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小浩浩……我们还是送回去吧。”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在厨房洗碗，手里的碗差点滑进水池里。我转过身，盯着站在门口的女婿周凯。

他低着头，好像是怕看我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说什么？”我问他，声音冷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妈，我是说……”他抬起头，又立刻低下去，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后像是豁出去了一样，“我和宁宁商量了，浩浩……浩浩还是送回福利院比较好。”

这一次，我的手真的抖了，水花四溅，碗在水池里咣当一声。我转身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死死盯着他。

“浩浩是你们亲自抱回来的，你们当时立下了字据，说会对他负责一辈子。现在说送回去，你当孩子是什么？一件衣服？一件用完了就扔的东西？”

周凯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句话。

这时，女儿宁宁从卧室走了出来，脸色也不好看。她扯了扯周凯的袖子，小声道：“周凯，你别说了。”

我瞪了她一眼，怒火瞬间烧到了头顶：“宁宁，你也同意？”

她低着头不吭声，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我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快要冲出口的火气：“你们两个，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浩浩到底怎么了？”

宁宁是我唯一的女儿。她从小就乖巧懂事，成绩好，性格好，哪怕长大了，也从来没有让我操过心。

她和周凯是大学同学，恋爱三年，结婚两年，感情一直很好。唯一让人遗憾的，就是结婚后一直没有孩子。

刚开始，他们俩并不着急，说是想过几年二人世界。

可时间一长，我这当妈的也开始急了，催过几次，宁宁总是笑着哄我：“妈，急什么呀，生孩子是迟早的事。”

我也就没再多问，但看在眼里的，却是宁宁一次次去医院检查，一次次失望地回来。

五年过去了，始终没有动静。后来，宁宁对我说：“妈，我们想抱养一个孩子。”

说实话，我当时是反对的。抱养的孩子不比亲生的，万一哪天亲生父母找上门来，或者孩子长大了知道真相，心里有想法怎么办？

可宁宁说得很坚定：“妈，我已经想好了。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把他当成亲生的。”

听她这么说，我也不好再反对。

没过多久，他们从福利院抱回了一个刚满两岁的小男孩，取名叫浩浩。

浩浩长得很乖巧，眼睛圆圆的，嘴巴小小的，一见到人就笑。

宁宁对他特别好，周凯也是，抱着他亲来亲去的，连我这当外婆的都看着心里舒坦。

那段时间，家里充满了笑声。宁宁经常发视频给我看，说浩浩又学会了新词，说浩浩第一次喊她“妈妈”，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我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浩浩来到家里的第八个月，宁宁竟然怀孕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高兴得直掉眼泪。宁宁已经三十六岁了，能怀上孩子，真是老天开眼。我立刻赶到她家，帮她煲汤，叮嘱她不要太累。

可我很快发现，情况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宁宁对浩浩的态度，变得有些微妙。以前她每天都会陪浩浩玩，给他讲故事，可怀孕后，她开始刻意保持距离。

一次浩浩跑过去要抱她，她竟然下意识地躲开了，说：“浩浩，妈妈肚子里有弟弟妹妹，不能抱你。”

我当时看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也能理解。怀孕的人，总是会小心翼翼一些。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距离感越来越明显。

宁宁开始把浩浩交给保姆照顾，甚至连一起吃饭的时间都少了。浩浩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经常站在房间门口，偷偷看着宁宁。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问宁宁：“你是不是觉得，浩浩不是你亲生的，所以……”

话还没说完，她就打断了我：“妈，你别瞎想，我只是太累了，没时间照顾浩浩。”

我沉默了。作为母亲，我能看出来，宁宁对浩浩的感情，的确变了。

直到今天，周凯说出那句话，我才明白，他们这段时间的冷淡根本不是偶然。

“浩浩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把他送回去？”我盯着周凯，怒火几乎要从眼睛里喷出来。

周凯低着头，不敢看我。宁宁咬了咬嘴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妈，我们也不是想送走他，只是……只是不想让他以后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多余的？”我气笑了，“浩浩两岁就被你们抱回来，你们是他唯一的爸爸妈妈！现在你告诉我，他是多余的？”

宁宁的眼圈红了，低着头不说话。周凯挤出一句话：“妈，我们也是为他好。他还小，现在送回去，总比以后……”

我再也忍不住了，指着周凯的鼻子就骂：“周凯，我真是看错你了！浩浩不是你亲生的，可他叫了你一年爸爸！你现在要把他送回去，你的良心呢？”

周凯被我骂得哑口无言，宁宁在旁边小声抽泣。我看着他们，心里又气又恨，却又无能为力。

当天晚上，我把浩浩接回了自己家。

浩浩一点都不闹，乖乖地跟在我身后。我问他：“浩浩，你想妈妈吗？”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低声说：“妈妈不喜欢浩浩了。”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我摸着他的头，强忍着眼泪说：“浩浩，外婆喜欢你，外婆永远喜欢你。”

后来，宁宁生下了一个女儿。

她抱着孩子，第一次来我家看浩浩的时候，浩浩站在门口，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扑过去叫妈妈。

宁宁看着他，眼圈红了好几次，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浩浩很懂事，从不吵不闹，也不问为什么不能回家。我知道，他的心里早就明白了一切。

有一天，宁宁突然抱着女儿来找我，说想接浩浩回去。我看着她，冷冷地问：“你确定？”

她点点头，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根本放不下浩浩，他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要他？”

我叹了一口气，带她去找浩浩。孩子正在院子里玩泥巴，看到宁宁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扭过头去，继续玩。

“浩浩，妈妈来接你回家了。”宁宁蹲下身，伸出手。

浩浩没有回头，声音闷闷的：“妈妈不要浩浩了。”

宁宁一下子哭出了声，不停地说：“对不起，浩浩，妈妈错了。妈妈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后来，浩浩回了家。宁宁和周凯对他比以前更好，生怕再伤了他的心。可我知道，有些伤痕，一旦留下，再也不会完全愈合。

我只希望，浩浩能慢慢忘记那些不好的记忆，重新过上一个完整幸福的童年。

孩子是无辜的，大人犯的错，最终伤害的，却永远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