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内容:卷第一百六十三,梁纪十九(公元550年,共1年)
陈霸先北上勤王
元善见被迫禅位于高洋,北齐篡东魏
【原文】
太宗简文皇帝上
大宝元年(庚午,公元550年)
春正月辛亥朔,大赦,改元。
陈霸先发始兴,至大庾岭。蔡路养将二万人军于南野以拒之。路养妻侄兰陵萧摩诃,年十三,单骑出战,无敢当者。杜僧明马被伤,陈霸先救之,授以所乘马。僧明上马复战,众军因而乘之。路养大败,脱身走。霸先进军南康,湘东王绎承制授霸先明威将军、交州刺史。
戊辰,东魏进太原公高洋位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齐郡王。
庚午,邵陵王纶至江夏,郢州刺史南康王恪郊迎,以州让之,纶不受。乃推纶为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承制置百官。
魏杨忠围安陆,柳仲礼驰归救之。诸将恐仲礼至则安陆难下,请急攻之。
忠曰:“攻守势殊,未可猝拔,若引日劳师,表里受敌,非计也。南人多习水军,不闲野战。仲礼师在近路,吾出其不意,以奇兵袭之,彼怠我奋,一举可克。克仲礼,则安陆不攻自拔,诸城可传檄定也。”
乃选骑二千,衔枚夜进,败仲礼于漴头,获仲礼及其弟子礼,尽俘其众。马岫以安陆,别将王叔孙以竟陵,皆降于忠。于是汉东之地尽入于魏。
广陵人来嶷说前广陵太守祖皓曰:“董绍先轻而无谋,人情不附,袭而杀之,此壮士之任也。今欲纠帅义勇,奉戴府君。若其克捷,可立桓、文之勋。必天未悔祸,犹足为梁室忠臣。”
皓曰:“此仆所愿也。”
乃相与纠合勇士,得百余人。癸酉,袭广陵,斩南兖州刺史董绍先,据城,驰檄远近,推前太子舍人萧勔为刺史,仍结东魏为援。皓,暅之子。勔,勃之兄也。乙亥,景遣郭元建帅众奄至,皓婴城固守。
二月,魏杨忠乘胜至石城,欲进逼江陵。湘东王绎遣舍人庾恪说忠曰:“詧来伐叔而魏助之,何以使天下归心!”忠遂停湕北。
绎遣舍人王孝祀等送子方略为质以求和,魏人许之。绎与忠盟曰:“魏以石城为封,梁以安陆为界,请同附庸,并送质子,贸迁有无,永敦邻睦。”忠乃还。
宕昌王梁弥定为其宗人獠甘所袭,弥定奔魏,獠甘自立。羌酋傍乞铁恖据渠株川,与渭州民郑五丑合诸羌以叛魏。丞相泰使大将军宇文贵、凉州刺史史宁讨之,擒斩铁恖、五丑。宁别击獠甘,破之,獠甘将百骑奔生羌巩廉玉。宁复纳弥定于宕昌,置岷州于渠株川,进击巩廉玉,斩獠甘,虏廉玉送长安。
侯景遣任约、于庆等帅众二万攻诸藩。
邵陵王纶欲救河东王誉,而兵粮不足,乃致书于湘东王绎曰:
“天时地利,不及人和,况于手足肱支,岂可相害!今社稷危耻,创巨痛深,唯应剖心尝胆,泣血枕戈,其余小忿,或宜容贳。
若外难未除,家祸仍构,料今访古,未或不亡。夫征战之理,唯求克胜。至于骨肉之战,愈胜愈酷,捷则非功,败则有丧,劳兵损义,亏失多矣。
侯景之军所以未窥江外者,良为藩屏盘固,宗镇强密。弟若陷洞庭,不戢兵刃,雍州疑迫,何以自安!必引进魏军以求形援。弟若不安,家国去矣。必希解湘州之围,存社稷之计。”
绎复书,陈誉过恶不赦,且曰:“詧引杨忠来相侵逼,颇遵谈笑,用却秦军。曲直有在,不复自陈。临湘旦平,暮便即路。”
纶得书,投之于案,慷慨流涕曰:“天下之事,一至于斯!湘州若败,吾亡无日矣!”
