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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举兵反梁,直攻建康
萧正德为内应迎侯景入建康,包围宫城
【原文】
侯景自至寿阳,征求无已,朝廷未尝拒绝。
景请娶于王、谢,上曰:“王、谢门高非偶,可于朱、张以下访之。”
景恚曰:“会将吴儿女配奴!”
又启求锦万匹为军人作袍。中领军朱异议以青布给之。
又以台所给仗多不能精,启请东冶锻工,欲更营造。景以安北将军夏侯夔之子譒 为长史,徐思玉为司马。譒 遂去“夏”称“侯”,托为族子。
上既不用景言,与东魏和亲,是后景表疏稍稍悖慢,又闻徐陵等使魏,反谋益甚。元贞知景有异志,累启还朝。
景谓曰:“河北事虽不果,江南何虑失之!何不小忍!”贞惧,逃归建康,具以事闻。
上以贞为始兴内史,亦不问景。
临贺王正德,所至贪暴不法,屡得罪于上,由是愤恨,阴养死士,储米积货,幸国家有变。景知之。正德在北与徐思玉相知,景遣思玉致笺于正德曰:“今天子年尊,奸臣乱国。以景观之,计日祸败。大王属当储贰,中被废黜,四海业业,归心大王。景虽不敏,实思自效。愿王允副苍生,鉴斯诚款!”
正德大喜曰:“侯公之意,暗与吾同,天授我也!”报之曰:“朝廷之事,如公所言。仆之有心,为日久矣。今仆为其内,公为其外,何有不济!机事在速,今其时矣。”
鄱阳王范密启景谋反。时上以边事专委朱异,动静皆关之,异以为必无此理。
上报范曰:“景孤危寄命,譬如婴儿仰人乳哺。以此事势,安能反乎!”
范重陈之曰:“不早翦扑,祸及生民。”
上曰:“朝廷自有处分,不须汝深忧也。”
范复请以合肥之众讨之,上不许。朱异谓范使曰:“鄱阳王遂不许朝廷有一客!”自是范启,异不复为通。
景邀羊鸦仁同反,鸦仁执其使以闻。异曰:“景数百叛虏,何能为!”敕以使者付建康狱,俄解遣之。
景益无所惮,启上曰:“若臣事是实,应罹国宪。如蒙照察,请戮鸦仁!”
景又言:“高澄狡猾,宁可全信!陛下纳其诡语,求与连和,臣亦窃所笑也。臣宁堪粉骨,投命仇门,乞江西一境,受臣控督。如其不许,即帅甲骑,临江上,向闽、越。非唯朝廷自耻,亦是三公旰食。”
上使朱异宣语答景使曰:“譬如贫家,畜十客、五客,尚能得意。朕唯有一客,致有忿言,亦朕之失也。”益加赏赐锦彩钱布,信使相望。
“专听生奸,独任成乱”,梁武有焉。(毛泽东评)
戊戌,景反于寿阳,以诛中领军朱异、少府卿徐、太子右卫率陆验、制局监周石珍为名。异等皆以奸佞骄贪,蔽主弄权,为时人所疾,故景托以兴兵。膦、验,吴郡人。石珍,丹杨人。膦、验迭为少府丞,以苛刻为务,百贾怨之。异尤与之昵,世人谓之“三蠹”。
司农卿傅岐,梗直士也,尝谓异曰:“卿任参国钧,荣宠如此。比日所闻,鄙秽狼籍,若使圣主发悟,欲免得乎!”
异曰:“外间谤黩,知之久矣。心苟无愧,何恤人言!”
岐谓人曰:“朱彦和将死矣。恃谄以求容,肆辩以拒谏,闻难而不惧,知恶而不改,天夺之鉴,其能久乎!”
