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卢璐

回了法国后，思迪去参加了市里比赛级的游泳队，每周有四次训练，而且周六早上6点50那次，必须去。

俱乐部在两个泳池训练，每个都离我们家三四公里，不远但城市小，没公车，接送全靠车，除了游泳，思迪还要骑马，另外还有子觅，网球、攀岩、芭蕾舞，都是要接送的。

为了省时省力，我和泳队另两家，C妈和S妈一起拼车。一周八个来回，工作日每家两次，周六三家一起轮，等于每家每周跑2.66次，就能把这8次搞定，完美！

事实上，“社会很单纯，复杂的是人”；无论是孩子拼车，养老拼房，或者学校家委会，小区业委会，没有任何强制条款合同，只凭利益聚合在一起群组，都只停留在，看起来很美。

拼车从九月开始，一会儿改时间，一会儿忘了，一会儿去不了，隔三差五就出幺蛾子。尤其S妈的儿子，一点都不积极，找个机会就不去，而且男孩子换衣服比女孩们时间还要长，常常一等就半个小时……

不过唇亡齿寒的道理，人人都懂的，为了孩子，大人都在坚持。

送了半年，更大的考验来了。

俱乐部改了时间，周一提前了45分钟，周二提前一个小时。周一本来C妈送，但C妈送不了，得换人；而周二思迪前面有安排去不了，只能换成周五去，算下，我们一周只有三天和C妈S妈时间重合。

我和C妈私下讨论了好几次，想不出特别好的方案来。现在三家拼六次，可周六那次太早了，给谁谁也不愿意，而如果周六保持三家轮，剩下还有四次，三家怎么分？

不过C妈比我聪明，几天终于想出个办法来，周六两家轮。看起来，有一家不用送周六，好像沾光了，但周六每月都有比赛，一旦比赛训练就取消了，所以总数其实送得少，也算是找到了一点平衡。

看到这方案，我大力鼓掌，还和C妈说好，周六我们两个轮，S妈不用送周六，估计能开心。

S妈是个迷糊还不上心的人，俱乐部改时间，大家都知道，但我们说要重排时间表，她一直不回复。转眼新时间要开始了，我们终于在群里抓到S妈，结果她说：“为什么要重新拍时间表？”

我说：“因为周二，思迪不能去了。”

S妈说：“那也不用换时间表啊，我们周二还去。”

我说：“周二我们不去，每周只有三天能拼车。”

S妈说：“其他日子，你们还去么？”

我说：“去啊。”

S妈说：“那我们为什么要改时间表呢？

……

这些话，都是我从法语翻译过来，其实我们说了更多句，但大概其就这个扭轱辘的意思。就是，怎么说S妈都不明白，为什么要改时间表？

最后，我们只能说周日十点半开电话会议，直接说。

开会时，我先说：“周二本来该我去接。如果我说，我们不去了，你们自己解决，又不重新排时间表，这样我少了，你们势必要多去，你们同意么？”

就是一个数学题，之前每家都去2.66次，如果我少去一次，我变成了1.66次，那么S妈和C妈，有一个就要变成3.66次，如果两个人轮，等于每个人变成3.16次，总之平衡还是打破了。

这么说，S妈终于明白了：“周二你不能去接了，有问题。三家六次，我们得重新改规矩。”

然后C妈说，三家六次，周六换成两家轮，还没讲完，就被S妈否决了。她说周六三家拼车三家轮，是原则不能动。我说，周六我可以和C妈轮，可S妈不愿意。

但凡开过物业大会或者家委会的人，都能想象出来，场面很混乱，我们一面在各说各的，还都想让别人听自己说，可就是没人听别人说。

说了半天，达成唯一的共识是：这么说不行，每人写个时间表，晚上六点前发群里。

因为S妈坚决要求周六三家轮，我和C妈都想不出，如果三家轮周六，怎么才能公平？我只能去求卢先生。

他在看橄榄球，真懒得理我。不过嫌弃归嫌弃，还是给我想出了个方案来：一周六次，每家去一次，剩下三次，都是三家轮。

这方案的好处是，公平，可坏处是容易乱，得一直记着。

卢先生还写了一个排班表，让我发群里说：“这么清楚的表，S妈要再说看不懂，那就有意在给你挖坑。”

我瞪着他的排期表说：“别说她了，我就看不懂。”

卢先生无比温柔地拍了拍我的头：“别人说看不懂，是有意的，那叫坑；你看不懂，是你的智商不太够，这叫蠢。”

