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2点下班被Mentor约谈是什么体验?”
“我在春招中以0.01%的概率抽中了大厂实习的群面机会,你也来试试吧!”
两年前,看到这样的调侃,小迪只当是笑谈,但真的在大厂实习了一遭,她才知道这是命运的“回旋镖”。
犹记得实习第一天,她站在公司高耸的大楼前,看着衣着光鲜、手捧咖啡的年轻男女涌入大门,想象着他们坐在电脑前动动手指、开开会头脑风暴,就能创造出惊艳的产品来,耳边好似有人对她说:“欢迎来到精英世界。”
没想到,此后她再没能在天黑前离开这栋大楼,年轻活力的氛围、平等开放的环境仿佛只是传说,取而代之的是螺丝钉、时薪低、PUA等日复一日的抱怨。
随着高歌猛进的互联网大厂逐渐回归商业本质,曾被看作是职场“金钥匙”的大厂实习开始褪色,像小迪一样对大厂祛魅的年轻人越来越多。
在互联网实习社区中,一众大厂、中厂“喜提”低分,被打负分者也不在少数。
从“一年四段大厂实习”的辉煌到“再也不去大厂实习”的觉醒,实习生们开始打破幻想,选择逃离。
去大厂历练,却只学会了做PPT
“我们正在开发新业务,需要实习生来一起试错……”HR介绍工作内容时,巧巧呆愣了几秒,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一直以为,那些动辄几亿用户的互联网产品,应该是985和海归精英们夜以继日开发出来的,没想过也可能是“几个Mentor带一帮实习生试出来的”。
但短暂的惊讶之后,她很快接受了现实,毕竟这或许才是大厂真实的工作方式,而且能从0到1参与产品开发全过程,也是她求之不得的机会。
在巧巧看来,大厂就是职场界的“清华北大”,里面遍地是牛人和优秀项目,有幸能给“大神”们打下手,对自己工作能力、职业技能的提升大有裨益。
没有犹豫,她丝滑地接下了offer,准备迎接自己脱胎换骨的时刻。小迪收到大厂入职通知后也是踌躇满志,正式实习前,她特意学习了编程语言,希望能在大厂一展身手。
但投入工作后,她发现自己其实只要熟练使用PPT和Excel,就已经超越了90%的大厂产品实习生。
“抓紧时间把PPT再优化一下。”距离开会不足半小时,Mentor仍在鼓励她加油干,一副对项目势在必得的样子。
但小迪十分心虚,他们正在策划的新功能,号称玩法迭代、圈层突破,可许多竞品APP已经推出了类似产品,甚至公司内部还有其他组在“赛马”,他们既不占先机也没有独特之处。
这样重复“造轮子”的还不止他们组一个,小迪感觉大家就是在“用时兴的概念和大厂黑话包装PPT”以及“做出点漂亮的数据再包装一遍PPT”之间切换,并没有太多创新。
在小迪眼里,Mentor“50%的时间在做PPT,30%在开会汇报,剩下20%才会用来输出有价值的方案和设计”,实习生的工作则更琐碎,往往只是帮忙做几页无关痛痒的PPT,在核心技能上几乎没有上升和精益。
相比于小迪,做内容运营实习生的小羊接触到了投放、追踪等关键工作,但她在大厂实习的体验感依然不佳。
刚入职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周围一圈都是实习生,正职员工坐在透明玻璃墙背后,跟他们离得很近,大门却不相通。
她与Mentor完全通过工作软件交流,一周见不到3次面,与大神、牛人面对面交流学习更是天方夜谭。
甚至小羊将工作成果提交过去时,Mentor也只是简单地回复“优化一下”,从不告诉她具体如何优化、改进,有时问急还会敷衍她“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
这让小羊有些沮丧,不过她还是兢兢业业地运营着后台,Mentor没空指导,她就自己去分析当下的流行内容,洞察用户的喜好,绞尽脑汁把数据做得更好。
“大厂实习就是公司在提前筛选人才。”小羊的目标很清晰,不想当“一轮游”的打杂工具人,那就要努力证明自己。
进入大厂“开荒”的巧巧也是这么想的,几个月苦干下来,她成功进阶到可以独立负责一个细项的段位,但随着对大厂融入加深,她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高薪和高福利只是大厂病的遮羞布?
