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冯子明（整理：白叔）

两个月前，78岁高龄的奶奶去世了，她老人家离世时很安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睡觉。

奶奶去世那天，除了大姑以外，其他几个叔叔都在现场，我接到奶奶去世的消息是在中午时分，当时和几个同学在外面吃饭。

怕几个同学多想，所以我向他们隐瞒了奶奶去世的消息，只是说老家那边临时有事儿，我要回去一趟。

在几个孙子当中，奶奶最疼爱我了，每次我回老家，都会给奶奶带一些小零食吃，有时候我工作忙，一年到头回不去一次，我的堂弟们回去，奶奶把他们当成了我，从柜门里拿出珍藏许久的绿豆糕。

“子明，这是奶奶给你的绿豆糕，小时候你最爱吃它了。”

奶奶这样做，惹得我的堂弟们一顿吃醋，说她偏心，心里只有我这个孙子。

在收到奶奶去世的消息，我不敢有一丝丝耽搁，马不停蹄地往老家赶，我是中午十二点半从家里出发，晚上七点多才赶回老家。

车子刚进屯子，远远就看到我家大门口停了十几辆小车，前来吊念的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我知道院子里肯定也停了不少车，我就没有把车子开进自家院内，而是停在邻居家大门口。

“子明回来了。”我的两个表叔瞧见了我，走上前迎接我几步。

我走近与他俩寒暄几句，赶紧向院内走去，来到搭建好的灵棚内，看到奶奶安详地躺在地上，周围点燃了白色蜡烛，我强忍着泪水没有哭出来，给她老人家磕了三个头，上了三炷香。

从灵棚里出来，我来到屋里时，父亲和几个叔叔正商量着如何安排葬礼，我母亲和几个婶子没有一个搀言的。

父亲作为长兄，他说了一下分工，他带着两个晚辈挨家挨户告诉大家，明天奶奶举办葬礼，灵车要在屯里绕行一圈，多有打扰大家。

二叔和三叔分别去直系亲属家里报丧，四叔去镇上买葬礼需要的用品，五叔领着我们几个晚辈在家里迎接前来悼念的亲朋好友。

父亲安排完所有的事情，刚要起身离开，被二叔叫住了“大哥，咱妈去世的消息，你没有告诉大姐一声吗？”

父亲站在那里迟疑了一下，在奶奶去世时，他是第一个告诉我大姑的，但是现在已经过去了近十个小时，大姑始终没有露面，父亲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二叔，欲言又止的离开了。

看到父亲一句话没说，大家心里已经猜到了怎么回事，所以没人再提起此事。

奶奶去世，大姑不愿意过来参加葬礼，我们虽然心有不满，但却没有恨意，毕竟奶奶曾经伤过大姑的心。

奶奶和爷爷这辈子一共生养了七个儿女，就大姑一个女儿，其他都是儿子。奶奶、爷爷封建思想严重，重男轻女，在家里，大姑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

大姑小小年纪，就得出去挖猪菜，身高都没有灶台高就开始学着做饭，然后一家人脱下来的脏衣服也是大姑洗。

有一年老家这边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粮食颗粒无收，到了秋天，家家户户分到的粮食根本不够吃。

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已经揭不开锅，奶奶和爷爷商量，要把大姑送给别人。

说的好听是送人，其实就是想让大姑给别人家做童养媳，这样可以换回来一些粮食吃。

这件事被太爷爷知道了，把奶奶、爷爷一顿数落，他们才打消了让大姑做童养媳的想法。

大姑在家里是吃苦最多的一个孩子，只可惜她为家里做的被奶奶与爷爷无视了。

大姑心里苦，但是她不敢和外人诉苦，只能一个人默默忍受着。

在村里，大姑是出了名的孝女，而且家里农活样样行，很多人家想让大姑做自己儿媳妇。

为大姑说媒的人络绎不绝，门槛都要踏平了，大姑始终不开口说嫁人，原因是她心里有了意中人。

大姑看上的小伙子住在隔壁村，比大姑大四岁，因为家里穷，一直娶不到媳妇。

爷爷、奶奶在得知大姑喜欢的人是个穷鬼，他们当即怒了，扇了大姑两个大耳光，说自古以来，儿女的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他们要求大姑和那个小伙子断了来往。

从小到大，大姑对爷爷、奶奶真是言听计从，从来不敢违背自己父母的话，可是这一次，为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她决定违抗一次。

