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内容:
尔朱天光、尔朱兆等于邺城会合,被高欢打败
高欢等立元修为帝
北魏孝武帝毒死节闵帝
【原文】
四年(壬子,公元532年)
春正月丙寅,以南平王伟为大司马,元法僧为太尉,袁昂为司空。
立西丰侯正德为临贺王。正德自结于朱异,上既封昭明诸子,异言正德失职,故王之。
以太子右卫率薛法护为司州牧,卫送魏王悦入洛。
庚午,立太子纲之长子大器为宣城王。
魏高欢攻邺,为地道,施柱而焚之,城陷入地。壬午,拔邺,擒刘诞,以杨愔为行台右丞。时军国多事,文檄教令,皆出于愔及开府谘议参军崔悛。悛,逞之五世孙也。
二月,以太尉元法僧为东魏王,欲遣还北,兖州刺史羊侃为军司马,与法僧偕行。
扬州刺史邵陵王纶遣人就市,赊买锦彩丝布数百匹,市人皆闭邸店不出;少府丞何智通依事启闻。纶被责还第,乃遣防閤戴子高等以槊刺智通于都巷,刃出于背。智通识子高,取其血以指画车壁为“邵陵”字,乃绝,由是事觉。庚戌,纶坐免为庶人,锁之于第,经二旬,乃脱锁,顷之,复封爵。
辛亥,魏安定王追谥敬宗曰武怀皇帝,甲子,以高欢为丞相、柱国大将军、太师;三月丙寅,以高澄为骠骑大将军。丁丑,安定王帅百官入居于邺。
尔朱兆与尔朱世隆等互相猜阻,世隆卑辞厚礼谕兆,欲使之赴洛,唯其所欲,又请节闵帝纳兆女为后;兆乃悦,并与天光、度律更立誓约,复相亲睦。
斛斯椿阴谓贺拔胜曰:“天下皆怨毒尔朱,而吾等为之用,亡无日矣,不如图之。”
胜曰:“天光与兆各据一方,欲尽去之甚难,去之不尽,必为后患,奈何?”
椿曰:“此易致耳。”
乃说世隆追天光等赴洛,共讨高欢。世隆屡征天光,天光不至,使椿自往邀之,曰:“高欢作乱,非王不能定,岂可坐视宗族夷灭邪!”
天光不得已,将东出,问策于雍州刺史贺拔岳,岳曰:“王家跨据三方,士马殷盛,高欢乌合之众,岂能为敌!但能同心戮力,往无不捷。若骨肉相疑,则图存之不暇,安能制人!如下官所见,莫若且镇关中以固根本,分遣锐师与众军合势,进可以克敌,退可以自全。”天光不从。
闰月壬寅,天光自长安,兆自晋阳,度律自洛阳,仲远自东郡,皆会于邺,众号二十万,夹洹水而军,节闵帝以长孙稚为大行台,总督之。
高欢令吏部尚书封隆之守邺,癸丑,出顿紫陌,大都督高敖曹将乡里部曲王桃汤等三千人以从。欢曰:“高都督所将皆汉兵,恐不足集事,欲割鲜卑兵千余人相杂用之,何如?”
敖曹曰:“敖曹所将,练习已久,前后格斗,不减鲜卑。今若杂之,情不相洽,胜则争功,退则推罪,不烦更配也。”
庚申,尔朱兆帅轻骑三千夜袭邺城,叩西门,不克而退。
壬戌,欢将战马不满二千,步兵不满三万,众寡不敌,乃于韩陵为圆陈,连系牛驴以塞归道,于是将士皆有死志。
兆望见欢,遥责欢以叛己,欢曰:“本所以戮力者,共辅帝室。今天子何在?”
