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季箐箐（整理：白叔）

上周末，是外婆的80岁大寿，从两个月前开始，母亲没事就念叨一下，我知道她特想回去给外婆过寿，但是路途太遥远，我真心不想她回去，所以装聋作哑，不搭她的话茬。

母亲看我不搭她的话，后来就直接和我挑明了说“闺女，再过几天，你外婆过大寿了，我想回娘家一趟。”

“妈，你现在也是即将奔六的人了，咱们这里距离外婆家有一千多里，你身体本来就不好，我有工作脱不开身，你自己一个人去，我怎么能放心？”我一口气说完不让母亲回去的原因。

我说完话，母亲没有再提回娘家，不过她用行动表达了对我的不满，立马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把房门锁上，连晚饭都没有出来吃。

老公下班回来，看母亲没有出来吃饭，我也一脸的不悦，他小声询问我“你是不是又气咱妈了。”

我把筷子拍在桌上，双手抱肩，压住心里的不痛快问老公“是不是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

老公看出来我正在气头上，他表现出很胆小怕事的样子，低着头，赶紧加快速度吃饭。

隔天，母亲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给我们一家三口做饭，她没有因为我不让她回娘家给外婆过大寿而生气。

吃过早饭，母亲去菜市场买菜，回来在小区里和年龄相仿的老人坐一起聊聊天，快到晌午，她回家里给我女儿做午饭。

母亲的种种表现，让我觉得她已经想通了，不会再回娘家，谁知她和我玩起了招数。

上周末的上午，我起来时已经是十点多，老公出去和同事钓鱼，女儿躲在房间里学习，我喊了好几声母亲，依旧没有回应。

我来到女儿房间，询问她知不知道她外婆干嘛去了。

“我外婆回娘家给太姥姥过大寿去了，早上不到六点就走了，她不让我告诉你。”

听了女儿的话，我立马慌了，赶紧拨打母亲的电话，很不凑巧，此时她老人家应该是在飞机上，电话关机。

那一刻的我像热锅上的蚂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急得团团转，对母亲的做法很生气。

晌午刚过，母亲给我打来了电话，她告诉我，自己已经下了飞机，正打车直奔娘家的方向。

在电话里，我没有和母亲发脾气，而是嘱托她要安安全全的，得知她兜里的钱不多，我立马给她转过去五千元，出门在外，兜里没钱就没有安全感。

我之所以不让母亲奔赴千里去给外婆过大寿，其实是有原因的。

母亲老家在河南，我父亲出生在东北，他们之间相距这么远，若不是机缘巧合相识，他们恐怕今生今世都不会认识。

父亲家里兄弟姐妹七个，他排行老七，上面有四个哥哥、两个姐姐，爷爷奶奶在世时，除了我父亲以外，其他人都成家立业了。

父亲到了要结婚的年龄，很不凑巧，爷爷与奶奶相继去世，当时，爷爷和奶奶除了给父亲留下三间半土坯房，其他什么都没有。

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家家户户都不富裕，我的几个伯伯和姑姑，他们自家日子过的都紧紧巴巴，不会挤出钱给父亲娶媳妇。

父亲老大不小了，每天在村里闲逛，没有人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

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个戏班子，父亲从小就喜欢唱戏，他在台上给班主唱了一段，反响不错，就这样，父亲加入这个戏班子，和他们走南闯北，走到哪里，唱到哪里。

