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天色还没有完全亮透,赵江河就起了床,换了一套干净的浅兰色劳动布服装和一双黄胶鞋,然后来到郭新平家里,郭新平他家没有院大门,进了院子,可直至郭新平屋子卧室的窗台前,赵江河喊了两声,屋内就亮起了灯光,郭新平就起床披上衣服,开了房门。
“你来的这么早。”郭新平揉着睡眼说。
赵江河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要他答应了别人的事,他会放在心里的。
等郭新平洗过手脸,然后俩人就不慌不忙地出发了。
初冬时节的乡村,此时大多数人还在熟睡,一片静寂,从远村近屯不时传来一声声雄鸡的啼叫,声音高高地扬起,又轻轻地落下。
村外,空气清新而凛冽,麦田的的小麦苗和路边的小草,已不像前那些日子那般生机勃勃了,经初冬寒风的吹拂,变得枯黄而无精打采,且落满了皑皑霜花。
俩人看时间还早,就走的不慌不忙,边走边聊天,赵江河抬胳膊起搭在郭新平的肩膀上说:“我看我俩不适合种麦子,一个人的场面太小,碾麦子得尽人家人多的先碾打,等人家忙完了,轮到咱天又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麦子不出芽才给怪了,所以,我考虑来年前半年把我的三亩地全种成菜籽,菜籽的收获期会早几天,这时侯,场面积大的两邻家,已把准备碾麦子的场面碾平整了,但还没有割麦子,我就借他们晚割麦子的那几天,提前把菜子碾好晒干了……”
“那你拿啥缴纳公购粮呢?”郭新平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
赵江河笑说“三亩地的莱籽榨成油我一个人肯定吃不了,我把多余的油卖了,再买成小麦缴纳公购粮也行啊,把菜子收了之后,再种成红薯,贮存在地窑里,冬天闲的没事时,就用自行车带到县里或卖生的或熟的,我估摸着被种小麦的利润还要高一点……”
郭新平一听,觉得有道理。作为同是光棍汉的郭新平对一个人,因场面小,在收割碾打麦子时的艰辛和为难,太有体会了。便盈脸佩服地笑说:“我觉得你说的是个办法,不过今年已来不及了,来年我也照你的办法实行……”
赵江河笑笑。
接下来又说:“我看今年冬季,我俩整天呆在家里不是个事,人家看我俩闲浪荡,有个什么事,就叫我俩去帮忙,不去得罪人,去了只混个肚子圆,却一分钱都落不下,我想去北岸找个私人煤窑挖煤,听人说北岸这几年的私人煤矿不少,下井挖煤虽辛苦一点,但可以挣点钱……”
“好啊!”郭新平一听,两眼放光,说:“你若能找到,别忘了叫上我与你一同去,辛苦咱不怕,只要能挣到一点钱……”
赵江河点点头。
俩人说着话,就到了刘村的村口,身后是快要出山的太阳,将东边天际的天空烧的一片彤红,俩人一走进刘村,远远就看到刘采莲站在自家大门口,手持梳子,边梳头边瞅着他们来的方向,瞅见他俩后,刘采莲高兴地笑了,赵江河抬起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赵江河走近,瞅着刘采莲身后的粪堆,发现这粪堆不小,他和郭新平拉一天,也不一定能拉完。粪堆有土粪,也有拆了火坑的壮土堆放在一。在关中一带,把睡了几年的土炕拆倒,而所形成的土,称为壮土,这种壮土,亦有肥沃土地的作用。
接下来,赵江河与郭新被刘采莲领到她家。
一进刘采莲她家的大门,赵江河就不由吸了口冷气,赵江河原以为刘采莲她家比较穷,住的是低矮的,年代久远的,土木结构的旧瓦房,没想到刘采莲她家,不仅院子挺大,且有三间两面流水的大瓦房全是青砖砌到顶,且对椽六间一面流水的厦房,也是青砖砌到顶,看的出,都是新盖不久的房子。这种全由青砖砌墙的房子,在80年代初期的乡村,还是不多见的。
这样的人家,不富即贵。不说是地主,也说的上是富农成份了。
刘采莲的家庭条件不差啊!可学习成绩也不差的刘采莲为什么不回学校复读呢?赵江河一时如坠迷雾中。
俩人一进院门,刘采莲40多岁的母亲,就脸带笑容地从屋内迎了出来,刘采莲的母亲衣着打扮合体素净,齐肩短发,头上蒙了一顶白碎花手帕,说话时,可看到她嘴里镶有一只闪闪发亮的白金牙,她用温和慈祥的目光迎住赵江河与郭新平,叮嘱女儿沏茶拿烟。