兆曰:“永安枉害天柱,我报仇耳。”
欢曰:“我昔闻天柱计,汝在户前立,岂得言不反邪!且以君杀臣,何报之有!今日义绝矣!”遂战。
欢将中军,高敖曹将左军,欢从父弟岳将右军。欢战不利,兆等乘之,岳以五百骑冲其前,别将斛律敦收散卒蹑其后,敖曹以千骑自栗园出横击之,兆等大败,贺拔胜与徐州刺史杜德于阵降欢。
兆对慕容绍宗抚膺曰:“不用公言,以至于此!”欲轻骑西走,绍宗反旗鸣角,收散卒成军而去。兆还晋阳,仲远奔东郡。尔朱彦伯闻度律等败,欲自将兵守河桥,世隆不从。
度律、天光将之洛阳,大都督斛斯椿谓都督贾显度、贾显智曰:“今不先执尔朱氏,吾属死无类矣。”乃夜于桑下盟,约倍道先还。
世隆使其外兵参军阳叔渊驰赴北中,简阅败卒,以次内之。椿至,不得入城,乃诡说叔渊曰:“天光部下皆是西人,闻欲大掠洛邑,迁都长安,宜先内我以为之备。”叔渊信之。
夏四月甲子朔,椿等入据河桥,尽杀尔朱氏之党。度律、天光欲攻之,会大雨昼夜不止,士马疲顿,弓矢不可施,遂西走,至陂津,为人所擒,送于椿所。椿使行台长孙稚诣洛阳奏状,别遣贾显智、张欢帅骑掩袭世隆,执之。
彦伯时在禁直,长孙稚于神虎门启陈:“高欢义功既振,请诛尔朱氏。”节闵帝使舍人郭崇报彦伯,彦伯狼狈走出,为人所执,与世隆俱斩于阊阖门外,送其首并度律、天光于高欢。
节闵帝使中书舍人卢辩劳欢于邺,欢使之见安定王,辩抗辞不从,欢不能夺,乃舍之。辩,同之兄子也。
辛未,骠骑大将军、行济州事侯景降于安定王。以景为尚书仆射、南道大行台、济州刺史。
尔朱仲远来奔。
仲远帐下都督乔宁、张子期自滑台诣欢降。欢责之曰:“汝事仲远,擅其荣利,盟契百重,许同生死。前仲远自徐州为逆,妆为戎首;今仲远南走,汝复叛之。事天子则不忠,事仲远则无信,犬马尚识饲之者,汝曾犬马之不如!”遂斩之。
尔朱天光之东下也,留其弟显寿镇长安,召秦州刺史侯莫陈悦,欲与之俱东。贺拔岳知天光必败,欲留悦共图显寿以应高欢,计未有所出。
宇文泰谓岳曰:“今天光尚近,悦未必有二心,若以此告之,恐其惊惧。然悦虽为主将,不能制物,若先说其众,必人有留心。悦进失尔朱之期,退恐人情变动,乘此说悦,事无不遂。”
岳大喜,即令泰入悦军说之,悦遂与岳俱袭长安。泰帅轻骑为前驱,显寿弃城走,追至华阴,擒之。欢以岳为关西大行台,岳以泰为行台左丞,领府司马,事无巨细皆委之。
尔朱世隆之拒高欢也,使齐州行台尚书房谟募兵趣四渎,又使其弟青州刺史弼趣乱城,扬声北渡,为掎角之势。及韩陵既败,弼还东阳,闻世隆等死,欲来奔,数与左右割臂为盟。
帐下都督冯绍隆,素为弼所信待,说弼曰:“今方同契阔,宜更割心前之血以盟众。”弼从之,大集部下,披胸令绍隆割之。绍隆因推刃杀之,传首洛阳。
丙子,安东将军辛永以建州降于安定王。
辛巳,安定王至邙山。高欢以安定王疏远,使仆射魏兰根慰谕洛邑,且观节闵帝之为人,欲复奉之。兰根以帝神采高明,恐于后难制,与高乾兄弟及黄门侍郎崔悛共劝欢废之。欢集百官问所宜立,莫有应者,太仆代人綦毋儁盛称节闵帝贤明,宜主社稷,欢欣然是之。
悛作色曰:“若言贤明,自可待我高王,徐登大位。广陵既为逆胡所立,何得犹为天子!若从儁言,王师何名义举?”欢遂幽节闵帝于崇训佛寺。
欢入洛阳,斛斯椿谓贺拔胜曰:“今天下事,在吾与君耳,若不先制人,将为人所制。高欢初至,图之不难。”
胜曰:“彼有功于时,害之不祥。比数夜与欢同宿,且序往昔之怀,兼荷兄恩意甚多,何苦惮之!”椿乃止。
欢以汝南王悦,高祖之子,召欲立之,闻其狂暴无常,乃止。
时诸王多逃匿,尚书左仆射平阳王脩,怀之子也,匿于田舍。欢欲立之,使斛斯椿求之。椿见脩所亲员外散骑侍郎太原王思政,问王所在,思政曰:“须知问意。”
椿曰:“欲立为天子。”思政乃言之。
椿从思政见脩,脩色变,谓思政曰:“得无卖我邪?”
曰:“不也。”
曰:“敢保之乎?”