侯景遣侯子鉴帅舟师八千,自帅徒兵一万,攻广陵。三日,克之,执祖皓,缚而射之,箭遍体,然后车裂以徇。城中无少长皆埋之于地,驰马射而杀之。以子鉴为南兖州刺史,镇广陵。景还建康。
丙戌,以安陆王大春为东扬州刺史。省吴州。
乙巳,以尚书仆射王克为左仆射。
庚寅,东魏以尚书令高隆之为太保。
宣城内史杨白华进据安吴,侯景遣于子悦帅众攻之,不克。
东魏行台辛术将兵入寇,围阳平,不克。
侯景纳上女溧阳公主,甚爱之。三月甲申,景请上禊宴于乐游苑,帐饮三日。上还宫,景与公主共据御床,南面并坐,群臣文武列坐侍宴。
庚申,东魏进丞相洋爵为齐王。
临川内史始兴王毅等击庄铁,鄱阳王范遣其将巴西侯瑱救之,毅等败死。
鄱阳世子嗣与任约战于三章,约败走。嗣因徙镇三章,谓之安乐栅。
夏四月庚辰朔,湘东王绎以上甲侯韶为长沙王。
丙午,侯景请上幸西州。上御素辇,侍卫四百余人。景浴铁数千,翼卫左右。上闻丝竹,凄然泣下,命景起舞,景亦请上起舞。酒阑坐散,上抱景于床曰:“我念丞相。”
景曰:“陛下如不念臣,臣何得至此!”逮夜乃罢。
时江南连年旱蝗,江、扬尤甚,百姓流亡,相与入山谷、江湖,采草根、木叶、菱芡而食之,所在皆尽,死者蔽野。富室无食,皆鸟面鹄形,衣罗绮,怀珠玉,俯伏床帷,待命听终。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陇焉。
景性残酷,于石头立大碓,有犯法者捣杀之。常戒诸将曰:“破栅平城,当净杀之,使天下知吾威名。”
故诸将每战胜,专以焚掠为事,斩刈人如草芥,以资戏笑。由是百姓虽死,终不附之。又禁人偶语,犯者刑及外族。为其将帅者,悉称行台。来降附者,悉称开府。其亲寄隆重者曰左右厢公,勇力兼人者曰库直都督。
魏封皇子儒为燕王,公为吴王。
侯景召宋子仙还京口。
邵陵王纶在郢州,以听事为正阳殿,内外斋1,悉加题署。其部下陵暴军府,郢州将佐莫不怨之。谘议参军江仲举,南平王恪之谋主也,说恪图纶。
恪惊曰:“若我杀邵陵,宁静一镇,荆、益兄弟必皆内喜。海内若平,则以大义责我矣。且巨逆未枭,骨肉相残,自亡之道也。卿且息之。”
仲举不从,部分诸将,刻日将发。谋泄,纶压杀之。恪狼狈往谢,纶曰:“群小所作,非由兄也。凶党已毙,兄勿深忧。”
王僧辩急攻长沙,辛巳,克之,执河东王誉,斩之,传首江陵。湘东王绎反其首而葬之。
初,世子方等之死,临蒸周铁虎功最多,誉委遇甚重。僧辩得铁虎,命烹之,呼曰:“侯景未灭,奈何杀壮士!”僧辩奇其言而释之,还其麾下。绎以僧辩为左卫将军,加侍中、镇西长史。
绎自去岁闻高祖之丧,以长沙未下,故匿之。壬寅,始发丧,刻檀为高祖像,置于百福殿,事之甚谨,动静必咨焉。绎以为天子制于贼臣,不肯从大宝之号,犹称太清四年。
丙午,绎下令大举讨侯景,移檄远近。
鄱阳王范至湓城,以晋熙为晋州,遣其世子嗣为刺史,江州郡县多辄改易。寻阳王大心,政令所行,不出一郡。大心遣兵击庄铁,嗣与铁素善,请发兵救之。范遣侯瑱帅精甲五千助铁。由是二镇互相猜忌,无复讨贼之志。
大心使徐嗣徽帅众二千,筑垒稽亭以备范,市籴不通,范数万之众,无所得食,多饿死。范愤恚,疽发于背,五月乙卯,卒。范众秘不发丧,奉范弟安南侯恬为主,有众数千人。
丙辰,侯景以元思虔为东道大行台,镇钱唐。丁巳,以侯子鉴为南兖州刺史。
东魏齐王洋之为开府也,勃海高德政为管记,由是亲昵,言无不尽。金紫光禄大夫丹杨徐之才、北平太守广宗宋景业,皆善图谶,以为太岁在午,当有革命,因德政以白洋,劝之受禅。
洋以告娄太妃,太妃曰:“汝父如龙,兄如虎,犹以天位不可妄据,终身北面。汝独何人,欲行舜、禹之事乎?”