景西攻马头,遣其将宋子仙东攻木栅,执戍主曹璆等。
上闻之,笑曰:“是何能为?吾折箠笞之。”敕购斩景者,封三千户公,除州刺史。
甲辰,诏以合州刺史鄱阳王范为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为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礼为西道都督,通直散骑常侍裴之高为东道都督,以侍中开府仪同三司邵陵王纶持节董督众军以讨景。正表,宏之子。仲礼,庆远之孙。之高,邃之兄子也。
九月,东魏濮阳武公娄昭卒。
侯景闻台军讨之,问策于王伟。伟曰:“邵陵若至,彼众我寡,必为所困。不如弃淮南,决志东向,帅轻骑直掩建康。临贺反其内,大王攻其外,天下不足定也。兵贵拙速,宜即进路。”
景乃留外弟中军大都督王显贵守寿阳。
癸未,诈称游猎,出寿阳,人不之觉。
冬十月庚寅,景扬声趣合肥,而实袭谯州。助防董绍先开城降之。执刺史丰城侯泰。泰,范之弟也,先为中书舍人,倾财以事时要,超授谯州刺史。至州,遍发民丁,使担腰舆、扇、伞等物,不限士庶,耻为之者,重加杖责,多输财者,即纵免之。由是人皆思乱。及侯景至,人无战心,故败。
庚子,诏遣宁远将军王质帅众三千巡江防遏。景攻历阳太守庄铁。
丁未,铁以城降,因说景曰:“国家承平岁久,人不习战,闻大王举兵,内外震骇。宜乘此际速趋建康,可兵不血刃而成大功。若使朝廷徐得为备,内外小安,遣羸兵千人直据采石,大王虽有精甲百万,不得济矣。”
景乃留仪同三司田英、郭骆守历阳,以铁为导,引兵临江。江上镇戍相次启闻。
上问讨景之策于都官尚书羊侃,侃请“以二千人急据采石,令邵陵王袭取寿阳,使景进不得前,退失巢穴,乌合之众,自然瓦解”。
朱异曰:“景必无渡江之志。”遂寝其议。侃曰:“今兹败矣!”
戊申,以临贺王正德为平北将军、都督京师诸军事,屯丹杨郡。正德遣大船数十艘,诈称载荻,密以济景。景将济,虑王质为梗,使谍视之。
会临川大守陈昕启称:“采石急须重镇,王质水军轻弱,恐不能济。”
上以昕为云旗将军,代质戍采石,征质知丹杨尹事。昕,庆之之子也。质去采石,而昕犹未下渚。
谍告景云:“质已退。”景使折江东树枝为验,谍如言而返。
景大喜曰:“吾事办矣!”己酉,自横江济于采石,有马数百匹,兵八千人。是夕,朝廷始命戒严。
景分兵袭姑孰,执淮南太守文成侯宁。南津校尉江子一帅舟师千余人,欲于下流邀景。其副董桃生,家在江北,与其徒先溃走。子一收余众,步还建康。子一,子四之兄也。
太子见事急,戎服入见上,禀受方略,上曰:“此自汝事,何更问为?内外军事悉以付汝。”
太子乃停中书省,指授军事,物情惶骇,莫有应募者。朝廷犹不知临贺王正德之情,命正德屯朱雀门,宁国公大临屯新亭,大府卿韦黯屯六门,缮修宫城,为受敌之备。大临,大器之弟也。
己酉,景至慈湖。建康大骇,御街人更相劫掠,不复通行。赦东西冶、尚方钱署及建康系囚,以扬州刺史宣城王大器都督城内诸军事,以羊侃为军师将军副之,南浦侯推守东府,西丰公大春守石头,轻车长史谢禧、始兴太守元贞守白下,韦黯与右卫将军柳津等分守宫城诸门及朝堂。推,秀之子。大春,大临之弟。津,仲礼之父也。摄诸寺库公藏钱,聚之德阳堂,以充军实。
庚戌,侯景至板桥,遣徐思玉来求见上,实欲观城中虚实。上召问之。思玉诈称叛景请间陈事,上将屏左右,舍人高善宝曰:“思玉从贼中来,情伪难测,安可使独在殿上!”
朱异侍坐,曰:“徐思玉岂刺客邪!”
思玉出景启,言:“异等弄权,乞带甲入朝,除君侧之恶。”异甚惭悚。
景又请遣了事舍人出相领解,上遣中书舍人贺季、主书郭宝亮随思玉劳景于板桥。景北面受敕。季曰:“今者之举何名?”
景曰:“欲为帝也!”
