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甬高速铁路,是一条连接浙江省杭州市与浙江省宁波市的高速铁路,其建设不仅缩短了沿途各城市间居民出行的时间,更是促进了浙江省的经济与社会发展。
如果你乘坐高铁经过浙江绍兴袍江路段,就会发现,在这片荒凉的高铁路基下、破败的砖头瓦片堆中,竟然伫立着一幢三层楼的小房屋。
这幢小房屋作为高铁的“近邻”,与高铁轨道距离不足十米,每每有高铁经过时,它似乎都会被其震动,这,就是“浙江最牛钉子户”孙先(化名)的家。
溪壑可盈是不可餍
时间回溯到2010年,杭甬高铁规划建设图落成,按照设计图纸的规划,这条高铁将需要经过浙江省绍兴市袍江区路段,这也就是说,政府即将征用此路段作为建筑用地,将普通的民用建筑,拆迁改建为高铁架桥。
拆迁户即暴发户,得知消息后的袍江区的村民们纷纷激动不已,奔走相告,盼望着自己的房子能早些被拆迁,然后拿着补偿款搬到城市里住上新的大房子。
对于袍江区路段居民建筑的征用,政府给出的补偿款价格与市面上正常的拆迁价格无异,且只多不少,按照政府拆迁办提出的条件,只要住户同意拆迁,将会按照家中使用面积以及人口分配补偿款。
粗略地算下来,也就是在这条路段上每个住户,事实上都可以得到百万以上的补偿款,这对于当地普通的农户人家来说,是种地和开店一辈子也挣不来的钱。
因此,大部分的住户都欣然接受了政府给出的赔款政策,高兴地拿着补偿款搬出了房子,开始计划自己未来的生活。
然而,就在拆迁补偿工作接近尾声时,村中的一户人家——孙先,却眼睛一转打起了自己的如意算盘。
孙先不满足政府给出的补偿款价格,认为自己仍能获得更多,便想要借杭甬高速铁路开工在即,再与政府好好斡旋一番,便开口提出了,高于邻里数倍的补偿款价格,让政府买单。
孙先表示,自己家的房子与邻居家的不同,自己的不仅是个三层小楼,而且带有一个面积不小的院子,理应获得更高的补偿款才是。
但面对此等并不合理的漫天要价,不论是哪一方都无法接受,政府多次派人前来商讨,但都没有结果,孙先一家还是死死咬住数倍的补偿款价格,不肯松口。
正在政府头疼之际,孙先的邻居王鼎(化名)也在其影响之下,开启了就地“坚守”模式,表示自己也要得到更高价格的补偿款才肯搬走。
王鼎一家就住在孙先家的斜对面,两家关系还算不错,一开始王鼎一家对于政府给出的补偿款价格很是满意,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搬走,但看到孙先向政府的要价,便不禁开始怀疑,政府给自己的补偿款是不是给少了。
一番纠结之下,贪欲占了上风,抱着赌一赌也有没有坏处的心里,王鼎一家便也开始当起了“钉子户”,一方面向政府提出了更高价格的补偿款,另一方面便是留在这里,观察政府到底会不会满足邻居孙先的要求。
王鼎决定,如果政府同意支付孙先数倍的补偿款价格,那他们家势必也要拿到相同价格的补偿款才肯搬走,如果政府不同意,大不了自己也就是拿着之前补偿款的价格搬走就是,这笔账王鼎觉得怎么算都不会亏。
就这样,孙先与王鼎两家人开始与政府耍起了赖,在政府给出的赔偿方案上一再的讨价还价,眼看高架桥施工在即,拆迁部门与施工部门也不免开始焦急起来。
杭甬高速铁路全长150千米,由杭州东站至宁波站,其开工、交工、试运营都有严格的日期规划,而浙江绍兴袍江路只是其中的一小段,但奈何孙先的房子正处于预设计的高架铁路的路基桩处,所以政府也是挠头不已。
为了不影响施工进度,政府开始对孙先提出的价格进行让步,表示愿意以高于市面平均水平的价格重新给其安排补偿方案,但肯定不会是孙先所求的数倍。
然而,尝到了一点甜头的孙先哪肯就此罢休,看到政府开始让步,他便更一口咬定一定要数倍的补偿款价格才肯搬走,并表示政府给出的人口、平方计价的方法根本不合理,总之就是不同意。
看见孙先态度坚决,邻居王鼎自然也就坚定了信心,有样学样不肯搬走,并提出要政府支付与孙先家相同的补偿款价格才肯搬走。
面对这两个“钉子户”政府的相关部门也开始犯了难,一方面他们并没有那么多的预算,无法满足这俩家不合理的补偿款要求,另一方面,假设政府支付了这笔巨额补偿方案,那势必会引起连锁反应,造成极为不好的社会影响。
越来越复杂的情况让政府与施工方都犯了难,不得已,大家只得从源头开始想起了办法。
欲壑难填终为苦
面对永远无法满足的孙家与王家,政府和相关部门多次开会讨论,最终决定不再妥协,放弃与两家的商讨,开始选择调整铁路的规划与设计,以备能尽快开工,赶上进度。
