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大前程》作者:查尔斯.狄更斯
上一节我们讲到,匹普来到伦敦,在匿名恩主的资助下,过起了所谓上等人的生活。他一直没放弃追求艾丝黛拉,但始终打动不了美人的心。那么,这一节,我们来看看,几年后,又发生了什么?
风雨夜的陌生来客
时光如梭,匹普过了23岁的生日,马修先生早已不再负责他的学业,匹普没有任何正业,不过却喜爱读书。他和赫伯尔特搬出了旅馆,在临近河滨的地方,找了一栋住宅。
这天,赫伯尔特去外地出差,匹普一个人在家,屋外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深夜,匹普忽然听见楼梯上有脚步声,那声音越走越近,匹普打开门,来到楼梯口,问是谁,黑漆漆的楼下有人回答,他来找匹普。
匹普端着一盏灯照亮,等那个人上楼走到光圈里,他看见的是一张陌生的脸,来人年约60岁,衣着考究但有些零乱,长发斑白,脸庞晒得很黑,看起来饱经风霜的样子。他一见到匹普,就露出非常快慰的神情,伸出双手想拥抱他,可这却把匹普吓了一跳。
匹普问他是谁,何事三更半夜来访。
来人深情地望着匹普,说:“孩子,你长这么大了,长得这么神气,我看了真高兴啊!”
匹普仔细打量了一下,突然认出,这人就是当年他送过食物和锉的那个逃犯!他心里一惊,那人已经走上前来,紧紧抓住了他的双手,说:“我的孩子,你当年的行为真是高贵,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件事。”
匹普想赶紧把他打发走,便抽出手来,说:“你只要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就是了,不必专门来向我道谢。不过,你务必要明白,我和你走的是两条路。”他想了想,又说:“看你身上都淋湿了,样子怪累的,要不喝杯酒再走吧。”
匹普倒了杯酒端给来人,站在那里等着他喝完快走。但那人却颓然坐下,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匹普有点心软了,便也坐下,说:“我不是有意对你不客气,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呢?”
那人说:“我在遥远的国外给人放羊,自己也饲养牲口,还干过其他好些行当,经营得很不错。跟我一起出去的人,没人比得上我。”
匹普又说:“你曾经让一个人来看我,给了我两镑钱。当时我是个穷孩子,这两镑钱就是一笔不小的财产了。不过我也和你一样,后来生活得很不错,这笔钱我现在就还给你。”说完,他拿出两张一镑的钞票,递给那人。
但那人却随手把钞票卷成一个卷,放在灯火上烧了,然后他皱了皱眉,似笑非笑地说:“恕我冒昧,自从你我在那片寒冷的沼泽地上一别之后,你的生活是怎么好起来的呢?”
匹普愣了愣,硬着头皮说,有人看中了他,要让他继承一笔产业。
那人说:“你未成年以前,少不了还得有个监护人,八成是个律师吧,我猜,那位律师的名字,是不是姓贾?”
此话一出,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匹普惊讶地跳了起来。
那人又说:“如果资助你的那个人想来看看你,他会怎么做呢?你刚才不是问我怎么找到你的吗?我先回到朴次茅斯,然后写信给伦敦的一个人,打听你的详细地址,那个人叫文米克。”
匹普只觉得天旋地转,赶紧扶住椅背。那人起身把匹普搀到沙发上,然后屈下一膝跪在地上,说:“匹普,好孩子,我就是背后资助你的那个人,我就是你的第二个父亲,你对我而言,比亲生儿子还要亲。是我一手把你培养成上等人的。我苦苦干活,就是为了让你不用干活,我不要你的任何感激,只想让你知道,当年你救下的那条粪土不如的丧家犬,有朝一日也抬起了头,还造就了一位上等人呢,而这位上等人就是你啊!”