洋以告之才,之才曰:“正为不及父兄,故宜早升尊位耳。”
洋铸像卜之而成,乃使开府仪同三司段韶问肆州刺史斛律金,金来见洋,固言不可,以宋景业首陈符命,请杀之。
洋与诸贵议于太妃前,太妃曰:“吾儿懦直,必无此心,高德政乐祸,教之耳。”
洋以人心不一,遣高德政如邺察公卿之意,未还,洋拥兵而东,至平都城,召诸勋贵议之,莫敢对。
长史杜弼曰:“关西,国之勍敌,若受魏禅,恐彼挟天子,自称义兵而东向,王何以待之!”
徐之才曰:“今与王争天下者,彼亦欲为王所为。纵其屈强,不过随我称帝耳。”
弼无以应。
高德政至邺,讽公卿,莫有应者。司马子如逆洋于辽阳,固言未可。
洋欲还,仓丞李集曰:“王来为何事,而今欲还?”洋伪使于东门杀之,而别令赐绡十匹,遂还晋阳,自是居常不悦。
徐之才、宋景业等日陈阴阳杂占,云宜早受命。高德政亦敦劝不已。
洋使术士李密卜之,遇大横,曰:“汉文之卦也。”
又使宋景业筮之,遇乾之鼎,曰:“乾,君也。鼎,五月卦也。宜以仲夏受禅。”
或曰:“五月不可入官,犯之,终于其位。”
景业曰:“王为天子,无复下期,岂得不终于其位乎!”洋大悦,乃发晋阳。
高德政录在邺诸事,条进于洋。洋令左右陈山提驰驿赍事条并密书与杨愔。
是月,山提至邺,杨愔即召太常卿邢卲议造仪注,秘书监魏收草九锡、禅让、劝进诸文,引魏宗室诸王入北宫,留于东斋。甲寅,东魏进洋位相国,总百揆,备九锡。
洋行至前亭,所乘马忽倒,意甚恶之。至平都城,不复肯进。
高德政、徐之才苦请曰:“山提先去,恐其漏泄。”
即命司马子如、杜弼驰驿续入,观察物情。子如等至邺,众人以事势已决,无敢异言。
洋至邺,召夫赍筑具集城南。高隆之请曰:“用此何为?”
洋作色曰:“我自有事,君何问为!欲族灭邪!”隆之谢而退。于是作圜丘,备法物。
丙辰,司空潘乐、侍中张亮、黄门郎赵彦深等求入启事,东魏孝静帝在昭阳殿见之。
亮曰:“五行递运,有始有终。齐王圣德钦明,万方归仰,愿陛下远法尧、舜。”
帝敛容曰:“此事推挹已久,谨当逊避。”又曰:“若尔,须作制书。”
中书郎崔劼、裴让之曰:“制已作讫。”
使侍中杨愔进之。东魏主既署,曰:“居朕何所?”
愔对曰:“北城别有馆宇。”
乃下御坐,步就东廊,咏范蔚宗《后汉书》赞曰:“献生不辰,身播国屯。终我四百,永作虞宾。”
所司请发,帝曰:“古人念遗簪弊履,朕欲与六宫别,可乎?”