王伟进曰:“朱异等乱政,除奸臣耳。”景既出恶言,遂留季,独遣宝亮还宫。
百姓闻景至,竞入城,公私混乱,无复次第。羊侃区分防拟,皆以宗室间之。军人争入武库,自取器甲,所司不能禁,侃命斩数人,方止。
是时梁兴四十七年,境内无事,公卿在位及闾里士大夫罕见兵甲,贼至猝迫,公私骇震。宿将已尽,后进少年并出在外,军旅指撝,一决于侃。侃胆力俱壮,太子深仗之。
辛亥,景至朱雀桁南,太子以临贺王正德守宣阳门,东宫学士新野庾信守朱雀门,帅宫中文武三千余人营桁北。
太子命信开大桁以挫其锋。正德曰:“百姓见开桁,必大惊骇。可且安物情。”太子从之。
俄而景至,信帅众开桁,始除一舶,见景军皆著铁面,退隐于门。信方食甘蔗,有飞箭中门柱,信手甘蔗,应弦而落,遂弃军走。南塘游军沈子睦,临贺王正德之党也,复闭桁渡景。太子使王质将精兵三千援信,至领军府,遇贼,未陈而走。
正德帅众于张侯桥迎景,马上交揖。既入宣阳门,望阙而拜,歔欷流涕,随景渡淮。景军皆著青袍,正德军并著绛袍,碧里,既与景合,悉反其袍。景乘胜至阙下,城中恟惧。
羊侃诈称得射书,云:“邵陵王、西昌侯援兵已至近路。”众乃少安。西丰公大春弃石头,奔京口。谢禧、元贞弃白下走。津主彭文粲等以石头城降景,景遣其仪同三司于子悦守之。
壬子,景列兵绕台城,幡旗皆黑,射启于城中曰:“朱异等蔑弄朝权,轻作威福,臣为所陷,欲加屠戮。陛下若诛朱异等,臣则敛辔北归。”
上问太子:“有是乎?”
对曰:“然。”上将诛之。
太子曰:“贼以异等为名耳,今日杀之,无救于急,适足贻笑将来,俟贼平,诛之未晚。”上乃止。
景绕城既匝,百道俱攻,鸣鼓吹唇,喧声震地,纵火烧大司马、东西华诸门。羊侃使凿门上为窍,下水沃火。太子自捧银鞍,往赏战士。直将军朱思帅战士数人逾城出外洒水,久之方灭。贼又以长柯斧斫东掖门,门将开,羊侃凿扇为孔,以槊刺杀二人,斫者乃退。
景据公车府,正德据左卫府,景党宋子仙据东宫,范桃棒据同泰寺。景取东宫妓数百,分给军士。东宫近城,景众登其墙射城内。
至夜,景于东宫置酒奏乐,太子遣人焚之,台殿及所聚图书皆尽。
景又烧乘黄厩、士林馆、太府寺。癸丑,景作木驴数百攻城,城上投石碎之。景更作尖项木驴,石不能破。羊侃使作雉尾炬,灌以膏蜡,丛掷焚之,俄尽。景又作登城楼,高十余丈,欲临射城中。
侃曰:“车高堑虚,彼来必倒,可卧而观之。”及车动,果倒。
景攻既不克,士卒死伤多,乃筑长围以绝内外,又启求诛朱异等。城中亦射赏格出外,曰:“有能送景首者,授以景位,并钱一亿万,布绢各万匹。”
朱异、张绾议出兵击之,问羊侃,侃曰:“不可。今出人若少,不足破贼,徒挫锐气。若多,则一旦失利,门隘桥小,必大致失亡。”
异等不从,使千余人出战。锋未及交,退走,争桥赴水死者大半。
侃子鷟,为景所获,执至城下,以示侃。侃曰:“我倾宗报主,犹恨不足,岂计一子?幸早杀之!”
