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城市老去

秦朔朋友圈 2024-08-03 06:45:32

你关心过父母吗?

我的母亲来上海给我带孩子已经5年,这几年,跟小区其他外地来带孩子的老人处得挺融洽,还成了小区广场舞的带头人。虽说一到放寒暑假就吵着要带孩子回去,但我想她总体已经习惯了。

前些天我在外开会提前回家,打开门,听到有人在唱歌。歌声从母亲的房间传出来,房门紧闭——我给她买的广场舞音箱配了一个小麦克风,她就这么唱着。

都是一些她们那个年代的歌,她不好意思去附近的公园唱,又怕吵到别人,就大夏天的门窗紧闭地一个人在家唱。孩子在上学,我们在上班,也许,很多个工作日,她都这么默默地把自己关在家里,独自唱着那些老旧的歌。

我时常劝她多出去走走,但她不去。一来她不想花钱,而且觉得自己没有退休金,拖累我们;二来,上海对她来说还是太大,她依然不敢一个人坐地铁,也怕走丢。说了没用,就随她去了。

我的母亲生于1962年,今天已经62岁,身体还不错,说老,其实也还说不上。她读过高中,在公社戏团唱过戏,婚后又在深圳打工多年,对大城市还不算陌生——这在他们那一代乡下人里已经算优秀。小区里,其他乡下来的爷爷奶奶,年纪更大、更不习惯城市、更不敢出门的,大有人在,所以我的母亲还能成为他们中的相对活跃分子。

那些老人,羡慕我母亲广场舞跳得好,让她们跟着跳时,又连忙害羞地摆手。小区居民时常能看见他们坐在小区小广场旁的树荫或雨廊下,闲聊或者沉默地干坐着,从春天到夏天再到秋天。

其实,很少有人真正关心过他们——哪怕作为孩子的我们。

老龄友好吗?

令我惊讶和敬佩的是,潘老师和真爱梦想在关心下一代同时,又早我们一步开启对上一代的关爱。

中国最“老”的城市是哪一座?正是上海——这座国人心目中最摩登、时尚、活力的城市!

截至2023年末,上海市户籍人口中,‌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总人口的37.4%,65岁及以上则占28.8%,领跑全国。其中,60岁以上人口占比,黄浦、虹口区超过43%,普陀、静安、杨浦、长宁区均超过40%。

这些数据颇令人惊讶,按理说,我们的工作生活中会经常碰到他们,但市中心商务区、办公楼、上下班地铁、商场中,他们并不太常见——城市说大也不大,他们却很少闯入过城市中产工作和生活的“领地”……说到底,还是我们对他们视而不见,就像我们并未真正关注过正在老去的父母。

疫情三年,让很多人的工作节奏都真正慢下来一次,潘江雪也是如此。在与父母较长时间的生活中,她开启了反思。

大学毕业后,潘江雪就成了一位成功的金融从业者,典型的空中飞人。2001年,她在华尔街拜访金融机构,本应出现在撞向五角大楼的飞机上(有事耽搁改签),未及庆幸,10个月后,她又在云南遭遇车祸重伤住院。

她的第一次短暂的休止符来了。她躺在病床上开始反思,出院后就从香港金融公司离职,来到上海一家外资金融机构,还创办了一家教育网站。

2006年,她在四川甘孜州走访的路上碰到一位20岁藏族小伙。他没上过学,5岁开始每年有两个月在山上挖虫草,剩下的时间就站在路边看车来车往。

“想去上海吗?”她问。

他露出了小孩子般胆怯的眼神,说“想,可不知道怎么去,去了又能干什么”?孩子们的眼神和境遇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回到上海她就着手创办了“真爱梦想”。截至2023年12月,真爱梦想累计服务全国31个省市自治区,建设超过5900间学校版梦想中心,累计开课568万节梦想课,惠及师生677万。

