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卢璐

我有个助理去听了一个关于婚姻心理的在线课程，老师讲到婚姻中的女人，有几种状态：我大，我小，我乱，我无，并提到一部不出名的老电影，叫做《万箭穿心》。

说到里面的女主李宝莉就是典型的“我大”，自大高傲没有智慧，才会把自己的婚姻和人生，搞得一塌糊涂。

我对这部电影产生了兴趣，十年前的老片子，资源非常好找，我自己找来看了一遍。

我曾经在武汉住过四年，长江边上，汉口码头，汉正街里，武汉人的火爆脾气，我是实实在在见过的，这片子拍出的，不仅仅是武汉的烟火和喧嚣，更是婚姻的真实和压抑。

女主李宝莉就像是我们身边熟悉的女邻居；大街上擦肩而过卖凉粉的大姐，或者又像是某个刹那中的我们自己，明明付出了很多，可就毁在嘴上，出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

在欧洲生活，我越来越发现：“刀子嘴豆腐心”，是个十分中国女性化的特质，法国女人们往往心如磐石，她说的，都是没有反悔余地的事儿，让你毁到肠子青。

如果我们把李宝莉的婚姻定义成一场悲剧，有心理老师说的“我大”的原因，但更深层的问题，却并不在于此。

在我看来，和很多婚姻不幸的女性一样，李宝莉的悲剧，更多的是源于：自己对于自己，自己对于婚姻，自己乃至人生的认知与定义，并不清晰，无法找到平衡与自洽，用俗话说，就是“拎不清”！

到底如何才能做到一个拎得清的人，这是一个足以令人深思的问题。

《万箭穿心》的海报上有一句话：爱，也或是一把锋利的血刃。

武志红也说过差不多的话：爱会伤人，家会伤人。多少人都是为了梦寐以求的亲密，伤到体无完肤，生不如死，这正是《万箭穿心》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90年代的武汉，女主李宝莉下岗了，在汉正街卖袜子，有着武汉女人共同的特质，漂亮，泼辣、强势，性格粗粝。

她的老公马学武在国企，刚当上厂办主任，戴着眼镜，文质彬彬，儿子小宝在读小学。

男二建建，是个小混混，在市场上收保护费，一闪而过，跟宝莉调侃了两句。他要在宝莉的后半生，才会出场。

马学武当了车间主任，单位分了房，搬新家，到了楼下，师傅坐地涨价。宝莉跟师傅理论，唇枪舌战，而她的丈夫在楼上，不仅不出面，还赶紧收回探视的脑袋。

终于搬完，马学武给工人递烟表示感谢，李宝莉冲出来，当着师傅面，就把老公劈头盖脸地骂了个稀烂。

话是无形的，但话的威力却可以堪比原子弹，李宝莉的指责像子弹一般啪啪啪地射出来，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女人有点粗鲁了，完全不顾及男人的面子和场合。

可看看马学武那副怂样，就知道躲在女人背后，一面享受着女人据理力争争取来的好处，一面又完全没有立场地做烂好人，也是欠骂。

不过，让男人自省，真的难上加难，宝莉让马学武在众人面前尊严扫地，马学武没回嘴，但仇，他记下了。

于是，在宝莉还沉浸在新家的喜悦中时，马学武提出了离婚。

这是马学武忍耐到头的极限，对李宝莉来说，却无疑是个毫无防备的重磅炸弹。

李宝莉是个简单粗粝一根筋的女人，张开嘴就看到心，她跟闺蜜哭诉，回家就开始努力学习“温顺”。

做好饭等马学武回家，甚至帮马学武脱袜子，还让孩子帮忙说和。

可一切都太晚了，长年累月的伤害，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被老婆常年刺的懦弱男人，能走到有胆量提离婚的那一步，需要一个从量到质的转化点！

而马学武，他的点，就是那个屁股最翘的女同事。

女同事的一句“马主任，生日快乐”，让他心猿意马。

所以，男女之间，从没事到暧昧，从暧昧到出轨，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周章，一个念动，一拍即合。