高隆之曰:“今日天下犹陛下之天下,况在六宫!”帝步入,与妃嫔已下别,举宫皆哭。
赵国李嫔诵陈思王诗云:“王其爱玉体,俱享黄发期。”
直长赵道德以车一乘候于东阁,帝登车道德超上抱之。
帝叱之曰:“朕自畏天顺人,何物奴敢逼人如此!”
道德犹不下。出云龙门,王公百僚拜辞,高隆之洒泣。遂入北城,居司马子如南宅,遣太尉彭城王韶等奉玺绶,禅位于齐。
戊午,齐王即皇帝位于南郊,大赦,改元天保。自魏敬宗以来,百官绝禄,至是始复给之。己未,封东魏主为中山王,待以不臣之礼。追尊齐献武王为献武皇帝,庙号太祖,后改为高祖;文襄王为文襄皇帝,庙号世宗。辛酉,尊王太后娄氏为皇太后。乙丑,降魏朝封爵有差,其宣力霸朝及西、南投化者,不在降限。
【原文华译】
太宗简文皇帝上
大宝元年(公元550年)
1 春,正月一日,南梁大赦,改年号为大宝。
2 陈霸先从始兴出发,走到大庾岭,南康土豪蔡路养率领二万人驻军于南野阻截。蔡路养的妻侄、兰陵人萧摩诃,年仅十三岁,单骑出战,无人敢挡。杜僧明马被伤,陈霸先救他,把自己的马给他。杜僧明上马再战,众军乘势反攻。蔡路养大败,脱身逃走。陈霸先进军南康,湘东王萧绎承制授陈霸先为明威将军、交州刺史。
3 正月十八日,东魏进授太原公高洋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大行台、齐郡王。
4 正月二十日,南梁邵陵王萧纶抵达江夏,郢州刺史、南平王萧恪到郊外恭迎,要把本州让给他,萧纶不接受。于是推举萧纶为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以皇帝的旨意设置百官。
5 西魏杨忠包围安陆,南梁柳仲礼驰归救援。西魏诸将担心柳仲礼到了之后,安陆难以攻下,建议急攻。
杨忠说:“攻守形势悬殊,急攻也不等于能攻克,如果时间拖长了,表里受敌,不是好办法。南方人多熟悉水军,不擅长野战,柳仲礼的军队就在附近路上,我军出其不意,以奇兵袭击,他们疲惫,而我军奋击,一举可克。打掉了柳仲礼,则安陆不攻自拔,其余诸城,可以传檄而定。”
于是选骑兵二千人,衔枚夜进,击败柳仲礼于漴头,生擒柳仲礼和他的弟弟柳子礼,并俘虏其全部部众。马岫献出安陆,别将王叔孙献出竟陵,全部投降杨忠。于是汉东之地全部归入西魏版图。
6 广陵人来嶷游说前广陵太守祖皓说:“董绍先轻率无谋,人心不归附他。发动突袭杀掉他,是壮士的责任。如今,我想召集率领义勇之士,尊奉拥戴府君您。如果能够取得胜利,可以立下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功勋。如果上天还未悔过,不肯停止灾祸,也足以显示我们为梁室忠臣。”
祖皓说:“这正是我的心愿。”于是一起纠合勇士,得一百余人。正月二十三日,袭击广陵,斩侯景所派的南兖州刺史董绍先,占领城池,驰檄远近,推举前太子舍人萧勔为刺史,仍结东魏为外援。祖皓,是祖暅之子;萧勔,是萧勃的哥哥。
正月二十五日,侯景派郭元建率军杀到,祖皓婴城固守。
7 二月,西魏杨忠乘胜抵达石城,准备进逼江陵,湘东王萧绎派舍人庾恪游说杨忠说:“萧詧攻打他的叔父,而你们魏国却帮助他,何以使天下归心!”杨忠于是停在湕水以北。
萧绎派舍人王孝祀等送儿子萧方略为人质以求和,西魏人答应了。萧绎与杨忠盟誓说:“魏国南界到石城,梁国北界到安陆,梁国愿为魏国附庸,并送质子,开设贸易市场,互通有无,永敦邻睦。”杨忠于是还师。
