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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攸之举兵
【原文】
初,沈攸之与萧道成于大明、景和之间同直殿省,深相亲善,道成女为攸之子中书侍郎文和妇。攸之在荆州,直閤将军高道庆,家在华容,假还,过江陵,与攸之争戏槊。驰还建康,言攸之反状已成,请以三千人袭之。执政皆以为不可,道成仍保证其不然。
杨运长等恶攸之,密与道庆谋遣刺客杀攸之,不克。会苍梧王遇弑,主簿宗俨之、功曹臧寅劝攸之因此起兵。攸之以其长子元琰在建康为司徒左长史,故未发。寅,凝之之子也。
时杨运长等已不在内,萧道成遣元琰以苍梧王刳剒之具示攸之。攸之以道成名位素出己下,一旦专制朝权,心不平,谓元琰曰:“吾宁为王凌死,不为贾充生。”然亦未暇举兵。乃上表称庆,因留元琰。
雍州刺史张敬兒,素与攸之司马刘攘兵善,疑攸之将起事,密以问攘兵。攘兵无所言,寄敬兒马镫一只,敬兒乃为之备。
攸之有素书十数行,常韬在裲裆角,云是明帝与己约誓。
攸之将举兵,其妾崔氏谏曰:“官年已老,那不为百口计!”攸之指裲裆角示之,且称太后使至,赐攸之烛,割之,得太后手令云:“社稷之事,一以委公。”于是勒兵移檄,遣使邀张敬兒及豫州刺史刘怀珍、梁州刺史梓潼范柏年、司州刺史姚道和、湘州行事庾佩玉、巴陵内史王文和同举兵。
敬兒、怀珍、文和并斩其使,驰表以闻;文和寻弃州奔夏口。柏年、道和、佩玉皆怀两端。道和,后秦高祖之孙也。
辛酉,攸之遣辅国将军孙同等相继东下。攸之遗道成书,以为:“少帝昏狂,宜与诸公密议,共白太后,下令废之;奈何交结左右,亲行弑逆,乃至不殡,流虫在户?凡在臣下,谁不惋骇!又,移易朝旧,布置亲党,宫閤管龠,悉关家人。吾不知子孟、孔明遗训固如此乎!足下既有贼宋之心,吾宁敢捐包胥之节邪!”朝廷闻之,忷惧。
丁卯,道成入守朝堂,命侍中萧嶷代镇东府,抚军行参军萧映镇京口。映,嶷之弟也。
戊辰,内外纂严。
己巳,以郢州刺史武陵王赞为荆州刺史。
庚午,以右卫将军黄回为郢州刺史,督前锋诸军以讨攸之。
初,道成以世子赜为晋熙王燮长史,行郢州事,修治器械以备攸之。及征燮为扬州,以赜为左卫将军,与燮俱下。
刘怀珍言于道成曰:“夏口冲要,宜得其人。”
道成与赜书曰:“汝既入朝,当须文武兼资与汝意合者,委以后事。”赜乃荐燮司马柳世隆自代。道成以世隆为武陵王赞长史,行郢州事。
赜将行,谓世隆曰:“攸之一旦为变,焚夏口舟舰,沿流而东,不可制也。若得攸之留攻郢城,必未能猝拔。君为其内,我为其外,破之必矣。”
及攸之起兵,赜行至寻阳,未得朝廷处分,众欲倍道趋建康,赜曰:“寻阳地居中流,密迩畿甸。若留屯湓口,内藩朝廷,外援夏首,保据形胜,控制西南,今日会此,天所置也。”
或以为湓口城小难固,左中郎将周山图曰:“今据中流,为四方势援,不可以小事难之;苟众心齐一,江山皆城隍也。”
庚午,赜奉燮镇湓口;赜悉以事委山图。山图断取行旅船板以造楼橹,立水栅,旬日皆办。
道成闻之,喜曰:“赜真我子也!”以赜为西讨都督,赜启山图为军副。时江州刺史邵陵王友镇寻阳,赜以为寻阳城不足固,表移友同镇湓口,留江州别驾豫章胡谐之守寻阳。
湘州刺史王蕴遭母丧罢归,至巴陵,与沈攸之深相结。时攸之未举兵,蕴过郢州,欲因萧赜出吊作难,据郢城。赜知之,不出。还,至东府,又欲因萧道成出吊作难,道成又不出。蕴乃与袁粲、刘秉密谋诛道成,将帅黄回、任候伯、孙昙瓘、王宜兴、卜伯兴等皆与通谋。伯兴,天与之子也。
道成初闻攸之事起,自往诣粲,粲辞不见。通直郎袁达谓粲“不宜示异同”,粲曰:“彼若以主幼时艰,与桂阳时不异,劫我入台,我何辞以拒之!一朝同止,欲异得乎!”
