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气的前一秒我妈推开了我的房门。
“睡睡睡,一天天的就知道睡,没一点活力,大过年的给人找晦气。”
“想要睡死,就给我滚外面死去。”
1
今天是大年三十。
距离医生预判的死亡时间只剩一天。
幸运的是,我今天有力气了。
我从床上爬了起来,翻出了化妆包画了个妆,穿了我最漂亮的裙子。
都要走了,总得走的体面一些。
不然我妈又该骂我给她丢人了。
这时,我听到了门外传来了的嬉笑声。
“我的宝贝宁宁穿这件裙子也太漂亮了吧。”
“身材好的妈妈都羡慕了。”
是我妈和我姐姐姜宁。
我推开门想要和她们打声招呼,却看到了她们脸上说不出的难看。
我妈盯着我,脸色一点点的沉了下来。
黝黑的眸子中升起一股厌嫌之气。
“赶紧把裙子脱了,就你那身材又矮又胖的也好意思和你姐姐穿一样的衣服,怎么事事都要跟你姐学。”
“还有你这个妆,腮红打的那么多跟个猴屁股一样,恶心死了。”
我看了姜宁的衣服,其实和我的是不太一样的。
而且我这件衣服已经是几年前的了。
还是她亲自买给我的。
至于我这腮红......
如果不打重一点的话,惨白的脸可能会让她更生气。
“妈,我...”
我想解释,可是刚张嘴,就被我妈一把推回了屋里。
她不耐烦的瞪了我一眼,“你别说话,听你说话就烦的很,赶紧进去把衣服换了,猴屁股给我擦掉。”
“大过年的,别让我丢人。”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的关上了。
姜宁软声软语的声音,隔着门缝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妈,大过年的别发火,会影响一年运势的,思宁也不是故意的。”
我妈轻嗤一声,“你别替她说话了,她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自从你回来,事事都要跟你争个高下,埋怨我们不公平。”
“我们找你那些年吃了多少苦,她能不知道?就是个白眼狼,见不得我们好。”
平静了几秒钟后,我明显感觉我妈的声音放低了许多。
“当初要不是把你弄丢了,我们怎么会再生一个。”
“生出来才发现她哪哪都不如你,在她身上根本找不到你的影子。”
声音很低却钻的我耳朵疼。
妈妈。
门并不隔音啊,我能听到的。
当然我的感受已经不重要了。
我这个替代品在正主回来的那一刻。
已经是多余的了。
2
其实我从小就知道,我不是她心中要想的那个女儿。
小时候她总爱抱着亲我的脸颊。
看我的眼神也是那么的温柔。
可是,我却总能感觉她在隔着我看另外一个人。
她给我取名姜思宁。
我问她是什么意思,她拉着我的手说字面意思。
“以后不管我的宁宁去到哪里,妈妈都会思念宁宁的。”
我没告诉她,其实我已经从外婆那里知道了。
我有一个丢了的姐姐叫姜宁,小名宁宁。
那时候的我很小,天真的以为只要我不揭穿这件事,妈妈思念的宁宁就是思宁。
就会是我。
可是在我十岁时,姐姐被找回来了。
她的出现,打破了我躲在谎言里面的梦。
我的房间被腾出来了,我被安置在了狭小的杂物间。
“以后你就叫思宁,宁宁是你姐姐的名字。”
“思宁,姐姐在外面受苦了,你要懂事,以后妈妈再给你换房间。”
“你怎么嘴这么馋,你什么好东西没有吃过啊,排骨留给你姐姐。”
“下暴雨了,我去接姐姐,你自己打车回家。”
......
后来啊,我再也没有从杂物间搬出来了。
再也没有吃过妈妈做的排骨了。
她更不知道,那天雨太大我根本没有打到车。
我在电闪雷鸣中被吓到哭,回到家浑身已经湿透了。
她却嫌弃我把外面的凉气带回了家。
“姐姐要是感冒了,我打死你。”
3
我坐在凳子上晃着脑袋,想要把这些回忆甩出去。
却无济于事。
腮红我擦掉了,镜子里面又是我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我饿了。
想要到厨房找点吃的,却只发现了我妈和姜宁吃剩的包子皮。
原来她们做饭了。
只是没有做我的。
我看着那些包子皮,在一种无形力量的驱使下伸了手,拿起来放在了唇边。
最后沾染点亲人的温度吧。
也好告诉下面的人,我也是有家人的。
他们会给我烧很多钱,你们可别欺负我。
我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是我妈拉着做了新发型的姜宁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我爸。
她们有说有笑的,眼睛弯成了新月。
我爸的眼睛里面也全都是幸福。
我好像很煞风景,破坏了他们一家三口的温馨的气氛。
因为他们在看到我后都不笑了。
我妈气的眉头紧蹙,狠狠剜了我一眼。
“姜思宁,你是算好你爸现在回来,故意在他面前卖惨的是吧,քʍ剩的包子皮你也捡起来吃,你怎么那么命贱。”
“还有你这脸,不让你画那么重的腮红,你就把脸画这么白,大过年的你就非得跟我作对是吗?”