施工人员与设计人员商讨,在不破坏原本的高铁规划设计图的基础上,将高铁架桥路基桩的摆放位置,稍稍改变偏离一下,让出这两户人家房屋的位置,这样既不影响总体设计规划,也不用再对这两家的房屋进行拆迁。
虽然这样的设计结果,会导致最终的建设成本比预期的要高,但是为了赶上工程进度,也为了杜绝此后如孙家一样的不良范例的传播,想来也是值得的。
于是,在设计方与施工方加班加点的重新考察、设计、模拟规划后,新的高架桥设计规划图顺利的摆在了政府相关部门的面前。
在反复确定了新方案确实可行后,拆迁方与施工方便立刻着手开始施工。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施工方忙忙碌碌,推倒了一户又一户已搬走的住户房屋,却不见再有人来到孙先与王鼎的屋前。
眼见其他住户的楼房均已推到,高架桥桩准备建立,孙先这才察觉出不对,便开始给相关部门打去电话,话里话外地询问着工程进度,并展露出自己已经准备好,可以接受进一步的协商。
然而,新的设计图纸已出,哪里还需要再与其协商,孙先多次询问无果后便慌了神,开始联系已经搬走的邻居,打听工程情况。
邻居听罢,笑了笑后告诉孙先,关于这座高架桥的设计,相关设计院已经修改了图纸,新的施工路线已然确定,不会再通过他们两家的房屋,也就是说,孙先与王鼎两家的地皮已经不被需要了。
听罢,孙先心底一凉,他明白现在他的这个房子,别说是数倍的补偿金了,就是低于市场价的安住费,他们家也拿不到了。
后来在面对记者的采访时,孙先坦言,当时确实是一下子就慌了。
随后,得知噩耗的王鼎也傻了眼,两人相视而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已经设计好的桥梁图居然还可以修改,也没有想到,政府宁愿花费更多的成本,也不愿意向他们妥协。
没办法,灰头土脸的孙先与王鼎只得收起曾经犀利的言辞,陪着笑脸给相关部门打去了电话,并表示,他们不再需要高额的补偿金,只要原价的补偿款就好,并且他们会积极配合施工工作,随时都可以搬走,房子也随时都可以拆。
但如今,设计图已改,施工也已经重新规划并且开始,哪里还能说为了他们再修改一次呢,且面对不需要的建筑,施工方也没有了非要去将其拆除的理由。
因此,面对两家多次反复地询问,工作人员都是很明确地向其表示:如今你们两家的地皮政府已经不再需要,也就更不存在拆迁或是补偿款的问题,你们可以继续在此地居住。
孙先与王鼎此时才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彻底傻了眼,他们呆呆地望着自己那两栋在废墟中伫立着的小房屋,不知如何是好。
就这样,在之后的几年里,杭甬高速铁路在有条不紊的建设着,地基已起,桥梁已建,孙王两户人家的小楼也依然孤零零的矗立在那里。
然而,两家人并没有放弃,他们反复地前往当地相关部门,寻找施工方商量,但都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答复。
随着高铁架桥逐渐落成,原本开在村子周边的超市、店铺、集市、车站也已都渐渐搬走,离开了这里,孙王两家如今不仅在出行上面对困难,甚至在生活必需品的购买上,也都需要走到很远的超市才能买到。
2012年9月,杭甬高速铁路沿路7个停靠站名正式确立;2013年3月,杭甬高速铁路正式开始调试;2013年7月,杭甬高速铁路正式开通运营。
一切尘埃落定,曾经霸气十足的“钉子户”,如今低下了高傲的脑袋,与欣喜庆祝高铁落成的政府与人民不同,孙王两家看着崭新的杭甬高速铁路,心情烦闷无比。
在与距离高铁轨道不足十米破败的小楼中,孙王两家日夜忍受着轰鸣声和粉尘的滋扰,辗转反侧。
看着原先同住一村的邻居们,有的拿着补偿款住进了城市里崭新明亮的大房子,有的用补偿款做了小生意风生水起,有的则是直接买起了理财开始养老,孙王二人既羡慕又忌妒,但已然无济于事。
五年的“钉子户”战争,孙王两家取得了彻底的胜利,成功“长期拥有”了这块土地,未来也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他们,更不会有人再来给他们拆迁补偿款了。
高铁通车后,王鼎眼见拆迁无望,便选择带着一家人搬出小楼自此杳无音讯,在这幢孤独的小楼中,只剩下了孙先一家。
孙先并不死心,随后再次找到了相关部,提出自己想要用起初补偿款的价格向政府出售掉自己的房屋。
但意料之中的,政府拒绝了孙先的请求,并表示:这块地和房屋如果要拆的话,只能等到未来政府对这片土地再有规划时才会来征用拆除,且也只有在那时,屋主才能得到相应的补偿条款。
