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娘听丐叔说罢,一时之间竟犹豫起来,半晌没有吭声。
丐叔纳闷,试探着问道,“袁大姐,这是怎么了?难道您要毁婚不成?”
“什么?毁婚?”一旁喝茶的张妈和李妈险些蹦起来,两张嘴开始“叭啦叭啦……”一顿说。
“要我说啊,这陆大人可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的,袁家姑娘能嫁进陆府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看看,你看看,人家陆大人对你家姑娘有多好?这聘礼怕不是能堆满一间屋子,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哎哟,陆大人长得那叫一个俊哦,我要是年轻二十岁,都恨不得能嫁给他呢。”
丐叔听两个媒婆越说越离谱,赶紧摆手叫停,“我说两位,算了哈,你就算年轻五十岁,那也是妄想。”
“您怎么说话呢?我还不到五十呢,再说了,张妈我年轻时那也是一支花儿。”
“啧啧啧……别添乱了啊,喝你们的茶,喝茶。”丐叔将两个媒婆按下来,又转向袁大娘,“袁大姐,到底发生了何事?”
“丐叔啊,跟您说实话,这三个黄道吉日,选得极好,只是……”袁大娘轻叹了一声,眼里竟然含了泪花,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自今夏四岁时,我将她领回家,这孩子懂事,体贴,这么多年,我们母女相依为命,我早已视她是亲生,即便找到了根,她仍旧没有弃我离开,反而待我越发地孝顺了。如今她就要嫁人了,我……我还真是舍不得。”袁大娘抹起了眼泪。
丐叔甚是理解袁大娘的心情,只得安抚道,“哎呀我说大姐啊,似陆绎这般样样都好的女婿你上哪里找去?最主要的是他待丫头好,是真心的好。”
“我那女婿啊,属实是样样都好,今夏嫁过去,我是放一百个心的。”
丐叔听罢,笑着调侃道,“我可是记得,您以前是巴不得将丫头嫁出去,没少给她相亲吧?”
“我那时就想啊,我总有一天会老的,也不能陪她一辈子,她是个女孩子,我总要亲眼看着她出嫁,能嫁个好人家,不用大富大贵,只要待她好,让她一生平安喜乐,我就放心了。”袁大娘说着又抹了一把眼泪。
“现在丫头不仅嫁得好,又能大富大贵,您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放得下,放得下,”袁大娘转涕为笑,“只是,丐叔啊,这请了三个黄道吉日,到底该如何选,我却一时没了主意。”
两个媒婆一听,原来是舍不得闺女了,又开始叽喳起来,“这有何不好选?随便挑一个那都是顶顶好的日子。”
丐叔一摆手,向两人做了个封口的手势,两个媒婆冲丐叔翻了一个白眼,不再插话,乐颠颠地吃起了糕点和水果。
丐叔说道,“我看呐,不如问问丫头,看看她如何选。”
“也好,”袁大娘看了看那三个黄道吉日,说道,“今夏是个有主意的,不过,我自己的闺女我晓得,她一定会选……”说着用手去指最后一个日子。
“哎,”丐叔看出门道来了,袁大娘是舍不得闺女,想选半年后的那个日子,便急忙笑着制止道,“袁大姐,您既然让丫头自己选,那便听她的。”说着扯开嗓门喊道,“丫头,丫头哎,你出来……”
袁今夏正与朱莹在绣荷包,听丐叔喊叫,便站了起来,“叔叫我?不是说让我乖乖待在屋里不能出去的么?”
朱莹笑道,“今夏姐,想来是商量妥当了。”
“好,那你便陪我一起去看看。”两人挽着手走出来,两个媒婆一眼看到朱莹,眼前一亮,放下手中的糕点,一溜烟围了上来,“这是哪家的姑娘啊?哎哟哟,长得这个俊哦,有多大了?可曾婚配?”
朱莹被问得涨红了小脸,局促不安地躲在袁今夏身后。
袁今夏倒是大方,向两个媒婆施了一礼,笑道,“张妈,李妈,这段时日辛苦两位了,今夏在这里向两位道谢!”
“我就说嘛,袁家姑娘是个大气量的,你瞧瞧,这气质,这容貌,这身段,就该嫁给陆大人那般好的男子。”
“谁说不是呢?袁姑娘,这以后啊,您可就是陆府的夫人了,要是过得满意,可别忘了我和张妈。”
“李妈,瞧您说的,哪会忘了您二位啊?您二位可是月老下凡,做的都是行善积德的事,定能长寿百年。”
张妈和李妈听罢,“哈哈哈……”笑了起来,“要说咱们牵了一辈子的姻缘,看过那么多姑娘,还是属袁姑娘最讨人喜欢。”
“袁姑娘啊,你是知道的,张妈和李妈这双眼睛可是毒得很呐,做这牵线保媒的活儿那可是十分准成,”两人说着又向朱莹瞟去,“这位姑娘是……”
袁今夏知晓二人要打朱莹的主意,便笑道,“张妈,李妈,这位姑娘是兴隆县朱知县的千金,也是我的结拜姐妹,她还小,现在不适合谈婚论嫁,朱知县也不会舍得。”
两个媒婆一听,便只好作罢,眼睛却仍骨碌碌地在朱莹身上转着。
丐叔在一旁早就想制止了,又怕三番五次阻止,再把媒婆惹急了,到处瞎说,此时方能插进一句话来,“丫头啊,来来来,叔问你一个事儿。”
袁今夏瞧见丐叔和娘面前放了一张纸,上面似写着几行字,垫脚看了看,并未看清,再瞧娘也一个劲儿地盯着那张纸,还冲自己眨了眨眼,便猜测定与那张纸有关,便问道,“叔,什么事啊?”