“我告诉你大家都是女人,收起你那点心思吧。”
我注视着她,听着她字字诛心的话,胃里一阵痉挛。
我爸怔愣了几秒后,识趣将我和我妈隔开。
“宁宁带你妈回房间。”
他把手上的一个袋子递给了我。
里面是一条纯银项链。
“别跟你妈生气,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条项链还是她让我带给你的呢。”
“你妈就是生气你当初报专业的时候没有听她的,过几年就好了。”
我收了项链,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的砸向地板。
“真的只是这样吗?”
4
“不然呢,别多想,她说话再怎么难听也是你亲妈,她这些年不容易让着她点,大过年的别搞的家里不痛快,让别人看了岂不是要笑话咱们。”
“去好好洗洗脸,晚上咱们一家人出去吃年夜饭。”
转头我又听到了他喊了姜宁的名字。
“宁宁,爸爸给你带了你看中的那款卡地亚的手镯,快来试试。”
此时手中的项链变的很沉很沉,几乎要压断我的一条手臂。
看啊。
偏心的人果然不会觉得自己偏了心。
就连我爸这个在我妈眼里对我好,对我纵容的人也是这样。
我忽然没有了力气,像是体内的生息被人抽走了一般。
摔倒前,几乎调动了全身可用的能量,把自己拖回了房间。
躺在了那张狭小的床上,缩进了被窝里。
我想我该走了。
爸妈,年夜饭不能陪你们吃了。
天黑了,我看到窗外的烟花一朵朵在空中炸开。
它们好可怜,也要跟我一样在这繁华的夜间变成一汪死寂。
我听到了自己呼气的声音。
甚至风声,水声,蝉鸣声.....
万物在以惊人的速度生长,衰老,死亡和新生互相更迭。
又听到了刺耳的鸣笛声。
我听出来了,那是我爸的车。
可是我已经起不来了,手机铃声响了几遍,我没有力气去接。
我妈冲上来,推开了我的房门。
“你是死了啊,打你几次电话都不接,快点起来去吃年夜饭。”
“睡睡睡,一天天的就知道睡,没一点活力,大过年的给人找晦气。”
“看看你姐姐多讨人喜欢,再看看你,也不知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个讨债的。”
见我不我说话,我妈妈更生气了。
声音拔高了几个分贝。
“跟我赌气是吧,好啊,有种这辈子都别再跟我们一起吃饭。”
我妈走了,门被她摔了个震天响。
我能听到的声音距离我越来越远了。
眼睛开始逐渐混沌。
直至彻底沉入一片无声的暗黑之中。
5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眼前逐渐清明。
我以为我没死成。
却发现自己的手穿透了手机,桌子,墙壁。
老天爷呀。
我是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吗?
让我以灵魂的形式留在这人世间。
让我守着我的尸体度过每一分每一秒。
十二点的钟声响了。
这座城市开始沸腾。
绚烂的烟花在我眼中炸裂,一个接一个。
照亮了我的小屋。
我开始趴在窗户上偷窥。
看到了因为个子小被爸爸举起来看烟花的小女孩。
看到摔了满身灰的小家伙,被妈妈捏着小脸嘱咐他跑慢点。
也看到了返回家中的爸妈和姜宁。
“宁宁,妈妈看到你今天吃了半条鱼呢,你要是喜欢妈妈就学习怎么做,以后天天给我的宁宁做。”
“可别了妈妈,你没看到爸爸整个晚上都在替我挑鱼刺和敲螃蟹都没顾上吃饭嘛,我可不想爸爸因为我错过了自己想吃的,爸爸身体要紧。”
我爸站在中间被两个女人团团围住,脸上洋溢得幸福几乎要溢出来了。
“爸爸吃不吃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宁宁,只要宁宁喜欢,爸爸就算敲到老也愿意。”
没有我的年夜饭,真是幸福啊。
爸妈的爱原来可是持续那么久。
他们回来了。
我想逃,我不想成为一个偷窥狂窥视他人幸福。
可我却始终无法走出这间屋子。
只能看着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看春晚,一同守岁,一起笑的合不拢嘴。
我妈说明早要给姜宁压岁红包,比以往的都要大,庆祝她脱单。
那我率粥呢?