闻言,孙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明白,他的房子十米外就是高架桥,周围空空如也,未来也不可能再有什么新建用地,他的房子彻底没有了任何价值。
2018年,这场对孙先而言长期的割据战终于落下了帷幕,他等不来一个自己想要的结果,也目送走了自己最后的邻居——王鼎一家。
看着孤独的矗立在那里的破败房屋,孙先一直承受着家人的责怪。
“妻子觉得我贪过头,孩子觉得我不可理喻,但我……悔不当初!”2019年的春节,孙先去岳父家过节的时候,埋着头流泪。
岳父岳母也只能摇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是孙先的大舅子,直截了当地说:“算了,反正都这样了,你还是趁早租个房子,先搬出来过渡一下,接着盘算盘算去哪里重新买套房子吧。”
孙先如何能够不知道大舅子讲得有道理呢,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家底,对于房子,没有那笔拆迁款,估计也是很苦难的一件事。
其实,不知从何时起,孙先不再联系政府。
2020年的夏天,孤独伫立着的小楼也已人去楼空,孙先一家低调地搬到了郊区的廉租房内。
2021年的11月,孙先在朋友圈发布了一条动态,“人真的不能做错决定,不然就是一辈子的后悔。”知道背后故事的人,都只能用沉默来回应。
关于孙先的最新动态,截止到2022年的5月,孙先对大舅子表示,今年房市看着有所回落,他准备出手买房子了,至于地方,不讲究,能住就成。
房屋的拆迁与补偿
近些年,随着大规模基础设施的建设和开展,如孙先与王鼎一般的“钉子户”的争议开始变得层出不穷,政府在丰富方便人们生活、出行的同时,也要面临着在房屋征收时,遇到的补偿条款不合、故土情绪难离,以及其他可能会引发社会争端等问题。
“钉子户”问题已成为引发巨大社会风险问题的“枢纽”,因此了解研究其特点、发生机制,以及运行规律,再进行有效的干预和预防,是国家土地征收方面的紧迫课题,也是减少社会冲突,促进社会和谐稳定的首要任务。
在中国,“钉子户”问题主要发生在土地征收环节,侧面体现了被征收人在此过程中拥有的一种独特的垄断权力,且以此为切入点,追逐“超额”补偿,或是其他利益的实现。
一般来讲,房屋合法权的所有人,便是房屋拆迁制度的明确补偿对象,如遇到房屋有代管人的情况,则是要通过经国家授权的管理单位,来进行相应的补偿处理。
在拆迁范围明确后,拆迁范围内的单位和个人不得私自进行新建、改变、租赁房屋,因住宅用房与生产经营用房的拆迁补偿标准不同,因此双方都要保护好其相关的合法权益。
而拆迁的补偿方式普遍有两种,货币补偿和房屋产权调换,被拆迁人可自行选择拆迁补偿方式,如遇产权不明的房屋,则一般是由拆迁人提出补偿安置方案,在房屋拆迁管理局与公证机关同意并办理证据保全后,方可实施拆迁。
根据霍曼斯的社会公平交换理论,按照制度性“游戏规则”行事,是市场经济与社会既定的法则,然而“钉子户”们的极端行动策略,则应是与地方政府的拆迁制度与行为有关。
自新版的《土地管理法》发布以来,就把征收土地的现状调查、风险评估、安置补偿等都纳入到了征地前的必要程序,且公开透明补偿安置费,严格遵照相关补偿安置标准,使得其在很大程度上保护了征收双方共同合法权益。
而在土地征收过程中产生的“食利阶层”现象以及“钉子户”的博利行为都势必要控制在合理的区间范围之内,了解“暴力”、“暴富”等极端状态的成因,地方政府则不可“乱表态”、“破底线”,更要依法惩戒“钉子户”不合理的牟利行为,促进良性的行为规范与循环。
参考文献:
[1]文晓波.征地拆迁“钉子户”的行动策略阐释——基于霍曼斯微观社会交换理论的视角[J].云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2020,14(06):96-103.
[2] 浙江钉子户索要数倍补偿,邻居也学他坚守,结果高铁“绕道”而建[EB/OL]. 2022[2022-11-01].
[3]人民网. 浙江绍兴杭甬高铁下最牛钉子户 坚守五年屹立不倒[EB/OL]. 2015[2022-11-02].
[4]陈箫. 土地房屋征收钉子户问题及其治理[D].浙江大学,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