曰:“变态百端,何可保也?”椿驰报欢。
欢遣四百骑迎脩入毡帐,陈诚,泣下沾襟,脩让以寡德,欢再拜,脩亦拜。欢出备服御,进汤沐,达夜严警。
昧爽,文武执鞭以朝,使斛斯椿奉劝进表。椿入帷门,磬折延首而不敢前,脩令思政取表视之,曰:“便不得不称朕矣。”乃为安定王作诏策而禅位焉。
戊子,孝武帝即位于东郭之外,用代都旧制,以黑毡蒙七人,欢居其一,帝于毡上西向拜天毕,入御太极殿,群臣朝贺,升阊阖门大赦,改元太昌。以高欢为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太师,世袭定州刺史。庚寅,加高澄侍中、开府仪同三司。
初,欢起兵信都,尔朱世隆知司马子如与欢有旧,自侍中、骠骑大将军出为南岐州刺史。欢入洛,召子如为大行台尚书,朝夕左右,参知军国。广州刺史广宁韩贤,素为欢所善,欢入洛,凡尔朱氏所除官爵例皆削夺,唯贤如故。
以前御史中尉樊子鹄兼尚书左仆射,为东南道大行台,与徐州刺史杜德追尔朱仲远,仲远已出境,遂攻元树于谯。
丞相欢征贺拔岳为冀州刺史,岳畏欢,欲单马入朝。
行台右丞薛孝通说岳曰:“高王以数千鲜卑破尔朱百万之众,诚亦难敌。然诸将或素居其上,或与之等夷,屈首从之,势非获已。今或在京师,或据州镇,高王除之则失人望,留之则为腹心之疾。且吐万人虽复败走,犹在并州,高王方内抚群雄,外抗勍敌,安能去其巢穴,与公争关中之地乎!今关中豪俊皆属心于公,愿效其智力。公以华山为城,黄河为堑,进可以兼山东,退可以封函谷,奈何欲束手受制于人乎!”
言未卒,岳执孝通手曰:“君言是也。”乃逊辞为启而不就征。
壬辰,丞相欢还邺,送尔朱度律、天光于洛阳,斩之。
五月丙申,魏主鸩节闵帝于门下外省,诏百司会丧,葬用殊礼。
以沛郡王欣为太师,赵郡王谌为太保,南阳王宝炬为太尉,长孙稚为太傅。宝炬,愉之子也。丞相欢固辞天柱大将军,戊戌,许之。己酉,清河王亶为司徒。
侍中河南高隆之,本徐氏养子,丞相欢命以为弟,恃欢势骄公卿,南阳王宝炬殴之,曰:“镇兵何敢尔!”魏主以欢故,六月丁卯,黜宝炬为骠骑大将军,归第。
魏主避广平武穆王之讳,改谥武怀皇帝曰孝庄皇帝,庙号敬宗。
秋七月庚子,魏复以南阳王宝炬为太尉。
壬寅,魏丞相欢引兵入滏口,大都督库狄干入井陉,击尔朱兆。
庚戌,魏主使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高隆之帅步骑十万会丞相欢于太原,因以隆之为丞相军司。欢军于武乡,尔朱兆大掠晋阳,北走秀容。并州平。欢以晋阳四塞,乃建大丞相府而居之。
魏夏州迁民郭迁据青州反,刺史元嶷弃城走。诏行台侯景等讨之,拔其城,迁来奔。
魏东南道大行台樊子鹄围元树于谯城,分兵攻取蒙县等五城,以绝援兵之路。树请帅众南归,以地还魏,子鹄等许之,与之誓约。树众半出,子鹄击之,擒树及谯州刺史朱文开以归。羊侃行至官竹,闻树败而还。九月,树至洛阳,久之,复欲南奔,魏人杀之。
乙巳,以司空袁昂领尚书令。
冬十一月丁酉,日南至,魏主祀圜丘。
甲辰,魏杀安定王朗、东海王晔。
己酉,以汝南王悦为侍中、大司马。
魏葬灵太后胡氏。
上闻魏室已定,十二月庚辰,复以太尉元法僧为郢州刺史。
魏主以汝南王悦属近地尊,丁亥,杀之。
魏大赦,改元永兴;以与太宗同号,复改永熙。
魏主纳丞相欢女为后,命太常卿李元忠纳币于晋阳。欢与之宴,论及旧事,元忠曰:“昔日建义,轰轰大乐,比来寂寂无人问。”
欢抚掌笑曰:“此人逼我起兵。”
元忠戏曰:“若不与侍中,当更求建义处。”
欢曰:“建义不虑无,止畏如此老翁不可遇耳。”
