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5年2月的一个夜晚。一名清军将领在写完了一封信后,端起了一杯酒。
他不是写完信了,喝点小酒作为小资生活的的情调。
这杯酒中,有着不一样的东西。
他看着这杯酒,脑海里回放着自己所走过的59年生命时光。
在这59年的时间里,他从一个贫苦家庭的孩子逐渐成长为了一名从一品的武将。并且还曾经辉煌一时。
但如今,一切繁华都已经落尽。留给他的,是一眼看不到头的绝境。
59年前,他出生在安徽庐江县石头镇丁家坎村的一个贫苦农民家里。在他7岁那一年,他走进了私塾,3年后,他离开了私塾,从此再也没有踏入学堂。
他家里实在是太穷了,无力供他继续读书了。他不得不外出务工补贴家用,放牛、放鸭、开渡船、做豆腐等工作,他都做过。
这种生活,他过了8年。
他18岁那一年,他的职业属性发生了改变。
那一年,一支军队来到了庐江,他成为了这支军队的一员,并且跟随着军队来到了安庆。
这支军队,名叫太平军。
7年后,他在长官的带领下,离开了太平军,投降了湘军。
虽然谋反在封建王朝里边被判处凌迟是惯例,但湘军将领没有处死他们这一批的300多号人,反而把他们编入了湘军,并且每次打仗,都让他们冲在最前面。
这样的安排,就是出于三个字:不信任。
不过,他在这支军队里边,却因为屡立战功,渐渐被提拔为千总(六品)。
不久,一个安徽人组建了一直由安徽人组成的军队,历史上称为淮军。
这个安徽人,是改变他的一生的关键。这个安徽人,叫李鸿章。
他所在的军队,被划入了李鸿章新组建的淮军中。
从此,“丁汝昌”三个字,出现在了李鸿章军队的官兵名册中。
1879年,丁汝昌迎来了人生的一大转折点。
李鸿章决定将丁汝昌调入北洋水师任职。此时的北洋水师只有几艘吨位较小的炮舰,但接下来的几年,这支舰队仍将不断发展壮大。
到海军后的第二年,丁汝昌迎来了一次出国机会,他奉命前往英国,去接收“超勇”、“扬威”号两艘巡洋舰。这两艘军舰是清政府向英国订造的,吨位也不是很大,排水量只有1300多吨。但这也不是北洋水师军舰的天花板。
在出访英国的同时,丁汝昌特意绕道德国,专门去看一艘仍在建造的军舰,这艘军舰,在当时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存在。
3年后,这艘军舰正式完工,丁汝昌再次走出国门,去迎接国之重器回家,这艘军舰,名字就叫定远,后来成为了北洋水师的旗舰。
定远舰还有一艘姐妹舰,叫做镇远。
这两艘军舰,排水量达到了7300多吨,而北洋水师的其他军舰,排水量最高不过2900多吨。而在当时,作为世界第一海军的英国海军,最大的军舰也是9000多吨。
定远舰和镇远舰在那个时期来说,完全就是相当于今天的航空母舰。
真是因为有着这两艘巨型战舰,才给大清朝在国外耀武扬威的机会。
1886年,“定远”、“镇远”、“济远”、“威远”、“超勇”、“扬威”等6艘北洋水师军舰出访日本长崎,在停靠长崎期间,北洋水师水兵在长崎的妓院消遣时,与当地日本人发生了冲突,日本警察赶来处理。但北洋水师水兵仰仗着自己的船坚利炮,公然袭警,扎伤了日本警察,最后被赶来增援的日本警察逮捕。
如果是日本人袭警,等待他的自然是牢狱之灾,甚至是掉脑袋。但北洋水师水兵在日本有领事裁判权,日本警局无权把他们送入牢房。
最主要的是,事件一发生,“定远”、“镇远”等军舰立刻将巨大的炮口对准了长崎城区。
在大清船坚利炮的淫威之下,日本警局不得不乖乖的放人。
虽然这一回合大清完胜,但却也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在日本人的心中。
有时候,是不能随便挖呀挖呀挖的,种小小种子,也会开出难以想象的花。
比如,这颗种子在两天后就开了第一朵花。
两天后,几百名北洋水师水兵获得休假一天,他们开启了放飞模式,结伴踏上了寻觅异国风情之旅。
结果,怀恨在心的日本警察开始找事,双方很快发生了肢体冲突。起初,只是日本警察与北洋水师官兵起冲突而已,但后来,当地日本民众也加入到攻击北洋水兵的行列当中。
一场斗争下来,双方各有死伤。
这还了得,明知我大清的军舰威猛,还敢打死打伤我大清的官兵,看来是时候给你们一点颜色看了。
“定远”、“镇远”等军舰再次将巨大的炮口对准了长崎城区。北洋水师总教习琅威理(英国人)则建议,立刻开战,把刚刚起步的日本海军给灭了。
琅威理这样建议,是因为当时日本海军的军力确实很弱,所有军舰的吨位加起来才1.4万吨而已,而“定远”、“镇远”两舰的吨位就已经1.4万吨了。
只要丁汝昌一声令下,日本海军完全会被北洋水师团灭。
但是丁汝昌并没有下令开战,因为英国等列强国家站出来调解了。
大哥都发话了,小弟自然不好不给面子。
最终,日本向清朝赔偿抚恤金52500元,清朝向日本赔偿抚恤金15500元。