道成乃召褚渊,与之连席,每事必引渊共之。时刘韫为领军将军,入直门下省;卜伯兴为直閤,黄回等诸将皆出屯新亭。
初,褚渊为卫将军,遭母忧去职,朝廷敦迫,不起。粲素有重名,自往譬说渊乃从之。及粲为尚书令,遭母忧,渊譬说恳至,粲遂不起,渊由是恨之。
及沈攸之事起,道成与渊议之。渊曰:“西夏衅难,事必无成,公当先备其内耳。”
粲谋既定,将以告渊;众谓渊与道成素善,不可告。粲曰:“渊与彼虽善,岂容大作同异!今若不告,事定便应除之。”乃以谋告渊,渊即以告道成。
道成亦先闻其谋,遣军主苏烈、薛渊、太原王天生将兵助粲守石头。薛渊固辞,道成强之,渊不得已,涕泣拜辞,道成曰:“卿近在石头,日夕去来,何悲如是,且又何辞?”
渊曰:“不审公能保袁公共为一家否?今渊往,与之同则负公,不同则立受祸,何得不悲!”
道成曰:“所以遣卿,正为能尽临事之宜,使我无西顾之忧耳。但当努力,无所多言。”
渊,安都之从子也。
道成又以骁骑将军王敬则为直閤,与伯兴共总禁兵。
粲谋矫太后令,使韫、伯兴帅宿卫兵攻道成于朝堂,回等帅所领为应。刘秉、任候伯等并赴石头,本期壬申夜发,秉恇扰不知所为,晡后即束装;临去,啜羹,写胸上,手振不自禁。未暗,载妇女,尽室奔石头,部曲数百,赫奕满道。
既至,见粲,粲惊曰:“何事遽来?今败矣!”
秉曰:“得见公,万死何恨!”孙昙瓘闻之,亦奔石头。丹阳丞王逊等走告道成,事乃大露。逊,僧绰之子也。
道成密使人告王敬则。时閤已闭,敬则欲开閤出,卜伯兴严兵为备,敬则乃锯所止屋壁,得出,至中书省收韫。韫已成严,列烛自照。见敬则猝至,惊起迎之,曰:“兄何能夜顾?”
敬则呵之曰:“小子那敢作贼!”韫抱敬则,敬则拳殴其颊仆地而杀之,又杀伯兴。苏烈等据仓城拒粲。
王蕴闻秉已走,叹曰:“事不成矣!”狼狈帅部曲数百向石头。本期开南门,时暗夜,薛渊据门射之。蕴谓粲已败,即散走。
道成遣军主会稽戴僧静帅数百人向石头助烈等,自仓门得入,与之并力攻粲。孙昙瓘骁勇善战,台军死者百余人。王天生殊死战,故得相持,自亥至丑,戴僧静分兵攻府西门,焚之,粲与秉在城东门,见火起,欲还赴府。秉与二子俣、陔逾城走。
粲下城,烈烛自照,谓其子最曰:“本知一木不能止大厦之崩,但以名义至此耳。”僧静乘暗逾城独进,最觉有异人,以身卫粲,僧静直前斫之。
粲谓最曰:“我不失忠臣,汝不失孝子!”遂父子俱死。百姓哀之,谣曰:“可怜石头城,宁为袁粲死,不作褚渊生!”
刘秉父子走至额檐湖,追执,斩之。任候伯等并乘船赴石头,既至,台军已集,不得入,乃驰还。
黄回严兵,期诘旦帅所领从御道直向台门攻道成。闻事泄,不敢发。道成抚之如旧。王蕴、孙昙瓘皆逃窜,先捕得蕴,斩之,其余粲党皆无所问。
粲典签莫嗣祖为粲、秉宣通密谋,道成召诘之曰:“袁粲谋反,何不启闻?”
