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哎！又溜号了！”我揉揉眼睛叹一声。自从乔进入了我的视线，我的思想和情感仿佛不再属于自己，老是不能自控地想一些事儿：这么一位名师，怎么大三都快结束了才认识他？这个人到底是有多低调？之前那两年他在哪里生活？想着想着又反笑自己：“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可我的视线还是会不自主地追随乔的身影。他和学生讲题时那份带着随意的认真很特别；面对女学生的疯狂迷恋，他流露出的略带无奈的害羞让我心动；就连在球场上一个简简单单地捡球动作，都会在我脑子里一遍一遍地重放……我想我真是无可救药了！

课间，院学生会的体育部长来找我，说有一场师生联谊排球赛，想让我代表学生参加。本来对这种无聊的比赛就没有兴趣，加上膝盖有伤，刚想拒绝，却在名单上瞟到了乔的名字，于是一口答应。

比赛当天刚刚入场我就后悔了，哪里有比赛的气氛，根本就是个联谊会。不常见面的老师寒暄着一些无聊的话题，无心比赛。我按着自己受伤的膝盖，为了这么一场比赛难为自己，我真是快疯了。

我和乔站得很远，看着他和每一个很会应酬的人一样客客气气地左右逢源。不知为什么，我只读到了他眼底的寂寞，这会不会是我一厢情愿的解读？他感觉到我的目光，骤然回头，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我的心跳漏掉了一拍。

学生队伍里体育生多，老师们输得一败涂地。比赛结束和对方握手时，乔低声问我：“你膝盖有伤？”

一句话安抚了我整场比赛的躁动和烦闷，一切都是值得的！

（二）

比赛后总能偶遇乔，食堂、教学楼、实验室……次数多到我自己都有些无奈。自从被他发现了膝盖有伤，竟莫名其妙心虚，故意看不见他眼神里的关心。偶尔回忆起球场上他那句貌似无心的询问时，不禁会脸红心跳。

就这样，明明被每一次碰面折磨到不行，下次再碰面时还要淡定地佯装无事。终于有一次在食堂，乔端着餐盘走到我面前：“一起吃饭？”

“好！”语气里没有任何的惊讶，也尽量不流露出惊喜。我只是轻轻将餐盘摆在桌子上，默默地喝汤、慢慢地咀嚼。就好像这不是我们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就好像我们是习惯了一起吃饭的老夫老妻。乔也不多说话，但我们都醉了，因为空气中流露出浓浓的暧昧味道。

收餐盘时，乔又说了一句：“我想，我没看错你！”我没说话，用笑容回应。这句话，在GAY圈里有种特殊的翻译——我想，你应该是个GAY！

没错，因为你是，所以你能够感觉到我也是。当人类的嗅觉功能退化到快要消失时，还能对同类保持着如此之高的敏感度，该不该算作是奇迹？

“出来打球吗？”短信署名是乔，他竟然有我的手机号码。

“好！”很快地回复一条，再也无法掩饰嘴角漾出的笑容。

这次，不是对手，而是并肩作战的队友。第一次能够和乔站这么近，他的气息令我眩晕。然而，膝盖真的很不争气，几个球过后，开始跟不上节奏。第一局结束，他走过来，用半命令式地口气说：“走吧，咱们回去！”我的答案仍然只是那个字：“好！”

乔开车，我坐在旁边，明显地感觉他生气了，于是搜肠刮肚地想一些好玩的事儿：“你知道吗，上次也是有场比赛受伤了，教练让我打封闭坚持。我去校医院，两块五的药钱，一个注射费要25，整个十倍啊……你说亏不亏？早知道自己打了！”无论说什么，乔都不接话，我只得闭嘴。

用冰凉的手指按在肿痛难耐的膝盖上，忽然想起了我的初恋。上次和别人闹别扭，应该还是在恋爱中呢！那个人比我大，也很帅，我仍然是今天这种小心翼翼的姿态。时过境迁，本以为自己长大了，变得成熟，谁知一陷入情感还是会这么不安和无措。忽然间厌倦了百依百顺的自己，很想变一下。

