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时期,某地有一个道士,叫黎海阳,他的父亲,在伪蜀(指五代十国时期在四川的割据政权,由王建所建的称为“前蜀”,后期孟知祥所建称为“后蜀”,都是十国之一,因为不被北宋官方认可,所以被蔑称伪蜀)做军官。
那时候,黎海阳还不是道士,他也在军中做将士。后来,北宋大军征伐伪蜀(此处是指后蜀,后蜀的最后一个皇帝是孟昶),父子两人都被调去守卫剑门。然而,后蜀被灭,军队被击溃,很多士兵得以逃脱。
趁着机会,黎海阳父子也脱了铠甲,假扮成一般人回家去了。
经过川城东门外的丁家村时,两人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气。父子一起寻找香气源头,终于在一处乱坟岗,找到了香气来源。然而彼时天黑,父子也看不清是什么香气,于是记住了位置,回家去了。
后来晴天,父子两人再次去那个乱坟岗寻找香气。
这一次,父亲看清楚了,只见一堆人骨头旁边,有一片黄色的粉末,拨开粉末一看,居然是三小块雄黄。黎海阳的父亲一向喜欢道家,知道坟头周围的雄黄能用,而且是个好东西,于是就把三小块雄黄包着带回家了。
然而,也就是这时候,已经有人抓捕逃兵,并已经到这一片搜查。父子两人都提心吊胆,又觉得暂时无处可去,也只能继续躲在家里。
半夜的时候,父子两人都提心吊胆,迟迟不能入睡。就在这时候,两人猛然听到有人说话:“我的雄黄,我的雄黄啊。”
得知此人不是抓逃兵的人,黎海阳父亲放了心,大着胆子问道:“是什么人在说话?你是妖怪还是小鬼?不要吓唬我们,我们都是好人,有事可以说,我们能帮就帮,没事的话你就走吧,不要打扰我们睡觉。”
那个声音说:“我不是鬼,我是宋人,家里一直做官,世代都吃朝廷俸禄。我却不肯做官,所以后来退而学道,就在楚丘一带。那里我有别墅,可以原理尘嚣。因为学道需要很多东西,所以我也尽力搜罗。道家看重的五金八石(五金是指金、银、铜、铁、锡五种金属,八石是指朱砂、雄黄、云母、空青、硫黄、戎盐、硝石、雌黄八种矿物),都是很难弄到的,我想尽办法也要搞到。”
黎海阳父亲听了后,说:“都大半夜了,你是要讲自己的事迹吗?”
那个声音也不回答他,继续说话,黎海阳父亲没办法,只好听下去。
“有时候,有些道士、术士、异人,很有本事,我也会邀请他们来我家。他们也会想着炼制一些东西,我都尽量满足他们,让他们尽情去炼制,结果往往都能成功。后来,德宗怀疑中书令在蜀地与蛮人勾结,意图造反,就让我正式做了道士,去蜀地见中书令,并暗中监视他。后来,皇帝又派遣和尚入蜀,表面与中书令问候,实际还是要监视他。”
“德宗皇帝不是唐朝的皇帝吗?那时候你就在了?那你算唐朝人啊,怎么是宋朝人呢?”黎海阳有些好奇,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父亲听到后,连忙制止黎海阳,叫他继续听。
“那和尚虽然是和尚,却精通道术,经常说一些炼制金银的事。起初,中书令不相信,后来试了几次,都很灵验。于是,他慢慢信任和尚,也越发尊重和尚。三年后的一天,和尚说起还丹驻颜术,中书令很好奇,让他炼一个出来丹出来。和尚有些为难,但还是答应了。吃了那个能永驻青春的丹后,中书令觉得神清气爽,身体好像年轻了许多。他重赏和尚,和尚拿了钱就离开了。然而,到了贞元二十年春,隐藏在那个丹里的毒药发作了,中书令就此死去。”
“中书令大人死了,只怕你也逃不掉吧?”黎海阳父亲一下就问到了关键之处。
“是啊,中书令死了,我因为讲道术,又一直在监视他,所以受到怀疑。他们抓住了我,处死了我。我的尸体被丢到乱坟岗,被那些樵夫、放牛童、路人践踏,以至于骨头都碎了,实在令人愤怒。”
“既然你已经去世许久,为什么还不赶紧投胎,重新做人,非要一直做个孤魂野鬼,游荡在冥府人间呢?”
