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爷爷死得那一年，我11岁，在上四年级。

我的爷爷是个不幸中风因为治疗不及时导致留下很多后遗症的残疾人，他不仅说不了话，他的右手也动不了，还有他的右脚也很不灵活，所以走路特别慢。

自打我记事开始，爷爷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虽然爷爷是个残疾人，但我却是爷爷带大的。小时候他用他的左手帮我洗澡，他力气很大，只用左手也能把我抱起来，可能是因为那时候的我真的很轻吧。

他还会用他的左手抓住我的右手，用砖瓦片在地上写他的名字和我的名字。虽然他说不了话，但是他总能逗得我很开心。

我小时候很依赖他，他有什么好吃的总会收藏起来，然后不定时偷偷给我吃。我也知道他会把好吃的放在哪里，每次我想吃零食，我就会偷偷溜进他的房间，他也总能在那个熟悉的角落里找到我。他找到我的时候就会用脚步发出很响的声音，我就会装着被吓到然后笑着慌跑出去，然后他就会拿着吃的走出来给我。

我的父亲是个脾气特别容易暴躁的人，他发起脾气来，不仅骂我、骂我妈，还会骂我爷爷。我依赖我的爷爷，同时我也很维护他。每当我父亲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而责备爷爷的时候，我总是会帮着爷爷顶回去，估计也是因此我更加惹我父亲讨厌。

真的特别怀念小时候跟爷爷在一起的时光，怀念他偷偷给我留的零食，怀念他左手单手抱着我，怀念他教我写他的名字，怀念他陪着我一起打趣玩闹。

二

小学三年级结束后，我又迎来了暑假。

长长两个月的暑假，按以往的惯例，我基本都是在家一边帮忙干农活，一边做暑期作业，当然还有爷爷每日的陪伴玩耍。

可是这个暑假不一样，在暑假到来之前我母亲就接到了来自生活在大城市姨妈的邀请，姨妈邀请我暑假到她家去玩，然后陪表弟表妹们一起学习玩耍。我从小学习比较好，姨妈很喜欢我，总说希望表弟表妹们能多跟我在一起玩玩。我母亲答应了姨妈的邀请。

对于当时从未去过大城市的我来说，我听到这样的消息，当时开心地欢欣雀跃。我也很喜欢姨妈，可能是因为姨妈总是夸赞我，还会给我买很多好吃的，我当然很乐意去她家过暑假。

放假后的第二天，我妈就早早给我收拾好了行囊，还叮嘱我去到姨妈家要注意的事项。至于爷爷，那时候的我不懂得读懂眼神，但我一直记得住爷爷那天的眼神。

我很开心地跟爷爷说我要去姨妈家了，然后抱了一下他。爷爷安静地看着我，然后再目送我离开。后面我能读懂眼神的时候我才知道，爷爷那天眼神透露出了很强烈的落寞与不舍。

那时候我不曾想过，那是爷爷看着我的最后一次。

三

接到爷爷去世的消息是我已经在姨妈家呆了有20多天的时候，那时候姨妈在做晚饭，我和表弟表妹在书房里玩叠积木。姨妈家的户型比较独特，书房是开放式的，跟客厅拼接。

那时候我听见放置在客厅边几上的有线电话响起，姨妈因为在炒菜，所以电话响了很久姨妈才小跑过去接起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心理感应的存在，当时我就预感到那通电话跟我有关系。姨妈挂完电话，就缓慢地向书房走了过来，准确来说是向我走了过来。

“鱼妹（我小时候的花名），你妈打电话来说家里有事，让你明天回去。姨妈明天送你回去哈，你吃过晚饭就收拾下行李~”姨妈微笑着对我说完，就转身进了厨房。

我不明就里地冲看着我的表弟表妹耸了一下肩。

第二天回到家里的时候，可以说那是我印象中见过的最惨烈最邋遢的家，一楼的地面上全是黑色的污泥，餐桌上的碗筷也没有收拾，杯盘狼藉，不堪入目。

刚进屋就听见有一阵阵凄惨的哭声传了出来，那传声音出来的地方我太熟悉了，那是我爷爷的房间。

我推开爷爷房间的门，慢慢走了进去。

才发现，房间里有好多人。平时很少见到的大叔公叔婆也在，我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红了眼。两个姑姑也在，她们似乎都是刚哭完没多久，眼睛也红肿着。

我定眼一看，床上那个人，原来是奶奶，是奶奶在哭。

比我小两岁的亲弟弟，看见我推门进来了，他很早就凑近了我身边。我向他传递了疑惑的表情，然后不禁小声问道“奶奶干嘛哭啊？”

弟弟拉我出了门，悄悄告诉我：“爷爷被火烧了，阿爸送他去医院了。”

啊。。。那一瞬间，我的脑子仿佛停滞了。

四

那一天应该是我们全家过得最难受最黑暗的一天，大家都在家里等着父亲打电话回来。因为救护车不让太多人跟车，所以只有父亲和小叔公陪了去。

深夜3点多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听见了家里的电话响了，是二姑听的电话，她挂完电话后就崩溃地大声哭喊了起来。所有人都被她的哭喊声叫醒了，包括我在内。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跟着痛哭了起来，我也很大声跟着放出了哭声。

第二天很早大叔公就拿上了铁锹，似乎泄恨般地把家里一楼后门的小屋推到了，那个小屋是父亲搭建的，用于平时烧柴火煮饭的一个很简陋地方，现在这个小屋从外面看，几乎是黑色的了。而让爷爷离世的罪魁祸首就是这间小屋。

至于爷爷被烧的过程，在场的很多人都有描述和猜测，听到最难受的一句话就是“最惨就是他不会说话，连喊救命都喊不了”。

那段时间是我童年里中最灰暗的日子。我只知道，仿佛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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