丐叔指了指那张纸,笑道,“这成亲的日子呢,请了三个黄道吉日,你娘拿不定主意,你自己来选一个,我回去也好跟我乖孙儿有个交待。”
袁今夏有些犹豫,暗道,“大人怎么还给人出难题啊?直接选一个不就是了?”转念又一想,心里竟然有一丝暖意涌上来,“大人做事一向周到,如此考虑定是顾及了娘的心思。”
“傻愣着干什么呀?来,选一个,”丐叔将那张纸向桌边移了移。
袁今夏走近了,仔细瞧去,才发现这三个日子相差甚远,最近的日子是半月之后,第二个日子是三月之后,第三个日子则是半年之后了。袁今夏犹豫起来,咬着嘴唇,看了看丐叔,又转眼去看娘。
袁大娘定定地看着自家闺女,满眼的舍不得。
朱莹在一旁左瞧瞧,右看看,便已猜到了各人的心思,笑着走到袁大娘身边,俯下身子在袁大娘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袁大娘瞬间开心起来,一伸手便将那张纸推到丐叔面前,指着第一个日子笑道,“就选这个,这个,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让丫头自己定的道理?”
袁今夏一看娘选了最近的日子,小脸一红,转身快步离开了。
丐叔一看,袁大娘竟然选了最近的日子,心里兀自纳闷起来。忙冲朱莹摆了下手,“你刚刚说了什么?”朱莹看了看袁大娘,又瞟了两个媒婆一眼,往丐叔身前走近了一步,无声地说了句话。丐叔是老江湖,一下子便读懂了,瞬间哈哈大笑起来,翘了大拇指夸道,“好聪明的丫头!”
朱莹刚要离开,又被丐叔叫住了,“丫头啊,你回去告诉你今夏姐姐,那十八口箱子里分别装着她想看的东西。”
朱莹会意,笑着应了声“是”,施礼离开。
回到房间,袁今夏一颗心仍旧“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半月后,半月后她就要嫁给她的大人了,”眼前心里便都是陆绎的影子在晃……
朱莹跟了进来,见状便笑道,“今夏姐,怎么还害羞了?”
“谁害羞了?”
“还不承认?脸都红透了呢。”
袁今夏摸着脸,想起刚刚的情景,她看娘的眼神,便已猜到娘的心意定是希望她选半年后那个日子,娘定是舍不得她了,可她犹豫不定的原因却是心疼大人,大人如今孑然一身,虽然身居高位,却无亲情在侧,她多希望能早一些陪伴在大人身边。一边是娘,一边是未来的夫君,袁今夏因而犯了难。
“今夏姐,今夏姐?”朱莹见袁今夏神情有些恍惚起来,便连叫了两声。
袁今夏回过神来,问道,“莹儿,你刚刚和娘说什么了?”
朱莹调皮地笑道,“你想知道啊?”
“别卖关子,快说。”
“那姐姐须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肯说。”
“好啊,还跟我讲起条件来了,看我不收拾你,”袁今夏说着站起身,手在嘴边哈了气,两只手伸到了朱莹的腋下“咯吱”了起来。朱莹笑得险些岔了气儿,连连讨饶。
袁今夏也笑得弯了腰,抱住朱莹道,“还不快交待?”
朱莹在袁今夏耳边小声道,“今夏姐,我跟大娘说的是,大娘,您不想早一些抱上外孙吗?”
袁今夏又红了脸,嗔道,“你这个坏丫头,说的什么?”
“姐姐不感谢我也罢了,还叫我坏丫头?那好,我现在就回去收回我的话,反正我看大娘的心思是舍不得姐姐,想让姐姐半年后再嫁过去呢。”
朱莹假装转身要走,袁今夏急忙拉住。
朱莹嘻嘻笑道,“姐姐,露馅了吧?是不是巴不得现在就嫁过去啊?”
“才不是呢,这种事情哪有刚说完就反悔的?岂不是让张妈和李妈笑话?”
“今夏姐,我都说了,那我的事呢,你是应还是不应?”
“你?什么事啊?”
朱莹噘了小嘴,“刚刚不都说了要答应我一件事,都是姐姐使坏,我还没说出来呢。”
“好,那你现在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
“真的?”
“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袁今夏以为朱莹要提她与岑福之事,没想到朱莹问的却是,“姐姐成亲之时,可否允我送姐姐到京城?”
“莹儿,只要你爹同意,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太好了,爹定会同意的,”朱莹开心地跳了起来,“对了,今夏姐,丐叔让我告诉你,那十八口聘礼的箱子里,有你最想看的东西。”
京城陆府。
陆绎手里端着一本书,一个时辰了,一页未翻,不时望向窗外。此时夜已沉。
岑福在一旁全都看在眼里,忍不住说道,“大人,前辈带着张妈和李妈,定不会急急赶路,想来明日午时之前便能回来了。”
陆绎被岑福戳破心思,罕见地笑了笑,未像往日那般嫌弃岑福。岑福胆子便又大了起来,调侃道,“袁姑娘若知晓大人日夜思念,定会选最近的那个黄道吉日!”
陆绎俊脸微微一红,手背一翻,手中的书便飞向了岑福的面部。
岑福急忙侧头,一伸手将书接住,嘟囔道,“大人是娶了夫人,就不爱惜书了么?”
“你还说?”陆绎伸手拿了砚台,作势要扔过来。
岑福见状,双手抱头就往外跑,嘴里边说道,“大人若扔了,我可不打扫书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