如果明天他们发现我已经死在了家里,会不会有些许的难过。
还是会骂我大过年的触他们霉头。
如果是后者那就只能对不起了,我也不是故意的。
6
我爸是我们亲戚圈中混的最好的。
亲戚们每年初一上午都会上我们家,各种喝酒侃大山。
今年也不例外。
一大早我便听到了亲戚们七嘴八舌的交谈声。
先是夸我爸有能力,公司越做越大,再夸我妈保养得好。
还有那么漂亮的两个女儿,幸福的让她们羡慕。
我妈也不谦虚的跟对方炫耀,“我们宁宁啊是从小到大都优秀,从来不让我跟着操心。”
全程没有提我半个字。
还是我的一位表姑提起了我。
“思宁呢,怎么没看到她,我还给她准备了红包呢。”
“别提了,跟我们赌气呢,连年夜饭都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吃,到现在还在睡觉。”
“她啊就是从小被我们惯坏了,才让她现在变得自私又叛逆,大学报考志愿那会我让她学艺术,偏偏跟我作对学什么兽医,成天跟一些阿猫阿狗混在一起铲屎擦尿的,上不了一点台面。”
我趴在门口听他们说话。
我妈提起我时,滔滔不绝,恨不能把我所有让她不满意的事情全都拉出来说一遍。
以此来证明她养了我是多么的委屈。
表姑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只听到我妈接着又把姜宁从头到尾夸了一遍。
那些话我也懒得听,从小听到大。
无非就是这孩子从小不在身边受委屈了,回来这么些年多乖,多懂事。
我现在只想让他们快点发现我,送我去安葬。
我真的不想再继续待在这个家了。
生前死后都只能看着他们幸福。
好在下一刻,表姑终于推开了我的门。
“思宁别睡了,今天可是大年初一,起来和大家一起热闹。”
见我没有动静,表姑靠近了我的床。
我努力的朝她挥手,“表姑,快,再靠近点。”
在靠近点,她就可以发现我已经没了呼吸。
她准备伸手拉我的被子,手却在半空中被截停。
是我妈。
我妈的脸上是极其的不耐烦,“姜思宁你的教养都进狗肚子里面了,长辈和你说话不知道起来啊。”
见我还没有动静,表姑的脸上倒是挂上了几分担忧。
“嫂子,思宁怕是病了吧,哪有人能睡这么久的,要不我还是摸一下她额头看看是不是发烧了。”
表姑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手,探了过去。
思宁,姐姐来接你了。
虽然我现在已经不用呼吸,还是紧张的屏息凝神。
我怕她摸到我冰凉的尸体吓到她了。
可惜啊,我妈还是叫住了她,“她那么大个人了,不舒服还能不知道起来,别惯她,我看她能作多久。”
“她姑,别搭理她,快来给你看看宁宁男朋友照片,可帅了,这个是沈家二公子。”
亲戚们知道了姜宁的男朋友是沈家二公子后,眼底是藏不住的羡慕。
“宁宁有福气,嫁入沈家这辈子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啊。”
“能搭上沈家这条线,你们家的公司就等着上市吧,以后啊可别忘了提携我们啊。”
我爸喝着亲戚们敬的茶,享受他们的阿谀奉承。
上扬的嘴角,迟迟没有落下。
客厅又是一片祥和志气。
这下彻底没有人能想起我了。
直到晚上亲戚们都走后,我妈这才端了一盘水果进来了,放在我的床头。
难得说话也温柔了一些。
“你姐姐马上就要和男朋友订婚了,对方是大户人家难免会调查咱们家的人员情况,你以后啊注意你自己的言行举止,别给咱们家丢人了。”
“要是因为你影响了你姐的以后,我饶不了你。”
“你姐姐从小受了那么多的苦,你要懂点事。”
我就正正的坐在床中央,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
看见了提起姜宁时候她眼底的那些温柔。
唉......