“你听我说,就会知道了。我曾经遇到一位高人,他也知道了我的苦衷,于是传授了我‘阴影炼形之术’,他让我在楚丘别墅所在的深山之中,选一处嵌室(山崖间悬空的房间,洞穴),修炼六年‘阴影炼形术’,这期间只要不保证被动物或者其他妖怪侵犯,就可以让我恢复人身,而且在这期间,我虽然还没有肉身,但却可以感受肉体。”
“天地间居然还有这样的道家本领,我居然不知道。”黎海阳父亲叹了一口气。
“我按照高人的办法修炼,在嵌室中修炼,到了六年,我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果然有了肉身,就坐在嵌室中,头发垂下来,又厚又黑,容貌年轻有光泽,比当初还好看呢。于是,我沐浴祈祷,穿上了新衣服,重新开始生活。高人还说,以后我身体会慢慢腐烂,然后再炼回来就行。这样炼三回,就可以成为半仙人了。方才令郎问,我怎么会是大宋人,我活到了现在,现在是大宋,自然是大宋人呀。”
黎海阳父亲听了,连连称赞。
“我经历过一次了,这次肉体已经腐烂不全了,等全部腐烂后,我就再次去修炼。可以说,我从无形修炼到有形,灵魂可以千变万化,无所不能,比之前厉害多了。正因如此,所以我能够自在飞行,与你说话。其实,即便是穿到地府,又或者上达天宫,也能轻易做到。即便是当今的皇帝,也没有我快乐。人世肉体的生老病死之苦,你也知道,我好不容易才脱离,怎么能再次去投胎做人呢?就这样难道不快乐吗?我现在虽然死了,但是不比世人活着还好吗?”
黎海阳听了后,忍不住点头,又问:“那么,我从乱坟岗处拿来的药,你应该也知道吧?是你之前炼药的吧?这是什么药呢?”
那声音说:“我以前跟着道士入山炼丹,修整丹炉,寻找干柴荒草,还得一直烧火,一忙就是几个月甚至几年,实在是辛苦。那时候我就经常感叹,时间很快,容颜易老,岁月不饶人。我听说,能改变这种情况的药,有上等和此等之分。上等药是九转大还丹,但炼制这种药离不开神水花池;还有次等药,叫云母雄黄,吃了之后,虽然不能乘云雾驾龙凤,驱役鬼神,但却可以祛除百病,延年益寿。”
“这么说,你吃过了吗?”黎海阳问。
“是的。我之前就得到了炼雄黄的法子,从二十岁就开始吃,一直吃到了四十岁,终于获得了药力。而后,如果再用火养药,带着水服下去,就跟得道成仙的高人差不多了。”
接下来,这个人告诉了黎海阳的父亲,如何炼雄黄,要炼多久,怎么练最好。他还说了,药炼成以后,如何用火养,如何用水服下去。
黎海阳的父亲听了后,谢了此人。但是他不满于此,又继续说:“炼雄黄之药,用火养,用水服,这些我也懂了。还有一个,你刚才说的‘阴影炼形之术’我很有兴趣,只是我从来没说过,也不知道怎么修炼,能教我吗?我父子在此拜谢了,我们也是诚心修炼的人,我还想着让儿子做道士呢。”
“既然你诚心问我,又有修炼之心,我自然愿意教你。不然的话,那几块上等的雄黄,岂不是浪费了吗?所谓‘阴影修炼之术’,自然要在阴影处……”
黎海阳本来睡着,现在又醒了,看了看外面,这时候忽然对父亲大声说:“父亲,天亮了,我们得跑路了,万一迟了,有人来搜,我们就走不掉了。”
父亲大骇,赶紧拉着黎海阳跑路了,全然不顾那人还在传授秘术。
后来,黎海阳父子又几次来家,但那人却再也没有来过。不得已,父亲只好修炼次等丹药,雄黄炼好以后,他就尝试着吃,确定没问题了才让儿子吃。
十余年后,父亲就死了,他只差八年,就能获得所炼雄黄药的药力,就可以百病不生,延年益寿。
黎海阳听从父亲的话,正式出家做了道士,他穿着道士的衣服,寻师访道,二十年来不吃不喝,只是喝酒,以及吃自己炼制的雄黄丹药。因此,他的衣服上常有雄黄的香气,也从来不生病。
几十年后,有人还看到黎海阳在街市上卖丹药呢,他身轻体健,头发乌黑,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实际上那会儿他已经八十岁了。
再以后,黎海阳死在了战乱之中,准确来说,他是被乱兵所杀。如果不是战乱,他能活到一百五十岁,也即是说,他少活了七十年。只能说,战争实在太可怕了,会让很多人折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