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大前程》作者:查尔斯.狄更斯
少年匹普偶遇逃犯
故事的主人公叫作匹普。
少年的匹普父母早逝,跟着姐姐一起生活,姐姐嫁了个名叫乔·葛吉瑞的铁匠,因此,大家都叫她乔·葛吉瑞大嫂。
这是一个寒冬的傍晚,小匹普在葬着他父母的教堂公墓附近溜达,突然遇见一个人,那人从墓地里跳出来,低声喝道:“小鬼!别作声!不然我就掐断你的脖子!”
那人看起来可怕极了,穿着灰色粗布衣服,腿上拴着大铁镣,他刚从水里泡过,满头满脸的烂泥,腿上尽是碎石片划出的伤痕,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几步就冲上前来,一手抓住匹普的下巴,瞪着眼咆哮道:“快说!你叫什么名字?”
匹普吓呆了,结结巴巴地说:“我叫匹普,匹普,大爷!”
“你住在哪儿?指给我看!”
匹普哆哆嗦嗦地指了指河边他和姐姐姐夫住的那座村庄,离这大约一英里多路,周围是一大片赤杨林子和秃顶树。
那人一把把匹普头朝地脚朝天地翻了个儿,从他口袋里倒出一块面包,抓起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完,他把匹普按在墓碑跟前,要他替自己弄把锉,再弄点吃的,明天一早送到前边古炮台那里交给他,不准走漏一点风声,否则,就把匹普的心肝挖出来。
他还吓唬匹普,说别以为自己是个光杆司令,他还有个伙伴躲在附近,那人有套独特的法术,专门捉小孩儿,挖小孩儿的心肝吃,哪个小孩儿也躲不过。
匹普吓破了胆,连连表示一定做到,这人才松开手,放他回了家。
匹普的姐姐比他大二十多岁,个头高骨架大,皮肤红得刺眼,一条粗布围裙整天不离身,动不动就把责骂丈夫乔的话挂在嘴边。匹普不知道,乔怎么会娶了他姐姐,乔是个非常可爱的人,心地善良又温柔随和,还带着几分傻气。
在这个家里,匹普和姐夫乔,就是一对在姐姐的斥骂下,挨苦受气的难兄难弟,两人虽然年纪差很多,感情却非常好,乔常常给匹普通风报信,让他少受姐姐的咆哮。
这晚到家,匹普心事重重,晚饭时,他拿到姐姐递过来的面包,很饿又不敢吃,因为得留到明天,给那个可怕的家伙吃,还要再找点食物给他那个会吃小孩儿心肝的同伴。他知道,姐姐管理家务十分严格,想找点多余的食物很困难,所以趁大家没注意,悄悄把这块面包塞进了裤脚管里。
夜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炮响,乔说,啊,又逃了一个犯人!
匹普问,什么叫犯人?
乔说,昨天晚上,水牢逃走了一个犯人,他们就开炮通知大家。看样子,这是又逃了一个。
匹普又问,水牢是什么玩意儿?
姐姐手里拿着针线,摇摇头,说:“这孩子真是的,水牢就是关犯人的船,停在沼泽地对面。关进水牢的,都是杀人犯,抢劫犯,做了各种坏事的人,好了,你赶紧滚到楼上睡觉!”
匹普摸黑上了楼,但根本睡不着,心里惦记着天不亮要偷偷去伙食间里偷些吃的,还要再偷一把锉。当夜幕刚透出一点灰蒙蒙的光,他便立刻起身,蹑手蹑脚地下楼,溜进了厨房。
幸好那天正值圣诞前夕,姐姐储藏的食物比平常丰富,他拿了一点面包,一点干酪皮,半罐碎肉,从酒坛里偷了些白兰地,还拿了一个精美滚圆的猪肉馅饼,然后摸进乔的打铁间,在放工具的地方拿了一把锉,就轻轻带上门,直奔大雾弥漫的沼泽地而去。
早上下了霜,潮湿得厉害,到了沼泽地边上,雾更浓了,匹普急急忙忙跨过一条小沟,离炮台不远处,看见一个人,背朝自己坐在那里,脑袋向前一栽一栽,睡得正熟。匹普以为这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人,便悄悄走过去,拍拍那人的肩膀。
那人一跃而起,匹普定睛一看,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但他也穿着灰粗布衣服,带着脚镣,冷得瑟瑟发抖。匹普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便破口大骂,然后磕磕绊绊地逃进了迷雾深处。
匹普想,这一定是那个会吃小孩儿心肝的人!于是,他赶紧向炮台走去,这次看见了昨天那人,正一瘸一拐着走来走去。匹普把锉和口袋里的食物都递了上去,那人接过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时不时停下来,听听四周的动静。
匹普怯生生地问:“大爷,您不留点给那个人吗?我看他也很想吃呢。”
那人立刻停止了咀嚼,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匹普,问道:“你还看见别人了?什么时候?”
匹普指了指刚才过来的方向,说:“就在那边,开始我看见他在打瞌睡,还以为是您呢。”
那人一把抓住匹普的衣领,狠狠地瞪着他,问:“你注意到他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匹普吓得发抖,赶紧说:“他穿的衣服和您一样,也戴着脚镣,脸上还有好大一块伤疤。”
那人把剩下的一点吃的迅速塞进上衣的胸口,说:“他在哪儿?指给我看,我一定要把他追到!把锉拿给我,孩子!”