可马学武低估了李宝莉作为一个女人的敏锐。

他在离下班还很早的时候，就跟宝莉打电话报备不回家吃饭，这一举动非常反常。

宝莉相信了自己的第六感，她偷偷跑去马学武厂门口跟踪，看到马学武跟女同事去了宾馆，自然得就像是去开座谈会。

李宝莉伤心欲绝，哭完后不甘心。从古至今，复仇女神们都是万能的！

李宝莉来到旅馆佯装马学武的亲戚，问出了他们的房间号。

她来到房间门口想捉奸，两人正在房内如火如荼，女人的呻吟声穿透门板，丝丝入耳。

马宝莉血液直冲头顶，拎起门口的灭火器就想砸门，然而，楼梯转角一句不知谁家孩子稚嫩的“妈妈”，却让她瞬间顿住。

她想起了儿子，为了孩子，她不能冲动。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旅馆，举报宾馆里有人卖淫，然后就上了出租车，哭着离开。

只是，她并没想到，这个举动，竟成了她万箭穿心的启动键。

虽然没有意外，但宝莉还是一夜未眠。当第二天她去派出所领人的时候，在警察和厂领导面前，一向彪悍的李宝莉表现得很大度。

还说出了那句她早就编好的台词：“有人跟他，是他有魅力，我不计较就可以了。”把脏水都泼给小三。

这是她想好的唯一能继续维持婚姻的办法，也让她登上了道德制高点，日子仿佛又回到从前，只是仿佛。

是宝莉自己举报了马学武，不能明着攻击他，但话里话外都在对马学武的打压和指责。

她的强势愈发凌厉，明里暗里，他们的关系更加岌岌可危。

乡下老房子拆迁，婆婆来武汉投奔，被彪悍的李宝莉挤兑到离家出走。

在家，马学武搞不定老婆，没有生存余地；在厂里，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要他下岗；去找他的“情人”，情人喜欢的只是“马主任”而不是“马学武”，这个无能的男人，懦弱到底，跳江自尽。

