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铜钱头,凭什么电影《青蛇》能获奖?《新红楼梦》被人吐槽?

盛朋评社会 2023-01-05 18:00:01

说起铜钱头,观众就会想到戏曲舞台上浓墨重彩的旦角。典雅的扮相加上优美的唱腔,令观众为之陶醉。铜钱头也成为中华戏曲文化很有标志性的一种妆容。铜钱头原本没有什么好吐槽的,但是在2010版《新红楼梦》播出后,“铜钱头”成了观众吐槽的对象,《新红楼梦》饱受批评。

铜钱头的运用并非《新红楼梦》在影视剧中首创,1993年徐克导演的电影《青蛇》里,由张曼玉和王祖贤扮演的小青和白素贞,其妆容就是用的铜钱头,但那时并没有引起观众吐槽,这个造型还获得了第13届香港金像奖最佳服装造型设计提名奖,受到观众和评委的好评。

为什么都是铜钱头,电影《青蛇》能够获奖,而《新红楼梦》饱受批评呢?

本文尝试从3个方面进行分析:

第一,铜钱头的历史渊源与发展。

第二,电影《青蛇》的铜钱头造型,外在形式与内在意涵的契合。

第三:《新红楼梦》的铜钱头造型,是对《红楼梦》理解上的错位。

01“铜钱头”溯源

关于铜钱头这种妆容,在杨子华的《北齐校书图》中,侍女们就梳了一种类似于铜钱头的发型。另外,侍女们的鼻梁和前额上,都涂了一层淡淡的白色,这种妆容当时被称作额黄妆。

南北朝时期,寺院里很多雕像都被涂满金粉,给人一种金碧辉煌的感觉。渐渐的,女子们化妆时就模仿寺院雕像的妆容,把额头上涂上淡淡的黄色或白色,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种风尚,女子们竞相模仿。因此有学者认为,《北齐校书图》中侍女额前的妆容是对寺院雕像的模仿。

另一种常被人提及的发型,是北宋后期开始流行的云尖巧额,这是一种将额发盘成云状,横列于眉上,云朵的朵数有多的,有少的,多寡不等的发型。南北朝时期女子的妆容和发型,以及北宋后期流行的云尖巧额,被称为是后来广泛运用于戏曲中“铜钱头”这种妆容的基本生活来源。

但是还应该看到,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额黄妆”和“云尖巧额”是古代女子们在现实生活中曾经存在的具体梳妆。与后来昆曲、京剧中出现的“铜钱头”妆容,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一个很大的区别是,“额黄妆”和“云尖巧额”的妆容或发型,都表现地比较含蓄、浅淡,而具体到戏曲作品中的“铜钱头”则有了极大的夸张。这一方面在于,戏曲需要用夸张的造型来表现人物的身份和风格,假如与现实生活中的人物妆容一样,就无法体现“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方面;另一方面在于,古时候女子们经常是大门不出二门不到,在戏曲舞台上,经常是男人假扮女人,铜钱头这种夸张形式的妆容,目的就是对串戏的男子脸型进行修饰。

在戏曲中,旦角额前的片子叫小弯,鬓角边的叫大柳,配合妆容的出现,从而让戏曲演员在舞台上呈现出俊眼修眉的样子。应该说,中国戏曲中出现的这种妆容,对男子客串女子的修饰是很成功。

类似的例子有很多。

比如梅兰芳。

比如电影《霸王别姬》中,张国荣饰演的旦角。

另外在相关电视剧中,比如王刚曾经客串过《贵妃醉酒》里的杨贵妃,经过铜钱头的修饰和装扮后,能把一个大汉装扮成妩媚的“杨贵妃”,确实这种戏曲妆容的修饰效果是很强的。

在从前,戏曲演员采用“铜钱头”的装扮叫做贴硬片子,是用一种黑色的铁皮剪成铜钱状,戏曲演员在化妆时,一片一片地贴在头上。随着化妆技术的发展,后来铜钱头的化妆叫做贴水鬓片,浸泡榆树刨花后的水具有很强的粘性,将假发浸泡在其中,待假发泡软后就可以使用。

换言之,戏曲中的铜钱头虽说源于生活,但有了很大夸张与变形。现实生活中没有哪位女子会梳成“铜钱头”的妆容,因为梳铜钱头的妆容很麻烦,也不现实,谁会把自己的头上贴上“硬片子”或者“圆片型的假发”呢?

这给我们传递出一个基本信息:无论电影《青蛇》里张曼玉和王祖贤的铜钱头,还是《新红楼梦》里的众多演员们的铜钱头,都来源于中国古典戏曲,比如昆曲或京剧,而不是来源于现实生活,因为现实生活中女子不会梳成铜钱头的妆容!