那是我十岁后再也没有拥有过的温柔。
她还真是为了她的宝贝女儿什么都做得出来啊。
记不清多少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苦口婆心的同我谈话。
我忽然陷入一片恍惚之中,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我刚上一年级,我的头发被后座的调皮的男同学割下了一缕。
校服也被墨水染成黑色。
我妈知道后二话不说冲到学校教训了那个男生,还跑到他们家里闹了好几次。
从那以后那个男生看到我都躲着走。
我妈伸出手比了一个胜利的耶。
“宁宁可是妈妈的心肝宝贝,谁再敢欺负你,妈妈还去找他。”
那时候她带我看山,看水,为了我随口提的一句想吃蛋糕,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去买。
等回来时候我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她就再带我去买。
那时候的她叫我宁宁宝贝。
可是一晃眼啊,什么都变了。
8
就连我死在了她面前,她都不曾发现。
我有些抓狂,想伸手去拉她,想在她耳边大声吼,“你快看啊,我已经没有气息了,都说母子连心,我难道就不是你亲生的吗?”
“为什么你就是感觉不到。”
一切都是徒劳,我的手触碰不到她半分。
第一次感受到了,作为一个灵魂的无助感。
见我始终背着对着她没有说话,我妈的耐心已然殆尽。
眼中又是我熟悉的厌烦。
“你也不用装,我知道你听到了,不管你怎么跟我赌气都没有关系,但是你姐姐的事情,你要是敢闹出点什么,可别怪我不客气。”
她还是离开了我的房间。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归于平静。
就连我的手机屏幕也没有再亮过。
哦对,它因为没电已经关机了。
我爸妈也在大年初二,带着姜宁返乡去给外公外婆拜年。
还要把姜宁要和男朋友订婚的好消息告诉他们。
他们一连走了三天。
我被困在这个房间里日渐暴躁。
因为床上的我变丑了。
大量的青色斑块爬到了我的左脸。
屋子里面也传来阵阵异味。
我确定是我身上传来的。
对于我这个重քʍ度洁癖患者来说,是能让人崩溃的程度。
我受不了自己的身上有这种恶臭。
我崩溃的在屋里飘来飘去,试图用水清洗掉这种味道,却做不到。
只能飘到窗台上,用外面跑进来的空气稀释这种味道。
心里也在崩溃中产生了一些邪恶的想法。
如果现在是夏天就好了,那样的话我留给他们的就是一滩烂泥。
可惜了,初四的时候他们还是赶回来了。
因为邻居跟物业投诉,我们家里有恶臭,让他们回来处理一
下。
9
推开门的那一刻,恶臭冲出房门,姜宁跑出去干呕。
我爸皱着眉头给她拍背,端水。
我妈的脸色越发难看,脸色涨的铁青。
扯着嗓子喊我,“姜思宁,你在家里搞什么啊,大过年的就不能消停点让我们过个好年吗。”
“我就是养条狗也会摇着尾巴逗我开心,你就会给我添堵。”
她一边说着,一边挨个把窗户率粥打开。
用了整瓶的空气清新剂来处理屋子里面的味道。
还是掩盖不住。
她又爆发了,循着味道踹开了我的房门,想要问出一个究竟。
我随着她飘了过去。
我也想问一个究竟。
曾经那个连我掉了几根头发都要记在备忘录上的妈妈,为什么连我死在你面前你都不知道。
“妈,你发现我死了,会难过吗?”
我屋里面的味道最浓,随着门被踹开。
味道涌向了站在门口的人。
那一瞬间,我妈像是被定住了。
眼睛睁的滚圆。
嘴巴几次张开又合上。
最后终于忍不住狂吐起来。
我的心里凉了几分,作为姜宁的替身,我就不该怀有任何期待。
我麻木的看向她,“对不起啊妈,让你感到恶心了。”
我爸和姜宁听到动静后过来了。
我妈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指向我的方向,“她...她...你快去看看。”
一进屋我爸就明白了什么,他找来床单把我盖上。
然后推着姜宁出了我的房间,“宁宁,这里味道太冲了,你先出去打电话找人。”
这一刻我看到了姜宁望向我时眸中隐藏的得意。
那种得意从她回到这个家的第二年起,便愈发浓重。
10
起初她被找到我是开心的。
妈妈终于不用再偷偷伤心了,爸爸也不用为了找姐姐而四处奔波了,我也有姐姐了。
可是自从她回来后,我便成了这个家多余的存在。
还记得第一次和姜宁见面的时候,我妈问她想要什么礼物。
她眼里噙着泪,“我只想让爸爸妈妈陪我吃一次蛋糕,我好羡慕别人可以过生日。”
那一刻,我妈哭的几度晕厥,发誓要用全部来弥补她。
其中包含收回对我的爱。
收回宁宁这个名字。
以前在家里,最后一只螃蟹ʟʟʟ都是我的。
姐姐回来后,我妈便一筷子敲到了我的手背上,“吃吃吃,你都吃多少螃蟹了嘴巴还那么馋,你姐姐以前连见过都没有。”
我的东西只要她看一眼,我妈便毫不留情的夺走。
我不愿意,我妈便指责我,“你都享受多少年了,怎么那么自私,只要姐姐喜欢的马上拿给姐姐。”
我发烧39度躺在学校宿舍起不来给我妈打电话时,我妈说姐姐受伤了顾不上我,让我自己想办法。
