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郭耀华（整理：白叔）

两个月前，82岁高龄的母亲去世了，老人家走的特别突然，让我们几个当儿女的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前一晚，母亲说自己白天睡多了，大半夜的，她硬拉着我们几个唠家常。

母亲说，她连续几天梦见姥姥和姥爷了，梦里姥姥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姥爷挥手示意她回家。

说起这件事时，母亲一脸的笑容，看不出来有一丝丝的伤心，眼看到凌晨十二点，我商量母亲躺下休息，明早起来陪她接着聊，之后我用眼神示意弟弟妹妹出去。

我们几个从母亲屋里出来以后，二弟开始抱怨起来“咱妈状态比过年时还要好，真不知道她把我们几个喊回来干嘛，唉，因为回老家，错失了一笔大订单。”

二弟刚抱怨完，最小的弟弟也心里不爽“二哥说的我不反对，咱妈好好的，非让我们几个回家，我往返一趟，飞机票至少五千元。”

两个弟弟这么说话，明显是对我有意见，毕竟是我给他们打的电话，那一刻，我想发火，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这是在我家，把他们赶出去不是那么一回事。

大家洗漱一下就躺下睡觉了，天蒙蒙亮，听到二妹带着哭腔大喊大叫“你们快来呀，咱妈没了。”

听到这句话，我们兄弟仨蹭的从炕上跳到地上，跑到母亲屋里，此时母亲很安详地躺在那里，二妹坐在旁边呜呜的哭着。

“快抬车上，咱们去医院。”二弟准备去给车起火。

“回来吧，咱妈已经没有脉搏了，身体僵硬，估计已经死了两个小时以上了。”我之前和大伯学过几年的中医，算半吊子中医，号脉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在这一刻，我们兄妹几个都明白了，为啥母亲前些天逼迫我的几个弟弟和妹妹回来，原来她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和儿女们团聚在一起。

昨晚母亲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们以为她老糊涂了，顺嘴胡说，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醒着。

母亲去世那天是农历十五，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这一天不能入土为安，看着母亲安安静静躺在那里，我作为家里的长子，吩咐他们几个去做事。

我让二弟和大妹去镇上买棺材和丧事的用品，临走前嘱咐他们，一定多买些白布，毕竟母亲的侄子们比较多，他们来了肯定要戴孝的。

紧接着，我吩咐最小的弟弟和二妹去给二舅和直系亲属报丧，老家有个不成规矩的习俗，家里长辈去世，不能电话通知，要登门报丧。

把他们四个吩咐走了以后，我带着两个侄子在村里，挨家挨户去报丧，然后给主家磕个头，意思是我母亲去世了，要在自家院里放悲乐，多有打扰，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我们挨家挨户报丧，出来的时候，要在人家大门口放下几块钱，然后要头也不回来离开。

中午饭之前，我二舅在两个表弟的搀扶之下来了，刚从车子里下来，他满眼泪花地呼喊着“我的老姐姐在哪，快带我去看看她。”

二舅今年已经67岁了，前几年得了半身不遂，腿脚不利索，说话也不清晰，看到二舅来了，我赶紧凑上前，领着他去灵堂。

二舅来到灵堂，看到母亲躺在那里，像睡着了似的，他泪如泉涌，扑过去就要抱着母亲，还好，旁边人眼疾手快，把他拦住。

二舅哭的那么伤心，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也跟着哭了起来。

二舅坐在那里哭了十几分钟，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我叫两个妹妹去搀扶他老人家到屋里炕上躺着，他根本不同意，而且直言，要坐在母亲旁边，好好陪伴自己的老姐姐最后一晚。

二舅是一个倔强的老头，他认准的事情，劝他都劝不住，既然他想陪着自己姐姐，我们只能依着他的性子来，然后轮班叫人陪着他，以免他老人家情绪激动，突然晕厥过去。

母亲姐弟三个，母亲排行老大，下面有两弟弟，分别是大舅、二舅，二舅与母亲相差15岁，据说姥姥生下二舅没多久就意外去世，没过几年，姥爷竟然也不幸离世了。

姥爷临终前嘱咐母亲“大丫（母亲的小名），你是当姐姐的，一定要把两个弟弟抚养长大，就算爹求你了。”

面对姥爷的嘱托，母亲哭着向姥爷保证“爹，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两个弟弟抚养长大，不辜负你的嘱托。”