02关于电影《青蛇》里的铜钱头造型

《青蛇》改编自李碧华的小说,取材于中国传统民间故事《白蛇传》,是一部观众很熟悉的故事。

只不过徐克导演用全新的艺术手法和理念,重新演绎了这个民间故事,给观众耳目一新的感觉。

故事里的两位主角张曼玉扮演的小青和王祖贤扮演的白素贞,其基本妆容用的就是铜钱头。

《青蛇》上映后,票房并不理想,但却获得了“最佳美术指导提名奖”、“最佳服装造型设计提名奖”和“最佳原创电影音乐提名奖”3个提名奖项,这足可以证明,这部电影在美术上的意义。

其中张叔平和吴宝玲的设计的人物造型,是电影《青蛇》的亮点之一。张曼玉和王祖贤的妆容,借鉴了京剧青衣造型和戏曲中的妆额配合飘逸唯美的服装,与电影完美融合,共同幻化出美轮美奂的风格。

《青蛇》里的四个主要人物:小青、白素贞、许仙和法海。在拍摄《青蛇》时,徐克就给出了一个基本构图原则:“画面设计应该像《聊斋》的插图一样,只突出主要的东西,其他一律简化。”

这造成《青蛇》一个很突出的风格,画面中,小青和白素贞的妆容绚丽多彩,而其他人物的服装则非黑即白。

而具体到红尘世界,徐克则塑造出了一个暖色的世界,体现出一种奇幻的色彩。

《青蛇》不是一部戏曲电影,但张曼玉和王祖贤的铜钱头造型给人的感觉很舒畅,没有违和感,原因在哪里呢?

很主要的原因,就在于《青蛇》是神话片,无论故事和画面都给人一种奇幻感。换言之,它并非来源于现实生活,表现的也不是现实生活。小青和白素贞是“蛇精”,经过几百上千年的“修炼”幻化为人,运用戏曲里铜钱头的妆容,在电影中的众多人物中,进行标志性的区分,让人一眼就看出这是青蛇和白蛇来。

从另一方面来说,作为刚刚进入滚滚红尘中的“蛇妖”,小青和白素贞运用这种戏曲化的铜钱头,能给观众一种似是而非的“错位”感,也即,进入人间的“蛇精”还不懂得人间女子的装扮,错把戏曲中女子的妆容,当做人间女子的妆容。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是《青蛇》中张曼玉和王祖贤的妆容并非从头至尾都是铜钱头,而是在不同的场景下运用不同的发型和妆容,从而营造出不同的氛围。在很多场景里,张曼玉和王祖贤的发型都很正常。这就给观众一个非常从容的印象,即便有铜钱头出现的场景,也是为了表现特别的剧情,并不显得突兀。这也是《青蛇》里虽然有铜钱头,而毫不违和感的原因。

换言之,电影《青蛇》里的铜钱头造型,更包括里面广泛运用的戏曲手法,比如水袖等,外在形式的表现手法主要是为了与电影表达的内涵相契合:

小青和白素贞来到人间,为情所惑!

这种外在形式与内涵的契合,让整部影片看起来很流畅,给人视觉上的美学享受,毫无违和感。

03《新红楼梦》的铜钱头饱受吐槽,对《红楼梦》的理解出现错位

《红楼梦》是一部百科全书式的作品,里面有名有姓的人物就有上百名。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性格特征。这就决定了在寻找《红楼梦》演员时,一方面要符合原著的外貌描述,另一方面还要符合原著中人物性格的描述,达到这两方面的要求才能让这些人物特色鲜明,辨识度高。

87版《红楼梦》做到了这一点。

但2010版的《新红楼梦》没有做到这一点,里面的人物面目模糊,大多数人物分不清谁是谁?

饱受批评的还在于铜钱头与整部电视剧的画面很不协调!

这给我们一个思索,同样是铜钱头,为何《青蛇》里张曼玉和王祖贤的妆容获得夸奖,与整部电影很协调,而《新红楼梦》则显得很尴尬呢?

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二者的题材不同,《青蛇》是神话题材,而《红楼梦》是现实主义题材。

换言之,神话题材借鉴铜钱头的造型毫不违和,而现实主义题材运用铜钱头的造型,则让人无法理解。因为在现实生活中,女子们是不会梳这种发型的,现实生活中没有铜钱头这种妆容,即便是南北朝时期的“额黄妆”和宋朝的“云尖巧额”,也没有戏曲中铜钱头这么夸张。

铜钱头是戏曲妆,是跟程式化的舞台表演相配套的,主要在于戏曲在舞台上表演与观众有一段距离,所以化妆、服装乃至唱念做打,都需要一定的夸张:夸张的造型,夸张的服装道具,夸张的艺术场景,与程式化的表演一起构成同质化的和谐。但是,电视剧则是生活化的综合艺术表现形式,与戏曲化的、程式化的化妆和表演形式格格不入,这种效果就会让观众“跳戏”。

