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质企业不为大众所知,或在于没有类似“稻盛和夫”这样的公众人物。但从公司成长和利润率讲,一些公司可能远远好于松下和京瓷。
“松下幸之助”和“稻盛和夫”应该是在中国最有名的两位日本制造行业的经营者,一位是松下电器的创业人,一位是京瓷的创业人。从在中国出版的相关书籍的种类和销量来讲,松下是80-90年代在中国最知名的日本经营者。2000年之后,应该是稻盛和夫。我本人买了很多松下和稻盛的书籍,也买了很多关于松下电器和京瓷的相关书籍来学习,受益多多。
最近10多年,笔者关注了全球范围内1000多家各行各业的企业,伴随着对企业研究深入,笔者有一个朴素的想法,那就是:我们对日式经营的认识停留在松下和道盛的阶段行不行?还有一个更加尖锐的问题,那就是:松下电器和京瓷今天是不是能够代表日本企业的优质公司?当然,解释这些复杂的问题,超出笔者的能力和知识范围。在此,笔者想通过介绍,笔者眼中的日本半导体行业的优质公司,来对上面两个问题,做出一个侧面的回答。这些公司的案例,对于中国发展半导体产业也具有一定的启发。
本系列中的文章中,已经介绍过了,在经历了漫长的30多年的低速增长的时代之后,日本半导体产业的一些细分领域依然在全球保持了很强的竞争力。具体来讲,日本在半导体材料领域,占据了全球的半壁江山,在半导体材料的高端领域可以说是一枝独秀。在半导体生产设备领域,日本和美国荷兰可以说是三分天下。在一些特殊半导体产品领域,日本也保持了比较大的优势,主要是功率半导体和CMOS图像传感器。这些优质企业的名字,大部分不为中国的大众所知晓。这些公司不为人所知晓,有很大原因就在于他们没有类似“稻盛和夫”这样的公众人物。但是如果从公司的连续成长年数和利润率来讲,日本半导体行业的一些公司的质地可能远远好于松下和京瓷。
索尼公司的成功复苏
2024年6月11日上午,索尼集团的总市值为16.6万亿日元。在日本所有公司中排名第五,仅次于丰田汽车、三菱UFJ金融集团、基因士、东京电子。松下控股的总市值为3.2万亿日元,在日本所有上市公司中排名63位。顺便说一下,京瓷公司的总市值为2.7万亿日元,排名79位。
很多人不知道是,索尼公司过去20年,在半导体产品领域也是极其受瞩目的一个公司。索尼公司的CMOS图像传感器(Image Sensor)市场占领率(金额计算)一直全球第一。其主要竞争对手是三星电子和豪威科技(Omnivision)。
50年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索尼和松下在日本都是竞争对手。因为50年代-80年代,是日本家电行业的全盛时期。10多年前,中国的网络上有篇名为“索尼公司为什么破产了”的文章广为流传。2012年3月末,索尼的总市值为1.7万亿日元。2013年3月末,索尼的总市值只有1.6万亿日元。
为什么索尼公司能够压过包括松下在内的众多的日本国内的竞争对手满血复活呢?笔者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80年代末的20年,索尼公司从一个家电公司,转变为了“内容和硬件”并存的综合国际化集团。目前,索尼集团的主要业务领域涵盖了:电子产品、游戏机、金融、电影、半导体(主要就是图像传感器)、音乐等。
索尼公司在1989年以34以美元每股的价格,收购了美国哥伦比亚电影公司。之前的1988年1月,索尼就收购了CBS Record。其实最近几年,索尼在内容领域的收购也很频繁。2020年12月,索尼以11.75亿美元的价格,从美国AT&T公司收购了美国的Crunchyroll公司。2022年1月,索尼公司以36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了美国游戏公司Bungie公司。2022年3月,索尼公司收购了加拿大的游戏公司Haven Entertainment Studios。
索尼公司在1979年和美国的Prudential保险公司合资成立了保险公司,1991年更名为索尼生命保险。1999年成立了索尼财产保险公司。2001年成立了索尼银行。2004年上述机构归拢到索尼金融控股公司。2023年5月,索尼公司宣布,要分离索尼金融集团,让其单独上市,索尼将来只保留20%所有的股份。准备重要的战略决策的背后,是索尼要进一步“让强的更强”,也就是把经营资源集中的内容产业和半导体产业当中。
索尼公司成立于1946年,主要创始人是井深大和盛田昭夫,公司当时的名字为“东京通信工业株式会社”。1958年,公司更名为“Sony株式会社”。而松下公司的原名为“松下电器产业株式会社”,松下公司改名字是在2008年10月份,公司更名为“Panasonic株式会社”。公司名字的更改的背后,是公司经营层对海外发展的战略考量的不同。
尊敬的读者,您觉得如果看日本的经营书籍,您是应该看松下的呢,还是应该看索尼的呢?
