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一场强迫症的精神内耗

茶狐世界 2023-09-20 06:26:15

美国南达科他州

美国南达科他州,面积20万平方公里,相当于2个浙江,人口只有90万,不到宁波鄞州区的零头,是典型的中西部农业州,该州有一个小城镇,叫杨克顿(Yankton),人口1.5万,不如宁波的一个居民小区。

杨克顿(Yankton)图书馆

—— 1 ——

我自驾路过此地,长途跋涉,有点累,打算去图书馆休息一下。

我刚跨入杨克顿图书馆,就迎面遇到一位戴金丝眼镜的女人,她用尖锐而兴奋的声音问道:“请问您是韩国人吗?”

她臀部奇大,脑袋极小,身形如下大上小的不倒翁。她的声音就像一个被放了双倍白糖的奶油蛋糕,甜得有些发腻。她的脸正对着我,但眼睛没有看着我,目光直勾勾地从我的右侧肩膀上方穿过。

我顺着她的目光微微扭头一瞥,空荡荡,没人。我把头转回来,她的眼睛依旧盯着原来的方向。

见鬼了?我下意识地再回首,这次,我把四周扫视了一圈,还是空荡荡。

我把头转了回来,她朝我不停地点头,眨眼睛。

“你是在问我吗?”我用手指着自己。

“是的。”她的笑容和她的声音一样甜腻,眼神仍然斜视。

我恍然大悟,原来她就这眼神!怪不得把我看成韩国人,真是好气又好笑。

我说:“不,我是中国人。”

“哦。”她的表情将信将疑,好像对她来说,地球上只有韩国人才能像我这样。

迟疑片刻后,她的脸部表情又活跃起来:“非常欢迎!你是来借书?还是上网?”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接着说,“我猜你应该是第一次来我们图书馆吧,我从来没见过你。如果我猜对了,那么,我得恭喜你。”然后,她上身微微向我倾斜,把音调突然调高,骄傲地说:“这可是南达科他州最古老的图书馆!”

听她这口气,仿佛我中了一千万美元彩票似的,这图书馆的建筑风格看上去很现代,我有些不相信,便随口问道:“真的吗?”

“当然!不过这房子是1974年建的,”这时,她的右手在胸前一挥,好像是在赶走一只苍蝇,“但它始建于1868年!”

怕我不相信,她又重复了一次:“1868年哦!南达科他州最古老的图书馆!”

她说话的时候,嘴巴咧得很大,足以撑得下我的拳头,面部的赘肉有节奏地荡漾,两根眉毛不对称地跳跃,配上那永远斜视的大眼睛,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喜感。

“真了不起。快两百年前了!当时恐龙应该还没灭绝吧?”我故作惊讶地说。

“恐龙?”她一脸疑惑。

本想和她开个玩笑,居然没听懂,我很失望,没解释。她也不追问,又开始滔滔不绝介绍她的图书馆:“我们图书馆一共搬了两次家,第一次是在1906年,”她停顿了一下,头一歪,兰花指轻点腮帮,作思考状,眼珠子转了几圈后,接着说,“那时候我爷爷都还没有出生呢!”

“哇!”我故作敬仰地感叹道。

她点点头,“第二次搬家是在1974年,就搬到这里,胡桃街515号,我们图书馆有7万册藏书、150种报刊杂志、数不尽的各种DVD、CD和有声读物,你可以免费使用这里的电脑、无线网络、打印机、订书机、复印纸、胶水、笔……”

“谢谢,我只想来休息一下。”我连忙打断她,她说起话来,单词如机关枪子弹一样,从她的嘴巴扫射而出,喋喋不休,让人难以招架。

“那你就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就是社区休闲型图书馆,这里有实木摇椅、棉布躺椅、牛皮沙发,还有各种软垫,”她很得意地补充道,“就算是那些硬邦邦的木质座椅,也贴心地在表面挖了一个‘屁股形状的凹痕’,可以让你的臀部舒服地嵌入……”

