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并没有很多所谓的独角兽企业，这是不是意味着日本创新能力很差？最近中国开始讨论“耐心资本”，那么日本有“耐心资本”吗？

关注日本半导体产业的时候，其实有个问题，那就是：日本在半导体的很多细分领域有全球领先的技术和产品，那么日本的技术是如何来的？日本并没有很多所谓的独角兽企业，这是不是意味着日本创新能力很差？此外，最近中国开始讨论“耐心资本”，那么日本有“耐心资本”吗？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也是一个很庞大的话题。在这里，笔者从日式经营的特点这个角度，给大家做一个简单的介绍。笔者观察日本过去100多年的发展，提出“以旧养新和梯田状发展”是日式经营的重要特点之一。

“以旧养新和梯田状发展”

在这里介绍一个颇具日本传统制造企业特色的研发例子，那就是佳能公司研发用在芯片生产的纳米压印设备的案例。

2023年10月13日日本佳能公司对外宣布，销售了第一台用在半导体制造的纳米压印设备。简单说就是用纳米压印的方式取代光刻机。该设备可以对应15纳米的加工精度。

80年代，日本的尼康公司和佳能公司都进入了光刻机市场，佳能一直落后于尼康公司。2005年之后，荷兰ASML越来越强。处在业内最弱地位的佳能公司另辟蹊径，从2004年开始研发可以取代光刻机的纳米压印设备。2023年，交付了商用的第一台设备，也是花费了大约20年的时间。

纳米压印的好处之一是设备价格比光刻机低，而且工作的消费电量是光刻机的1/10左右。佳能公司目前依然在进行研发，一是要提高设备的生产良率，二是提高设备的加工精度，目前的目标是对应10纳米加工精度。

佳能公司成立于1937年，初期是生产照相机的企业。1970年左右进入到复印机领域。此后，佳能公司一直是日本照相机行业和打印机复印件行业的代表性企业。2005年，佳能公司收购了anelva公司，更名为佳能anelva公司。该公司主要是生产半导体生产中的溅射设备等产品的公司。2007年佳能公司收购了特机公司，后来更名为佳能特机公司。该公司就是大名鼎鼎的生产真空蒸镀机的企业，全球的液晶生产企业都离不开。2014年，佳能公司收购了美国Molecular Imprints 公司的半导体部门。该部门主要是纳米压印相关技术。2016年，佳能公司收购了东芝医疗公司。

配合佳能公司的纳米压印设备，进行相关材料开发的是DIC公司。DIC公司原名大日本油墨公司，目前是全球知名的以油墨为特色的化学公司。

笔者说“以旧养新和梯田状发展”是日本传统制造业大公司研发的一个特点。目前，佳能公司在半导体设备领域，也是全球知名的企业。佳能从照相机开始，进入到复印机和打印机领域，再到半导体设备领域，最后进入到医疗设备领域。公司的发展就像层层的梯田。看似不相干的领域，其实有一些共同的共通技术贯穿其中，一个是光电技术，一个是超精密加工和控制技术。笔者将其比喻为“山中的地下水”。“梯田”是一层一层的，但是下面的水是互连流通的。

佳能公司用照相机领域和复印机行业赚到的钱，来进行光刻机和纳米压印设备的研发，来进行医疗器械的收购，这是“以旧养新”。为什么说“梯田状发展”，这是因为公司的发展就像开垦和耕种梯田一样。山脚下的第一层梯田是照相机业务，向上走的第二层梯田是复印机和打印机业务，第三层梯田是光刻机、半导体生产设备等高端装备制造业务。第四层梯田是医疗设备。需要注意的是，这四层梯田都耕种得很好，并不是有开垦了新的“梯田”，下面的梯田就被“撂荒”了。今天，在数码相机和复印机打印机领域，佳能公司也是全球最有影响力的公司之一。也就是说每一层“梯田”都在精耕细作。