没有一本书的东京电子公司和默默无闻的罗姆公司
东京电子公司(日语:東京エレクトロン株式会社)是日本最有影响力的半导体制造设备公司。目前该公司的市值在日本所有公司当中排名第4,比索尼都高。该公司在过去20年,全球的半导体设备制造商中,大部分时间都排名前5名。东京电子公司成立于1963年,初期是从美国进口半导体制造设备,之后自己开始研发制造。东京电子公司是在日本半导体行业整体不断下滑,国内市场不断萎缩的情况下,实现了非常稳定的增长,和很高的利润率。东京电子公司在涂布显影装置、气体化学刻蚀、扩散炉、批次沉积四个领域,全球市场占有率第一名。在清洗、等离子刻蚀、金属薄膜沉积、探针台四个领域,全球市值占有率第二名。2023财年的销售收入为1.8万亿日元,位居半导体制造设备行业全球第4名。
笔者热衷于收集日本公司的公司历史和各种书籍。但是一直没有能够收集到东京电子的相关书籍。因为该公司就没有出版过关于公司的书籍,该公司的高管层也没有相关书籍出版。
半导体产品领域中,有一类产品称之为功率半导体。简单地说就是在各种电力和电子设备中,控制电的半导体元器件。目前在全球前十大功率半导体产品生产企业中,日本企业占据了5家左右。主要包括罗姆公司,三菱电机,富士电机,日立,东芝等公司。其中,罗姆公司是不被国人所了解的公司。
罗姆公司的日文名称为“ローム株式会社”,公司英文名字为Rohm Co.Ltd.。该公司成立于1958年,公司的原名为株式会社东洋电具制作所,公司总部位于京都,也是所谓的“京都企业”的杰出代表之一。该公司的创始人佐藤研一郎,1931年出生,2020年去世。目前罗姆公司总市值为8575亿日元,位居日本企业198位。该公司的主要产品就是以功率半导体为特色的半导体元器件和电子零部件。最近几年,碳化硅(SiC)元器件备受瞩目,全世界第一个市售碳化硅元器件的公司就是罗姆公司。
佐藤本人一直到2010年,一直在社长的位置上。应该说也是一位非常成功的创业人。90年代以后,在日本半导体行业整体不景气的情况下,依然保持了相对稳定的发展。但是在,佐藤本人也没有什么个人回忆录之类的面世。生前,也基本不出现各种媒体。
其实在日本,类似佐藤这样的人还有。比如目前总市值排名第三的公司是基因士公司。基因士公司的日文名称为“株式会社キーエンス”,英文名称为Keyence Corporation。该公司前身是1974年,泷崎武光(日语:滝崎武光)在兵户县尼崎市创立的“lead电机株式会社”。该创始人只是一个高中毕业生。在日本这样一个竞争激烈的工业强国,基因士公司也是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存在。(1)过去40年,基因士公司保持了稳定的增长。(2)基因士公司在过去20多年,平均利润率保持了40%以上,是日本制造业行业的最高水平。
维系竞争力不能靠“工匠精神”,需要技术积累和明确的经营战略
过去几年,所谓的工匠精神很受关注。这从一个侧面表达了中国对优质工业产品和服务的渴望。但是从现实世界来讲,仅仅讲“精神”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在半导体设备领域,有一个小而美的公司,那就是DISCO公司(日语名称:株式会社ディスコ)。该公司的主要产品就是半导体材料的切割设备。
该公司创业于1937年,当初就是生产人工磨石的企业。70年代开始进入精密切割领域。目前该公司聚焦于Kiru/Kezuru/Migaku(日语中的意思为切割/研削/研磨)。在半导体领域,该公司的切割设备一直占据了70%以上的全球份额,无人不知。
