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烹油:疫情后的美国社会剪影

慧颜苏苏 2024-07-31 14:46:31

美国有经济繁荣也有通货膨胀,有职场竞争和社会分化,也有普通家庭关于教育的焦虑。物价、资产、工资涨了,购买力是上升还是下降了?

今年5月底,我从荷兰飞到美国,作为校友参加哈佛大学的返校活动。这次短暂的行程中,我走访了波士顿和纽约两个城市,感受疫情之后的美国,亲见了美国的繁荣与通胀、以及这个社会巨大的分化与高强度的竞争。

1. 烈火烹油的繁荣和通胀

这次短暂的美国之行,第一个直观的印象就是物价高涨和烈火烹油的经济景气。

波士顿和纽约的街上,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潮,大家都忙着工作、消费、休闲、旅行。你已经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刚从疫情阴霾中走出的社会。得益于大规模的经济刺激,波士顿的海港新区得到重新开发,走在这个街区,恍惚间像到了上海浦东,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表观上看,美国确实呈现出一派繁荣,这一点和我们从宏观数据上看到的,完全吻合。

经济繁荣的另一面,是普遍高涨的物价。相比于五年前,各种消费品价格涨幅大概在80-100%。波士顿纽约这两个城市,整体生活成本按照汇率换算,甚至超过了瑞士。举几个例子:星巴克最普通的小杯美式咖啡5.5美元,酒吧吧台上点一杯本地的小杯啤酒11美元,纽约曼哈顿吃一顿过得去的午餐人均50-80美元,供一家三口居住的公寓月租金5000美元,普通保姆(负责做饭、收拾家)价格在6000美元每月。

和欧洲城市阿姆斯特丹相比,纽约的生活成本至少是两倍。这一波超额经济刺激,把美国的生活成本抬高到和欧洲日本完全不同的层次上。这种效果有点类似于,北京上海经历了一轮房价暴涨过后,综合生活成本和武汉南京拉开了差距,再也不能相提并论,所以才有了一线城市和二线城市的区隔。

美元的嚣张霸权在这里功不可没——换到其他另外的国家,这样夸张的通货膨胀,一定导致货币的大幅贬值,否则出口竞争力难以为继。而偏偏是美国,因为处于全球金融体系的金字塔尖,经济的动能不是来自外贸出口,而是来自蓬勃的消费和外部资本的流入。在这个资本市场的游戏里,乌克兰和中东战局越乱,就有越多的避险资本流入美国。资产价格的上涨和美元升值的正向反馈,形成了左脚踩右脚不断攀升的节奏,也确实带来了经济的活力。不得不承认,这是美元霸权独有的优势,任何其他国家都无法相比。

在资产价格方面,随着美股的不断攀升,越来越多的家庭财富从这个市场中受益。根据最新公布的数据,美国家庭当中,401K退休金账户余额超过100万美元的,有多达 48.5万。居民的消费意愿主要取决于财富和未来收入预期。美国有这样一个家底厚实的富裕阶层,何愁消费不足。

物价涨了,资产价格涨了,工资也涨了,美国民众的购买力是上升还是下降了?

由于政府大规模的货币政策刺激和食物消费券的发放,普通人的工资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涨幅,收入的上涨部分抵消了物价上涨。但除了少数富人,普通工薪阶层的工资涨幅不及物价涨幅,因此大多数美国人的购买力是下降的——所以有人戏称:“美国挣钱美国花,一毛别想带回家”。

2. 巨大经济社会分化

在美国科技领域,生成式人工智能方兴未艾,但这个技术突破带来的财富效应,还远没有涓滴到各个阶层,多数人被排除在这波技术革命的惠及范围之外。而有产阶级和无产者之间的差异被进一步拉大。

美国社会最好的年代,一个是1945年到1970年代的二战后红利期,一个是1990年代的冷战后红利期。在这两个繁荣期,美国社会都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有所不同的是,第一个红利年代还伴随着贫富差异的减少,普通人从社会繁荣中分享到更多的实惠。60年代一个典型的白人产业工人,工资收入可以供妻子全职在家,养三个孩子还能住上大房子。从1970年代以来,这样典型的“美国中产”就越来越难以维系,社会各阶层的收入就在不断分化,劳动阶层从经济增长中受益越来越少,而全社会前1%人群占据的财富和社会资源不断膨胀。

“美国梦”最伟大的地方在于,它给各个阶层的芸芸众生都服用了一碗浓度很高的鸡汤——在美国所有人都有机会成功,你做不到只能说明你不行,怨不得别的。因此,美国社会对于收入和财富的不平等,显得非常宽容。

社会观念在于对不平等的容忍度,正是英美资本主义区别于欧陆资本主义的一个重要特征。相比于美国企业高管上千万美元年薪,欧洲一个企业的管理层,一般也就是普通员工收入的2-3倍,由于高额的个人所得税,所以税后差异会更小。

