轮流转,自己当年风光,可老了之后,还真得佩服老弟你当年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