大姑为了能嫁给心爱的人，她竟然怂恿对方带自己私奔。

如今社会，男女朋友私奔是一种常见的现象，可是在那个旧时代，要是谁家女子和对象私奔了，父母在别人面前会抬不起头。

大姑和那个男人私奔以后，爷爷奶奶觉得丢人，一病不起，特别是奶奶呕吐鲜血。

大姑与那个男人私奔了两年，他们知道永远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所以最终决定回到老家这边直面问题，此时的他们已经生了一个孩子。

大姑带着那个男人回到家里，爷爷奶奶看到大姑怀里抱着一个婴儿，他们大发雷霆，爷爷到院子里找到一个木棍，抡起来要打死大姑，多亏我父亲他们几个拼了命拦着，要不然非出人命不可。

爷爷奶奶看大姑心意已决，非这个男人不嫁，所以他们换了一个策略，偷偷将大姑刚出生不久的抱出去送人。

大姑看到自己的孩子丢了，她发了疯似的到处寻找，后来听村里人说是被奶奶抱走了，她火急火燎赶回家里，希望奶奶把孩子还给她。

奶奶做事固执，死不承认她把孩子送给谁了，还逼迫大姑和那个男人断了联系，之后找个有钱人家把自己嫁了。

对大姑来说，那个孩子就是她的生命，现在被奶奶送给了别人，她怎么能轻易屈服呢！

奶奶越是这样，越是激起大姑的逆反心理。

大姑为了的让奶奶要回那个孩子，她跪在院子里两天两夜，最后饿晕过去。

自此以后，大姑对奶奶视为仇人，再也没有回过娘家。

这件事，错在奶奶，但是奶奶逢人却说大姑不孝，如何逼迫她要回自己的亲骨肉，说到动情之处，还泪眼巴巴的。

大姑与娘家人算是断了往来，只有在爷爷去世那天她回来过一次，而且还被奶奶轰了出去，说她已经不是这个家的人了，不许再让她踏进家门半步。

大姑明明是见爷爷最后一面，可是奶奶不满足她这个愿望，所以说她们娘俩之间的恩怨越来越深。

如今奶奶去世，我父亲把这个噩耗告诉了大姑，然后她始终没有来家里露面。

隔天早上，家里人正安排奶奶的葬礼，大姑和大姑父来了。

看到他们来了，我父亲和其他几个叔叔赶忙上前迎接“大姐，姐夫你们来了。”

“昨天你大姐身体不好，起不来炕，今天来的有点晚。”

“不晚，不晚，来的正是时候。”

他们站在那边正聊着天，有人扯了两块孝布递给大姑和大姑父。

早上六点，将棺材抬上灵车的前一刻，家属可以开棺看一眼死者。

奶奶虽然已经年近80，即使算是喜丧，家里人心情也挺沉闷，大家看到她安安静静躺在棺材里，都忍不住哭了。

在现场有两个人最为特殊，一个是我母亲，她哭的最厉害，毕竟这么多年奶奶瘫痪在床，都是母亲忙前忙后伺候着，现在奶奶不在了，最想念她的应该就是我母亲。

另外一个人就是我的大姑，她虽然是奶奶的亲生女儿，但是她看到奶奶躺在那里，她一声没有哭，脸上表情也很冷漠。

随着白事先生大喊一声，我们一家人送奶奶去墓地。

上午十点，奶奶下葬完毕，院子里乌泱乌泱一群人，他们都是送奶奶最后一程的亲朋好友。

为了感谢他们能来参加奶奶的葬礼，我父亲带着几个叔叔挨桌去给大家磕头。

中午十二点，随着最后一波客人离开，奶奶的葬礼也随之结束，这时候大姑要离开，结果被我父亲拦在大门口“大姐，算完账再走也不迟。”

大姑心想，这么多年，她与娘家已经断了来往，还有什么账可算，但是我父亲这么说，她不好意思追问，不情愿地转身回到屋里。

大姑进屋之后，我父亲开口说道“大姐，这么多年，你和娘家断了来往，我们都知道这件事不怪你，怪咱妈，但是现在她老人家已经不在了，我希望咱们能将过去的一切不愉快翻过去。”

“咱妈生前存了一笔钱，大概有十万块钱，我和几个弟弟商量好了，这些钱我们不要，都给你。”

父亲话音刚落，大姑用诧异的眼神盯着他看。

父亲说完后，他领着几个叔叔给大姑跪了下来，他们说算是替奶奶给她道歉。

大姑憎恨奶奶，但是和她的这几个弟弟没有任何关系，看着几个弟弟跪在那里，大姑瞬间泪流满面，赶紧上前，将他们几个一一扶起。

当时，我站在门口看着大姑和我父亲他们兄弟几个相拥在一起泣不成声，我的眼泪也控制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