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救命啊!我在这儿,救我......”
还记得那是81年,我当时奉命在四川学习。
只是没想到去的时候好好的,没几天就开始下暴雨,连下了六天,江水漫灌、一片泽国,四川上千万百姓流离失所,带动整个长江流域爆发大面积洪涝灾害。
我所公干的厂子在绵阳,那是西南的重工业基地,三线建设更是转移过去大批的企业。
当时厂子地势较高,影响倒不算很大,只是想要出门的话,靠两条腿那是痴心妄想。
整个蜀中大地都是一个主基调,那就是抗洪救灾,我也主动报名参与到救灾之中。
救灾,没有后世电视上说的那么轻松,几乎就是连轴转,累的站着都能睡着。
一身泥巴、一身水,入目所见满目都是苍凉,无数尸体漂浮在水面上打转儿。
我们三个人一艘小木船,分片儿进行救援,我划船的时候另外两人抓紧休息。
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天,水位降下去一些,但更多隐藏在水下的悲惨也露出来。
人的尸体、房屋的残骸、家畜的尸体等,到处都是,看的让人揪心的疼痛。
我划着船向四周喊,看是不是还有活着的人,但结果总是不那么尽如人意。
到后来嗓子都干了,我也只能把力气都用在划船上,看到前面有片树林想要绕过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呼救声,是个女人的声音,我立马打起精神四处寻找起来。
声音从一棵大树上传来,我划着船赶过去,抬头与那女孩四目相对。
别误会,啥火花也没有,那女孩蓬头垢面的,也就能看出是个女人。
不过她的情况还真挺有趣,浑身上下就穿了个短裤和小背心。
干了的衣服皱巴巴的,看上去身材还真挺不错的。
该大的地方大、该细的地方细,蹲在树杈上十分狼狈。
我赶紧和两个同事想办法把她给接下来,等到了船上她呜的就哭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种劫后余生如果换成我,肯定比她哭的还要卖力吧?
将衣服脱下来穿在她身上,遮住她那汹涌的春光,然后就打算将她送到安全区,谁知道她立刻拦住我,然后就出现让我仨惊呆的一幕。
她如同猴子一样嗖的窜回到树上,甚至比猴子还要灵活。
我都不敢想象,这是个在大水中困了好几天的女孩能做到的。
正当我仨莫名其妙、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又从树上跳回到船上,手里抓着个袋子,里面是四五个干饼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笑着说,多亏这些饼子,不然我没被淹死也饿死了。
我呆呆地点了点头,然后划着船往安全区,路上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做李秀珍。
她好像对我很有兴趣的样子,不断追问我的名字和工作,可能我是三个里面最年轻、最帅气的吧?我不太善于跟女人打交道,娘胎单身二十多年,被她问的总是面红耳赤。
到了安全区办理交接,她冲我挥挥手,说一定会报答我救命之恩的。
我无所谓的挥挥手与她告别,那时候救人都是天经地义的,谁都不会要求报答。
哪像后来我经历的,孩子在河里飘着,岸上救人的谈着价格,一点都不着慌的。
救援终于结束,剩下的事情就是地方来做了,我回到厂子里参加完庆功会倒头就睡。
那一次是睡得最长的一次,整整睡了两个对时,要不是饿的实在受不了,我也不愿意睁开眼爬下床,不过救了好几个人,想想都觉得值得,那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数百万人流离失所,印象中那是国家第一次申请国际救援,许多物资被调送过来。
我们厂子自然也得应要求接受一部分遭灾群众,开放了医院和体育馆等地方给他们住。
食堂更是忙的底朝天,人手实在不够,就从这些受灾群众中,经过检疫合格的招了一批临时工,吃饭时候也是群众先吃,我们后吃,在食堂里我再次遇到了李秀珍。
不得不说还真是挺有缘分,我伸过去饭盒,等了半天不见给盛饭,抬头一看那盛饭的女孩勺子啪的扔到盆里,接着就是一阵欢呼,赵大哥,真是你啊赵大哥,可让我好找啊!
说着在全厂几百职工的目光下,她从盛饭的操作间出来,一把就跳到我身上抱住了我,当时那感觉咋形容呢?懵逼,除了懵逼就是懵逼!