嗣祖曰:“小人无识,但知报恩,何敢泄其大事!今袁公已死,义不求生。”蕴嬖人张承伯藏匿蕴,道成并赦而用之。
粲简淡平素,而无经世之才;好饮酒,喜吟讽,身居剧任,不肯当事;主事每往谘决,或高咏对之。闲居高卧,门无杂宾,物情不接,故及于败。
裴子野论曰:袁景倩,民望国华,受付托之重;智不足以除奸,权不足以处变,萧条散落,危而不扶。及九鼎既轻,三才将换,区区斗城之里,出万死而不辞,盖蹈匹夫之节,而无栋梁之具矣!
甲戌,大赦。
乙亥,以尚书仆射王僧虔为左仆射,新除中书令王延之为右仆射,度支尚书张岱为吏部尚书,吏部尚书王奂为丹杨尹。延之,裕之孙也。
刘秉弟遐为吴郡太守。司徒右长史张瓌,永之子也,遭父丧在吴,家素豪盛,萧道成使瓌伺间取遐。会遐召瓌诣府,瓌帅部曲十余人直入斋中,执遐,斩之,郡中莫敢动。道成闻之,以告瓌从父领军冲,冲曰:“瓌以百口一掷,出手得卢矣。”道成即以瓌为吴郡太守。
道成移屯阅武堂,犹以重兵付黄回使西上,而配以腹心。回素与王宜兴不协,恐宜兴反告其谋,闰月辛巳,因事收宜兴,斩之。诸将皆言回握强兵必反,宁朔将军桓康请独往刺之,道成曰:“卿等何疑!彼无能为也。”
沈攸之遣中兵参军孙同等五将以三万人为前驱,司马刘攘兵等五将以二万人次之;又遣中兵参军王灵秀等四将分兵出夏口,据鲁山。
癸巳,攸之至夏口,自恃兵强,有骄色。以郢城弱小,不足攻,云“欲问讯安西”,暂泊黄金浦,遣人告柳世隆曰:“被太后令,当暂还都。卿既相与奉国,想得此意。”
世隆曰:“东下之师,久承声问。郢城小镇,自守而已。”
宗俨之劝攸之攻郢城;臧寅以为:“郢城兵虽少而地险,攻守势异,非旬日可拔。若不时举,挫锐损威,今顺流长驱,计日可捷。既倾根本,郢城岂能自固!”攸之从其计,欲留偏师守郢城,自将大众东下。
乙未,将发,柳世隆遣人于西渚挑战,前军中兵参军焦度于城楼上肆言骂攸之,且秽辱之。攸之怒,改计攻城,令诸军登岸烧郭邑,筑长围,昼夜攻战。世隆随宜拒应,攸之不能克。
道成命吴兴太守沈文秀督吴、钱唐军事。文秀收攸之弟新安太守登之,诛其宗族。
乙未,以后军将军杨运长为宣城太守;于是太宗嬖臣无在禁省者矣。
沈约论曰:“夫人君南面,九重奥绝,陪奉朝夕,义隔卿士,阶闼之任,宜有司存。既而恩以狎生,信由恩固,无可惮之姿,有易亲之色。孝建、泰始,主威独运,而刑政纠杂,理难遍通,耳目所寄,事归近习。及觇欢愠,候惨舒,动中主情,举无谬旨;人主谓其身卑位薄,以为权不得重。曾不知鼠凭社贵,狐借虎威,外无逼主之嫌,内有专用之效,势倾天下,未之或悟。及太宗晚运,虑经盛衰,权幸之徒,慑惮宗戚,欲使幼主孤立,永窃国权,构造同异,兴树祸隙,帝弟宗王,相继屠剿,宝祚夙倾,实由于此矣。
辛丑,尚书左丞济阳江谧建议假萧道成黄钺,从之。
加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杨文度都督北秦、雍二州诸军事,以龙骧将军杨文弘为略阳太守。壬寅,魏皮欢喜拔葭芦,斩文度。魏以杨难当族弟广香为阴平公、葭芦戍主,仍诏欢喜筑骆谷城。文弘奉表谢罪于魏,遣子苟奴入侍。魏以文弘为南秦州刺史、武都王。
乙巳,萧道成出顿新亭,谓骠骑参军江淹曰:“天下纷纷,君谓何如?”
淹曰:
“成败在德,不在众寡。公雄武有奇略,一胜也;宽容而仁恕,二胜也;贤能毕力,三胜也;民望所归,四胜也;奉天子以伐叛逆,五胜也。彼志锐而器小,一败也;有威而无恩,二败也;士卒解体,三败也;搢绅不怀,四败也;悬兵数千里,而无同恶相济,五败也。虽豺狼十万,终为我获。”
道成笑曰:“君谈过矣!”