“谢谢!”我再次打断她,开始还觉得她很热心,现在觉得她罗嗦得有些神经质,没等她回话,我转身就走。

“不客气,希望你有美好的一天。”她那甜腻的声音像影子一样粘着我。

—— 2 ——

摆脱这位“斜眼不倒翁”后,我在杨克顿图书馆转了一圈,这是一个典型的现代美式社区图书馆,简洁利落的咖啡色、原木色、灰色和白色的室内装修,显得实用大气。

在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里,我看到一个叫The Donald H.Allan的研究室,里面空无一人,灯光敞亮,我放下包,坐在那把有“屁股形状凹痕”的椅子上。开了半天车,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得休息一下了。

The Donald H.Allan的研究室

屁股形状凹痕的椅子

大约清净了十分钟后,一个彪形大汉用力推开大门,闯了进来。我抬眼一望,他穿着黑色的皮裤,皮带上悬挂着几个银色的骷髅吊饰,戴着一顶深蓝色的棒球帽,头发蓬松而花白,目测身高一米九,体重两百一。他穿着一双沉甸甸的皮靴子,走路的时候掷地有声,好像每走一步都会在地上踩出一个大坑。他的呼吸声很粗,两个硕大的鼻孔跟随呼吸声一张一弛,让人联想到哈雷摩托的两个排气管。

他先是把门关死,然后开始挪动椅子,把脱下的衣服披在椅背上,露出两只布满纹身的胳膊,然后用力扭了几圈脖子,张开双臂在空中挥舞,房间很小,他离我很近,我可以听见从他肌肉和骨骼间发出的清脆的声音。他的左右脚分别空踢了两下,我低着头,正好看见他靴子上的灰尘像雨点一样落在图书馆的地毯上。最后,他还用力地捏了几下双手的指关节,发出那熟悉的“咯咯”作响的声音。

看这架势,他绝不是来看书的,而是舒展筋骨,准备在这里大干一场,他要干什么?突然,一阵不祥的念头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不敢抬头去直视想象中那双凶光四射的眼睛。

扪心自问,我这辈子确实得罪很多人,但既没有夺人钱财,也没有偷人老婆,更没有害人性命,不至于有仇家会派人来把我做掉,就算要做掉我,也不至于在美国,这成本实在有点高,退一万步想,就算要在美国把我做掉,也不至于在图书馆这样的公众场合,想到这里,我才宽心了一点。于是,我略微抬头,试着继续用眼角的余光去观察这位壮汉。

他坐下来,从背包中取出电脑,插上电源。他戴了一顶鸭舌帽,上面绣着Corpsman,此人十有八九是退伍的美国海军看护兵。在等待开机的过程中,他也看了我一眼,我们第一次四目交汇,还没等我转移视线,他就立刻躲开了我的目光,在一霎那,我被他那少女般娇羞的眼神给震惊了!让我再重复一次,少女般娇羞的眼神!这和他彪悍的身形极不相称。这种强烈的反差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忍不住要继续观察他。

为了避免再次和他尴尬地交换眼神,我装模作样地玩手机,其实,我是通过手机的摄像头去观察他,这样不仅看得清楚,还可以不被他发现。

手机镜头里的老兵

他一边看着惠普电脑,一边缕自己的胡子,据我细心观察,他严格按照“左三下、右三下”的规律来缕胡子,直到他缕到一根他中意的胡子,就快刀斩乱麻地将它拔下,然后放在眼镜前,好好欣赏一番,放进嘴巴,抿上几口,再伴着唾沫一口吞下,看他那一脸知足的神态,仿佛这根胡子是一顿饕餮大餐。