父亲加入这个戏班子的第八个月，戏班子来到母亲所出生的这个村里唱戏。

母亲非常欣赏父亲的才华，等到戏班子离开的时候，她瞒着家里人跟着父亲他们一起走了。

据母亲说，每次轮到父亲上台唱戏，她就躲在角落里痴痴呆呆，她从未见过一个大男人唱戏能把自己唱哭。

后来，母亲与父亲接触久了，俩人擦出爱情的火花。

母亲跟着这个戏班子走，她不吃闲饭，开场之前，她帮着搭建台子，收场以后，她再去帮着拆台子。

母亲会做一手好菜，班主特别喜欢吃她炒的菜，久而久之，大家开始把母亲当成他们戏班子中的成员。

我父母跟着这个戏班子闯荡了两年，恰巧那时母亲怀了我，父亲思考再三，最终他决定带母亲离开戏班，回老家这边靠种地维持生活。

当时，日子过的很清贫，不过他们俩的幸福指数非常高，白天父亲去田地里干活，母亲在家边哄我边收拾家务活，等到父亲干活回来时，母亲已经做好了饭菜。

晚上没啥事儿，父亲会哄着我玩，母亲坐在炕头做针线活。

在我七岁那年，父亲和母亲商量，要和她一起回娘家一趟，毕竟有十年，母亲的娘家人还不知道她已经嫁人。

母亲当初之所以跟着父亲走，是外公重男轻女，在家里，天天使唤她干活，要是干的不好，对母亲不是打就是骂，母亲厌倦了那样的生活，所以她想逃离出来。

在父亲的说服之下，母亲同意回娘家。

当时，他们抱着我，坐了三天三夜的绿皮火车来到了外公家里。

母亲失踪多年，家里人以为她不在人世，还特意给她立了空墓碑。

母亲突然回来，外婆和几个舅舅非常高兴，主动邀请她进屋里坐，不过外公却不允许母亲踏进家门。

外公说自古以来，儿女的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如今母亲瞒着他和外婆嫁给父亲，说明在心里，就没把他们当父母。

父亲跪下外公面前，说罪魁祸首是他，当初要是他出现，母亲不会跟着他离家出走。

外公看父亲穿着打扮像个穷鬼，根本不正眼瞧父亲，甚至抬起右腿狠狠地踹了父亲一脚。

父亲自知理亏，外公骂他，他没还口，外公打他，他站在那里任打任挨。

当时，我看不惯外公的行为，冲上去保护父亲。

外公的嘴很毒，他瞧见我，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这是谁家的野种”，时至今日，我依旧没有忘记。

母亲离家十年，第一次回娘家结果弄个不欢而散，回家的路上，母亲的眼睛就没有干过，时而嚎啕大哭，时而捂手失声痛哭，父亲一直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回到家里，母亲发誓再也不回娘家了，不过，她很快就被打脸了。

隔年，母亲的娘家人打来长途电话，说外公病危，让她速回。

母亲憎恨外公，她说自己长这么大，从未体会父爱，可是现如今听到外公病危，她还是非常惦记，第二天早上，她就去火车站买了火车票，独自一人踏上回娘家的火车。

据说母亲回到娘家，外公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看到母亲，依旧不肯原谅，让舅舅们把母亲撵出家门。

外公留下遗言，不允许母亲进娘家们，他死活，不允许母亲为他戴孝。

外公的遗言深深地伤害了母亲，那一次以后，母亲再没有回去过。

父亲对母亲充满愧疚感，为了不让母亲觉得自己在世上无依无靠，他拼了命对母亲好，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不过在母亲身上花钱，他一点都不心疼。

街坊邻居都羡慕母亲命好，找到一个体贴的好男人。

母亲曾经也对我说过，她自己这辈子做过最正确一次决定，就是当年跟着父亲离开了家。

母亲和父亲的感情很好，只可惜，老天嫉妒他俩太恩爱了，最终把他们阴阳两隔。

在我大学毕业那年，父亲得了不治之症，从发现得病到离世仅半年时间。

父亲去世以后，我为他老人家举办完葬礼，之后带着母亲来我身边住。

当时，母亲不肯来城里，她说在老家待习惯了，突然进了城就像住进监狱一样，可是我怎么能放心把她一个人扔在乡下。

现如今，母亲自己一个人回了娘家，我特别惦记，时不时打电话问候一声，娘家人有没有给她气受。

昨天晚上，母亲终于从娘家回来了，她刚进屋里就告诉我，其实在娘家，除了外公以外，其他人都特别欢迎母亲回去。

母亲告诉我，她这次回娘家收获不少，舅舅们给她带回来不少农村特产。

母亲在打开背包时，突然大叫一声，我以为她摔倒了，赶紧从卧室跑到客厅。

我来到客厅时，看到母亲从背包里拿出一沓钱，里面有百元大钞，有五十的，有二十的，甚至有一元、五元的。

母亲回想了一下，她猜测肯定是自己离开的时候，外婆偷偷塞进去的。

想到这里，母亲瞬间哭了起来，原来这么多年，她的娘家人从未把她忘记，她的母亲还是这么惦记她。

我站在一旁，看到母亲这么大岁数哭的像个孩子，我当即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不管多大岁数，在自己父母面前，永远是个孩子。

母亲这次回娘家，消除了与娘家人之间的隔阂，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我真替她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