南徐州行事刘善明言于道成曰:“攸之收众聚骑,造舟治械,苞藏祸心,于今十年。性既险躁,才非持重;而起逆累旬,迟回不进。一则暗于兵机,二则人情离怨,三则有掣肘之患,四则天夺其魄。本虑其剽勇轻速,掩袭未备,决于一战;今六师齐奋,诸侯同举,此笼中之鸟耳!”
萧赜问攸之于周山图,山图曰:“攸之相与邻乡,数共征伐,颇悉其为人,性度险刻,士心不附,今顿兵坚城之下,适所以为离散之渐耳。”
【原文华译】
1 当初,沈攸之与萧道成在孝武帝刘骏及废帝刘子业在位时,同时在宫廷担任保卫工作,关系非常亲善,萧道成的女儿嫁给沈攸之的儿子、中书侍郎沈文和。沈攸之在荆州,直阁将军高道庆,家在华容,请假还乡,路过江陵,与沈攸之赌博游戏,发生争执,驰还建康,说沈攸之反状已成,请派三千兵袭击。执政大臣们都认为不可,萧道成仍保证沈攸之不会造反。
杨运长等厌恶沈攸之,与高道庆密谋派刺客杀沈攸之,没有成功。正好刘昱被弑,主簿宗俨之、功曹臧寅都劝沈攸之抓住这个机会起兵。沈攸之因为他的长子沈元琰在建康为司徒左长史,所以没有发动。
臧寅,是臧凝之的儿子。
当时杨运长等已经不在朝廷任职,萧道成派沈元琰把刘昱杀人剖腹所用的凶器拿去给沈攸之看。沈攸之认为萧道成名位一向在自己之下,一朝之间,专制朝权,心中不平,对沈元琰说:“我宁为王凌而死,不为贾充而生。”(王凌事,见公元251年记载;贾充事,见公元260年记载)但是也不能马上举兵。于是上表称庆,并留下沈元琰。
雍州刺史张敬儿,一向与沈攸之的司马刘攘兵关系友善,怀疑沈攸之将起事,秘密问刘攘兵。刘攘兵不发一言,寄给张敬儿马镫一只,张敬儿于是开始备战。
沈攸之有一封写在白绸缎上的信件,有十几行,平常总藏在背心衣角里,说是明帝刘彧给自己的誓约。
沈攸之将举兵,他的妾崔氏进谏说:“您年纪已老,就不为全家一百口人考虑吗!”沈攸之指着背心衣角给她看,又声称太后派来使者,赐给沈攸之蜡烛,割开之后,得太后手令云:“社稷之事,全部委托给你。”于是动员部队,移檄州郡,遣使邀张敬儿及豫州刺史刘怀珍,梁州刺史、梓潼人范柏年,司州刺史姚道和,湘州行事庾佩玉,巴陵内史王文和共同举兵。
张敬儿、刘怀珍、王文和都斩了沈攸之的来使,驰表向朝廷报告。王文和随即抛弃州府,逃奔夏口。范柏年、姚道和、庾佩玉则两头观望。
姚道和,是后秦高祖姚兴的孙子。
十二月十二日,沈攸之派辅国将军孙同等相继东下。沈攸之写信给萧道成,说:“少帝昏狂,应该与诸公密议,共同向太后报告,下令废黜;为何交结左右,亲自下手弑逆,乃至于不能安葬,尸虫爬到门户之外?凡在臣下,谁不惋骇!又,你排斥朝廷旧臣,布置自己亲党,宫阁大门钥匙,全给自己家人。我不知道霍光、诸葛亮的遗训,难道就是这样吗!足下既有贼宋之心,我就没有申包胥救国复国的节操吗!”朝廷听闻,惊慌恐惧。
十二月十八日,萧道成入宫坐镇,命侍中萧嶷(萧道成次子)代镇东府,抚军行参军萧映镇守京口。萧映,是萧嶷的弟弟。
十二月十九日,内外戒严。
十二月二十日,任命郢州刺史、武陵王刘赞为荆州刺史。
十二月二十一日,任命右卫将军黄回为郢州刺史,都督前锋诸军,讨伐沈攸之。
当初,萧道成以世子萧赜为晋熙王刘燮的长史,兼行郢州事,修治器械以防备沈攸之。后来,征召刘燮为扬州刺史,以萧赜为左卫将军,与刘燮一起东下。