8 宕昌王梁弥定被同族人梁獠甘袭击,梁弥定逃奔西魏,梁獠甘自立为王。羌族酋长傍乞铁悤占据渠株川,与渭州平民郑五丑联合诸羌以背叛西魏。丞相宇文泰派大将军宇文贵、凉州刺史史宁讨伐,擒斩傍乞铁悤、郑五丑。史宁又攻击梁獠甘,击破。梁獠甘率一百骑兵投奔生羌巩廉玉。史宁接梁弥定返回宕昌,设置岷州于渠株川,进击巩廉玉,斩梁獠甘,生擒巩廉玉,押送长安。
9 侯景派任约、于庆等率众二万人攻打诸藩王。
10 邵陵王萧纶想要救河东王萧誉,但兵粮不足,于是写信给湘东王萧绎说:
“天时地利,不如人和,何况手足兄弟,岂可相害!如今社稷处于危局,蒙受耻辱,创伤巨大,痛苦殊深,我辈只有剖心尝胆,泣血枕戈,其余的小怨恨,或许应该宽恕包容。如果外难未除,又起家祸,自古到今,没有一个不灭亡的。
征战之理,唯求取胜;至于骨肉之战,越是取胜,就越是残酷,打胜了并没有什么功劳,打败了是自己家里办丧事,劳兵损义,亏失太多了。
侯景军队之所以还未窥视长江上游,只是因为藩屏盘固,宗镇强密。你如果不惜兵刃,攻陷洞庭,则雍州(萧詧)惊疑窘迫,何以自安,必定引进魏军以求声援。而一旦你的安全得不到保障,则家国大事去矣。希望你一定要解除湘州包围,以保存社稷。”
萧绎回信,陈述萧誉如何十恶不赦,并且说:“萧詧引杨忠来相侵逼,我谈笑之间,驱退秦军,是非曲直,都清清楚楚,不需要我再说。临湘早上平定,我军晚上就开拔。”
萧纶收到回信,扔在几案上,慷慨流涕说:“天下之事,已至于此!湘州若败,我也随时会灭亡!”
【胡三省注】
以萧纶的昏狂,还能说出这番道理,也是形势所逼了。萧纶知道,萧绎攻克湘州之后,下一个必将图谋自己,所以写信解劝。假如他在当初京口之时就能想到这一层,哪里还会有这亡国丧身之祸呢!古人所谓“居安思危,居宠思畏”,就是这个意思。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也就为萧纶北逃埋下伏笔。
11 侯景派侯子鉴率舟师八千,自己率步兵一万,攻打广陵,三日,攻克,生擒祖皓,捆缚起来,万箭齐发,把祖皓射成一个刺猬,然后车裂示众;城中人无论老幼,全部埋在地里,半截入土,上身露在外面,驰马射杀。任命侯子鉴为南兖州刺史,镇守广陵。侯景回建康。
12 二月六日,侯景任命安陆王萧大春为东扬州刺史。撤销吴州。
13 二月十日,南梁任命尚书仆射王克为左仆射。
14 二月二十五日,东魏任命尚书令高隆之为太保。
15 南梁宣城内史杨白华进据安吴,侯景派于子悦等率众攻打,不能攻克。
16 东魏行台辛术将兵侵犯南梁,围攻阳平,不能攻克。
17 侯景娶了南梁皇帝萧纲的女儿溧阳公主,非常宠爱她。三月甲申日(三月无此日),侯景请皇帝在乐游苑举行春祭宴会,帐饮三日。皇帝还宫,侯景与公主共据御床,南面并坐,群臣文武列坐侍宴。
18 三月十一日,东魏进授丞相高洋爵位为齐王。
19 临川内史、始兴人王毅等攻击豫章太守庄铁,鄱阳王萧范派部将巴西人侯瑱救援,王毅等战败阵亡。
20 鄱阳世子萧嗣与侯景党羽任约战于三章,任约败走;萧嗣于是徙师坐镇三章,称之为“安乐栅”。
21 夏,四月一日,湘东王萧绎任命上甲侯萧韶为长沙王。
22 四月二十七日,侯景请皇帝游幸西州,皇帝乘坐没有装饰的素色辇车,侍卫四百余人,侯景率铁甲武士数千人,翼卫左右。皇帝听到丝竹音乐之声,凄然泣下,命侯景起舞,侯景也请皇帝起舞。等到酒宴结束,座位上的人都已散去,皇帝在御座上抱着侯景说:“我想念丞相!”