然后,接着缕胡子、拔胡子、赏胡子、吃胡子……如此循环往复。

我就这样盯着手机屏幕,观察这位玩弄胡子的美国老汉,整个过程既不紧张,也不刺激,更谈不上任何美感,其实,我要的是一个结果,如此单调的活动,他能持续多久?除了玩胡子,他还会干什么?不至于就这样坐在图书馆玩一个下午的胡子吧?总之,我一定要看到他这种刻板行为的终结或变化,哪怕他改成挖鼻孔、赏鼻屎、吃鼻屎、回味鼻屎,那我也就释然了。

于是,一个玩胡子的美国强迫症患者,和一个期待他停止玩胡子的中国强迫症患者,开始了一场焦灼的国际对峙。

转眼,半个小时过去,他依旧在“左三下、右三下”地玩胡子,我输了,其实不是我输了,是我的膀胱输了,路上喝下去的那一罐可乐已经迫不及待地喷涌而出。

—— 3 ——

从厕所出来后,我决定再去研究室,和那老汉一绝高下,我不服。

不过在回去的路上,我又遇到了“斜眼不倒翁”,这是一个存在感极强的女人,我打赌,就算把她扔进观看国庆升旗典礼的人群中,她也能脱颖而出,抓住你的眼球。

“你休息得怎么样?我们的服务你还满意吗?”依旧是那甜腻的声音。

我正想开口,她马上又接着说,“我带你去看看你们韩国人送给我们的礼物。”

我不耐烦地重申:“我是中国人!”

她用双手托住自己的下颚,惊叹道:“我的天!这些礼物太漂亮了,摆满了整整一个礼品柜。”

“再说一次,我是中国人!”我真想揍她一顿。

“跟我来,我带你去看。”

她就像聋子一样,对我的话充耳不闻,我只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那个礼品柜就摆在走廊边,我躲都躲不开。所谓的韩国礼品就是一些瓶瓶罐罐,有些是漆器,有些是瓷器,做工不能说粗糙,但也绝对不精致,这样的货色在义乌小商品市场遍地都是。在我看来,还是那个柜子更加有档次,木纹奇特,貌似珍贵硬木。

很显然,韩国人的草,被美国人当成宝。

在柜子的最高层还有一把折扇,上面写着中文,我居然鬼使神差、画蛇添足地说:“这种扇子我车里就有,比这些漂亮多了。”

“能不能送我一把?”这次,她的耳朵灵了。还没等我想出拒绝她的理由,她就开始拉着我的手,哀求道:“求求你,送我一把吧!”

我赶紧把她的手扯开,环顾四周,还好没人,“好好!送你一把!”

都怪我多嘴,节外生枝。转身去车里取了一把扇子,塞给“斜眼不倒翁”,并很严肃地对她说:“我去看书了,请别打扰我!谢谢。”

她没反应,似懂非懂地看着那把折扇上面的《兰亭序》。

—— 4 ——

回到研究室后,我把手机插上移动电源,准备和那老汉展开一场持久战。

我一边刷微信,一边每隔几分钟通过摄像头观察他一下,他依旧还是“左三下、右三下”地玩胡子,我也不急,时间有,电力足,尿不多,憋得住,就这么耗着。

大概过了十分钟,从门外闪进一个黑色的瘦弱身影,他走起路来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好像练过轻功似的。我也没太在意,毕竟大多数老美在公共场合都比较斯文,尽量不发出声音打扰别人,这是一种礼貌。

但没过多久,他开始一本一本地翻书,似乎在查资料,他每本书都翻得很快,翻完马上塞回书架,接着翻另外一本,他手脚很重,磕磕碰碰地发出让人很难受的噪音。就这样,他翻阅了几十本书,而且还在继续不停地翻。

在手机屏幕里,对面的老汉也终于忍不住了,用厌恶的眼神瞟了他一眼。

然后,我们俩不约而同地挺直腰杆,探出脖子,谨慎地用眼睛的余光,窥探这位黑衣人到底在查阅什么内容。

他倒着看书——所有的字母都是倒着!他居然照看不误!而他的眼神游离而涣散,似乎也没有盯着书看。可以断定,他不是来看书的,只是为了翻书而翻书,没完没了,毫无目的——他才是真正的强迫症患者!