匹普指了指远处的迷雾,那人望了一眼,坐下拿起锉,开始疯狂地锉脚镣,腿上的伤口被弄得血淋淋的,也满不在乎,似乎感觉不到疼一样。匹普看着害怕,便趁机溜走了。
匹普走了很远,迷雾中已经完全看不到那人的身影,却还能听见他在那里没命似地锉个不停。
匹普小心翼翼推开家门,姐姐正忙得不可开交,似乎还没发现食物少了。为了庆祝佳节,乔的舅舅潘波趣,教堂的办事员伍甫赛,还有其他几位客人来到家里吃午饭。
正吃到一半,突然有一队持枪的士兵走进了家门,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一副手铐,嚷嚷着:“可算找到了,快,跟我来!”
匹普以为自己偷东西接济坏人的事情败露了,吓得差点没晕过去。姐姐姐夫和宾客们也紧张地站起身来。只见领队的巡官说,他们是替皇家追捕逃犯的,想找铁匠修一下手铐,手铐一边的锁坏了,锁不牢,但他们马上要用,所以一路打听找到了乔的铁匠铺。
听说士兵们要去追捕两个越狱的逃犯,大家都很关心。乔立刻系上围裙走进打铁间,姐姐舀了一大壶啤酒给士兵们喝。等修好了手铐,大家又提议一起跟着士兵们去看看。
乔带着匹普,和宾客们跟在队伍后面,来到荒凉的沼泽地上。匹普突然心惊胆战地想到,万一真的碰到那两个囚犯,他们会不会认为是自己把官兵领去的呢?会不会觉得自己假装热心送吃的,其实出卖了他们呢?
但是想回去已经来不及了,乔早已把匹普背在背上,紧紧跟着士兵,向古炮台挺进。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呼喊,一声未了一声又起,一个声音在喊“杀人啦!”另一个声音在喊“抓逃犯!”
士兵们加快步伐循声奔去,发现两个囚犯正在水沟里一边谩骂一边厮打,正是匹普早上见到的那两人。
吃东西那个囚犯用破衣袖擦着脸上的血迹,大声对巡官说:“是我逮住他的,我现在把他交给你们,这一点你们可记住了!”
巡官说:“不要狡辩,你自己也一样罪不可赦!”
囚犯却说:“要不是发现他也在这儿,我早就逃走了。哪怕我死在这里,也要揪住他不放,好歹得让你们从我手里把他逮走。”
那个脸上有伤疤的囚犯浑身发抖着说:“他要谋害我,你们要是晚来一步,我就没命啦!”
两个囚犯都被带上手铐,士兵们点起火把,跟匹普要吃的和锉的那个囚犯向四周打量了一下,看见了匹普,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莫测高深地看了匹普一眼。
被押回水牢前,要食物的那个囚犯突然对巡官说:“有件事我得说明白,免得连累别人因为我受嫌疑。我逃出来后,总不能活活饿死,就在沼泽地边上那个村子的一户铁匠家,拿了人家一点吃的,都是些剩饭剩菜,一点酒,还有一个猪肉馅饼,很抱歉。”
巡官悄悄过来问乔:“铁匠,你家里丢过吃的吗?”
乔说:“你们进门时,我老婆正好发现丢了一个馅饼。”他又转向囚犯,说:“你尽管吃,我们不知道你犯了什么过错,可我们不能让你活活饿死呀,可怜的兄弟。”
那个囚犯的喉咙里发出咔嗒一声响,他背过身,走上了押送他的小船。
匹普初识艾丝黛拉
匹普一天天长大了,教堂办事员伍甫赛的亲戚在村里开办了一座夜校,学校里还有一间小杂货店,有个叫毕蒂的小姑娘在帮着管理。匹普开始去上夜校,一点一滴地学习写字和算数。
镇上有个郝薇香小姐,是方圆数里无人不知的一位家财万贯又性格冷酷的老夫人,她住在一幢阴暗的大房子里,封窗锁门,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这天,郝薇香小姐找到乔的舅舅潘波趣,让他找个孩子,带到自己家里来玩玩。潘波趣难得有和这样的富贵人家走动的机会,立刻把沐浴更衣的匹普送了过去。
踏进那幢阴森森的宅邸,匹普有些惴惴不安,他不知道这位老小姐要他来玩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检点自己的行为举止。
引他进门的是一位美丽的年轻小姐,但是神气傲慢,她叫艾丝黛拉,是郝薇香小姐的养女。艾丝黛拉带着匹普,来到一间大屋子,里面没有一线天光透进来,点着好多蜡烛,一个稀奇古怪的老妇人坐在扶手椅上,形同枯槁,白发满头,穿着全身雪白的贵重料子,头上戴着白色的披纱,脖子和手上全是亮闪闪的珠宝。匹普看得出,她穿戴的是新娘的礼服,只是已经褪色泛黄了。
郝薇香小姐招招手,把艾丝黛拉叫到跟前,让她跟匹普玩牌给自己看。艾丝黛拉不太乐意,说匹普只是个干粗活的小子,低三下四的。郝薇香小姐轻声细气地对她说:“你可以把他的心捏碎呀。”
于是,艾丝黛拉摆出十分轻蔑的样子,坐下来和匹普玩牌,郝薇香小姐一动不动,像僵尸一样坐在旁边看。
艾丝黛拉一边玩牌,一边鄙夷地数落匹普,说他的手粗糙,说他的鞋子笨重,是个蠢孩子。
那天离开时,郝薇香小姐让匹普过六天再来,让艾丝黛拉带他下楼,给他点吃的。匹普默默地站在院子里,等着艾丝黛拉拿了些食物过来,但她却连看都不看匹普一眼,傲慢无礼到了极点,这让匹普心里特别难受。他觉得又丢脸,又愤慨,忍不住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