听到母亲信誓旦旦的承诺，姥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自此以后，母亲和大舅、二舅相依为命，母亲那年才18岁，大舅已经能去生产队干活挣钱，但是二舅年龄小，母亲就天天把他背在自己的后背上，走到哪带到哪。

听村里人说，有人给母亲介绍对象，她连对方的面都没有见到，就一口回绝了，母亲说，必须得到大舅、二舅结了婚，她再考虑嫁人。

对于大舅、二舅来说，母亲是个称职的姐姐，村里很多人都想娶她过门，庆幸，母亲被我父亲娶到了。

当年，爷爷家和姥爷家是邻居，姥姥和姥爷相继去世以后，爷爷家平时没少照顾母亲他们姐弟仨。

甚至后来大舅娶媳妇时，母亲拿不出彩礼钱，是爷爷卖掉了家里仅有的五只山羊，才让大舅娶上了媳妇。

母亲知道爷爷对她家有恩，但她自己能力有限，无以回报。后来爷爷托人想把母亲介绍给父亲时，她没有半点犹豫，当即就同意了。

母亲当初提出一个条件，她可以一分彩礼钱不要，但是必须要带着二舅一起嫁过来。

爷爷告诉母亲“孩子，我们知道对你来说，这两个弟弟就是你的底线，你嫁过来之后，我们不可能让你把赵江（二舅的名字）抛弃，以后赵江娶妻生子，都是我们老郭家负责。”

爷爷当时可是一村之长，他说过的话从来没有食言过，母亲听后感动不已。

父亲和母亲结婚以后，二舅一直住在我家，我父亲对二舅很好，每次出去干木匠活，都带着二舅，在二舅心里，我的父母早就成了他的再生父母。

哪怕后来二舅娶媳妇，彩礼钱和婚房都是我父母出钱置办的。

二舅很惧怕母亲，记得他年轻时喜欢和二舅妈打架，每次被我母亲知道后，会狠狠的揍他一顿，即使皮开肉绽，他也不会喊一句疼。

二十几年前，大舅得了不治之症，从发现得病到去世仅几个月时间。

大舅去世以后，二舅除了母亲这一个亲人，再无近亲，每年的过节和母亲过生日，二舅都会提着礼品来家里。

不管二舅多大年龄，在母亲面前他就是一个弟弟，母亲发话，他不敢反驳。

二舅告诉他的几个儿女“我告诉你们，要不是有你们的大姑，就没有你们今天的父亲，不管晚到何时，一定要好好孝顺你们的姑姑。”

二舅发话，几个表弟和表妹不敢不听，每次我家过节或者是母亲过寿，整个院子至少三桌以上。

这么多年，我和表兄弟他们相处的和亲兄弟一样，这可能因为母亲和二舅相处好的缘故。

母亲去世，在家只停留了一天，隔天早上，我们为她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母亲生前在村里人缘很好，如今去世了，村里大多数人都赶来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

葬礼那天，我带着弟弟妹妹们走在灵车的前面，灵车后面跟着乌泱乌泱的一群人，每走十步就停下脚步，然后转过身跪在地上给大家磕头。

按理说二舅这么大年龄了，身体还有病，不应该去墓地，可是谁都拦不住他，他用沙哑的嗓子嘶吼着“我老姐姐去世了，你们凭什么不让我去，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

看二舅情绪这么激动，我同意他跟着大家去，不过没有让他步行，而是有人开车专门拉着他。

上午十点，我将最后一锹土填到父母的坟上，也就是从这一刻起，母亲的葬礼结束了。

母亲的葬礼结束，我们在家里安排酒席款待那些参加的葬礼的人，但是二舅连家门都没有进，直接回了家。

看着二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们兄妹几个站在大门口，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如果母亲还活着，二舅不可能连我们家门都不进，一口饭也不吃就回去。

母亲葬礼的第二天，我们去二舅家里去谢孝，没想到二舅已经躺在炕上一病不起。

表弟告诉我，二舅昨天从我家回来，他一直嘟囔着“大哥走了，老姐姐也走了，我也该走了。”

我们兄弟几个看二舅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决定把他送到医院，可是老人家连连摆手，宁死不去医院。

其实我们明白，大舅之前去世就是在医院闭上眼睛的，二舅有了心里阴影，自从大舅去之后，就不爱去医院看病。

如今二舅躺在病榻上有两个月之久，我知道现在哪怕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