元忠曰:“止为此翁难遇,所以不去。”因捋欢须大笑。欢悉其雅意,深重之。
尔朱兆既至秀容,分守险隘,出入寇抄。魏丞相欢扬声讨之,师出复止者数四,兆意怠。欢揣其岁首当宴会,遣都督窦泰以精骑驰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里,欢以大军继之。
【原文华译】
中大通四年(公元532年)
1 春,正月一日,南梁朝廷任命南平王萧伟为大司马,元法僧为太尉,袁昂为司空。
2 立西丰侯萧正德为临贺王。萧正德极力结交皇帝的宠臣朱异,皇帝既封昭明太子的儿子们,朱异说对萧正德不公平,所以封他为王。(萧正德之前是萧衍养子,几乎要继承帝位,后来太子萧统出生,萧正德回归本宗,仅被封为侯爵。)
3 南梁任命太子右卫率薛法护为司州牧,护送魏王元悦返回洛阳。
4 正月五日,立太子萧纲的长子萧大器为宣城王。
5 北魏高欢攻打邺城,挖掘地道到城墙下,用木柱支撑,然后纵火焚烧木柱,城墙塌陷入地。正月十七日,攻拔邺城,生擒刘诞,任命杨愔为行台右丞。当时军国多事,文檄教令,皆出于杨愔及开府咨议参军崔凌。
崔凌,是崔逞的五世孙。
6 二月,南梁朝廷封太尉元法僧为东魏王,想要遣送他回北魏,又封兖州刺史羊侃为军司马,与元法僧一起前行。
7 南梁扬州刺史、邵陵王萧纶派人到街市,赊购锦彩丝布数百匹,商家全都关店,闭门不出;少府丞何智通将事情启闻。萧纶被皇帝斥责,命他离职回家,萧纶于是派防阁(王府禁卫官)戴子高等以槊刺杀何智通于都巷,刀刃自他前胸刺入,于后背穿出。
何智通认识戴子高,用手指蘸着自己的鲜血在车壁上写下“邵陵”二字,然后气绝,案情于是暴露。二月十五日,萧纶被免为庶人,戴上枷锁,关在自己家中,二十天后,才解除枷锁,不久,又恢复他的王爵。
8 二月十六日,北魏安定王元朗追谥敬宗为武怀皇帝,二月二十九日,任命高欢为丞相、柱国大将军、太师;三月二日,任命高澄(高欢长子,本年十二岁)为骠骑大将军。三月十三日,安定王率百官入居邺城。
尔朱兆与尔朱世隆等互相猜疑阻挠,尔朱世隆卑辞厚礼晓谕尔朱兆,想要请他到洛阳,承诺他可以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又请元恭纳尔朱兆的女儿为皇后;尔朱兆喜悦,并与尔朱天光、尔朱度律更立誓约,再相亲睦。
斛斯椿秘密对贺拔胜说:“天下人都怨毒尔朱氏,而我等为他所用,灭亡就在眼前,不如下手铲除他们。”
贺拔胜说:“尔朱天光与尔朱兆各据一方,要一下子铲除干净,十分困难,去之不尽,必为后患,怎么办?”
斛斯椿说:“这个容易。”
于是斛斯椿游说尔朱世隆催促尔朱天光等到洛阳,共讨高欢。尔朱世隆屡次征召尔朱天光,尔朱天光不来,尔朱世隆派斛斯椿亲自前往邀请,说:“高欢作乱,除了大王您,谁也不能平定,岂可坐视宗族夷灭!”
尔朱天光不得已,准备东出,问策于雍州刺史贺拔岳,贺拔岳说:“大王一家跨据三方,士马殷盛,高欢乌合之众,岂能为敌!但能勠力同心,往无不捷。如果骨肉相疑,则保生存都难,哪里还能制服别人!如下官所见,不如暂且镇守关中以固根本,分遣锐师与众军合势,进可以克敌,退可以自全。”尔朱天光不听。
闰三月初九,尔朱天光自长安,尔朱兆自晋阳,尔朱度律自洛阳,尔朱仲远自东郡,全都出兵,会师于邺城,部众号称二十万,在洹水两岸扎营,元恭任命长孙稚为大行台,总督诸军。
高欢令吏部尚书封隆之镇守邺城,闰三月十九日,高欢率军出城,驻扎在紫陌,大都督高敖曹率乡里部曲王桃汤等三千人跟从。
高欢说:“高都督所带的,都是汉兵,恐怕不足以成事,我再分给你鲜卑兵一千余人,混合使用,如何?”