侯景说:“陛下如果不想念臣,臣何以能到这里!”直到夜晚才结束。
当时江南连年旱灾、蝗灾,江州及扬州尤其严重,百姓流亡,一起进入山谷、江湖,采草根、树叶、菱角、芡实为食,所到之处,全部采光,死者的尸体满布原野。有钱人家也没有食物,脸都瘦得像鸟一样尖削,穿着绫罗绸缎,怀里揣着金银财宝,俯卧在床上,等着饿死。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堆得像山陇一样。
侯景性情残酷,在石头城立一个大碓,有犯法的就在下面捣杀。常常告诫诸将说:“破栅平城,应当全部杀光,让天下人知道我的威名。”
所以诸将每次战胜,专以焚掠为事,杀人如割草,以资戏笑。所以百姓就算是死,也不愿归附侯景。又禁止偶语(相聚谈话),违反者亲戚也要连坐。他的手下将帅,全部称行台(相当于特遣政府,有全权),来降附的,全部称开府(宰相级),身边的亲信重臣称为左右厢公,勇力过人的称为库直都督。
23 西魏封皇子元儒为燕王,元公为吴王。
24 侯景召宋子仙回京口。
25 邵陵王萧纶在郢州,以听事厅为正阳殿,里里外外的楼阁房舍,全部题上皇宫殿堂名字。其部下在军府里作威作福,郢州将佐无不怨忿。
咨议参军江仲举,是南平王萧恪的军师,建议萧恪图谋萧纶,萧恪惊道:“如果我杀了邵陵王,固然可以让我们这一州安宁,荆州(萧绎)、益州(萧纪)兄弟必定心中暗喜,而天下平定之后,就以大义来责备我的罪了。况且巨逆尚未枭除,就骨肉相残,这是自取灭亡之道。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江仲举不听,部署诸将,约定日期,准备发动。不料阴谋泄露,萧纶将他压杀。萧恪狼狈前往谢罪,萧纶说:“一群小人所作,与兄长无关。凶党已毙,兄长不必担忧。”
26 王僧辩急攻长沙,四月二日,攻克。抓获河东王萧誉,斩首,将其首级送到江陵,湘东王萧绎将他的头和身体合在一起安葬。
当初,世子萧方等被杀死,临蒸人周铁虎功劳最多,萧誉对他十分重用。王僧辩俘虏周铁虎,命令将他烹杀,周铁虎呼喊说:“侯景未灭,奈何杀壮士!”王僧辩赞赏他的话,释放他,并把他的部下还给他。萧绎任命王僧辩为左卫将军,加授侍中、镇西长史。
萧绎自去年已听说高祖之死,因为长沙还未攻下,所以隐瞒消息。四月二十三日,才为高祖发丧,用檀木雕刻高祖像,供奉在百福殿,侍奉非常恭谨,一举一动都向高祖像汇报。萧绎认为天子受制于贼臣,不肯用大宝年号,仍称为太清四年。
四月二十七日,萧绎下令大举讨伐侯景,檄文传遍远近。
27 鄱阳王萧范抵达湓城,以晋熙为晋州,派他的世子萧嗣做刺史,江州的郡守、县令,很多都被更换了。寻阳王萧大心,政令所行,不出一郡。萧大心派兵攻击豫章太守庄铁,萧嗣与庄铁是老友,向父亲萧范请求发兵救援,萧范派侯瑱率精甲五千人援助庄铁。于是二镇互相猜忌,不再有讨贼之志。萧大心派徐嗣徽率众二千,筑垒于稽亭以防备萧范,粮食市场交易不通,萧范数万之众,没有军粮,多饿死。萧范愤恚,背上长疮,五月七日,去世。其部众秘不发丧,奉萧范的弟弟、安南侯萧恬为主,有部众数千人。
28 五月八日,侯景任命元思虔为东道大行台,镇守钱塘。五月九日,任命侯子鉴为南兖州刺史。
29 东魏齐王高洋在加授开府仪同三司时,勃海人高德政任他的管记(书记),由此亲昵,言无不尽。金紫光禄大夫、丹杨人徐之才,北平太守、广宗人宋景业,都擅长图谶预言,认为太岁在午,当有革命,于是通过高德政告诉高洋,劝他受禅。
高洋告诉娄太妃,太妃说:“你父亲如龙,兄长如虎,仍认为天位不可妄据,终身北面为臣。你是什么人,要行舜、禹之事吗!”