客服:“这个数据有问题,请@业务产品帮忙看看”
业务产品:“我查了,请@中台产品排查一下”
中台产品:“这没问题,@中台大数据研发”
中台大数据:“我也ok,@业务后端研发”
业务后端研发:“没查出问题……”
刷到这篇吐槽帖的时候,巧巧狠狠点了一个赞,果然大厂人都逃不掉甩锅、扯皮的荼毒。
刚入职的时候,她还可以一门心思扑在具体工作上,干着干着却发现,部门对接快挤占了一半的工作时间。“明明一个团队可以完成的事,为什么非要分五六个团队去做?”大厂复杂的工作流程和模糊的职责划分让巧巧感到困惑。
更令她无语的是,皮球经常来回踢了好几天,需求还是悬而未决,以高效著称的大厂运行起来卡得像生锈的齿轮。
当然这也不全是坏事,某种程度上,巧巧觉得自己的沟通和执行能力,正是在一次次的进度倒逼、团队拉扯中锤炼出来的。
尤其是独立负责部分工作后,她意识到闷头做事在职场行不通,与人思辨更能快速找到问题最优解,甚至要敢于秀出自己的工作,才能争取更多的关注与支持。
只不过代价是得加班到晚上十一二点。
窗外夜色渐浓,刚忙完手上工作的东子,捧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去食堂干饭,手机里突然跳出“7点半准时开会”的通知。
他心里泛起一丝无奈:白天分明有大把时间开会总结,大厂的领导们却总是约在下班之后。而且几个人坐一起聊一两个小时,最后达成的共识就是回去改PPT,除了工作时长其他啥也没增长。
一场场会议堆积下来,安心干活竟然成为了一种奢求,东子每次赶着末班地铁离开办公室,工区还有许多刚从会议室里出来的正职员工在埋头苦干。
高强度的工作环境里,他感觉人都变成了冷冰冰的工作机器。
又是一个披星戴月的夜晚,东子正全神贯注地赶报告,猛然被“咚”的一声闷响打断。他从工位上站起来,看到一位正职晕倒在不远处的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东子紧张到手足无措,但周围其他正职员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做自己的工作,只有两三个人跑过去抢救。
其中一位同事叫了救护车,她问另一位和病人关系不错的员工能否陪同送医,后者几乎没有犹豫就拒绝了:“我手头还有工作要做,去不了医院。”
那一霎,东子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不敢相信大厂人已经被摧残得如此冷漠。
年年也亲眼见识了大厂内卷之严重,但她选择迎难而上:“实习生都能月入7000,还有下午茶和各种福利,足够我的精神损失费了。”
更何况,大厂实习还是找好工作的必经之路,年年认识的一位学长,只有二本学历,靠着一身过硬的技术挤进大厂实习,最终留用,没几年就在一线城市买了房。
她坚信“现在的辛苦,都是为以后找工作时手上增添更多筹码”,殊不知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天地。
大厂实习的光环正在失效
一结束面试,向洋就气愤地把简历一股脑扔进了垃圾桶。
“统筹、协调、赋能……你简历写得很漂亮,其实就是客服而已?”片刻前HR的追问,像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得她脸上火辣辣地疼。
向洋之前在大厂电商运营部门实习,每天的工作就是给商家打电话,但大厂实习干的都是dirty work,她只是像所有人一样,把打电话包装成“渠道运营”,统计客户数量美化成“数据分析”,一项项写进了简历里。
没想到久经沙场的HR们也早已熟知套路,几个专业问题盘问下来,向洋越答越没底气,最后甚至胡言乱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折戟而归的她,既羞愧又有些愤愤不平。犹记得前几年,大厂实习还是就业市场“硬通货”,学长学姐只要有任意一份,找工作时都能横着走。
而如今,BAT、TMD的实习生遍地都是,每年以数万的数量在增长,部分大厂仅仅是暑期实习生,招聘人数就一度占到员工数量近10%。
叠加互联网寒冬,大厂实习从“香饽饽”变得不再稀奇。
211本985硕,3段互联网实习经历,连头部大厂的简历关都过不了,朋友向小迪哭诉自己的经历时,她也瑟瑟发抖。
小迪从本科开始实习,一路卷了5份,以为这已经可以驰骋就业市场了,临近毕业一瞧,身边同学人均两三段大厂实习,连成绩垫底的同学都不例外。
甚至有时候,多段大厂实习还成了减分项,“HR会质疑实习的真实性。”她说,平均每段实习不过三个月时间,按大厂拧螺丝的风气,“含水量”可想而知。
有学长经验“保驾护航”的年年,没有像小迪一样不断变换实习阵地,如正职一般辛苦的岗位,她一干就是一年多。
毕竟在一个地方待得越久,留用的概率越大,刚入职的时候,Mentor也拍着她的肩让她好好干,“争取留用,就不用去卷秋招春招了。”
项目组里跟她一样打算的人不少,一位985本硕为了打好这份工,读研之后就一直在校外实习,抽空完成自己的学业,忙碌到连研究生导师都不太认识他。
他已实习近两年,可以独立完成项目,平时开会侃侃而谈,和正式员工没什么差别。年年以为他留用十拿九稳了,没想到被部门领导约谈回来,他却坐在对面,红着眼眶掉眼泪。
坏消息很快传来——领导突然通知所有实习生,部门没有留用的Headcount了。
年年也慌了神,这两年裁员、优化的消息不断,缩招在意料之中,但她觉得企业终究是要校招,自己好好干应该有一丝希望,没想到现实如此残酷。
更令她心寒的是,有实习生打探到,砍HC的决定其实早已下达,但领导怕他们中途跑路,还是照常画饼。
深感受伤的年年连班都不愿意加了,第二天就提了离职。她把自己的血汗经历发到社交平台上避雷,结果每天还是有许多人来向她取经,想挤进大厂实习。
年年一开始以为是大厂滤镜不够稀碎,后来校招季差点收不到offer的时候,她才想明白,如果不卷大厂实习,大家可能真的颗粒无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