在这种社会背景之下,同样一家公司给美国和欧洲雇员的工资,可以有两倍甚至更大的差异。如果你从一家跨国公司的欧洲办公室被派到美国,大概可以涨薪一倍,只是你就要承担更贵的房租、医疗、子女教育等成本;如果你从美国办公室被派到欧洲,对不起工资要砍半,但同时你享受了更低的生活成本,同时还有强大的工会,保证员工福利和不会轻易被裁员的工作安全度——毕竟,甘蔗没有两头甜。

3. 职场工作强度和创新突破

美国人普遍把工作放在更为重要的核心地位。马克思韦伯所描述的“新教伦理和资本主义精神”,强调工作换取灵魂救赎,这一观念依然投射在今天的美国工作环境中。从工作时长来说,美国人比欧洲人多很多。员工比着加班时长,或者设定凌晨1点发送工作电邮、在老板面前给自己邀功加戏,在美国职场司空见惯。这一点,倒是和国内的职场多有相似之处。

欧洲人则普遍认为,工作是为了生活,而不是反过来。欧洲社会的收入级差很小,升职之后并没有什么“人上人”的特权,工资也不会有很大提升,所以大家都不会拼命去加班工作,而更看重个人生活和家庭。

在美国这样一个资本更加充裕、政府管制更少的社会,人们更加推崇“出人头地”,再加上吸纳全世界最有活力的人才,并拼命在教育和工作上激烈竞争,因此有了尖端的科技创新,也有了纳斯达克科技企业的不断突破和耀眼成就。

反观欧洲,在相对松弛的工作环境、严格的政府监管、扁平的社会财富结构下,原有的科技竞争力不断被侵蚀。按照市值排名的全世界前十大科技企业中,美国占有八席,欧洲硕果仅存的就一个ASML。闲暇不会带来科技创新,倒是能够激发文化艺术的创造力——美国来自火星,欧洲来自金星。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在这种社会经济框架的差异之下,美国人和欧洲人会彼此用脚投票。在欧洲环境下感到被过度束缚难以施展的才俊,会选择搬到美国向上突破,寻求更好的发展,比如Python语言的发明者Guido van Rossum,这位大神就从荷兰搬到了加州去施展才华并定居;另外也有一些受不了社会撕裂和枪支暴力的美国人,选择搬到欧洲来寻求平衡的生活。

4. 教育和美式内卷

为人父母,自然会关心教育情况。据此行观察,纽约的中小学升学压力,和上海北京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一个高度阶层分化的社会,人人都争先恐后,这是必然的。要上好大学就得上好中学,想上好中学就得要好小学,想要上好小学必须要上好的幼儿园。而幼儿园老师和园长的推荐信,在幼升小的过程中又颇为关键。

作为新移民,怎样能让幼儿园给孩子出个好的推荐信?自己的办公室政治还没搞明白,搞定升学这个门道就更难了。人家可能爷爷辈就开始给学校捐款,父亲辈就和幼儿园园长一起打高尔夫,作为社会新来的一份子,你凭什么呢?

国内大家的焦虑来源是,好的学校没法继承,作为小镇做题家的父母,或许都是清北毕业,但在这个竞争态势下,孩子搞不好连211都考不上。所以从小学就开始,所有人都在奥数这个狭窄的赛道上拼命地卷。

美国不大一样,首先社会对所有人进行无形的分级,上层垄断了绝大部分资源。社会名流和“四世三公”的孩子,只要不是太差劲,基本就是一路“私校+常春藤”,毕业后继承家业,藤校有一半以上的名额就是给这样家室的孩子预留的。

豪门望族把大部分名额占据后,留给普通家庭的,真的就是少数天才,或者作为“政治正确”的点缀。一部分中产出身的孩子,智商情商双高,八面玲珑且极具领导力的。这样的人也会被豪族选入,在职场中以企业家或高管的身份,一方面汇聚“老钱”的资本,另一方面汇聚新移民的智力资源,在美国社会实现耀眼的成就。

美国名校和普通学校的差距,这些年进一步拉大。无论是就业机会还是薪酬水平,都与学校排名高度相关。获得高收入体面工作的学历门槛,也在不断攀升。赢家通吃的环境下,谁也不敢躺平。只是不同于国内高考单一评价体系的“大锅炖”,美国就是先分阶层,然后各层内部拼命卷。这么看来,中国式的教培机构引入美国势在必行,因为实在太有市场了!

以上就是我所见的美国社会,有经济繁荣也有通货膨胀,有激烈的职场竞争和社会分化,也有普通家庭关于教育的焦虑。所谓烈火烹油,宏观热度当然是够的,只是具体到你是油锅里的小龙虾、传菜的服务员,还是桌边准备饱餐一顿的食客,大家各有各的感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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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颜苏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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