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梧,福建平和人,富有智勇、任侠豪迈。顺治三年,郑成功与其父郑芝龙分道扬镳,身为衙役的黄梧也看到了机会。他伙同门役赖升杀知县,率众转投郑成功。果然大受赏识,被委以中权镇左营副将。
顺治十二年四月,黄梧先被升为英兵营镇帅,后又改任前冲镇(今海澄)镇帅。八月,和提督黄廷、左先锋苏茂一同被派驻揭阳。
顺治十三年初,清平南王尚可喜统兵万余南下,攻占揭阳并使郑军损兵折将。同年三月郑成功论处失地丧师之罪,以左先锋苏茂轻敌、镇帅黄梧不及时应援、护卫左镇杜辉临阵退却,判三人斩刑。
后经众同僚求情,郑成功改判苏茂斩首、杜辉六十军棍、黄梧记责并代守海澄以将功赎罪。但是被轻罚的黄梧,心里仍然很慌,这源于一桩陈年旧案。
顺治九年五月,在郑成功“驰令勿杀”的情况下,施琅仍然将郑氏旧将曾德斩首。郑成功由此断定施琅将反,密令援剿右镇黄山、右先锋黄延带兵分别捉拿施琅、施大宣(父)和施显(弟)。
施琅被捕的当天,在亲信和当地居民的帮助下得以逃脱。他先藏匿于副将苏茂家中,后又逃至满清控制区。郑成功知悉后,斩杀了施大宣和施显,施琅遂降清并与郑氏决裂。
黄梧觉得郑成功这次上纲上线杀苏茂,就是在泄旧怨。郑成功杀苏茂后说,“马谡非无功于蜀,然违三军之令,虽武侯不能未知改”,这更加让黄梧觉得自己迟早也会步苏茂的后尘。
为自保,黄梧遂与同守海澄的后冲镇副将、苏茂的族弟苏明密谋降清。顺治十三年六月二十日,黄梧、苏明率部众杀总兵华栋等人,献海澄降清。
海澄是郑成功多年投入海量人力、物力建造的前沿堡垒。黄梧的献降不仅让郑氏一次性损失了价值数百万两的军械、粮饷,还让郑氏失去了一个拱卫厦门的重要据点和向内陆进攻的前进基地。
对于黄梧的投降,清廷方面则是大喜,顺治封黄梧为海澄公并赐金为他在老家营造宗祠。除此之外还给予黄梧敕印,让其在漳州开府,专司征剿郑氏。由此黄梧将自己的“旧主”,改作为立功的“垫脚石”。
黄梧利用自己对郑成功属从、布防、对陆战略的熟悉,一面联络旧时同僚劝降纳叛、获取情报,一面联合闽浙总督李率泰攻击郑氏控制区。几年征战虽然功劳不少,但黄梧犹嫌不足,于顺治十八年向朝廷献“平贼五策”。
其一,令山东至广东沿海二十里居民强行内迁,即《迁界令》。其二,重拾明太祖《禁海令》,毁沿海船只,“寸板不许下海”。
这两条的目的是断绝海外郑氏和大陆联系,进而掐断郑氏的经济、物资、人力来源。这对郑氏集团,可谓是釜底抽薪。
除此之外,此举也再次关闭开禁不久的国门(明朝自隆庆朝才逐步放开海禁),让皇朝重回内敛。华夏再次陷入自闭的内循环,也就此被西方甩得越来越远,直至列强轰开国门。
其三,斩郑成功之父郑芝龙。其四,掘郑氏祖坟并毁弃尸骨。
成功父芝龙虽经禁锢,尚未伏诛,天下人心以为朝廷欲留之,以抚其子。自海澄内隶以来,成功势力已绌,犹藉其父齎书下海,扬言抚局已成,致沿海人情摇惑,诸伪镇之欲投诚者反多观望,官军亦未敢尽力翦除。
《清史列传·黄梧传》
这两条是为了断绝郑氏的招抚之望,坚定清军剿灭之心并从内部瓦解郑氏集团。让还在左右摇摆的人明白,跟着郑氏死路一条。
除此之外,这两条还有非常阴毒的用意。羞辱郑成功以及利用传统打击、削弱郑成功的威信。毕竟在华夏的伦常观里,一个守护不了祖宗的人,不仅算不得英雄,还很难受人尊敬和信赖。
其五,移驻投诚官兵并分垦荒地。
这条除了是收编和安置郑氏遗落在内陆以及降清的兵将,还有利用他们构筑海防、加强海禁管理的用意,可谓是一举两得。
黄梧的积极清剿以及“平贼五策”,对郑氏集团打击巨大。也就几年的时间,就让曾雄踞东南的郑氏实力大减,大幅度退出大陆。在旧主身上捞够功绩的黄梧,也在康熙六年向朝廷要起了“桃子”。
臣自纳土归诚以后,窃计报恩必先灭贼,而灭贼必先用抚。故一面随征闽安,一面阴行间谍。十二年中,共招抚过伪官二百余员、兵数万余员,节经题报,有蒙赐封侯、伯且世袭者。惟臣之公爵未知何等及承袭次数,乞敕部定议。
《清史列传·黄梧传》
建功已有我,功成需赏我。直接向朝廷和皇帝(康熙)索赏,要求给予明确公爵等级和世袭次数,黄梧可谓是有清以来第一人。
除了特殊时期的耿精忠、孔有德、尚可喜、吴三桂、孙可望之外(这五人被破例封王),公爵是清朝对异姓功臣的顶级封爵。
黄梧在索爵时,康熙的四位“辅政大臣”,也只有遏必隆是一等公,爵位最低的苏克萨哈还是二等子(此时索尼为一等伯、鳌拜是二等公)。有“开清第一功”称号的洪承畴,爵位只是三等轻车都尉(袭四世)。获康熙亲笔赞誉“元辅高风”的范文程,爵位也不过是二等子。
所以,黄梧所请不啻逆天。
但黄梧镇守东南的作用,让刚搞完内斗,急于稳固皇朝的清廷,无法拒绝他的要求。后经康熙和四辅臣商议,清廷正式册封黄梧为一等公、准袭十二世并赐金匾。
踩着旧主位极人臣的黄梧及其家族,后面又被旧主反噬,但也因祸再得“封赏”。
康熙十三年,耿精忠起兵响应吴三桂反清并传檄黄梧。黄梧虽未响应,但在重压之下也惶惶不可终日,当年就病逝于漳州。
康熙十五年,郑经趁三藩之乱、耿精忠北上,派大将刘国轩反攻内陆。第二任澄海公黄度芳在漳州率军抵抗,城破后黄度芳投井自杀,其母、妻自缢。除此之外,黄氏一族有三十多人被郑军俘杀。郑经为报当年之仇,下令毁黄氏宗祠并掘黄梧坟戮尸。
当年为谋功绩,不惜请朝廷斩郑成功之父并掘其祖坟。现在郑成功之子,又将黄梧一系灭门绝嗣。 不知是冤冤相报何时了,还是冥冥自有天定。
康熙闻讯后不胜感伤,令黄芳世(黄梧侄孙)过继黄度芳为子,以继嗣承爵。另下旨赐金重建黄氏宗室,并赠黄度芳多罗郡王爵位(不世袭)、谥忠勇。此后黄氏就如同明朝沐氏一样,头顶王爷名号,承袭公爵直至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