第二天我看到了姜宁发的朋友圈“被爱包围好幸福啊。”
配图是三人的亲昵合照。
而我妈口中的受伤则是姜宁中指上的破皮。
真是好严重的伤啊,再晚一些怕不是要截肢了。
后来啊,最伤人心的话大概就是,“早知道你姐姐能找到我就不会生你,真是个白眼狼。”
那时候的姜宁14岁,会在我妈指责我的时候站在背后笑。
她会站在凳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说:“听到了吗,是你霸占了我的爱,你就是个小偷,你就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就不该妄想和我分享爸妈的爱,你就只是我的替身。”
我嘴笨不会反击,她便笑的更浓,眼神中都是得意。
就如同现在一样。
现在我终于不会再跟她分享了。
她也不用再隐藏了。
11
姜宁出门后拨打了殡仪馆的电话。
殡仪馆的车还没来的时候,民警带着法医先赶来了。
不知道是谁报了警。
“我们要先把死者遗体带走,排除他杀嫌疑你们才能带走安葬。”
我爸垂着眼上前递了一支烟,“警察同志,那是我们的亲女儿,一直在我们眼皮底下,怎么会是他杀,不用那么麻烦,我们已经联系了殡仪馆,我们直接带去安葬就行了。”
我苦笑,原来我在我爸这里也是个麻烦,只是他掩饰的好,不像我妈表现的那么明显而已。
民警拒绝了,推开了我爸伸过去的烟,“一直在你们眼皮底下,人死了五天了,你们都没发现?”
“这要是在夏天,都被蛆啃干净了,你们就这么做父母的。”
我爸接不上话,抱着头坐回了沙发上。
我妈已经平静,看向我时眼神中没有半点涟漪。
仿佛眼前死的是一个陌生人。
好吧。
我怎么还能奢望她难过。
她应该开心。
他们都应该开心才对。
终于,我这个多余的人可以彻底消失在他们的世界里了。
我也终于可以从这个家里出去了。
再也不用被他们的幸福生活刺的心痛。
走出小区前我听到了邻居们三三两两的议论。
“听说了吗,警察说了,人是大年三十死的,他们邻居可真倒霉大过年遇到这样的事情,接下来一年都有霉运的。”
“嘴上积点德吧,小姑娘多可怜啊,爸不亲妈不爱的,死在自己家里都没人知道。”
“听说啊,她爸妈知道的时候人都臭家里了。”
“别说了,别说了,那家人看着呢。”
12
法医的鉴定结果出来了。
我死于胃癌。
他们从我的胃里面拿出了塑料纸,头发,纸壳肥皂还有一些不明金属等异物。
判断我应该是重度抑郁症导致的异食癖。
姜宁嫌弃的撇了撇嘴,像是看怪物一般的再次掩住口鼻。
“妈,思宁怎么那么傻吃那些东西,把胃都给吃坏了,她肯定是在生气你和爸因为我忽略了她,都是我不好。”
我妈没有说话,眼神一直落在手中的尸检报告上。
我爸揉了揉姜宁的头安慰道:“傻孩子,别自责,这跟你没有关系,是她自己想不开。”
我笑了。
死的是我,被安慰的却是姜宁。
我妈忽然把手中的尸检报告撕的քʍ粉碎。
“对,是就是她自己想不开,什么都敢吃,死也是她自己作的。”
“还什么重度抑郁症,什么洋病都被她一人得了,我的宁宁丢的时候我怎么没有抑郁,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承受能力差。”
她双眼赤红说话几乎是在嘶吼。
法医姐姐让她安静,“要吼出去吼,她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怎么能说出这么冷血的话。”
“做点人事儿吧,去办手续把孩子领走安葬。”
我爸笑着赔不是,“我这就去,这就去。”
姜宁已经明显等的不耐烦了,不停再看时间。
我妈嘴里还在小声嘟囔着一些我听不清楚的话。
手续办理好后,我被安置在了殡仪馆,我爸说他找大师缕皱算过了像我这种情况怨念最重。
需要到阳气最盛的那天才能火化入土。
否则会影响他们后半生的运势。
他们这些做生意的最信这个。
我有些无奈,生前他们都不在乎我,倒是我死了,怕我有怨念报复他们。
我倒是真没有那个心思也没有那个能耐,我现在只想在这个世界քʍ里彻底消失。
可是我还是离不开他们,像是有种无形的羁绊牵扯着我。
我还是随他们回了家。
这ггИИщ是一套新房,我是第一次来。
那边的房子已经被我爸挂在网上开始售卖。
他们像是没事人一样在新家里面照常生活,照常计划姜宁和沈家的婚事。
只是我妈变的话少了。
经常在半夜惊醒。
然后开始对着屋子里面的每个角落破口大骂。
“姜思宁,你就是个祸害,死都死了还要跑进我的梦里还逞能。”
“我可不怕你,你的命是我给的,是我让你来这世上走一遭,你以后来一次我骂一次。”
我坐在沙发上看她。
心里平静的如一潭死水。
现在无论她骂我什么,我也都无所谓了。
13
姜宁和沈家订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我妈变的更加的神神叨叨,煮了符的水洒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就连姜宁出门前,我妈也要用柳树枝蘸符水往她身上洒。
嘴里还念着听不懂的咒语。