最后,我和对面的老汉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伪强迫症患者甘拜下风。起身,收拾东西,离开,别无选择。

老兵 和左下角的印第安人

这个黑衣人身高最多一米五,成年人,尖嘴猴腮,长着一对招风耳,脸部颧骨突出,棱角分明,面黄肌瘦。已经是深秋十月,这伙计只穿了一条脏脏的黑色T恤,一副可怜相。他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不像东亚人,而像东南亚人,而且是很落魄的东南亚人。

我几乎可以笃定,他就是本地的Sioux(苏族),还记得凯文科斯特纳的《与狼共舞》嘛?他的同盟部落就是苏族,但电影里的苏族人,个个彪悍高大、英勇神武。更确切地说,黑衣人应该是苏族的一个分支Yankton(杨克顿人),而杨克顿也正是脚下这座城市的名字,杨克顿人几千年来就是杨克顿的原住民,而此时此刻,这土地原本的主人,却仍旧像一个幽灵一样,孤独地飘荡在研究室。

—— 5 ——

正在我背着包离开图书馆的时候,背后又传来那熟悉的甜腻声:“请您等一下!”

又是她!我停住脚步,叹了口气,这回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您的这把扇子太精美了,”她依旧目光斜视地看着我,“请原谅我忘记跟你说谢谢。”

“不客气。”说完,我接着走路。

她跟上我,边走,边对我说:“我觉得这礼物太贵重了,您能不能送给我们图书馆,而不是我本人?这样的话,以后就可以和那些韩国礼物一起成列在柜子里。”

还他made韩国!我不假思索地回应:“可以,随便你!”我巴不得她立刻从我周围消失!

她恳求道:“那就麻烦你亲自送给我们馆长吧!”

“你转交就可以了!”我继续走路。

她再次拉住我的手:“不行,我们有规定,送给图书馆的礼物,一定要由馆长本人接收。”

我扫视了一下四周,很多人好奇地看着我们。我内心纠结,还是下不了决心——扒开她的手,自顾自离开。如果我那么做,在旁人看来,她是一片赤诚,而我却那么冷酷无情,毫无绅士风度。那一刻,我欲哭无泪,又是一个幺蛾子!

我只能板着脸,无奈地说:“馆长在哪里?”

我跟着“不倒翁”穿过一条长廊,走到一间办公室门口,门开着,里面的办公桌前坐着一位中年女士——她就是馆长——正握着一只笔,伏案写字。

“不倒翁”敲了敲门,馆长没反应,继续做她自己的事情。

“不倒翁”又用力敲了敲门。馆长抬起头,目光越过眼镜边框的上沿,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说:“什么事?”

“这位先生有一把扇子要送给我们图书馆。”她一脸灿烂,仿佛这是一件天大的功劳。

馆长把笔往桌子上一甩,双臂垂直一挂,脸上掠过一丝苦笑,那表情似乎在说:“你他妈总是给老娘折腾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我很忙,你知不知道?”——可想而知,常年和这样存在感极强而又状况百出的人共事,应该是多么痛苦的经历。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不倒翁一眼,又怪怪地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说:“你们进来吧。”

馆长接过不倒翁手里的扇子,懒洋洋地瞄了一眼,又还给她,言不由衷地对我说:“很漂亮,谢谢。”

不倒翁接过扇子,歪着头,继续自顾自看着上面的汉字。

“不客气。”我马上说,“我得走了,还要赶路。”

馆长如释重负地对我笑了笑:“一路平安。”

原本以为这场闹剧可以到此结束,正当我转身要走的时候,不倒翁突然问我:“你能给我们解释一下这扇子上面文字的意思吗?这有什么故事吗?”

我和馆长同时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我走我的路,她写她的字,不倒翁一个人傻傻地杵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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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 2023-09-21 10:24

    据说美国只有十个州是现代化的,其余都是农业为主

茶狐世界

简介: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