（三）

叛逆真是一种很爽的感觉，无所顾忌，任意妄为。

我逃的第一节课是乔的专业课，而且一连逃了三周。躲在宿舍里上网、无所事事时就约同学出去喝酒，喝到半醉时再去唱K，日子过得飞快。

期间乔发过短信：“伤得很重吗？没来上课？”赌气没有回他。

见不到乔，不是不想念的。可是我要克制，我不想再为感情变得懦弱。和初恋分手的日子里，我总是压抑着自己的感受，逼着自己不去考虑为什么被抛弃、为什么对方宁可去做MB也不肯和我在一起。乔的出现，那种暧昧一下触开了我的记忆开关，不愉快的经验纷繁而至，我无力招架。躲避乔其实是在躲避过去的自己。

可是，感情哪里那么容易控制。只要有人提到乔的名字，我的心就会莫名地揪紧，也会傻傻的不顾一切地打探他的消息，然后小心翼翼地封存在心底。不出意料地，乔有自己的家庭，妻子和两个女儿都在国外，假期的时间乔都会去国外陪她们。也有人“好心地”告诉我乔的前任情人也是个学生，利用乔出国后又抛弃了他。据说当时的乔沉沦了好一阵子。

听到这些，心里阵阵难受，再也控制不住想见乔的冲动，食堂里没有偶遇，竟然不顾一切地跑到他的办公室去找他。看到是我，乔乍惊还喜，几秒钟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淡定：“听说你在到处打探我的过去，我在想你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这个问题叫我如何回答？我沉默，乔也淡淡地看着我，好像在看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我低下头的一刹那，一定是脸红了。原来爱情真的是有宿命这一说的。

乔拉起我的手，轻轻地说：“去我家里？”

我无奈，还是那句：“好！”

（四）

遇到乔之前，我想考外校的研究生，运气好的话也可以保送。现在忽然舍不得走，反正凭借之前的学生工作经验，留校做个辅导员应该不太难，这样可以顺理成章地和乔成为同事。

不想乔知道了我这个打算后很不高兴：“留校做辅导员有什么出息？”

我反问：“什么是出息？出国？”话一出口，我就被自己的直接和轻率吓了一跳。乔冷冷地看着我不说话，我有些后悔，他一定想起了难过的往事。

许久乔才开口说话：“我想你误会了，许飞出国的事，是我帮的忙没错。可我是心甘情愿的，你们这么年轻，凭什么把一切都给我？”

轻而易举道出的真相果然最有杀伤力，我呆站原地动弹不得。每个人对爱情的理解不一样，乔的爱情中充满了交易的味道。乔可以很坦荡地问我：“你不需要我，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

为什么爱你？难道不是因为先爱上了，才去找原因吗？

“乔，我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爱你，但是我确定，我很爱你。如果我需要你，也是因为我爱你！”我一口气说完，不理会他的表情。良久感觉一直压在自己胸口的大石头不见了。我终于敢理直气壮地说爱，不再唯唯诺诺。无论这段感情的结果如何，至少我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也不再依附于对方。

那天之后，我们谁也不再谈未来的事，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静的生活，一起打球、一起吃饭、享受性爱的欢愉。一次乔喝多了，抱着我的头伤心地说：“小继，我好难过，我觉得自己毁掉了一件艺术品……”清醒时，他是断然不会说这样的话。

我知道，乔很内疚，因为他有妻儿，不能给我全部。可是，我从来没有期待那么多啊！

记得第一次恋爱时，以为世界上就我们两个GAY，像做错了什么大事一样小心翼翼，生怕被他抛弃后就万劫不复。后来才知道，选择同性恋爱，既是生性使然，也是一种生活方式而已，根本无所谓好与坏。作为一个GAY，先是选择了自己的生活方式，然后再去选择爱谁。

我和乔，只是彼此的选择中有一片交集而已。

有时候，乔很喜欢和我讲他和许飞的事。我知道他也有忘不掉的过去。只不过他没有再为我安排什么，他学会了尊重我的意愿，而不是一厢情愿地用感情作为交换。

我们都在这段爱恋中遇到了过去的自己，又试着用自己的方式和过去道别。

爱情能做到这一点，我想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