看似简单的切割,那么为什么DISCO公司可以长达40年时间占据行业的龙头地位。总体来讲,有三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该公司非常明确地把企业的经验范围定在了Kiru•Kezuru•Migaku。第二个原因是为客户提供了到位的问题解决方案,也就是所谓的solution的提供。半导体材料是有很多种类的,比如硅、氮化镓、碳化硅、砷化镓、磷化铟等。不同的种类需要的装置和工艺是不同的。而且,工厂所处的问题的气候(温度和湿度等),也会影响到加工的精度。DISCO公司在全球各地设置了大量的切割实验室。接到客户的样品后进行切割试验,之后把切割后的样品和技术建议书提交给客户。这个技术建议书包括了需要的设备,加工的刀具,一些技术的参数等。也就是说顾客说明自己的要求之后,DISCO公司就可以全面安排设备和技术方案。第三个原因是,DISCO公司能够提供切割设备和加工工具。其竞争对手之一的东京精密公司就只提供加工设备,不提供加工工具。也就是说DISCO公司能够有更多的内部技术积累,能够给顾客提供一站式服务。
日本半导体材料行业:旧产业中诞生的新质生产力
目前,有100家左右的日本企业在为半导体行业提供各种各样的材料。这些材料,在半导体生产过程中缺一不可。但是很多材料,根本不为我们所了解。比如,2019年,日本决定对出口韩国的三种半导体材料实施限制措施。这三种材料为氟化氢、氟聚酰亚胺和光刻胶(日语:フッ化水素、フッ化ポリイミド、レジスト)。日本主要的光刻胶企业为东京应用化学、信越化学、JSR、富士胶片公司。氟化氢的主要生产企业为森田化学和Stella Chemifa。聚酰亚胺的主要生产企业是东丽、Kaneka和UBE等公司。氟聚酰亚胺是柔性屏和高端LCD屏幕的核心原材料。高纯度氟化氢也称为电子级氢氟酸,是半导体生产过程中,清洗和刻蚀的核心材料。
半导体材料相关行业中,优质的企业是很多的,长寿企业和隐形冠军企业也很多。但是这些企业大部分都不为普通民众所知晓。即使是日本人,不关注半导体领域或者材料领域的人也都不知道这些企业。笔者从100家多家半导体材料相关企业中选出几家给大家做一个介绍。主要是考虑了技术的领先程度,过去30年的持续增长情况,企业的盈利能力,企业的经营特色等方面。
1,信越化学。信越化学是一家不为人知的超级优良公司。该公司成立于1926年,最初是生产氮肥的企业。战后70多年,信越化学连续成长了70多年。该公司过去30多年,一直有多个全球市场占有率第一的产品,主要是是电子级单晶硅(也就是纯度在11N以上的硅晶圆)和氯乙烯(日语:)。此外,合成石英(液晶用光罩基板)也是全球第一的市场份额。半导体相关产品还有光刻胶。光刻胶和光罩基板为全球第二的市场份额。产品的海外销售占比为80%左右。
2,东京应用化学工业。东京应用化学公司在过去50年,一直是全球光刻胶行业的领军企业。该公司成立于1940年。东京应化工业在1968年,推出了半导体用负型光刻胶。1972年推出了半导体用正型光刻胶,之后伴随着半导体加工技术的进步,一直在研发和提供更加先进的光刻胶。目前,东京应用化学工业是少数几家能够提供EUV光刻胶的企业。
3,栗田工业。栗田工业是一家生产污水处理、超级纯净水相关药品和设备的企业。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半导体生产流程中,需要大量的高纯度的水来进行清洗。台积电一家公司消耗的淡水,就占到了全台湾岛的3%左右。日本九州的熊本县能够招到多家半导体企业入驻,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熊本县有非常丰富的地下水资源。看似普通的高纯度书,其实也是一个国家基础工业能力的体现。
4,HOYA公司。HOYA公司成立于1941年,最初是生产光学玻璃和眼镜的企业。现在以光学技术为核心,产品多样化。该公司也是一个符合笔者提出的“以旧养新 梯田式增长”的日本传统制造企业。传统产品为各种眼镜,包括普通眼镜,隐形眼镜等。电子行业相关产品为光罩和光罩基板,以及HDD用的玻璃基板等。该公司1962年开始生产眼镜镜片,1972年开始生产隐形眼镜。1983年开始生产半导体用光罩。1987年开始生产白内障用眼镜。2019年开始生产EUV光罩的基板。
半导体设备和半导体材料可以说是电子王国日本的最后的荣光。本系列也介绍了业界的一些企业。这些企业并不为普通消费者所了解。但是这些企业,才是目前支撑“Made in Japan”的主要力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