姜宁被折磨的不耐烦了,打翻符水扔了柳树枝。
“妈,你有完没完,姜思宁她是自己作死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看啊,她现在不装了。
再也不叫我妹妹或者思宁了。
我妈没有停止她的那些举动,有时候甚至半夜坐在床头眼神死死的盯着我爸看。
嘴巴里面嘟囔着喊我的名字。
我爸几次被她吓的满头大汗。
我爸这个人最好面子,怕我妈这个样子被邻居们笑话,更怕沈家人知道影响了姜宁的婚事,便把她关在家里。
这下好了。
家里只剩下我和我妈了。
自从姜宁回来后,这还是我和我妈第一次单独待在家里。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我已经不记得了。
我一直待在沙发上,看着她在屋里屋外的转悠。
眼神中有时候是愤怒,有时候是哀伤,有时候是惊恐。
我心里涩涩的,胸口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堵得慌。
原来啊,生前死后,我都是这么讨厌。
对不起啊妈,吓到你了。
14
今天是姜宁订婚的日子。
我爸前一天找了大师给我妈驱邪,然后叮嘱她千万不可以在订婚宴上闹笑话。
“宁宁的婚事牵涉到以后公司的利益,千万不能有差错。”
“思宁的死我们确实有疏忽,等她下葬后我们多给她烧点钱,好好弥补她。”
我爸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觉得用钱可以解决一切。
如同以往每次一样,在我难过伤心的时候会给我转上一些钱,“别那么脆弱,你可比很多人日子好过多了,起码你不缺钱。”
和我妈比起来,有时候他的软刀子更扎的我难受。
他的话会让我陷入一种自我怀疑和自责之中。
久而久之各种情绪在脑海中相互撕扯,我抑郁了。
我想引起他们的注意,我开始做一些非常人的举动。
我当着爸妈的面故意在饭桌上,漏出胳膊上的伤。
我妈扫了一眼生气的扔了碗筷,“姜思宁你搞什么,学古惑仔身上弄点疤很酷吗?我告诉你,你这种行为只会让人觉得你这个女孩子恶心。”
“没一点女孩样子,都是我生的,你怎么就没有沾你姐姐半点好。”
我垂着脑袋落泪。
我爸又塞给我一些钱,“饭桌上别动不动就哭,让别人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后来啊,我再也不妄想引起他们的注意了。
一次误食了食物包装时,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愉悦。
我开始尝试各种异物,头发,纸壳,肥皂,到后来便是各种金属制品。
特别是别针,铁钉这一类带刺的东西,它们的尖刺扎向我的胃时的那种疼,最让我愉悦。
再后来啊,我的胃坏了。
我开始吃不下饭,开始吐血。
医生确诊是胃癌晚期。
说真的,那一刻我很开心。
我这么重的病,我妈总该心疼我了吧。
总该重新抱抱我了吧。
可是在我回家的那一刻,迎接我的是在我脚边炸开的啤酒瓶。
我妈瞪着我,歇斯底里的吼,“你竟然敢勾引你姐姐男朋友,你怎么这么下作。”
“你怎么不去死。”
我想跟她解释来着,我想告诉她我没有抢姜宁男朋友,而且我得了很重的病,要死了,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几句话。
可是我妈的眼里只有还在哭的姜宁。
她哭的那么委屈,哭的惹人垂怜。
我知道了,她不会在乎我了。Ӽɨռɢ
可是妈,你大概不知道,姜宁的男朋友Ӽɨռɢ我连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
只是在公车上的一次偶遇。
他捡了我掉落的一只耳环,还我时被姜宁看到了,仅此而已。
15
订婚宴开始了。
我妈在我爸的万般叮嘱下随着姜宁一同进入会场。
我也跟着飘了进去。
沈家果然是宛成第一首富。
订婚宴会场布置的无比豪华。
来参加订婚宴的足有上千人。
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
光是宴会开始前我爸接到的口头订单就高达上千万。
我爸笑的差点直不起来腰。
宴会开始时,随着音乐响起,姜宁和未婚夫携手步入会场。
姜宁的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憧憬,看向未婚夫时,眸中的爱意似一片汪洋。
这时,我听到缕皱了场下的一些议论。
“听说姜家还有个女儿呢,是哪一个,结婚了吗,要是没结婚可以给我儿子介绍一下,这样这算是和沈家关系更近一步了。”
“听说是叫姜思宁,就是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在场的那一个是。”
我妈本来算是平静,可是在听到我的名字后,眼神开始闪躲,坐立不安。
抠着椅背的手,青筋暴起。
嘴里又开始小声嘟囔了。
我飘了过去,听清了她的话,“姜思宁没有死,她没有死在家里,没有,没有......”