高敖曹说:“我所带的兵,练习已久,前后格斗,不比鲜卑人差。如果把他们掺杂起来,感情不相融洽,胜则争功,退则互相推卸责任。所以,不需要再增添兵力。”
闰三月二十六日,尔朱兆率轻骑三千夜袭邺城,攻打西门,不克而退。
闰三月二十八日,高欢率领的战马不满二千,步兵不满三万,寡不敌众,于是在韩陵列圆阵,把牛、驴连串拴在一起,堵塞归路,将士们都有誓死一战之志。
尔朱兆远远望见高欢,大声呼喊,斥责高欢背叛自己,高欢说:“我之所以与你勠力同心,是为了共同辅佐帝室。如今天子何在?”
尔朱兆说:“元子攸枉杀天柱将军,我报仇而已。”
高欢说:“我当年亲耳听闻尔朱荣讲他的谋反计划,你就在门前站立,岂能说你们没有谋反!况且以君杀臣,有什么报仇之理!今日我与你恩断义绝!”于是双方交战。
高欢率领中军,高敖曹率领左军,高欢的堂弟高岳率领右军。高欢作战不利,尔朱兆等乘胜压逼,高岳以五百骑冲其前,别将斛律敦收散卒蹑其后,高敖曹以骑兵一千人自栗园冲出,对尔朱兆军拦腰横击,尔朱兆等大败,贺拔胜与徐州刺史杜德就在阵前投降高欢。
尔朱兆抚着胸膛对慕容绍宗说:“我当初不听您的话,以至于此!”(慕容绍宗劝说尔朱兆不要把六镇兵交给高欢)
尔朱兆想要轻骑西走,慕容绍宗调转军旗,鸣起号角,收集散卒,重组军阵,然后从容撤退。
尔朱兆逃回到晋阳,尔朱仲远逃奔东郡。尔朱彦伯听闻尔朱度律等战败,想要亲自将兵把守河桥,尔朱世隆不听。
尔朱度律、尔朱天光准备去洛阳,大都督斛斯椿对都督贾显度、贾显智说:“现在如果不先逮捕尔朱氏,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于是夜里在桑树下盟誓,约定倍道兼程先回洛阳。
尔朱世隆派他的外兵参军阳叔渊单骑驰赴北中,检阅战败的部队,再依次安排入城。斛斯椿到了,不得入城,于是编造一段说辞,骗阳叔渊说:“尔朱天光的部下都是西部人,听说他们要在洛阳大肆抢掠,然后迁都长安,应该让我先进城,以做防备。”阳叔渊信了。
夏,四月一日,斛斯椿等入城,占据河桥,将尔朱氏党羽全部杀光。尔朱度律、尔朱天光想要进攻,正巧大雨昼夜不止,士马疲顿,弓箭都无法使用,于是向西撤退,走到雷波津,为人所擒,押送到斛斯椿处。斛斯椿派行台长孙稚到洛阳奏报皇帝元恭,又另派贾显智、张欢率骑兵掩袭尔朱世隆,将他抓获。
尔朱彦伯当时在宫禁中值班,长孙稚在神虎门启奏说:“高欢起义,既已成功,请诛杀尔朱氏。”元恭派舍人郭崇通报尔朱彦伯,尔朱彦伯狼狈走出,被人抓获,与尔朱世隆一起,被斩于阊阖门外,人们把他俩的首级和尔朱度律、尔朱天光一起,送给高欢。
元恭派中书舍人卢辩到邺城慰劳高欢,高欢命他去晋见安定王元朗,卢辩抗辞不从,高欢也无法强迫他,于是放他回去。卢辩,是卢同哥哥的儿子。
四月八日,骠骑大将军、行济州事侯景向安定王元朗投降。元朗任命侯景为尚书仆射、南道大行台、济州刺史。
尔朱仲远投奔南梁。
尔朱仲远帐下都督乔宁、张子期从滑台去到高欢处请降。高欢斥责他们说:“你们侍奉尔朱仲远,为的是荣华富贵,前后盟誓,有一百次之多,许诺同生共死。之前尔朱仲远在徐州为逆,你们都是罪魁祸首;如今尔朱仲远南走,你们又在背叛他。事天子则不忠,事尔朱仲远则无信,犬马尚且识得是谁饲养他,你们连犬马都不如!”于是将他们斩首。