这件事让日本大受刺激,从此,日本国内便掀起了一场风,具体细节,我们后面再说。
长崎事件后,北洋水师继续扩充,最后达到了主要军舰大小共有25艘,辅助军舰50艘,运输船30艘,官兵4000余人。
1888年12月17日,北洋水师在刘公岛正式成军,丁汝昌也正式担任北洋水师提督。
作为号称亚洲第一,世界第九的舰队,这支军队的官兵享受着令人羡慕到天上的待遇。在其他清朝陆军的伙食还停留在窝窝头水平的时候,北洋水师的最普通士兵平日里就能吃到猪肉、羊肉、米饭、面饼、馒头,并且时不时还能吃到煎鸡蛋、牛奶、面包。
而军官的伙食更加丰盛,牛排、烤肉、奶酪这些高档食物是经常摆在军官们的餐桌上(北洋水师的很多军官都到过英国留学,习惯西洋食物)。
别人油水半滴都不多一点,他们倒能吃得满嘴流油。
在收入这一块,北洋水师官兵的俸银高得让人眼红。当时的六品官如果没有养廉银,俸禄连北洋水师等级次低的船上夫役都不如(六品官的年俸为60两银子,船上夫役年俸为72两银子)。
最底下的人的待遇都那么好,丁汝昌作为北洋水师的最高指挥官,收入高得更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丁汝昌一年的俸禄达到了8400两银子。
这个收入对比同为一品的文官来说,不算高,但对比同为一品的武官,差别就大了。
清朝的一品武官年收入,加上养廉银也不过3000两银子。
就算是对比文官,也只有二品以上的官员年收入能超过丁汝昌,三品文官的年收入才达到6100多两银子。
真的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事实上,丁汝昌完全对得起这份优厚待遇,他为了北洋水师呕心沥血,忙前奔后。
北洋水师主力战舰回国后,丁汝昌每天组织舰队不停操练,训练强度大得让北洋水师官兵都产生了怨言。但是高强度的训练,却锻造了北洋水师官兵的良好战斗素养,在甲午战争中,北洋水师在火炮瞄准设施远不如日军的光学瞄准镜的情况下,竟然还比日军的命中率还高7%。
作为舰队司令,丁汝昌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相反,他十分注重和下属官兵的关系。比如,按照当时的海军传统,军舰上面最好的房间是由舰长居住,但问题来了,作为北洋水师的旗舰,定远舰上边最好的房间到底是给丁汝昌住,还是给定远舰舰长刘步蟾住?
作为舰队司令,难道连在旗舰上的选择权都没有吗?但刘步蟾作为旗舰舰长,难道就活该不能住舰上最好的房间吗?
对于这个问题,丁汝昌的解决办法是:我不住定远舰了,住操江号运输舰。
这样一来,就顾及了刘步蟾的面子,维护了刘步蟾的威信。毕竟刘步蟾在北洋水师军官中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维护好与刘步蟾的关系,就是维护和大部分北洋水师军官的关系。
北洋水师军官是大多数福建人,因为近代第一所海军学校——福州船政学堂就设立在福建。而作为福建人的刘步蟾除了是定远舰舰长以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那就是北洋水师右翼总兵,即北洋舰队副司令。
虽然按照旧军队惯例,左翼总兵排在右翼总兵之上,但是北洋水师左翼总兵林泰曾(镇远舰舰长,林则徐侄孙)能力素质一般,真正能够作为丁汝昌副手的,还是刘步蟾。刘步蟾才是北洋水师实实在在的二把手。
这些因素,丁汝昌都考虑得如此细致,可想而知他对北洋水师有多么兢兢业业。
但是很快,丁汝昌就发现,虽然他把北洋水师的建设摆在第一位,但朝廷却没有这样认为。
按理说,一支部队正式建立后,本应该是快速发展的时期,但北洋水师成军后,却等来了朝廷的一道指令:停止从国外进口武器弹药。
这道指令无疑是在断了北洋水师主力军舰的口粮,因为北洋水师的定远、镇远等主力军舰都是从国外购置的,而清朝没有技术实力生产北洋水师主力军舰的武器弹药和零部件(有那技术实力,何必大老远的去买)。舰上的武器和其他零部件要获得补充、更新、升级,也只能依赖从国外进口。清朝就算能勉强生产这些东西,也远不如原配件。
在今天,我们私家车都需要定期更换零部件。更何况是作为国之大器的军舰。
北洋水师就这样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别说是新添军舰,就连维持运转都成了问题。
作为这支舰队的司令,丁汝昌很是焦急,他多次呼吁,希望朝廷能够为北洋水师添置新装备,但都石沉大海。
更头大的事情还在后面。丁汝昌没想到,几年后,随着一个官员的上台,让他深刻的了解到什么是祸不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