刘怀珍对萧道成说:“夏口地处要冲,要有合适的人。”萧道成写信给萧赜说:“你既入朝,当须文武双全,并合你意的人,委托以后事。”萧赜于是举荐刘燮的司马柳世隆接替自己。
萧道成任命柳世隆为武陵王刘赞长史,行郢州事。萧赜临行时,对柳世隆说:“沈攸之一旦为变,纵火焚烧夏口舟舰,顺流东下,就没法制伏他了。如果你能牵制沈攸之留下攻打郢城,必定一时不能攻拔。那时候,你在内,我在外,内外夹攻,必定可以击破他。”
等到沈攸之起兵,萧赜刚刚走到寻阳,还未得到朝廷指示,众人都要倍道兼行奔往建康,萧赜说:“寻阳地处长江中流,接近京师。如果我们留下屯驻湓口,内可护卫朝廷,外可声援夏口,保据形胜之地,控制西南,今天我们正好到达这里,这是天意。”
有人认为湓口城小难固,左中郎将周山图说:“如今我们占据中流,可以声援四方,不能因为一点儿小事就觉得困难。只要众心齐一,江山都是城隍。”
十二月二十一日,萧赜陪同刘燮镇守湓口。
萧赜把军事都委任给周山图。周山图断取来往行旅船板,制造战舰,设立水栅,十天之内,全部办妥。萧道成听闻,喜悦说:“萧赜真是我的儿子!”任命萧赜为西讨都督。
萧赜举荐周山图为军副。当时江州刺史、邵陵王刘友镇守寻阳,萧赜认为寻阳城不够坚固,上表朝廷,调刘友与自己共同镇守湓口,留江州别驾、豫章人胡谐之镇守寻阳。
湘州刺史王蕴遭母丧,罢官回乡,走到巴陵,与沈攸之深相交结。当时沈攸之尚未举兵,王蕴路过郢州,想要趁萧赜出来向自己吊丧时作难,占据郢城。萧赜知道他的意图,不出城。王蕴回到京师,至东府,又想趁萧道成出来吊丧时作难,萧道成又不出。王蕴于是与袁粲、刘秉密谋诛杀萧道成,将帅黄回、任候伯、孙昙瓘、王宜兴、卜伯兴等都与他们通谋。卜伯兴,是卜天与的儿子。
萧道成初闻沈攸之起事,亲自前往去见袁粲,袁粲推辞不见。通直散骑侍郎袁达对袁粲说:“不宜在此时显示出不是一条心。”
袁粲说:“他如果以主幼时艰为由,说跟桂阳王刘休范时情况相同,劫持我入宫,我有什么话来拒绝他呢!一朝与他共进退,以后还能分道扬镳吗!”
萧道成于是召褚渊,与他联席办公,每件事都与褚渊联署发出命令。当时刘韫为领军将军,在门下省当值;卜伯兴为直阁将军(值勤于殿阁,在宫廷政变中位置至关重要),黄回等诸将都出城屯驻新亭。
当初,褚渊为卫将军,遭母丧去职,朝廷敦迫他起复,他拒绝。袁粲一向有很高名望,亲自前往劝说,褚渊于是听从。后来,袁粲为尚书令,也遭遇母丧,褚渊劝说恳至,袁粲始终拒绝,褚渊由此恨他。
等到沈攸之事起,萧道成与褚渊商议。褚渊说:“荆州衅难,事必无成,您应当先防备内部而已。”
袁粲图谋萧道成的计划既已确定,准备告诉褚渊;众人说褚渊与萧道成一向亲善,不能告诉他。袁粲说:“褚渊虽然跟萧道成私交好,我们又岂能现在就把他放在对立面!今天如果不告诉他,事定之后便应该铲除他。”于是把密谋告诉褚渊,褚渊转头就告诉了萧道成。
萧道成之前也已经听闻他们的阴谋,派军主苏烈、薛渊、太原人王天生将兵协助袁粲镇守石头城。薛渊坚决推辞,萧道成强迫他去,薛渊不得已,涕泣拜辞,萧道成说:“你被派到这么近的石头城,早上去,晚上就能回来,哪里来这么大的悲伤,又为什么要推辞?”
薛渊说:“不知道您能保证和袁公共为一家不?如今我去石头城,与他站在一边就辜负您,不和他站在一边则立刻遭祸,我怎能不悲!”