假如《新红楼梦》是一部戏曲电影——京剧或者昆曲的话,运用铜钱头的造型甚至时不时地甩一下水袖,唱两嗓子,则毫不违和,但作为一部现实主义作品,运用铜钱头就是一种很大的错位。

当年《新红楼梦》的造型出来时,就受到观众批评,但造型师叶锦添有自己的想法,振振有词地反驳说:

为什么觉得《红楼梦》是写实主义的?那贾宝玉是清朝的吗?为什么不剃头呢?我为什么不能做这样的造型呢?我本身很喜欢《红楼梦》,但后来我发现这不是我做《红楼梦》最好的机会,预算决定了很多东西,我们不可能做得那么精致。和李少红商量后,我们就决定做一些风格化很强的东西。《红楼梦》本身就是一个虚拟的小说,87版电视剧已经是写实的了,以后还会有很多版的《红楼梦》,为什么不可以有一次是我这样的?

应该说,叶锦添是个很有创意的造型师,之所以在《新红楼梦》的造型上出现失误,原因还在于他对《红楼梦》的理解不准确,《红楼梦》是一部现实主义作品,并非一个“虚拟”的小说,作为一部长篇电视连续剧,观众看的主要是故事以及新一代演员们的重新演绎,外在的形式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电视剧表达的内在意涵:贾家的荣枯以及宝黛钗们的爱情悲剧。

《新红楼梦》无论在剧情还是造型方面,都太“写意”,表现为一部“超现实主义”电影的话,可能会给观众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但表现为一部长篇电视连续剧就不讨观众喜欢了。

《新红楼梦》有3个方面的错位:

第一,造型师对《红楼梦》理解的错位,它是一部现实主义作品,是曹雪芹根据家族经历有感而发创作出来的,并非完全“虚拟”。因此,用戏曲上的铜钱头来表现人物令人难以接受。

据说,李少红导演的造型团队参考了原著和传统戏曲尤其是昆曲中的元素,用这种头饰来表明身份,有铜钱头的表示小姐的身份,没有的则是丫鬟和婆子。但是,如果仅仅是为了区别主仆关系,把众多女主角们的个性模糊化,真是得不偿失。更重要的是,铜钱头一上场,就给观众一种疏远感,这种扮相本身就是戏曲中的人物,淡化了电视剧的特质,让观众无法进入剧情看故事。

第二,电视剧表现形式的错位。里面有大量旁白,一个劲地在解释,观众好像在看“纪录片”和“科普片”一样,电视剧主要是讲故事,让演员自己演,观众自己看,没必要为观众解释!

大段的旁白语调凝重,像山一样压过来,让观众感到压抑。旁白是声音的干扰,剧情是画面的表述,音与画不能统一,观众又要听又要看,累人。有时候旁白太长,而画面已经切入下一个环节,观众听也不是,看也不是,顾此失彼。试想,让观众如此不舒服,究竟为了什么?

第三,配乐的错位。用《聊斋》式的配乐来表现《红楼梦》故事,令人摸不着头脑。有意制造的孤寂、冷僻、阴森,让人无法深入剧情,也无法平心静气地看此剧。说实话,《红楼梦》主要讲的是贵族之家的日常生活和男女之间的爱情悲剧,非要加上阴森的氛围,反而不美。

有这个功夫,还不如让演员们表演地深刻一点。

总而言之,《新红楼梦》广受吐槽,就在于各方面的“错位”,融合不起来。

《新红楼梦》播出后受到观众质疑,有人就此询问了造型师叶锦添,他也感到很遗憾,说道:

我原来的想法是,把《红楼梦》尽量做得古典一点,《红楼梦》其实就是一个梦,梦里有很多中国的元素和想象的东西在里面,如果完全写实可能会失去一些灵气,所以就尝试走走看。

事实证明,叶锦添的“尝试”是不成功的。

结语

同样是铜钱头,电影《青蛇》能获得“服装造型设计提名奖”,电视剧《新红楼梦》则广受批评。不同的题材运用不同的表现手法很重要,铜钱头这种戏曲化的造型,并非随便可以借鉴。

艺术当然需要创新,但创新需要“契合”作品的内在精神,外在表现形式与内在意涵完美融合在一起,令观众看起来赏心悦目才行。假如产生了“错位”、“疏离感”、“违和感”,外在的表现形式与内容融合不到一起,那就说明这种创新是不合适的,观众不会买你的账。

艺术创作很难得的是做到“恰到好处”,“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就像《新红楼梦》这样,满屏看起来都是铜钱头,从头至尾都是铜钱头,演员们又不唱京剧也不唱昆曲,叶锦添自我评价“是一个风格化很强的东西”,但“风格化”太强,反而是“过犹不及”了。

0 阅读:21

盛朋评社会

简介: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