尔朱天光东下时,留弟弟尔朱显寿镇守长安,而征召秦州刺史侯莫陈悦,想要带他一起东征。贺拔岳知道尔朱天光必败,想要留下侯莫陈悦,一起图谋尔朱显寿,以响应高欢,但还没想出好计策。
宇文泰对贺拔岳说:“如今尔朱天光并未走远,侯莫陈悦未必有二心,如果把这计划告诉他,恐怕他惊恐惧怕。然而,侯莫陈悦虽然是主将,并不能掌控他的部属,如果先游说他的部众,必定人人都想留下来。侯莫陈悦进则不能按尔朱天光的命令按期抵达,退则怕军心浮动,这时候再乘势跟他说,一定成功。”
贺拔岳大喜,于是派宇文泰到侯莫陈悦军中去做工作,侯莫陈悦于是与贺拔岳联合袭击长安。宇文泰率轻骑为前锋,尔朱显寿弃城逃走,宇文泰追到华阴,将他生擒。高欢任命贺拔岳为关西大行台,贺拔岳任命宇文泰为行台左丞,领府司马,事无巨细,全都委任给他。
尔朱世隆抵御高欢时,派齐州行台、尚书房谟招募兵马,前往四渎,又派他的弟弟、青州刺史尔朱弼前往乱城,声言要北渡黄河,为掎角之势。后来韩陵之役,尔朱氏战败,尔朱弼回到东阳,听闻尔朱世隆等人已死,想要投奔南梁,数次与左右割臂为盟。
帐下都督冯绍隆,一向为尔朱弼所信任依靠,对尔朱弼说:“如今要与大家同生共死,应该割心前之血以盟誓(意思是只割手臂还不够)。”
尔朱弼听从,大集部下,扯开衣裳,露出胸膛,让冯绍隆来割。冯绍隆乘机把刀往前一推,杀了他,将首级送到洛阳。
四月十三日,安东将军辛永献出建州,投降安定王元朗。
四月十八日,安定王抵达邙山。高欢认为安定王元朗在皇室中血缘关系疏远,派仆射魏兰根慰谕洛阳,并且观察节闵帝元恭的为人,想要再次推奉元恭为帝。魏兰根认为皇帝神采高明,恐怕以后难以控制,与高乾兄弟及黄门侍郎崔㥄一起劝高欢废黜他。高欢集合百官,问该立谁,没有人回答,太仆、代人綦毋俊盛称元恭贤明,应该主持社稷,高欢欣然赞同。
崔㥄沉下脸说:“如果要说贤明,应该等我们高王(高欢),徐徐登上大位。广陵王元恭,既为逆胡所立,他怎么还能做天子!如果听綦毋俊的话,那王师义举,又以什么名义呢?”
高欢于是将节闵帝元恭幽禁于崇训佛寺。
高欢进入洛阳,斛斯椿对贺拔胜说:“如今天下之事,就在你我二人罢了,如果不先发制人,恐怕将来为人所制。高欢初至,不难对付。”
贺拔胜说:“他有功于当代,谋害他为不祥之事。近来我好几个晚上都与他同宿,说起好多往事(二人当年同是尔朱荣部下),他对您感恩图报的心意很多,您何苦忌惮他呢!”斛斯椿于是打消念头。
高欢因为汝南王元悦是北魏高祖元宏之子,想召他回来登基,后来又听说他狂暴无常,于是停止。
当时诸王多逃走藏匿,尚书左仆射、平阳王元修,是元怀之子,藏匿于田舍之中。高欢想要立他,派斛斯椿去访求。斛斯椿见到元修所亲信的员外散骑侍郎、太原人王思政,问他平阳王所在,王思政说:“我要知道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斛斯椿说:“想要立他为天子。”王思政于是向元修汇报。
斛斯椿跟着王思政去见元修,元修脸色大变,对王思政说:“你不是要出卖我吧?”
回答说:“不是。”
又问:“能担保我无事吗?”