萧道成说:“之所以派你去,就是为了让你能随机应变,使我没有西顾之忧。但当努力,不必多言。”
薛渊,是薛安都的堂侄。
萧道成又任命骁骑将军王敬则为直阁将军,与卜伯兴共同掌管禁兵。
袁粲计划假传太后命令,命刘韫、卜伯兴率宿卫兵攻萧道成于朝堂,黄回等率所部响应。刘秉、任候伯等一起奔赴石头城,已经定妥日期,十二月二十三日夜晚发动。
刘秉恐惧,不知所为,中午稍过,就开始装束准备,临走时,喝汤,汤都洒在胸上,双手发抖,不能自禁。天还没黑,就载着家中妇女,全家奔往石头城,部曲数百人,喧哗满道。到了之后,见袁粲,袁粲惊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早就来了?如今败矣!”
刘秉说:“能见到您一面,死而无恨!”孙昙瓘听闻,也奔往石头城。丹阳丞王逊等跑去告诉萧道成,事情于是完全暴露。
王逊,是王僧绰之子。
萧道成秘密派人告诉王敬则。当时宫门已闭,王敬则想要开门出去,卜伯兴严兵防备,王敬则于是锯开自己所在房屋墙壁,得出,至中书省,逮捕刘韫。刘韫已经戒严备战,火把通明。
见王敬则突然出现,惊起迎接,问:“老兄怎么晚上过来?”
王敬则呵斥说:“小子竟敢做贼!”刘韫上前抱住王敬则,王敬则挥拳殴打他的脸颊,刘韫扑倒在地,被王敬则杀死,又杀卜伯兴。苏烈等占据石头城内仓城,拒战袁粲。
王蕴听闻刘秉已走,叹息说:“事不成矣!”狼狈率部曲数百人奔往石头城。本来约定开南门,当时暗夜,薛渊据门射击。王蕴认为袁粲已败,即刻散走。
萧道成派军主、会稽人戴僧静率数百人向石头城协助苏烈等,从仓门进城,与苏烈并力攻打袁粲。孙昙瓘骁勇善战,朝廷军死者一百余人。王天生殊死作战,得以相持不下,从上午十一时战至下午一时,戴僧静分兵攻打府西门,纵火焚烧,袁粲与刘秉在城东门,见火起,打算返回府宅。刘秉与两个儿子刘俣、刘陔翻墙逃走。
袁粲下城后,点起火把,对儿子袁最说:“本来就知道,一根木头不能阻止大厦崩塌,只是为了名誉和道义,做到今天这一步罢了。”
戴僧静乘暗翻墙进城,独自前进,袁最察觉情形有异,用身体挡住袁粲,戴僧静上前,举刀就砍。
袁粲对袁最说:“我不失为忠臣,你不失为孝子!”于是父子俱死。百姓哀悯,为他们唱歌谣说:“可怜石头城,宁为袁粲死,不作褚渊生!”
刘秉父子走到额檐湖,被追兵抓获,斩首。
任候伯等率水军前往石头城,抵达时,朝廷军已经占领城池,不得进入,于是驰还。
黄回动员部队,按约定日期,天亮时率所部从御道直向宫门,攻打萧道成。听闻事情已经泄露,不敢发动。萧道成抚慰他,对他跟从前一样。王蕴、孙昙瓘皆逃窜,先捕得王蕴,斩首,其余袁粲党羽,一概不问罪。
袁粲的典签莫嗣祖为袁粲、刘秉往来联络,萧道成召见他,诘问说:“袁粲谋反,为什么不报告?”
莫嗣祖说:“小人没有见识,只知道报恩,怎敢泄露主人大事!如今袁公已死,义不求生。”王蕴的嬖人张承伯藏匿王蕴。萧道成赦免二人,继续任用。
袁粲头脑简单,性格淡泊,生活朴素,但无经世之才;喜好饮酒,又爱吟诗作赋,身居重任,却不肯做事;主事官员每次去请他决策,他有时就吟诗一首,作为回答。平时闲居高卧,门内没有其他宾客,也不近人情世故,所以失败。
【裴子野论曰】
袁粲是人民仰望的国家精英,又受先帝托付之重;但智不足以除奸,权不足以处变,眼看着国家萧条散落,不能扶持。等到刘氏宋室轻微,萧氏将要改天换地之时,在区区石头城之内,出万死而不辞,这只是匹夫之节操,而不是国家栋梁之才!
