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晓培

新东方2019年年会上，员工唱了一首歌，改编自《沙漠骆驼》的《释放自我》。

歌词里，员工大胆开怼老板开怼公司：出现问题只会互相甩锅，只会为老板的朋友圈高歌，干活的累死累活，烂摊子从没管过，吹牛X从没停过……

这首歌，放在其他任何公司的年会上，坐在台下的老板，估计脸色都不会好看。

但是，俞敏洪却决定，给参与创作和演出的员工，奖励了12万元，鼓励企业中敢于直言的精神和文化，并表示要解决公司的管理问题。

敢在公司年会上，通过节目来吐槽自己的大企业病的，新东方可能是所有大公司的头一遭。

“新东方一直都有怼天怼地的文化，他们上上下下都不以为意，而且还挺是个性的。”得到APP CEO脱不花说，得到合作过四代新东方名师，都是以怼老俞（俞敏洪）怼出新花样来作为自己职场生涯的高光时刻。

这种自黑自嘲自娱的精神，离不开新东方包容的企业文化，也是俞敏洪和管理层的一种精英文化自信的表现。

观看过东方甄选早期直播的用户，应该也记得董宇辉与其他主播、与CEO孙东旭（东方小孙）等人之间，经常互开玩笑。此次小作文实践中，运营小编敢明着说，“老板俞敏洪在外面飘，不了解情况”。

试想一下，除了新东方，还有那个大公司的员工敢当面吐槽老板不了解情况的？这些，明明是企业包容文化的表现。

但是，当这种包容、自信的企业文化，遇到高度自我封闭的饭圈文化时，冲突就不可避免了。

新东方怎么就会遇到饭圈文化呢？从东方甄选决定做直播带货的那一刻，就避免不了。

但是，任何一个直播机构，总有自己的头部主播。而一旦这位头部主播能够爆红出圈，就会拥有大量自己的粉丝，然后会或多或少的被饭圈文化裹挟。

“饭圈”一词最初来源于演艺圈，指的是粉丝群体围绕明星或偶像所形成的文化圈子。私生饭，唯粉，毒唯粉，脑残粉，黑粉，从这些群体的称谓中，就可以看出，饭圈的最明显的特征就是不包容的，是高度自我封闭的。

饭圈文化里的用户，一旦成为某个人的粉丝，就把自己和这个偶像的关系无限放大，对另一些客观事实和其他价值观保持着距离。在这种高度封闭和自我满足的情景下，粉丝很容易产生一种极端地判断他人的倾向：要不就是同我者，要站在同一立场，服从同一套价值判断体系；要不就是异我者，持有不同看法的都是异端。

今天，直播电商的粉丝们早已经不止于为主播奔走呼喊这么简单了。很多“唯粉”听不得一丝“异见”，甚至不惜网暴他人。

在东方甄选刚刚崭露头角的时候，这种饭圈文化就已经在直播间里冒头了。当时，主播们在直播的时候，就不时有用户在弹幕里表示，自己喜欢这个、不喜欢这个。

就连曾经和董宇辉一起租房住，并称“佣锤不朽组合”的另一位主播石明，就因为和董宇辉直播时说话太多，被粉丝怼到中途下播。招募到新主播后，则有粉丝表示“令人失望”、“有种追了半个月的偶像塌房了的感觉”，甚至上升到对新主播的人身攻击上。

随着董宇辉粉丝增多，“饭圈化”带来的冲突也越演越烈，甚至蔓延到了社会层面。2022年11月，中国人民大学博士储殷因为将董宇辉定义为“90年代读者文摘”的水平，遭到粉丝网暴，结果是他不得不在微头条连发5条表态加道歉的内容。

董宇辉在抖音上拥有1480万多粉丝，这些粉丝很多自称为“丈母娘”。这些丈母娘粉丝，在无形中早给董宇辉做了定义：坚韧不屈，战胜世俗，做理想的自己，不愿意接受商业广告等等。

这个看起来是“爱护”董宇辉的行为，却在无意间限制了董宇辉的行为，并不断的制造冲突。

“丈母娘”们自认为自己是懂得董宇辉的，他们眼里的董宇辉是“直播界难得的一股新鲜空气。即使商家付钱给他，他也不愿意接受广告。”