回答说:“事情千变万化,谁能担保呢?”斛斯椿飞驰报告高欢。
高欢派骑兵四百人,迎接元修进入氈帐,诚恳陈述,泣下沾襟,元修辞让,说自己没有什么德行,高欢再拜,元修也回拜。高欢出帐,准备皇帝服御,请元修沐浴更衣,通宵警戒。
第二天凌晨,文武百官执鞭朝见,命斛斯椿捧劝进表。
斛斯椿进入帷门,低头弯腰,不敢前进,元修令王思政取表观看,说:“如今是不得不称朕了。”高欢于是为安定王元恭写禅位诏策,禅让给元修。
【胡三省注】
《尚书》说“天位艰哉”,又说“毋安,厥位惟危”,帝位艰难而又危险,就算是上天眷顾,人民推举,神器归属,贤君当此之时,也战战兢兢,担心自己不能胜任。平阳王看见劝进表,说出“便不得不称朕”这样的话,骄傲自满之气,从心肝上冒出来。君子由此知道他不得善终。
四月二十五日,孝武帝元修即位于洛阳东郊,用代都平城旧制,以黑色毛毡蒙住七个人,高欢是其中之一,皇帝在毛毡上,向西拜天完毕,入御太极殿,群臣朝贺,登上阊阖门,大赦,改年号为太昌。任命高欢为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太师,世袭定州刺史。
四月二十七日,加授高澄为侍中、开府仪同三司。
当初,高欢起兵于信都,尔朱世隆知道司马子如与高欢有旧交,把他从侍中、骠骑大将军外放为南岐州刺史。高欢入洛阳,召司马子如为大行台尚书,朝夕侍奉左右,参知军国大事。广州刺史、广宁人韩贤,一向与高欢友善,高欢入洛阳,凡是尔朱氏所任命的官爵,全部削夺,唯有韩贤如故。
北魏任命前御史中尉樊子鹄兼尚书左仆射,为东南道大行台,与徐州刺史杜德一起追捕尔朱仲远,尔朱仲远已经出境,于是攻打元树于谯城。
丞相高欢征召贺拔岳为冀州刺史,贺拔岳畏惧高欢,想要单马入朝。
行台右丞薛孝通对贺拔岳说:“高王以数千鲜卑兵,击破尔朱氏百万之众,确实难以与他为敌。但是,诸将有的地位比他高,有的与他平级,虽然屈首顺从,并非出自本心。如今有的在京师,有的占据州镇,高王如果要铲除他们,则失去人心;留下他们,则为腹心之疾。况且,尔朱兆虽然败走,但仍占据并州,高王正要对内安抚群雄,对外抗击劲敌,岂能离开自己巢穴,来与明公您争夺关中之地呢?如今关中豪俊都归心于您,愿效其智力。明公以华山为城,黄河为堑,进可以兼并山东,退可以封锁函谷关,为什么要束手受制于人呢?”
话还没说完,贺拔岳拉着薛孝通的手说:“你说得对。”于是上了一封措辞谦卑的奏章,但是拒不接受征召。
四月二十九日,丞相高欢回到邺城,送尔朱度律、尔朱天光到洛阳,斩首。
五月三日,北魏主元修用毒酒鸩杀元恭于门下外省,下诏命百司会丧,以特殊礼遇安葬。
任命沛郡王元欣为太师,赵郡王元谌为太保,南阳王元宝炬为太尉,长孙稚为太傅。元宝炬,是元愉之子。丞相高欢坚决推辞天柱大将军职务,五月五日,皇帝批准。五月十六日,任命清河王元亶为司徒。
侍中、河南人高隆之,本是徐氏养子,丞相高欢认他为自己义弟,高隆之仗恃高欢的宠爱,态度骄傲,狎辱公卿,南阳王元宝炬殴打他,说:“你一个镇兵,何敢如此!”北魏主元修由于高欢的缘故,六月五日,黜退元宝炬为骠骑大将军,命他回家。
9 北魏主元修避广平武穆王元怀的名讳,改武怀皇帝元子攸的谥号为孝庄皇帝,庙号敬宗。
10 秋,七月八日,北魏再次任命南阳王元宝炬为太尉。
11 七月十日,北魏丞相高欢引兵入滏口,大都督库狄干进入井陉,攻击尔朱兆。
七月十八日,北魏主元修派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高隆之率步骑兵十万与丞相高欢会师于太原,于是任命高隆之为丞相军司。高欢驻军于武乡,尔朱兆在晋阳大肆抢掠,然后向北逃往秀容。并州平定。高欢认为晋阳是四方都有险要地形的要塞,于是建大丞相府,居住在晋阳。
12 北魏从夏州迁居青州的移民首领郭迁聚众造反,刺史元嶷弃城逃走。皇帝下诏,命行台侯景等讨伐郭迁,攻拔其城,郭迁逃走,投奔南梁。
13 北魏东南道大行台樊子鹄包围元树于谯城,分兵攻取蒙县等五城,以截断南梁援兵来路。元树请求率众南归,把土地还给北魏,樊子鹄等许诺,与他誓约。等元树的人出来一半,樊子鹄发动攻击,生擒元树及谯州刺史朱文开,还师。羊侃走到官竹,接到元树战败的消息,撤退。九月,元树抵达洛阳,过了很久,又想逃奔南梁,北魏人将他处死。
14 九月十四日,南梁以司空袁昂领尚书令。
15 冬,十一月七日,冬至,北魏主元修在圜丘祭天。
16 十一月七日,北魏杀安定王元朗、东海王元晔。
17 十一月十九日,任命汝南王元悦为侍中、大司马。
18 北魏安葬灵太后胡氏。(胡太后之前被尔朱荣投入黄河淹死,如今才举行葬礼。)
19 南梁皇帝听闻北魏政权已经安定,十二月二十一日,再次任命太尉元法僧为郢州刺史。
20 北魏主元修认为汝南王元悦皇家血缘太近,地位又高,十二月二十八日,将他杀死。
21 北魏大赦,改年号为永兴;不久又发现与太宗拓跋嗣登基时年号相同,再改为永熙。
22 北魏主元修纳丞相高欢的女儿为皇后,命太常卿李元忠到晋阳送上聘礼。高欢与他欢宴,论及旧事,李元忠说:“当年起义,轰轰烈烈,好不快乐,最近就很寂寞,无人探问。”
高欢拍掌大笑说:“此人逼我起兵。”
李元忠戏言说:“如果不给我侍中职位,我要再去找人起义。”
高欢说:“找到起义的人不难,难的是能找到我这样的老汉。”
李元忠说:“正因为你这样的老汉不好找,所以我才没有去找啊!”