2 十二月二十五日,大赦。
3 十二月二十六日,任命尚书仆射王僧虔为左仆射,新任中书令王延之为右仆射,度支尚书张岱为吏部尚书,吏部尚书王奂为丹杨尹。
王延之,是王裕的孙子。
刘秉的弟弟刘遐为吴郡太守。司徒右长史张瓌,是张永之子,父亲去世,在吴县守丧,家族势力一向豪盛,萧道成命张瓌寻找机会解决刘遐。正巧刘遐召张瓌到郡府,张瓌率部曲十余人直入斋中,抓获刘遐,斩首,郡中无人敢动。萧道成听闻,告诉张瓌的叔父、领军张冲,张冲说:“张瓌以全家一百口人性命为赌注,出手得卢矣(赌博一掷五子皆黑,为最胜采)!”萧道成即刻任命张瓌为吴郡太守。
萧道成移屯阅武堂,仍将重兵交给黄回,命他西上,而把自己的心腹将领配备在黄回左右。黄回一向与王宜兴不和,担心王宜兴告他谋反,闰十二月二日,找一个借口,逮捕王宜兴,斩首。诸将都说黄回握强兵,必反,宁朔将军桓康请求独自前往观察,萧道成说:“你们不必多疑!他无能为力。”
沈攸之派中兵参军孙同等五将以三万人为前锋,司马刘攘兵等五将以二万人继后;又派中兵参军王灵秀等四将分兵出夏口,占据鲁山。
闰十二月十四日,沈攸之抵达夏口,自恃兵强,有骄傲之色。认为郢城弱小,不足攻打,说:“想见见安西将军,问个好!”(刘赞时为安西将军,郢州刺史。)沈攸之暂时停泊在黄金浦,派人告诉柳世隆说:“接到太后命令,当暂还京师。你既然与我同为国家做事,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柳世隆说:“东下之师,我早已听说。郢城小镇,自守而已。”宗俨之劝沈攸之攻郢城,臧寅认为:“郢城兵虽少,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不是十天半月能攻得下的。如果不能一举拿下,则挫折锐气,损害军威,如今我军顺流长驱,指日可胜。既夺得京师根本,郢城又岂能自固!”沈攸之听从他的计划,想要留偏师守郢城,自己率大军东下。
闰十二月十六日,将要出发,柳世隆派人在西渚挑战,前军中兵参军焦度于城楼上大骂沈攸之,并且用污言秽语侮辱他。沈攸之大怒,更改计划,攻城,令诸军登岸,烧毁城郭村邑,筑起长围,昼夜攻战。柳世隆随宜应变抵御,沈攸之不能攻克。
萧道成命吴兴太守沈文秀都督吴、钱唐军事。沈文秀逮捕沈攸之的弟弟、新安太守沈登之,诛灭他的宗族。(沈文秀是沈庆之的侄儿,沈攸之杀沈庆之,参看公元465年记载,如今沈文秀报仇。)
4 闰十二月十六日,任命后军将军杨运长为宣城太守。到此,太宗刘彧所宠幸的嬖臣,没有一个在宫禁中的了。
【沈约论曰】
人君南面为帝,身居九重深宫之中,早晚由左右侍从奉陪,而与朝廷官员隔绝。听取汇报,传达诏命,都由这些侍从掌握。既而因狎昵而生恩情,因恩情而得信任。侍从没有让人忌惮的样子,而有容易亲切的脸色。世祖刘骏、太宗刘彧时期,皇帝独掌大权,但是,刑事和政事,纠缠繁杂,不可能全都了解,资讯的整理,情报的收集,全都要依靠这些侍从。他们就观察皇帝的心情好坏,顺着皇帝的心意启发引导,没有一项建言献策,不是切中皇帝内心诉求,而且从不批评皇帝的决定。
皇帝于是产生一种印象,认为这些人出身卑贱,地位微薄,不可能掌权弄威。殊不知鼠凭社贵,狐假虎威,外无威逼主上的嫌疑,而内有专权用事的效果,势倾天下,皇帝还没醒悟。到了太宗刘彧晚年,忧虑由盛转衰,而权幸之徒,忌惮宗室势力,想要使幼主孤立,永窃国权,于是制造矛盾,兴树祸隙,皇帝的弟弟、宗室亲王们,相继被屠剿,刘宋王朝的倾覆,原因在此。
5 闰十二月二十三日,尚书左丞、济阳人江谧建议授给萧道成代表皇帝诛杀大权的黄钺,皇帝刘准批准。
6 刘宋加授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杨文度为督北秦州、雍州二州诸军事,任命龙骧将军杨文弘为略阳太守。
闰十二月二十三日,北魏征西将军皮欢喜攻陷葭芦,斩杨文度。
北魏任命杨难当的族弟杨广香为阴平公、葭芦戍主,拓跋宏下诏,命皮欢喜筑骆谷城。
杨文弘奉表谢罪于北魏,派儿子杨苟奴入朝侍奉,做人质。北魏任命杨文弘为南秦州刺史、武都王。
7 闰十二月二十六日,萧道成出城,屯驻新亭,对骠骑参军江淹说:“天下纷纷,你怎么看?”