刘采莲先给洗脸盆倒了半盆温水,放上一条白毛巾,让赵江河和郭新平洗了手,接下来快手快脚地沏茶,又拿出一包烟放在桌子上,让俩人饮茶抽烟,刘采莲放在桌子上的烟,是一包在当时来说,算是比较高档的“恒大”牌香烟。然后,自己坐在灶火拉动风箱烧火热早餐。
80年代,在关中的一些乡村,家里若请人帮忙干工,主人家一般都会提前准备好了早餐,蒸在锅里,等帮忙的人进了门,就给锅下加把柴火,热热就行了。
不大功夫,刘采莲就将早餐端了上来,一盘洋葱炒鸡蛋,一盘腊肉炒红薯粉条,一盘莲藕炒瘦肉,一盘小葱拌油炸豆腐,8个又白又大的葱油卷馍头,一人一大碗红豆小米稀饭,一小碗油炸红辣椒。腰里系着围裙的刘采莲将早餐送上桌子后,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笑说:“两位不要急,慢慢吃,吃饱喝好咱再干工……”
实话说,在80年代初期,早餐就吃的如此丰盛,实属不多。
两个在自己家里懒得不想做饭的光棍汉,平时饿了,只能从馒头笼子摸一个馒头,一吃,就算是一餐饭了,此刻,面对一桌美味佳肴,两人食欲大振,吃的是呼呼有声。等两人吃饱喝好,刘采莲的母亲已从邻家借了两辆架子回来。
饮了几杯茶后,太阳已冉冉升起一杆多高,赵江河与郭新平俩人就开始拉粪上地。两人同时装满,同时出发,到了地畔边,先放一辆粪车在地头,尔后两人合力将一辆粪车拉进麦田里,接下来又用铣将土粪扬洒开,覆盖在麦苗上。
跑了一趟又一趟,累,但心里快乐着。
因地较远,加上土粪堆较大,到了吃晚饭时间,刘采莲她家门前,仍剩下一堆不小的土粪堆,看样子明天还得大半天的忙乎。晚餐就更加丰盛了,有鸡有鱼,四腥两素,还有一瓶“西凤酒”。
平时在村里,作为光棍一条的赵江河和郭新平没少被人请去帮忙干工,晚饭都会有酒,但多是到村里代销店打的6毛钱一斤的散酒,能饮上8元钱一瓶“西凤酒”招待帮忙干工人的机率不多。
酒足饭饱之后,刘彩莲的意思是让赵江河与郭新平俩人这天晚上就住在她家里,省得翌日跑来跑去的,但郭新平说他今晚还有别的事,他得回去,明天一大早,他再赶来。刘采莲将目光移向赵江河,嫣然一笑,说:“老同学,我看你就不用跑来跑去了,我家有的是地方住,我想今晚与你好好聊聊……”
看刘彩莲这么说,赵江河点点头。
送走郭新平,刘彩莲把赵江河领到自己的闺房,说:“老同学,你今晚就睡到这里,这是我的房间,我今晚和我妈睡在一起,你累不累,要是累了就早点休息……”
赵江河摇头笑说:“不累。”
刘彩莲又嫣然一笑,说:“不累就好,一会咱俩好好聊聊,你等一会,我一会就来。”
其实,此时的赵江河很想知道家庭条件比较优渥,本人学习成绩又不错的刘彩莲为什么不回学校复读。
不大功夫,刘彩莲又一手端了个有凉伴冻肉、五香牛肉和油炸花生米的拼盘,一手拎了一瓶“西凤酒”走了进来,说:“老同学,今晚我陪你喝几杯……”
刘彩莲将菜放在茶几上,给赵江河和自己斟上酒,随后俩人碰杯,彼此仰头喝干杯中物。几杯酒下肚后,俩个正当年华的青年人的话变多变稠。
借酒壮胆,赵江河说:“彩莲呀,在高中时,咱俩虽不在一个班,但我知道你是你们班的学习干事,学习成绩名列前茅,高考你只差了30多分,但你再复读一到两年,完全有可能考上大学,你家的条件不差,完全有能力供你复读呢……”
听赵江河这么问她,刘彩莲立时泪流满面,有点哽咽着说:“我不想谈这事,一谈这事,我的头就大,其实我也知道你只差12分落选,如果不是你父亲突然病故,我估摸着你今天也不会给我家拉粪呢,咱不说这事好吗?”
赵江河凄凉地一笑,说:“好,咱今天不……不说令人不高兴的事儿,来,干杯。”
碰杯之后,刘彩莲放下杯了,说:“老同学,关于考学的事儿,我不想再谈,希望你能凉解,我现在只考虑把自己嫁出去,你愿不愿娶我?”
赵江河一听,凝重着表情说:“彩莲呀!你是个好姑娘,能娶到的你的男人是他前世积的福,可惜的是我太穷,拿不出彩礼呢……”
刘采莲笑了,说:“我不会向你要一分钱的彩礼,你如果愿意娶我,你就是我满意的财富,有你这句话,我知足了,来,干了这一杯,你休息,抽时间咱搭个媒人,就把亲事订下来……”
赵江河点点头。
可赵冮河接下来万万没有想到了,这些日子,他何故会没有了吕新霞的消息,原来是这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