绝了，一句话把我噎到眼冒金星，真是亲老公。

这时S妈，也抛出了她的表格，她只是把我周二的那次换成了周一，这样周二她和C妈负责来去，可逻辑还是按照四天八次排的。

所以从她的表格上看起来，每家都还是去2.66次，可问题是，她们是每周4天去2.66次，而我是每周3天也去2.66次。

我说：“我不同意。周二我们不去了，我要求按三天六次，每家两次排”。S妈说：“现在不就是，每家两次，周六轮班吗？”

我都要炸掉了。我和S妈开始你来我往地发消息。

可S妈是法国人，跟我对话，是指东打西，滴水不漏。非母语的劣势，让我就好像是在茶壶煮饺子，憋到窒息。

让我尤其生气的部分是，S妈一直在坚持，这个时间表，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如果这叫公平，那就是一直以来，我都误解了公平的含义！

其实，有办法的话，谁愿麻烦去拼车啊？对我来说，如果S妈说，年中换时间，她真的排不开，需要彼此协助，那至少让我有种乐于助人的荣耀感。可现在明明要我多送，还说我是应该，我涵养不太够，我做不到不生气。

关键时刻，卢先生还不在家，我坚持战斗了两小时，终于卢先生回来，我冲过去喊：“你现在给我看手机！”

其实三个爸爸都在群里，但没一个爸爸讲话，所以有问题的时候，法国爸爸和中国爸爸，没啥区别。

卢先生花了半个小时，才爬完楼，开始回复。句子立刻高级很多，净用那种我看得懂，但自己想不到用的词儿。

说了几句，S妈恼了，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大意是，这里没人在讨论公平，也不可能有绝对的公平，这就是最后的决定了，没有余地。

信息我还没看完，卢先生已经回了：“明白，既然如此，从周一开始，思迪停止拼车。”

男人和女人真不一样，虽然气炸了的是我，可真的要做决定，我还是下不了决心。结果卢先生给我快刀斩乱麻就地切了，好像是在霹雳扒拉地乱弹琴，吵了两天，突然弦儿断了，愣了一下，却有点窃喜，挺清净。

正好有个朋友在我家，看我这么抓狂，劝我说，就算你们多去一次，但总比自己去8次少啊。

这倒是真的，可人么，不争馒头争口气，在大多情况下，每个人在争的，不是道理而是情绪。所以，想省力，就得费心；想省心，就得费力，劳不省心，那咱就出力。

我开始筹划，哪天能安排阿姨去，突然S爸出现了，扔了一句：“我们同意一周轮三次这个主意。”

成年人的世界，台阶有了那就往下儿溜，何须拖泥？

我麻利儿地去找C妈发了个时间表，又赶快说我同意，咱周一就开始。

其实，这真的是一件很小的事儿，我给C妈说我要写出来，她还说，为了这么个小破事儿，花了这么多时间，你再花时间写，有什么意义？

我还是写了下来，因为是亲历，所以个中滋味尤为强烈。

我开始以为，我和S妈的冲突，可能是文化问题。还去问了一堆法国朋友：可如果俱乐部中途改时间，法国人会怎么做？

大家回复都挺实在的：如果是别人不能去，那就看情况讨论讨论；如果是我自己不能去，除非接送很方便，不耽误时间，否则我也会要求重改时间表，或者找另一种方式。

所以，基本上这种协作方式的最后，都是吵成一片，惨淡一地。

哦，好吧，看来这也不是文化问题，而是在社会中，人生观的问题。

我很认真地把整个事情梳理了一下，我发现在这件事情里最大的分歧在于：

当我周二不能去之后，作为当事人，我看到的，只是我自己。所以我认为，拼车理所当然地要变成三天六次；

而S妈看到的，也只是她自己。按三天六次拼车，无论怎么算，对S妈来说，都不可能比四天八次更占优势。

而C妈看到的，却是更高层面的：总体。因为她已经预测到，我一定不会囫囵着接受不“公平”的安排，与其最后一拍三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因地制宜的制定新的方案，并找到最优化的方式。你可以说这叫聪明，也可以说这叫格局。

我把这个故事写下来，我其实挺想知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这个事情，还存不存在另一种更加完美的解决方式？我在留言区等你们哦！

卢璐：有两个女儿的留法服装硕士、作家，行走在东西方文化差异裂痕中间的，优雅女性自媒体。新书《三十几 来得及》，《有实力才有底气》正在热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