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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三年(549)三月丁卯(十三日)晨台城陷落后,侯景亲往文德殿、永福省,分别拜见梁武帝和太子萧纲。
1、梁武帝之死梁武帝“神色不变”,问长问短,仍端着天子的架子不放,并没有意识到已成阶下囚的现实。这是梁武帝与侯景间惟一一次会面,侯景在会见后表示,他此后不愿再见到梁武帝。接着,侯景出命撤去两宫侍卫,“纵兵掠乘舆、服御、宫人皆尽,收朝士、王侯送永福省”,派兵屯守殿堂,“命烧台内积尸,病笃未绝者亦聚而焚之”。
与此同时,都城外各路援军议而不决,无所作为,互相推诿。
城陷后第三天,“诸军乃随方各散”,或开营投降。大都督柳仲礼入城拜见梁武帝,“上不与言”;萧正德“人见上,拜且泣”,梁武帝还劝慰道:“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四月间,梁武帝意识到朝政大事已为侯景所控制,“内甚不平”,情绪变坏;当太子入见泣涕时,他喝斥道:“谁令汝来!若社稷有灵,犹当克复;如其不然,何事流涕!”
梁武帝仍沉湎于身为天子的幻像之中,极力保持一种矜持与自尊的姿态,作着无谓的反抗,不肯认输,独自喃喃:“侯景必得为帝,但不久耳。破‘侯景’字成“小人百日天子’,为帝当得百日。”
而且,“虽在蒙尘,斋戒不废”,佯装镇静自若。
梁武帝内不平而外怒叱,不把侯景放在眼里,因此“所求多不遂志,饮膳亦为裁节,忧愤成疾”。据《南史》本纪,四月己酉(二十四日)起,武帝“寝疾”而“不能进膳”,病情变得日益严重起来。
七天后,他“疾久口苦,索蜜不得,再曰‘荷!荷!’遂崩”。时在太清三年五月丙辰(初二日),地点在文德殿(又名净居殿)。后世史家讥笑梁武帝最终饿死台城,其实应是“忧愤寝疾”而亡。
他临死前“索蜜”,是继食鸡子后又一次自破戒律;“荷荷”之声是沿用“战场上兵退击鼓复进之声”,“藉以表示他志在反击的忿愤”。
梁武帝死时八十六岁,可谓高寿。他死后,侯景“秘不发丧,迁殡于昭阳殿”,除太子萧纲外,“殿外文武皆莫之知”。
过了二十五天,五月辛已(二十六日),侯景宣布死讯,移梓宫至太极前殿,举行丧礼。同年十一月乙卯(初四日),梁武帝的灵柩被葬于武进旧乡陵区的修陵,与其发妻郗徽合葬。下葬时,侯景“使卫士以大钉子于要地钉之,欲令后世绝灭”。
2、侯景何以得逞?侯景之乱的发生、演变及其结果,是中国历史上最离奇、最不可思议的一段经历。
侯景反叛的资本,是以八百名东魏亡命士卒为骨干、以招募淮南军士为主体的总数不过八千人的乌合之众;他竟然得以顺利跨过天堑长江,击溃或吓退三十万前来阻击围攻的梁军,包围台城长达四个多月,冲破三层城墙的坚固防护,擒拿住在位近五十年的梁武帝,实现了寿阳起兵时拟定的狂妄计划。
本来,打败侯景,对梁王朝来讲,应该不是件难事。
回顾起来,当初萧纶总督四道联军及时集结寿阳城下,谯城、历阳坚守而合肥萧范派兵追剿,王质或陈昕陈兵采石戍守江岸,台城守军与萧纶援军里外夹击,柳仲礼部署各路援军步步进逼,梁军转移走东府城囤积的军粮,上游荆州军迅即赶来参战…
这诸多环节中,只要一环扣紧,侯景都必败无疑,乖乖就范。
然而,无情的事实是,侯景得逞了!
侯景为何能够得逞呢?
