惭愧,贾府并没有“主要挣钱”的。
宁荣二府,有五个在职官员:贾赦、贾政、贾珍、贾琏、贾蓉。不过贾赦、贾珍走的是“袭官”路线,只是荣耀衔,没有什么实权。贾琏、贾蓉是捐的官。只有贾政,虽然是皇帝念旧、看在他父亲临终遗本的份儿上、给了一个主事衔,但他通过“入部习学”,积功累升,在开篇时就升到了员外郎,后来还被“点了学差”、派去“查看赈济”灾民,是唯一一个真正做官的。
古代官员俸禄有限,主要是灰色收入,一定要靠权力来换。贾政当然不会是海瑞那样的清官。只是他为人比较正直,也不太喜欢钻营,收受贿赂的机会未必很多。所以,从“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一项来算,贾府的收入有限。正如王熙凤所说“不过借赖着祖父虚名,作个穷官儿”罢了。
田园管事的乌进孝曾揣测:“有去有来,娘娘和万岁爷岂不赏的!”贾珍觉得好笑,我们读者却看不出有什么好笑:是啊,既然做了皇帝的老丈人,皇帝娘娘岂有不曾的?
贾蓉的解释才让我们明白:“岂有不赏之理?按时到节,不过是些彩缎、古董玩意儿。纵赏银子,不过一百两金子,才值一千两银子,够一年的什么?”
贾蓉这话有道理。《红楼梦》里几次写元春对贾府的赏赐,省亲时有金玉如意、沉香拐拄、伽楠念珠、宫缎宫绸 、金锞银锞、金爵银爵之类,最有意思的是赏贾敬、赦、政、钗黛姊妹和宝玉的,竟有新书、墨、砚之物。当然是表示书香之气,可是从财产价值来看,几乎是凑数的。
其他几次也差不多。猜谜语给的奖励是“每人一个宫制诗筒,一柄茶筅”,是“极微极雅”、不值什么钱的。端午节给的是香如意、玛瑙枕、宫扇、麝香串、罗、簟、香袋儿、锭子药之类。当然在我们穷人眼里,都是贵重不得了的东西。不过跟修建大观园时,仅“聘请教习,采办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就预算三万,“花烛彩灯并各色帘栊帐幔”又准备花两万,这些还不都涉及盖房子、建园子的费用!比较起来,元春的赐礼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不是说皇家的赏赐太寒酸,而是凡事怕比较。就像“春祭的恩赏”这一项,贾府只看重“又体面,又是沾恩锡福的”,而“除咱们这样一二家之外,那些世袭穷官儿家,若不仗着这个银子,拿什么上供过年”。是贾府的豪奢,衬托得皇赏寒酸了。
既然做官挣不了、皇帝娘娘也赏赐不了许多钱,贾府的豪奢是拿什么来维持的?
乌进孝送租子,除了几十项(是几十项!不是几十样!一项就包括几十几百只、几千石、几万斤呢)实物之外,还有二千五百两现银。而贾珍说:“今年你这老货又来打擂台来了”、“我算定了你至少也有五千两银子来”、“真真是又教别过年了”,认为比预算得少了太多。
贾琏也曾对鸳鸯说:“几处房租、地税通在九月才得”。乌进孝是年前来的,显然和贾琏说的,并不是同一项收入。
贾琏说这话时,是向鸳鸯借当,“不上半年的光景,银子来了,我就赎了交还,断不能叫姐姐落不是。”贾琏才干是差点儿,但本性不坏,不是故意骗钱。所以在他的预算里,一定是能赎回来的。也就是说,“不上半年的光景”的这笔钱,一定比向鸳鸯借当的“三二千两银子”、“千数两银子”多得多。
《红楼梦》没有描写贾府有生意买卖。房租、地税、田庄的收入,就是贾府收入的主体了。
而房产田产,并不是现在哪个人置办的,都是祖上荫留下来的,这就是王熙凤所说的“借赖着祖父”了。
所以我说,现在的贾府,并没有“主要挣钱”的。上上下下,都在坐享其成、“安富尊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