震惊和厌恶,排山倒海般地向匹普袭来,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听使唤了。这人后来又说了什么,他似乎都没有听见。
直到那人严肃起来,说:“好孩子,一定要小心啊。”
匹普呆呆抬起头,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人说:“我本来判的是终身放逐,回来就得处死。我是为了看你,才悄悄逃回来的,一旦被逮住,非得被绞死不可。”
匹普立刻起身,放下百叶窗,免得室内的灯光让外面看见,又赶紧把各处的门关紧锁牢。他跟那人说,我的朋友这两日不在,你先暂时住在他房间吧。
于是,那人又握住匹普的手,跟他道晚安,匹普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
那人睡下后,匹普独自在壁炉前,呆坐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才定下心来。他明白,自己搭乘的这条命运之船,已经触礁撞毁,这一辈子算是完了。原来,他曾以为郝薇香小姐想把艾丝黛拉许配给自己,不过是一场春梦。原来,自己竟然为了这个逃犯,抛弃了情深义重的乔,还有故乡的家人。他不知道这个犯人究竟犯了什么罪,只知道一旦他从这里被带走,就会被送上绞刑架。
外面每一阵狂风暴雨,似乎都夹杂着追捕者的脚步声。匹普甚至听见,似乎有人敲门,在深深的恐惧中,他不知何时睡着了。
马格韦契的身世
醒来之后的匹普,马上开始思考,该采取哪些措施,来保护这位可怕的不速之客。他想先到附近的守夜人那里去,问问昨天晚上还有什么人来过。于是,天还没亮,匹普就开了门摸黑下楼,却在楼梯上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仔细一看,是个人蹲在墙角里。匹普吃了一惊,问那人在这里干什么,那人不吭声,起身溜走了。
匹普找到守夜人,问他昨晚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守夜人说,昨晚天气那么糟糕,他只记得除了三位房客外,夜里23点时,有个陌生人来找匹普。匹普搪塞着说,那是他的伯父。守夜人又说,还有个穿黑外套的人好像是跟他一起的,匹普的伯父向守夜人打听匹普的住址时,那人也停住了脚步;匹普的伯父上楼后,那人也跟着他往楼上去了。
匹普心里一沉,他马上想到蹲在楼梯里的那个人,那是走错路的醉汉,还是什么人呢?和他家里的不速之客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他急忙返回了家中。
昨晚的不速之客睡醒后,匹普问他的名字,他说叫马格韦契。匹普问他有没有和其他人一起来,马格韦契很疑惑,说没有,不过他昨晚来的时候,好像是有个人跟着他进了楼。
他安慰匹普,现在只有律师贾格斯、办事员文米克和匹普三个人知道他秘密回来了,只要没人告密,就不会有什么危险。既然回来了,他也就不打算走了,至于后面怎么过日子,他想听听匹普的意见。
几天后,赫伯尔特出差归来,他兴奋地和匹普打招呼,却突然看到一个陌生人站在房间里,不由得一愣。匹普赶紧关好门,把赫伯尔特拉到壁炉前,三人坐下后,匹普把全部的秘密告诉了赫伯尔特。赫伯尔特同样也很惊惶不安。
匹普给马格韦契另外安排了一个住处,等把他送走回到家中,赫伯尔特张开双臂拥抱了匹普。匹普深深领略到,人生在世,有个体己的朋友,是何等的福气。两人开始一起商量,眼前的事该怎么办。
赫伯尔特认为,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把马格韦契送出英国,只要他在这里一天,就始终活在危险之中。等把他送出国,再商量怎么把他的钱还给他,和他摆脱干系。匹普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两人打算明天见面时,再了解一下马格韦契的身世。
第二天早上,见到马格韦契后,匹普开门见山地问起了他的经历。马格韦契沉默了一会儿,讲起了他的往事。
马格韦契的前半生进过牢房,越狱遇到匹普后,他又被抓了回去,之后他被押上船送到了海外。他不知道自己出生在什么地方,从有记忆起,就是个孤儿,一直过着流浪、乞讨、做贼、坐牢的生活,为了维持生计,什么乱七八糟的活他都做过。
二十多年前,他认识了一个叫康佩生的人,这个人上过学,有文化,摆出一副上等人的架子,讲起话来头头是道,他要马格韦契给他当帮手,伪造字据,诈骗捞钱。
康佩生有个伙伴,名叫阿瑟尔,早些年,阿瑟尔和康佩生联手做局,使坏心眼儿骗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捞了好大一笔钱,但结果钱都被康佩生赌光了。那个阿瑟尔酗酒成病,又一天比一天穷,最后死于贫困和疾病。
马格韦契本可以从阿瑟尔身上吸取教训,看清康佩生的为人,但他忽视了这些,还是和康佩生待在一起,替他干活。后来,二人犯下重罪,各自找律师辩护,当时马格韦契找的律师就是贾格斯。
在法庭上,狡猾的康佩生把责任全推到马格韦契身上,诬陷他是主谋。最后,康佩生只判了7年,而马格韦契却被判了整整14年。马格韦契发誓,如果能再见到康佩生,一定要打烂他那张丑恶的嘴脸。
他俩被关在一条水牢船上,马格韦契后来潜水越狱,逃上了岸,就是他遇见匹普的那天。只是他没想到,康佩生也逃了出来。拿到匹普送来的锉后,马格韦契锯开了脚镣,找到康佩生,狠狠打了他一顿。就在那时,追捕他们的官兵赶到,又把二人抓了回去。
结果,康佩生倒打一耙,说马格韦契是存心要杀害他,他吓坏了才越狱的,这样一来,他的处分就轻了,而马格韦契又重新受审,被判终身流放。
匹普问,康佩生死了吗?
马格韦契说:“如果这个恶棍还活着,他一定恨不得我死,但我从那以后,就没有听到过他的下落。”
赫伯尔特用铅笔在一本书的封皮里写了些什么,他趁马格韦契走到炉火边抽烟的时候,把书轻轻推到匹普面前,上面写着两行字:
郝薇香小姐的弟弟就叫阿瑟尔。康佩生就是郝薇香小姐当年那个在婚礼上抛弃她的所谓情人。
匹普合上了书,对赫伯尔特轻轻点了点头。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马格韦契的背影。
戴罪之身的马格韦契突然回国,匹普的远大前程一夕破灭,那么接下来,他们又将走向何处呢?让我们下节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