于是捋着高欢的胡须大笑。高欢完全了解他的言外之意,对他深为敬重。
23 尔朱兆既至秀容,分兵把守险隘,出入抢掠。北魏丞相高欢声言要讨伐他,但是出兵之后,又停止行动,前后反复四次,尔朱兆就懈怠下来。高欢揣摩着他在元旦节一定会举行宴会,派都督窦泰以精骑飞驰突袭,一日一夜行三百里,高欢率大军随后出发。
【学以致用】
01,说说元修
1,不长记性。
前面的元子攸,元朗,元晔,都是被军阀一会立起来,一会又废黜的,只是个棋子而已,凭什么觉得自己会跟他们不一样?
军阀混战时期的皇帝岗位,就是一张缓期执行的死刑判决书,别人躲都来不及,元氏这几人却赶着坐上来。
2,目光太浅,又坏又蠢
“魏主以汝南王悦属近地尊,丁亥,杀之。”
当你还只是一颗棋子,还没有成为真正的关键性棋子,甚至成为下棋人的时候,不要让自己过早的成为“唯一”
儒家讲的“慎独”,也可以从这个角度理解
元修此时可以干嘛呢?
保持谦虚,谦让,谨慎,表面上要修德,行义,默默的积累名声,争取多数人的同情与善意,同时,无差别的培育一批能够对抗高欢的人。尤其是宗室的力量
他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跟元恭,元朗,元晔一样被废掉。
好的结果就是,有新的力量来牵制高欢,让他的发展速度变慢,
然后,在此过程中,那就是相互熬时间了。
带着矛盾前进,在斗争当中争取时间,培育和感召能够效忠自己的势力,
假如这一代没有机会,争取把这一代的对手都熬死,把问题留给下一代来解决。
可惜,元修个人太轻挑,想不到这一点
他觉得元恭,元朗,元晔,之前被人拥立为帝,元悦(他叔叔,孝文帝儿子)身份尊贵,他们都可能被别人作为政治工具,到时候把自己废掉了
想想看,这是什么样的人性特征?
他很清楚自己怎么上位的,并且把自己手里的这张“缓期执行的死刑判决书”当真了,不想别人也拿到这张判决书
我去年在职场上见过这个现象,一个人为了能够让自己在公司里面不被裁员,自己掏钱买了自家公司的产品,本还没有回来,3个月后公司欠薪崩盘。
历史的现象,在当下不同领域重现,真有意思。
3,他帮了高欢一个大忙
元修的行为,只会让天下人更进一步觉得北魏元氏气数已尽,不讲德义,被取代是合情合理了, 这对于篡位者来讲,会减少很多阻力。
02,关于尔朱弼的死
帐下都督冯绍隆,素为弼所信待,说弼曰:“今方同契阔,宜更割心前之血以盟众。”弼从之,大集部下,披胸令绍隆割之。绍隆因推刃杀之,传首洛阳。
当博弈双方的天平开始倾斜,祸起萧墙的概率就非常大,内部风险的爆发要大于外部风险
尔朱氏这几人(从尔朱荣到此时的尔朱弼)与元氏的几个“皇帝代表”(从元子攸,到元修)都是轻浮轻挑的性格
这种轻浮轻佻的性格或许来源于书读少了,他们是北魏边陲的契胡族,靠着六镇起义的时机乘势而起,但还不能了解经略华夏所需要的策略,比如用什么样理念,用什麼樣的人。
你看石勒,雖然不看书但是他聽書啊,又能发现张宾的价值,立马提升为高参,完全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