而马学武也有阴狠的一面，遗书里，提到了老娘，提到了小宝，却一个字都没给宝莉留下。

就用这样的方式，宣布了自己受害者的位置，用自己的死，惩罚了仇人李宝莉。

在老人孩子的一片哭喊中，宝莉办完了马学武的葬礼，一滴眼泪都没流。

她说：我不值得为他哭，我要撑起这个家。闺蜜说，出这种事，就是因为她的房子风水不好，七八条路都从楼下穿过，这叫万箭穿心，可宝莉偏不信邪，要把日子过成万丈光芒。

李宝莉，儿子，和她的婆婆，组建了一个新的家庭，李宝莉成了主力，要赚钱，婆婆在家照顾孩子。

李宝莉放弃了卖袜子，开始挑扁担，非常累但赚得多，把每天赚来的钱给婆婆家用，一挑就是十年。

只是宝莉付出了所有，却渐渐地成了这个家庭的边缘人，小宝不接受她，觉得是她逼死了爸爸，婆婆对宝莉冷言冷语，没个好脸，还有意挑拨小宝对宝莉的怨恨。

宝莉粗枝大叶，只有一个心思，干活挣钱给爱的人花，这就是她爱人的方式，可她不知道，人心有时候是捂不热的。

她对于婆婆和小宝来说，只是一个赚钱的机器，除此之外，再无价值。

李宝莉就这么过了十年，还记得那个当年在市场收保护费的建建吗？十年未见，是被抓去了监狱。

如今出狱，两个历经沧桑，累累若丧家之犬的中年人，再次相遇，注定会发生点什么。

建建的表达很直接，开车带着宝莉到了僻静处霸王硬上弓。

宝莉挣扎了几下，多年的寂寞也让她无法抗拒，把手搭在了建建的后背。

其实，建建跟宝莉是一样的人，不仅粗粝而且直接，没有余地。

他们之间没有华丽的语言，也没有猜来猜去的小心机，既不温柔也不浪漫，却有一种莫名的坦然和真实。

快高考了，婆婆嫌弃宝莉在家转悠影响小宝学习，宝莉便去了建建的住处。

然而高考前一晚，奶奶忽然生病，小宝在建建的住处找到宝莉，撞见她光腿穿着建建的上衣，正在给建建擦身体。

小宝一句“恶心和不要脸”惹恼了建建，也由此看出，小宝对李宝莉，没了母子之情，只剩下怨恨。

建建暴怒，要打小宝，三个人撕打在一起，宝莉满心都是小宝明天要高考，拿着酒瓶就打在了建建头上，终止了这场混战。

那一瞬间，建建愣住了，他在维护李宝莉，而李宝莉却为了那个逆子打自己，怎么想怎么气。

几天后，李宝莉再遇建建，她看到建建全是心虚和愧疚，要掏钱给他做为补偿。然而这一生分的行为，更激怒了建建。

建建三言两语，让宝莉落了泪，而后面还有话等着：“你别哭啊，搞得跟真有感情的一样。”

李宝莉终于遇到了比她嘴还毒的人。

李宝莉伤心离去。

终于，小宝考上了好大学，李宝莉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收到了儿子要断绝关系的“告白”，句句扎心：

“我跟你喝完这一杯，从此以后你就不是我妈妈，房子是爸爸留下的，你搬出去，让奶奶住。”

在争吵之间，小宝说出来，原来当年马学武投江，是因为他已经知道是宝莉举报的自己，他不仅走投无路，而且无颜面对。

宝莉失魂落魄，万箭穿心，第二天早晨，她收拾了行囊，找出房产证给了婆婆。

没想到的是，楼下，建建来了，在她最落魄的时刻，在万箭穿心的痛彻心扉里，还好有他。

电影的最后，李宝莉跟建建走了，其实，他们一直都是一类人，只不过这些年，并不自知。

电影看完，忍不住唏嘘，走到今天这一步，宝莉有很大的问题，强势蛮横粗野，不懂婉转，不顾及老公的自尊，不会跟孩子沟通，蔑视整个世界的存在。

可话说回来，如果当时李宝莉没有举报马学武，就可以避免这场万箭穿心的悲剧么？

不，并不能，他们只不过会用另一种形式，在各自的生命中，万箭穿心，痛苦不已地活着。

其实，李宝莉和马学武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种相互权衡之后，退而求次的选择。

李宝莉的父母是卖菜的，但自己长得好，心气挺高，她想找比自己更高的社会阶层，可城里的读书人，显然是她够不着的。

对马学武来说，乡下人进城，那些城市里读过书的姑娘，他显然也是够不着的，所以选择了宝莉。

在婚姻这座修炼的道场，当两人都褪去了柔光滤镜，嫌弃和不屑只会愈加放大，放大到不可收拾。

她嫌弃马学武是个乡下人，马学武也嫌弃她的没文化，两个人都有着深深的自卑，都渴望着被对方肯定，却又被对方蔑视。

从骨子里来说，李宝莉和建建才是更加对等的人，而十年前，若她的对面是建建，悲剧还会发生吗？

哼哼，十年前，以李宝莉的傲气，她根本看不上建建，而混日子的建建，也看不上李宝莉。

在这个世界上的男女关系，最底层最基础的目的都是“慕强”，而所谓的“强”，只不过是那些自己没有，够不到的东西。

人只有吃过生活的苦，成为一张被生活蹂躏的面巾纸，才会知道，自己想要的，和自己需要的，是两码事。

所以，经过十年的洗礼，李宝莉才能和建建走在一起，这电影，还算是一个幸福的结局。

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在婚姻里过于强势，如最初的李宝莉，固然是不可取的，会产生危机，这是很多婚姻课，职场课上，都在大声疾呼的原理。

然而事实上，在今日流行的概念，譬如情商，或者沟通之外，关于婚姻，关于人生，在我看来，更要有一种底层的，基础的，更稳固的思维模式，那就是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这是一个看起来非常简单明了的选择，可实操起来，却是非常困难的，当局者迷，多少婚姻，多少爱情，多少女人，终究还是错付了，只能唏嘘。

卢璐：有两个女儿的留法服装硕士、作家，行走在东西方文化差异裂痕中间的，优雅女性自媒体。新书《三十几 来得及》，《有实力才有底气》正在热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