高洋把太妃的话告诉徐之才,徐之才说:“正因为不如父兄,所以应该早升尊位。”
高洋铸铜像占卜,铸成。于是派开府仪同三司段韶去问肆州刺史斛律金,斛律金来见高洋,坚持说不可,因为宋景业第一个说符命预言,请求杀了他。
高洋与诸亲贵在太妃跟前讨论,太妃说:“我儿懦直,必无此心,高德政幸灾乐祸,他教的吧。”
高洋见人心不一,派高德政到邺城探察公卿们的意见,还没回来,高洋等不及,拥兵向东,到了平都城,召诸勋贵商议,没人敢回答。
长史杜弼说:“关西,是国家劲敌,如果接受魏国禅让,恐怕他们挟天子,自称义兵而东向,大王怎么对付!”
徐之才说:“如今与大王争天下的,就是宇文泰吧,大王所做的,也是他想干的。他若倔强,不过是跟着我们一样,称帝而已。”杜弼无以回应。
高德政到了邺城,暗示公卿们劝进,也没人响应。司马子如到辽阳迎接高洋,坚持说不可。高洋准备打道回府,仓丞李集说:“大王当初是为什么要来,而今又要回头呢?”高洋假意派他去东门办事,就在东门将他格杀,而另外下令赐给他家绸缎十匹,于是回晋阳。
高洋回到晋阳,总是闷闷不乐。徐之才、宋景业等每天跟他陈说阴阳占卜,说应该早日接受天命。高德政也敦劝不已。高洋派术士李密占卜,卜到《大横》(《易经》的一篇),说:“这是汉文帝的卦象。”
又让宋景业卜筮,卜到《乾》变《鼎》,说:“《乾》,是君。《鼎》,是五月的卦。应该在五月受禅。”
有人说:“五月不可入官,违犯的人,会死在官位上。”
宋景业说:“大王为天子,不存在升迁,不就是死在那官位上吗!”高洋大悦,于是从晋阳出发。
高德政把邺城各方面事情,列成一条条,报告给高洋,高洋令左右陈山提乘驿马车携带条陈并密书予杨愔。这月,陈山提抵达邺城,杨愔即刻召太常卿邢劭等商议禅让仪式,秘书监魏收草写九锡、禅让、劝进诸文件;引魏宗室诸王入北宫,留在东斋。五月六日,东魏进授高洋为相国,总揽百官,备九锡。
高洋走到前亭,所乘的马忽然栽倒,高洋觉得不吉利,心中厌恶。到了平都城,不肯前进。高德政、徐之才苦请说:“陈山提已经先去,恐怕他泄露消息。”
高洋即刻命司马子如、杜弼乘驿马车陆续入邺城,观察人心物情。司马子如等进入邺城,众人认为事势已决,无人敢有异议。
高洋到了邺城,召集民夫携带土木工具到城南集合。高隆之请示问:“用来做什么?”
高洋作色说:“我自有事,你问什么!想要灭族吗?”高隆之谢罪退出。于是众民夫筑起圜丘,准备法物。
五月八日,司空潘乐、侍中张亮、黄门郎赵彦深等求入宫启事,东魏孝静帝在昭阳殿接见他们。
张亮说:“五行递运,有始有终。齐王圣德钦明,万方归仰,愿陛下远法尧、舜。”
皇帝严肃地说:“此事推让已久,我谨当逊避。”又说:“如此,需要撰写制书。”
中书郎崔劼、裴让之曰:“制书已经写好。”
使侍中杨愔呈上制书。皇帝签署,说:“把我安排在哪里?”