千百年来,人们在总结这段历史时,找出不同的原因解释。
第一种看法是,朱异在前、柳仲礼在后,相继造成梁王朝的灾难。
《南史·柳仲礼传》曰:
“论者以为,梁祸始于朱异,成于仲礼。”
这种看法大概是大乱之后当时人士比较普遍的认识。不错,朱异作为梁王的老臣、武帝身旁的亲信,权侔人主,宠幸任事,大小事“动静皆关之”,屡接侯景图谋不轨的谍报启闻,漠然置之,知情不报或寝议不通,私下受了侯景之贿,平时则坚持“必不应尔”之辞,迎合并影响武帝的心态,加强了武帝的判断失误,酿成了京师应变的猝不及防。
此人大乱之前已“为时人所疾”,侯景反叛时也“以讨异为名”,等到侯景渡江向阙之后,建康“城内文武咸尤之”,以致最信任他的梁武帝也动了杀他的念头,此公遂于台城陷落前惭愤而死,死有余辜,遭人唾骂。
但是,朱异只是执行人,不是决策人;决策权掌握在梁武帝手里,朱异不过“善窥人主意曲,能阿谀以承上旨”而已。
在侯景之乱中,朱异对“朝廷不为之备”这一失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罪责难逃。然而,其他失误却不能完全由朱异负责,例如渡江前谯州刺史萧泰之败、历阳太守庄铁之降,渡江时舟船有人提供,采石无人防守,渡江后守军不堪一击,援军一触即溃。
朱异其人扮演的是个狐假虎威的角色,他不会也不能左右武帝的决策。因此要说朱异有始祸之责,其实是为梁武帝开脱,不能令人信服。
至于柳仲礼,他在台城被围期间受各路援军推举,肩负大都督重任,却不能协调众军,不急君父之难,不忠不孝,禽兽不如。
二十万梁军在他节度之下,空自布阵,无所作为,眼睁睁看着侯景叛军百道攻城而不救,势穷力竭而不击;等到宫城沦没以后,诸军或随方各散,或开营投降。
国家危亡之际,他“闭营不战”不说,竟能“言笑自若”,“置酒高会,日作优倡,毒掠百姓,污蓐妃主”。
这一切让困于台城内的父亲柳津深感耻辱,登城责骂,见面声明:“汝非我子,何劳相见!”
但是,柳仲礼只是初集众军的临时大都督,在他指挥下,发动了青塘之战(韦粲先遣,柳仲礼后援)和东府城之战,取得了可喜的战果,鼓舞了梁军士气;后来宗室成员萧纶、萧嗣、萧确、萧大连等各率军而来,引发援军将领内讧不断,诸军“列营而立,互相疑贰”,加之梁武帝不时急命严敕诸军,约束限制援军行动,柳仲礼指挥不动,也无法指挥。
特别是,萧纶是朝廷正式任命的讨逆总督,他在率军讨击侯景的整个过程当中毫无作为,却在大敌当前的战场上制造麻烦,起了很坏的作用。侯景看到“援军号令不一,终无勤王之效”,给梁武帝的启文中公然嘲笑:“亲为孙侄,位则藩屏;臣至百日,谁肯勤王!”
因此要说柳仲礼有成祸之罪,其实掩盖了萧纶等宗室成员的不肖表现,也不完全成立。
第二种看法是,梁武帝佞佛是祸败的根源。
这是后世人的观点,尤以唐代韩愈《谏佛骨表》一文词锋凌厉:
“梁武帝…竟为侯景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
但是,这看法也不见得能服人,有的学者就颇不以为然。
汤用彤先生指出:
“世人每以侯景之乱,专归咎于佛法。实则国力之衰,首由于风尚之文弱浮华,而当时政事学术以及佛教无不有浮弱之表现。专罪佛法,实因果倒置,非能观事变之全体也。”
钱钟书先生也指出:
后人以佞佛为梁丧乱之阶,其实史书中反映梁武帝统治的五十年间“江表无事”,正可见“佞佛乃梁之所以平治,而非梁之所以丧乱”;台城发生的悲剧,“佞佛谄道或有咎焉,却不能专其咎也”。
这些观点显得更为深刻。事实上,南北朝时期,佞佛不仅在梁代而然,也不仅梁武帝一位君主如此。南朝宋文帝刘义隆佞佛有加,他在位三十年,号为“元嘉之治”,可谓刘宋王朝的盛世;北朝元魏政权佞佛的气氛更浓,洛阳伽蓝比建康修筑更盛,这并不妨碍北魏大军屡败梁军的战绩。因此,佞佛不是梁亡的根本原因。
除了上述两种看法外,还有其他一些就事论事的归咎言论。
例如:
任命暗中勾结侯景的萧正德为京城军事首脑,撤走戍守采石重镇的王质水军,错过侯景部将范桃棒请降立功的机会,台城内少了惟一能指挥部署的大将羊侃,都城外留了东府城内大量储积的粮食…
这些失误的一一出现,确实对整个事态的发展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使攻守双方的形势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但是,说到底,这一切只是梁王朝衰亡的现象,不是本质。
梁武帝长期精心营造的士族社会已经腐败不堪,这才是本质所在。据当时目击者描述,官员士大夫在侯景之乱中行止不能自理,不会骑马,个个“肤脱骨柔,不堪行步;体羸气弱,不耐寒暑”;国家危亡之际,不仅仅是“宰衡以干戈为儿戏,缙绅以清谈为庙略”,更有像朱异、柳仲礼,萧纶、萧正德之辈,自坏社稷,自甘沦落。
在这场大乱中,义勇之士少得可怜:韦粲子弟战死青塘,江子一兄弟冲杀于敌阵,沈浚面斥侯景背盟失信。掐指一算,也就这几例而已。梁王朝衰亡之相早已显现,不亡于外祸,必亡于内乱。
3、侯景的下场京城建康在侯景乱前,有“二十八万余户”即至少有150万居民,这比八十年前萧衍出生时的宋末都城四万余户、二十三万多人口数,要增加六、七倍之多!