从事少儿教育事业后,不料,奔波更甚金融。她的第二次短暂的休止符就发生在疫情期间。多年来,她第一次跟自己的父母长时间生活在一起。虽然她早已在思考城市老龄化问题,但那段经历,让她更清晰地认识到这些问题的紧迫性。2022年5月,她将老龄教育列入真爱梦想的发展规划。

她开始大量调研,而问题越来越多:城市主要依托社区养老,但回到社区真的让老年人满意吗?社区里面修建的大量公共设施,60后新一代退休人士会去吗?将来70后的退休人士会去吗?谁是真正的退休群体?谁又是真正的长期的服务者呢?城市真的老龄友好吗?

这方面,上海已经走在中国城市的前列,譬如社区15分钟生活圈的规划,通常有六七个大的委办局共同规划和落地,不可谓不努力,但政府往往只能做标准化,很难做到精细:

譬如公共规划上,一个片区很难定单独为养老服务中心,养老设施都是见缝插针地建设。有限的公共设施,是搞公共食堂、托儿所、图书馆,抑或城市公园?往往很难真正照顾到老年人;

进入社区,很多地方搞了社区大学,但到底有多少人去?能不能够惠及老年人?都上什么课?内容如何更新?谁来检验效果?这些,也都是问题;

落到家庭与个人更是如此。退休前一天,他们还在为社会创造价值,退休那一天起就变成被供养者,不再被社会需要,而成了社会资源的纯粹消耗者。

随着社会的进步,退休人士未来可能再活40年,这堪比工作阶段的漫长时间,该怎么度过?他们难道没有精神需求、成长需求、社交需求了吗?不需要有归属感吗?不再需要创造价值吗?被社会抛弃,往往才是一个人真正老去的开始。

这既是不合理,也是一个巨大的浪费……

潘江雪发现,这些问题并未引起广泛的社会关注。

“最大的孝顺,是带父母跟上这个时代”

“世间最强大的力量,莫过于时代前行的力量”,老龄化已是迎面而来的社会最大挑战之一。譬如邻国日本,1970年代,战后经济繁荣、城市化不过二三十年就早早迈入老龄社会,其最大的结果之一,就是活力的逐渐丧失,并直接改变着国家经济结构。

但日本已经摸索了50年,有着丰富的老龄化应对经验。我们去日本旅行,就会发现很多老年人还在餐厅、便利店、大卖场这样的地方工作,但我们会接受吗?实在老得干不动了,就进养老院或老托所,就像幼儿园的老师拉着根绳子拖着小朋友出来玩一样,路上经常能看到年轻人推着快乐的爷爷奶奶坐着轮椅出来玩,他们并不只是在那里变老等死。

日本还有很多创新,比如把幼儿园和老托所放在一起,老人就像孩子,很多事情需要重新教起……

而我们传统的养老方式是什么呢?就是老人最好什么都不做,子女的孝敬就是你有事的话我帮你做,具体什么事呢?不过是穿衣吃饭之类的简单需求。

但事实是,人的衰老就是从什么事都不再做开始,也不再学习了,各种功能尤其是脑部快速退化,随时很快进入断崖式衰退甚至老年痴呆。“久病床前无孝子”,不好的结局于是出现,甚至被弃之如敝履。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爱幼、尊老是中华社会文明的底线。而我们的父母到了一定时候,就跟幼儿园的孩子一样。在“幼吾幼”不断深化的同时,潘江雪又带领团队发起了“老吾老”的“金色梦想家”计划。

|潘江雪与“金色梦想家”

潘江雪认为,首先要改变的其实是社会认知。衰退是老年的必然结果,但在快速衰退、进入失能失智之前有一个较长的“健壮期”。我们要做的,是帮助老年人尽量延长其健壮期,而缩短衰退期和失能失智期。

所以,社会首先要改变“老龄”的概念。今天,60岁的人普遍还具有较强活力,也不认同自己“老”。在进入75岁明显衰退期之前,我们应该不应该称他们为老龄,而可以称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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