江淹说:“成败在德,不在人数多少。您雄武有奇略,这是第一胜;宽容而仁恕,这是第二胜;贤能的人都能为您尽力,这是第三胜;民望所归,这是第四胜;奉天子以伐叛逆,这是第五胜也。沈攸之性格急躁,器量狭小,这是第一败;有威而无恩,这是第二败;士卒离心离德,这是第三败;地方势力和豪绅不支持他,这是第四败;孤军深入数千里,而没有人响应他,这是第五败。就算他有豺狼之师十万人,也终将被您俘获。”
萧道成笑道:“你说得有点儿过了!”
南徐州行事刘善明对萧道成说:“沈攸之招兵买马,造舟治械,包藏祸心,至今已有十年。他性格急躁,不能深谋远虑;起兵谋逆已经数十天,还迟疑不进。一则他不懂兵机,二则人情离怨,三则受到牵制,四则是上天要夺其魂魄。本来还担心他剽勇轻速,趁我们还未准备完成,轻军掩袭,决于一战;如今我军六师齐奋,诸侯同举,他已是笼中之鸟而已!”
萧赜问周山图,怎么看沈攸之,周山图说:“沈攸之与我邻乡,数次一起征伐,我很了解他的为人,性情阴险刻薄,军心并不归附于他,如今他屯兵坚城之下,正是士卒离散逃亡的开始。”
【学以致用】
01,关于沈攸之举兵
攸之将举兵,其妾崔氏谏曰:“官年已老,那不为百口计!”攸之指裲裆角示之,且称太后使至,赐攸之烛,割之,得太后手令云:“社稷之事,一以委公。”
思考几点:
1,如果你发现,原本不如你的朋友或者同事混的比你还好,你会如何?
这种现象,我们都有可能碰上。
就人性而言,很多人希望自己的朋友过的好,却不希望比自己过得好,尤其好太多。
可以反思下自己,如果遇上了这事,我们自己能不能从这条人性规律上超脱出来?
2,老年人的风险偏好,容易加大
老年人的通病,年纪大了,所以想博一把
比如:周郝王當年80岁了,想搏一把,于是联合诸侯合纵抗秦,后面发现根本赢不了,又回去道歉,为子孙某一条生路。
當年的马援,说了一句名言:“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 因为他的不怕死,导致几万后辈青年丧命。
以上两条,沈攸之都有,可能还是主要理由。他这一博,根本就不管一家上百口的性命了
个人认为,按照中医思想,人的天年120,人前60年(一寿)以获得为主,60岁以上,就应该以“舍”为主。
02,关于袁粲的失败
粲谓最曰:“我不失忠臣,汝不失孝子!”
这句话就相当于當年西晋的那些朝堂上的掌权者,平时不尽职尽责,不做思考,临到组织快要灭亡的时候,他来一句:大不了一死。
当初刘昱一死,萧道成把主事的话语权给到他,他不敢接受,错失了機會
原本以为他是被震慑住了腿软,现在看来,是因为他没有想到这一层, 在那个时刻,让出话语权,就是让出了刘宋的控制权。
这是政治思维意识,他当时脱敏了,或者说,他一直没在这里下功夫,想的少了。
所以,万死不辞要趁早哇,不然就是匹夫之勇,于组织一点用都没有。
03,曹操袁绍有十胜十败论,这里的萧道成沈攸之也有五胜五败论
一个人要干点大事之前,不妨找个“成事框架”来分析下自己和竞争对手
比如,《孙子兵法》当中五事七计。
检查下自己成功的条件到底有没有满足?或者满足了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