等到周围的工人哄堂大笑,我才红着脸把她给扒拉下来。
吃着饭的时候她又来找我,我也赶紧询问下她的情况。
她的神色有些黯然,说家里人都没找到,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当时发大水的时候,她是拎着饼子去走亲戚,冒着雨走着走着,就感觉情况不太对,立马找棵树爬了上去。
几分钟后,大水倾斜而下,水面上一片狼藉,她看到有个半大孩子被冲过来扒在树上,赶紧将身上的衣服和裤子脱下来,找了根树枝帮上要扔过去,结果不怎么好,那人刚要抓住的时候,一棵断掉的树被冲下来 ,直接将那孩子给砸没影了。
她用衣服做成的救援绳,也被带走,只能蹲在树上等着。
据她猜测,他们住的那个小镇子估计活不下来几个。
就算不被大水冲走,随后的泥石流也会要了命。
她低头抹起了眼泪,我尴尬地不知道怎么安慰。
好在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恢复了活泼,说她能活下来都是我救的,这辈子必须得好好报答我,我赶紧说不用,这是国家做的,我只是听从国家号召而已。
接下来一段日子,她经常在下班后来找我,还主动给我洗衣服和打扫卫生。
她很能干,也很健谈,说话就像是百灵鸟在唱歌,听在耳朵里那叫个享受。
最重要的是,她长得确实很漂亮,母胎单身二十多年的我,又正是想女人的年纪,面对青春洋溢的她,没点儿小想法估计我爹都不会乐意我。
她也喜欢粘着我,看我的那些书,不过她认字并不太多。
说家里当时孩子多,她读完小学就没读了,去干工作挣钱。
她们那个镇子有个小纺织厂,她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工人阶级。
不过肯定没法跟我这样的国企比,她那顶多算是地方集体企业。
当时企业也有等级划分,羊字头、国字头最吃香,然后是地方企业,最后是集体工厂,不过我也不会歧视什么, 都是工人阶级,也不需要区分高低贵贱。
不久后,她正式成为厂子的职工,属于是接收的地方安置名额。
在那一年里,我俩不能说朝夕相处,也算是经常会人约黄昏后。
很多同事都拿我取笑,说我被公派一次,倒是还把终身大事解决了。
我脸皮薄,不过心里美滋滋的,每天睡觉前都会想跟他在一起说什么。
其实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大都是她说我听,要让我说我还真不知道说什么。
最难忘的日子终于来了,我有个同事请假回家,宿舍里就剩下我一个人,我转来转去想要叫她去,可怎么都开不了口,没想到她主动敲了门,说是来给我缝衣服。
我愣了下木呆呆的说,不是昨天刚缝了衣服吗?她没好气来了句没缝好、重新缝。
那晚我们一起研究了道德经,知道众妙之门、玄之又玄的真谛,知道阴阳之谓道。
有些事吧,只要开始就停不下来,搞不准就得出问题,我也悲催的赶上了。
我们俩只能去领了结婚证,几个月后她给我生下我的大闺女。
那年她才二十岁,所以说吧,有些事情还要注意点才行。
我们俩生活经验都不足,被降生的大闺女弄得手忙脚乱。
尤其是我属于公派,组织关系并不在这个厂子里。
上面也没办法给我分房,只能特批了一间宿舍。
就这样,我们在宿舍里鸡毛满地住了一年。
要不是有经验的老同事帮趁着,我估计我俩都得崩溃。
到了时间我得回到原厂报到了,她的关系意识转不过去。
我们又不想分开,尤其是舍不得我大闺女,她一咬牙直接辞了工作。
当时我吓了一跳,要知道那可是正式职工啊,多少人打破头都抢不到。
可她不在乎,她说要不能跟着自己男人,那再好的工作也没多大意思。
她有手有脚的,还怕饿着不成?都改革开放了,哪里找不到点儿机会?
就这样,她跟我回了北方,操持起我们一家人,上管老、下管小,抽时间就去干个体摆摊,当时还不少人笑话我,说一个有文化的干部,找个外地人不说,还找个没工作的。
我都懒得搭理,人家是为了我跟孩子才辞了工作的,这有什么可丢人的?
一晃十年,她的“事业”以惊人的速度发展,到了九十年代已经成立了公司。
而我费劲巴拉的做了副科长,厂子转眼就被民营收购,找关系去了个养老单位,还处处都受排挤,每天喝茶看报的日子让我浑身不得劲儿。
那时候她已经成了我们家的顶梁柱,无论是经济上还是地位上。
每当我心烦意乱发脾气的时候,她总是耐心地安慰和劝导我,还说如果我干的不顺心,就出钱给我办个小加工厂,要是脸皮过不去,那钱就算是借给我的。
我还真是自尊心挺强的,不愿意让她出钱给我做事业,只是养老单位的闲差实在是受不了,正好有个老朋友找到我说合伙做个厂子,我立马辞职跟他搞了起来。
还算不错,原料有门路、销售也能找到关系,机器和工人也都能找到。
如今这个厂子还做着,给大型企业作配套,业务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等到我孩子都成家之后 ,和老朋友喝酒才知道,当初办厂子的钱都是李秀珍掏的,她知道我自尊心强,才找到我的老朋友出面,拿着她的钱办了那个小厂。
如今我俩闲下来就喜欢沿着河边走走,回忆下过往的日子。
她总是说能嫁给我是高攀了,我总是说你的话都喜欢反说。
那也是我的真心话,她嫁给我是我高攀了才对。
一生的背后支持,方方面面照顾的周周到到。
上敬老、下育小,勤勤恳恳的还要兼顾事业。
那年的大水里,我算是捡到了一块金子。
不得不说,我的命着实算是不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