经过大乱,建康士民被掠被卖后逃亡至北方的人数,“盖以数十万口”;逃散至江南各地的人数,以及未逃出被杀害或饿病而死的人数,当更为可观。
譬如台城内男女十余万人,最后活下来的只剩二三千人。昔日繁华的京畿之地,士民“存者百无一二”,造成“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陇焉”,景象让人惨不忍睹!
梁武帝死后太子萧纲继位为简文帝,大宝二年(551年)被废杀。侯景再立豫章王萧栋为帝,十一月又废。侯景自己已不断加位号为大丞相、相国、汉王、宇宙大将军,加九锡,加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最后以受禅名义称帝,建国号为汉。
在举行升坛受禅仪式时,大风拔木,将树连根刮倒,旗盖尽偃。司仪唱“警跸”,谐音如“景毙”,被认为不祥。
翌年二月梁湘东王萧绎发兵东下讨侯景,三月大将王僧辩、陈霸先攻破建康。
侯景大败后自叹:我在北打贺拔胜,败葛荣,扬名河朔,来南直渡大江,取台城如反掌,打邵陵王于北山,破柳仲礼于南岸。今日之事,恐是天亡。不敢再入宫,东奔而逃,自沪渎入海被杀。
侯景一生数叛,叛东魏后他的妻子被魏相高澄下令剥面皮后用大铁锅盛油煎杀。家属中女的入宫为婢,三岁的男孩下蚕室被阉割。北齐文宣帝高洋做了个猕猴坐御床的梦,便把侯景的儿子放在锅里煮了,把侯景留在北边的儿子全处死。
侯景从建康败逃时,用皮囊盛两个儿子挂在马鞍上一起跑,最后逃往海上时自己把二子推入水中淹死。
恶贯满盈的侯景死后不得安息,王僧辩将他尸首大卸八块,截下两手送北齐文宣帝,取下首级传送江陵湘东王,尸身的肚子里塞了五斗盐,送到建康城里,暴于市中。
恨透了他的百姓们争着抢分一块炒了煮了吃个精光,骨头烧成灰以后,受过其害的苦主们把骨灰和在酒里喝了。
送到江陵的首级,枭于市三日,然后煮了刷漆,存放在武库里。人们用尽一切办法发泄对侯景的深仇大恨,《南史》又把他列为第一贼臣收录,让他遗臭万年。
太清三年(549年)梁武帝死后继位的简文帝和他的太子、诸王在大宝二年(551年)被废杀,侯景接着又废了继位才三个月的萧栋。
但侯景自己也只做了四个月的皇帝便败死,而后梁境内出了在成都称帝的武陵王萧纪和在江陵称帝的湘东王萧绎即梁元帝,他俩在一二年内又都败死。
西魏乘乱陆续攻占了南郑、剑北、益州和江陵,杀梁元帝后在江陵扶植了一个附庸政权萧詧的后梁。
随即梁元帝为湘东王时派往建康攻侯景的二员大将之一的王僧辩,迎贞阳侯萧渊明入建康即皇帝位,时为555年的五月。
九月,大将陈霸先袭杀王僧辩,废萧渊明,立太子萧方智为帝,称藩于北齐。
陈霸先家世寒微,小吏出身,后升至始兴(今广东韶关)太守。侯景进攻建康时他出兵勤王,受荆州刺史萧绎节制。
东西分立并走马灯式地换主的梁朝终于无法维持,两年后敬帝萧方智被废杀,陈霸先称帝,建立陈朝。
此时宇文觉已受西魏禅建立了北周,而高洋则在此前的550年已亡东魏建立北齐。历史进入南北朝末期的又一个北齐、北周和陈三方鼎立纷争的时代。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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