但董宇辉的本职工作，就是直播带货。当董宇辉在工作时，就不得不去思考自己的行为，在对粉丝群体中的影响，包括他要说的话，要卖的货，甚至要走的路。

比如9月的“授权切片”事件。运用切片进行带货，原本是一种经常被采用的商业模式。通过剪辑直播时的内容，可以重复利用主播的直播内容，带来更多的销量，赚取更多佣金。

小杨哥的粉丝可以接纳这样的切片，但董宇辉的粉丝就要为他叫屈。因为他们眼中的董宇辉，是爱读书，不爱带货的。这是对他的压榨。这其实也是无形中，对董宇辉的道德绑架。

而董宇辉在直播间时说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被粉丝们无限放大，进而联想到，他是不是又受了什么委屈。

比如，此次引发小作文风波的“胡回复”，在一些人看来是同事间的玩笑，是很明显的娇嗔。在2022年的时候，董宇辉与俞敏洪、小孙直播的时候，也经常说对方是“胡说”。

但是，这一次，在粉丝眼中，就成了董宇辉与东方甄选小编的誓不两立，进而逼着俞敏洪、小孙讨要说法。哪怕俞敏洪和小孙道歉了，粉丝依旧不依不饶，甚至开始攻击他们的人品和面相。

而当几十万人打着“董宇辉丈母娘”的名号，涌入东方甄选竞争对手直播间，试图通过给对手“刷票”来表达自己的不满时，无疑将这种冲突推向了高潮。

董宇辉与同事、公司之间或许有摩擦、或许有矛盾。但是，哪个员工与同事、公司之间没有摩擦，没有矛盾呢？这原本都是可以在内部悄悄消化、解决的事情。但是，遇到饭圈，小摩擦就变成了大矛盾，甚至不可调和的矛盾了。

董宇辉与东方甄选，原本是一个互相成就的励志故事。

不久前的新东方30周年庆典上，俞敏洪在致辞中还特地点名了董宇辉，“大家可能看到了我很多光鲜的一面，没日没夜奔波在路上，跟东方小孙啊、董宇辉啊，一起做农产品和文旅直播。”

董宇辉虽然不是新东方的高管，吃饭时坐在俞敏洪身边，结尾大合唱时站在高管第一排，也是集团高层自拍，他是唯一被拉过来的“员工”。他在发表感言时，也说：“我原本平凡得不值一提，是你们的爱为我镀了金身。”

在早期的直播中，大家的关系也是融洽的，和谐幽默的，什么故事都可以说，什么梗都可以往外抛。

特别是东方小孙，每次直播，基本都是和董宇辉搭档，观众大多是董宇辉的粉丝。他就在旁边自黑长相，说自己长的像“三星堆”，自黑工作，称董宇辉是总裁级主播，他是主播级总裁。甘当工具人，董宇辉在那讲，他就负责吃。

这种融洽的关系什么时候变了呢？没人能说的上来具体的时间。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离不开“饭圈文化”的“功劳”。

在饭圈的眼里，“总裁级主播，主播级总裁”不再是一种自黑自娱的调侃，而是被解读成了不满，嫉妒，是阴阳怪气。

董宇辉说，“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俞老师给的钱真的挺多的，我已经足够花了。”在饭圈看来，董宇辉就是在暗示“还不够”。

粉丝们觉得董宇辉应该得到东方甄选的一切。可是，他们忘了，董宇辉是东方甄选的一员。东方甄选的本意是想做一家带货平台，而不是一个MCN机构。

MCN制造网红，但一个产品带货平台。在一个产品带货平台中，除了主播（销售），还离不开产品供应链和用户服务体验的建设，这是一套复杂的运作体系，需要大量的人力配合。

是东方甄选成就了董宇辉，还是董宇辉托起了东方甄选，没人能说的清楚。董宇辉为什么会火，如果没有董宇辉，是否还有其他人，也没人说得清楚。

但是，当饭群文化入侵越来越剧烈，大批粉丝们以爱的名义，不断的逼迫公司道歉时，甚至要影响到公司决策时，就相当于把董宇辉与公司架在了对立面上。原本两者之间微妙的平衡关系，被粉丝们撕开了。

而用一位朋友的话说，在现在的大环境下，粉丝们无形中逼着人家离职创业，也就是图个自己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