这是我爸之前叮嘱过她的。
为了不影响姜宁和沈家的婚期,我爸暂时封锁了我已经死亡的消息。
我妈忽然看着一个方向惊叫了一声,我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是一个和我身形相貌有几分相似的女生。
是个摄影师,正在台上给姜宁和未婚夫拍摄视频。
“姜思宁来报复我们了。”
“姜思宁恨我没有发现她死了,她...最爱干净,她恨我让她身上有味了。”
“啊,啊,宁宁快跑,她要毁了你。”
我妈声音很大,一边说着就往台上冲。
引起了全场人的注意。
姜宁和我爸的脸色都变的惨白。
16
我爸在我妈上台前拉住了她,“不好意思各位,我老婆最近没有休息好,精神不太好,见笑了我马上带她走。”
众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沈家人更是心思重重的打量着他们几个,沈家老爷子正欲拦下他们问个清楚。
会场的大门被人撞开了。
几位乡下摸样打扮的人冲了进来。
“好啊你宋三妹,我儿子想你都想的快要病死了,你竟然在这里和别人结婚,还穿的人某狗样的。”
“还改名字叫姜宁,姜宁是谁,是不是你带走的宋春。”
消息太多,全场哗然。
姜宁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来,险些站不稳。
想要去扶未婚夫,只见未婚夫连连后退。
眼神中全是嫌弃和审视。
他们几人冲上台就要拽着姜宁走,被现场的保安拦下了。
沈家当家人沈老子询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几人这才说出了实情。
他们有个儿子从小就患有小儿麻痹症,怕长大后不好娶媳妇,便从人贩子手中买了两个女孩子。
一个就是现在的姜宁,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宋三妹。
一个就是他们口中的宋春,因为是春天时候买的,就随口取了这个名字。
想着长大后宋三妹给儿子做老婆,宋春用来收高价彩礼。
因为宋三妹屁股大,肯定能给他们生大胖孙子ʟʟʟ。
可是却有一年城里人找上了门,说他们家被拐的女儿就在他们家,还给她们采血。
也就是那几天,两个丫头都不见了。
他们找了很多年这才从进城打工的邻居们说,在这里见过宋三妹。
他们这便找了过来。
刚来就听说宋三妹要嫁人了。
这才气急败坏的冲进来找人。
“我们宋家花钱买的就是我们的人,我们今天必须带走。”
说完实情后,几人蛮横的就要带走宋三妹。
在他们眼里,他们花了钱的,就是他们的,没有一点法律可言。
“妈,妈,我是你的宁宁啊,你快来救我。”
我妈跪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17
我爸几次抬手又放下。ггИИщ
脸上是说不出的难看,可是接下来更难看了。
那家人带头的人来到我爸面前,“姓姜的你可真虚伪,半个月前我们就找到你,跟你说了你这个女儿是假冒的,让你把她还给我们,你表面答应,背后竟然雇人来恐吓我们,告诉你我们乡下人有的是胆子。”
众人纷纷把目光转向我爸,眼神中都是鄙夷。
“为了攀上沈家,姓姜的简直丧心病狂啊。”
我爸捂着脸蹲在地上,试图隔开众人的目光。
爸,原来你爱的不是女儿,而是能更你带来荣耀的女儿,尽管那个人不是你亲生的。
这时候警察来了。
询问了大致了解的事情经过时,把几人全部带走。
那几个人还觉得警察无理取闹,“干嘛抓我们,她是我们花钱买的,是我们养大的,我们带走有错吗,你们还有没有天理了。”
姜宁哦不对,是宋三妹还穿着礼服,眼神中都是木讷。
进入警局后,宋三妹招了。
她为了逃离那个地方,骗真正的姜宁去找亲生父母,半路用石头砸死了她。
拽了她的头发后,把尸体推入枯井中。
那个地方荒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人发现那里还有一具尸体。