日本半导体行业“以旧养新和梯田状发展”的其他案例

上面介绍了佳能公司的案例。事实上，在日本的半导体行业，类似的案例是非常多的。在这里再给大家介绍几个比较典型的案例。

一、尼康公司研发光刻机

尼康公司创立于1917年，当时的名字为“日本光学工业株式会社”。当时成立的主要目的是生产国产的军用望远镜。二战后，尼康公司发力照相机，成为全球一流的照相机品牌。70年代末，尼康公司开始光刻机的研发。90年代，尼康公司光刻机的销售额和照相机的销售额基本持平。70年代和80年代，日本的照相机畅销全球，利润非常好。光刻机的研发初期有日本政府的支持，但是后期主要还是依靠尼康自身的努力。也就是照相机利润的输血和光刻机自身的利润。后来，尼康公司光刻机败给荷兰ASML了。笔者认为第一大原因是日本国内的半导体制造行业的畏缩直接造成了尼康公司优质客户的丧失。第二个原因是美国对日本的刻意围堵。第三个原因是日本国内没有进行及时的整合，也就是尼康和佳能公司没有对光刻机业务进行整合。第四个原因2000年以后，尼康照相机业务也在萎缩，没有能力对光刻机业务输血。

但是，我们也不要小看尼康公司的实力。首先尼康公司今天依然是仅次于ASML的第二大光刻机企业。第二，在大型液晶面板的光刻设备领域，尼康公司是第一名的企业。现在各个国家生产液晶面板，依然离不开尼康的设备。

在日本类似的照相机企业转型和产业升级的例子还有，比如奥林巴斯公司。奥林巴斯公司目前在医疗内视镜领域，占据全球70%以上的市场份额。奥林巴斯成立于1919年，初期是从事显微镜生产的企业。后来进入到照相机领域和胃镜领域。60年代以后，一直是全球最具影响力的医疗内视镜企业。

二、荏原公司研发CMP设备和真空干泵

荏原公司创业于1912年，设立当初就是为了生产抽水的水泵。之后一直是日本水泵领域代表性企业。但是就是这样一家企业，在半导体设备领域，在全球范围都有很强的存在感。首先在半导体制造生产线（也包括光伏和液晶生产线），真空干泵是必不可少的设备。荏原是1985年进入到这个领域。目前在全球范围有很强的影响力。

80年代，荏原开始研发半导体制造中的重要设备之一CMP。1992年交付了第一台设备。目前CMP设备领域，是全球第二大公司。

三、DNP和TOPPAN进入光罩领域

上面介绍了半导体生产设备相关的案例。其实在半导体材料领域，类似的例子也是比比皆是。DNP公司和TOPPAN公司是日本最大印刷公司，其中DNP公司还是近代历史最悠久的印刷公司。DNP公司创业于1876年，当时的名字为秀英社。目前（2024年3月末）该公司销售额为1.4万亿日元，全球员工人员达到3万多人。TOPPAN公司的业务也是类似的情况。

目前DNP和TOPPAN公司依然是日本最大的两家印刷公司。但是这两家公司在光罩（photo mask）领域，在全球范围都有极强的存在感。日本传统公司大部分都是从70年代就开始艰难的转型。

四、JSR公司进入光刻胶领域

JSR公司过去40年一直是光刻胶领域的重要公司。JSR公司创立于1957年，是日本政府为了生产国产合成橡胶原材料而设立的公司。JSR公司名称就来自公司的英文名字Japan Synthetic Rubber Co，Ltd。1997年公司更名，从日本合成橡胶株式会社更名为JSR株式会社。

JSR公司1969年民营化，70年代开始研发光刻胶。1979年开始商业销售光刻胶。今天，JSR公司也是日本非常重要的合成橡胶原材料企业。但是80年代以后，以光刻胶为代表的精细化工业务占比越来越多，1997年公司更改名字也是这个原因。而且，该公司很早就开始了新的布局，那就是进入到生命科学领域。

五、小松制作所培养光源企业Gigaphoton

大家都知道，光刻机中的光源非常重要。目前日本的Gigaphoton公司是全球仅次于美国Cymer公司的光源企业。但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Gigaphoton公司是小松制作所的子公司。小松制作所是日本最大的工程机械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