杨愔回答说:“北城另有馆宇。”
皇帝于是走下御坐,步行到东廊,咏诵范蔚宗《后汉书·献帝赞》说:“献生不辰,身播国屯。终我四百,永作虞宾。”
有司请他出发,皇帝说:“古人顾念遗簪弊履,朕欲与六宫告别,可以吗?”
高隆之说:“今日天下仍然是陛下之天下,何况六宫!”皇帝步入后宫,与妃嫔以下诀别,举宫皆哭。
赵国人李嫔背诵曹植的诗说:“王其爱玉体,俱享黄发期(爱惜身体,健康长寿)。”
直长赵道德准备一辆车在东阁等候,皇帝登车,赵道德越过他前面去抱他上车,皇帝呵斥说:“朕自畏天顺人,你是什么东西,敢逼人如此!”
赵道德还是不下车。出云龙门,王公百官拜辞,高隆之洒泪哭泣。于是入北城,居住在司马子如南宅,派太尉、彭城王元韶等奉上皇帝玺绶,禅位于齐。
五月十日,齐王高洋即皇帝位于南郊,大赦,改年号为天保。
自魏敬宗以来,百官都没有俸禄,至此才重新开始发放。五月十一日,封东魏主为中山王,待以不臣之礼。追尊齐献武王高欢为献武皇帝,庙号太祖,后改为高祖;文襄王高澄为文襄皇帝,庙号世宗。五月十三日,尊王太后娄氏为皇太后。五月十七日,降魏朝封爵有差,但原来高氏旧臣及西魏、南梁投降归化的人,不在贬降之限。
【学以致用】
01,学“天”时习之
听到康华兰老师有个说法,讲到学而时习之的“而”字,在竹简上与“天”字很相似,
很可能就是“学天时习之”
根据中国汉字的一字一天地的原则,我认同这个说法
那么,这个天,是什麼呢?
就是内经中“上古天真论”的天
天,是一定会变化的,否则,人类就没办法生存
后面的“时”,也可以是指节奏
我们配合着天的节奏来“习之”,就会很舒服,很和美,很安全。
根据这个原理,虽然未来无法预测,但是我们知道有这回事,所以一刻也不能松懈,一刻也不能停止努力,要居安思危。
【1】
高祖之末,建康士民服食、器用,争尚豪华,粮无半年之储,常资四方委输。自景作乱,道路断绝,数月之间,人至相食,犹不免饿死,存者百无一二。贵戚、豪族皆自出采稆。填委沟壑,不可胜纪。
【2】
时江南连年旱蝗,江、扬尤甚,百姓流亡,相与入山谷、江湖,采草根、木叶、菱芡而食之,所在皆尽,死者蔽野。富室无食,皆鸟面鹄形,衣罗绮,怀珠玉,俯伏床帷,待命听终。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陇焉。
这是历史中常见的惨剧
也是战争一来的惨剧 (有些人身处来之不易的和平年代不懂得惜福,还要作妖,还要当卖国贼....)
萧衍在位四十多年,享受和平四十多年
这40多年里,萧衍念佛舍身同泰寺,太子修《老》《庄》,朝堂喜欢谈虚,不干实事, 打过仗的老兵去世,新兵没怎么见过兵甲战事,整个梁朝看起来天下太平,领导者觉得功成名就,志得意满
但是,侯景一乱,转瞬之间,从天堂到地狱。前一年有的人家财万贯,极致享受豪奢生活,下一年就是人C人了,怀里揣着金银财宝,等着饿死。
所以,真正安全是什么呢?
是你脑海中从没有松懈过的居安思危的意识。是你懂得“履霜坚冰至”的规律,并提早做出准备。
02,不管顺取还是逆取,“时”来了就要上,无常也是正常,只要还有敬畏之心
洋以告之才,之才曰:“正为不及父兄,故宜早升尊位耳。”
“天时”已经到了,再加上高洋自己更愿意走这一步,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但后面的他出现一系列变态的行为,就得反过来思考他的德与位之间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