后来她便找到了姜父姜母,顶替了姜宁的身份。
最后宋三妹以故意杀人罪获刑入狱,再也没有出来的可能。
宋家人也因为买卖儿童获得了相应的惩罚。
我爸因为雇人恐吓他们被拘留十五天,出来后所有合伙人都和他解除合同。
他面临赔偿金额几千万。
因为他的事情让沈家人也跟着别人笑话,沈家人处处打压他。
他也成了街头巷尾被嘲笑的对象,最好面子的他再也受不了了,从二十楼一跃而下。
我妈在看到真正的姜宁尸骨后彻底疯了。
每天在大街上奔跑,口中自言自语的喊着胡话。
“宁宁,思宁等等妈妈。”
“谁再敢欺负我的宁宁,我就去揍他。”
“我的宁宁最爱干净了,妈妈给你把小脸擦干净。”
“宁宁啊,妈妈把蛋糕买回来了,你怎么睡着了,妈妈明天带你去买。”
我心头一滞,这个回忆是关于我和她的。
她现在喊的宁宁是我。
18
宋三妹视角。
我是被亲生父母以五百块钱卖出去的。
只因我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中。
和我一同卖进宋家的还有一个女孩,他们给她取名宋春。
我们在宋家过着畜生般的日子,记事起我和宋春便洗衣做饭砍柴。
每天吃不饱穿不暖,宋家人稍有不顺心就会对我们拳打脚踢。
记得有一次宋家妈妈丢了一块钱,怀疑是我偷的。
用鞭子把我的后背抽的血肉模糊。
那可真疼啊。
她罚我不准吃饭不准睡觉,跪在院子里面三天三夜。
是宋春半夜里冒着被打的风险来给我喂水,偷偷给我塞馒头。
我知道那馒头是她一天的吃食,她都给我了。
她真的很善良。
那段时间我们都以为她也是被亲生父母卖掉的。
我们两个同病相怜,相依为命,做个依靠。
等以后长大了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在我们十三岁时,城里有人找上门了。
说他们家的女儿是被拐卖的,就是被卖到了宋家我们两个其中的一个。
我知道不是我,因为我知道我是被卖的。
可是啊,我的心里开始因为变的扭曲,晚上整夜做噩梦。
我嫉妒啊,宋春是有人要的,她的爸妈找了她整整十三年。
她可以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有新的生活,可我却有可能待到死。
从头到尾只有我是别人不要的东西,随意丢弃打骂。
一种邪恶的想法在我内心滋生。
有人要来采血了,宋春很高兴,“姐姐,如果我是他们的女儿我肯定会回来救你的,我不会丢下你。”
我相信她做得到,但是我不敢赌。
我太想逃离这里了。
我告诉她,采血的时候,咱们都蒙着脸,不让他们把我们的长相泄露出去,但时候就可以给爸妈最大的惊喜。
傻丫头她信了。
我算准了结果出来的时间,晚上我故意告诉她,宋父宋母要连夜把我们转移。
她慌了,问我怎么办。
我让她跟我跑,我们两个偷偷跑到镇上。
那晚上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漫山的荆棘路啊,我们跑了一整夜。
脚上全是血泡。
天快亮了。
我拿起地上的石块,砸了下去。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我成了姜宁的替身,姜思宁成了我的替身。
可是替身当久了,便忘了自己的真身。
番外:姜思宁视角。
我感觉灵魂越来越透明了。
我想是我该走了。
走过路口时我看到了一个女生。
她说她叫姜宁,是我的姐姐。
她说话很温柔,笑的也甜。
“思宁,姐姐来接你了,对不起啊,我被困在井里太久了,现在才来找你。”
“你不知道啊,在我得知我有一个妹妹的时候我又多开心。”
我的泪变的透明。
由着她牵着我的手一直往前走。
原来姐姐的手是这么温暖。
我们谁也不是谁的替身,我们只是血浓于水的姐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