数日,复持来。侃谓鷟曰:“久以汝为死矣,犹在邪!”引弓射之。
景以其忠义,亦不之杀。
庄铁虑景不克,托称迎母,与左右数十人趣历阳。先遣书绐田英、郭骆曰:“侯王已为台军所杀,国家使我归镇。”骆等大惧,弃城奔寿阳。铁入城,不敢守,奉其母奔寻阳。
十一月戊午朔,刑白马,祀蚩尤于太极殿前。
临贺王正德即帝位于仪贤堂,下诏称:“普通以来,奸邪乱政,上久不豫,社稷将危。河南王景,释位来朝,猥用朕躬,绍兹宝位,可大赦,改元正平。”立其世子见理为皇太子,以景为丞相,妻以女,并出家之宝货悉助军费。
于是景营于阙前,分其兵二千人攻东府。南浦侯推拒之,三日,不克。景自往攻之,矢石雨下,宣城王防1许伯众潜引景众登城。辛酉,克之。杀南浦侯推及城中战士三千人,载其尸聚于杜姥宅,遥语城中人曰:“若不早降,正当如此!”
景声言上已晏驾,虽城中亦以为然。壬戌,太子请上巡城,上幸大司马门,城上闻跸声,皆鼓噪流涕。众心粗安。
江子一之败还也,上责之。子一拜谢曰:“臣以身许国,常恐不得其死。今所部皆弃臣去,臣以一夫安能击贼!若贼遂能至此,臣誓当碎首以赎前罪,不死阙前,当死阙后。”
乙亥,子一启太子,与弟尚书左丞子四、东宫主帅子五帅所领百余人开承明门出战。子一直抵贼营,贼伏兵不动。
子一呼曰:“贼辈何不速出!”久之,贼骑出,夹攻之。子一径前,引槊刺贼。从者莫敢继,贼解其肩而死。
子四、子五相谓曰:“与兄俱出,何面独旋!”皆免胄赴贼。子四中矟,洞胸而死。子五伤脰,还至堑,一恸而绝。
景初至建康,谓朝夕可拔,号令严整,士卒不敢侵暴。及屡攻不克,人心离沮。景恐援兵四集,一旦溃去。又食石头常平诸仓既尽,军中乏食。乃纵士卒掠夺民米及金帛、子女。
是后米一升至七八万钱,人相食,饿死者什五六。
乙丑,景于城东、西起土山,驱迫士民,不限贵贱,乱加殴捶,疲羸者因杀以填山,号哭动地。民不敢窜匿,并出从之,旬日间,众至数万。城中亦筑土山以应之。太子、宣城王已下,皆亲负土,执畚锸,于山上起芙蓉层楼,高四丈,饰以锦罽。募敢死士二千人,厚衣袍铠,谓之“僧腾客”,分配二山,昼夜交战不息。会大雨,城内土山崩,贼乘之,垂入。苦战不能禁。羊侃令多掷火,为火城以断其路,徐于内筑城,贼不能进。
景募人奴降者,悉免为良,得朱异奴,以为仪同三司,异家赀产悉与之。
奴乘良马,衣锦袍,于城下仰诟异曰:“汝五十年仕宦,方得中领军,我始事侯王,已为仪同矣!”于是三日之中,群奴出就景者以千数,景皆厚抚以配军,人人感恩,为之致死。
荆州刺史湘东王绎闻景围台城,丙寅,戒严,移檄所督湘州刺史河东王誉、雍州刺史岳阳王詧、江州刺史当阳公大心、郢州刺史南平王恪等,发兵入援。大心,大器之弟。恪,伟之子也。
朱异遗景书,为陈祸福。景报书,并告城中士民,以为:“梁自近岁以来,权幸用事,割剥齐民,以供嗜欲。如曰不然,公等试观,今日国家池苑,王公第宅,僧尼寺塔,及在位庶僚,姬姜百室,仆从数千,不耕不织,锦衣玉食。不夺百姓,从何得之!仆所以趋赴阙庭,指诛权佞,非倾社稷。今城中指望四方入援,吾观王侯、诸将,志在全身,谁能竭力致死,与吾争胜负哉!长江天险,二曹所叹,吾一苇航之,日明气净。自非天人允协,何能如是!幸各三思,自求元吉。”
景又奉启于东魏主,称:“臣进取寿春,暂欲停憩。而萧衍识此运终,自辞宝位。臣军未入其国,已投同泰舍身。去月二十九日,届此建康。江海未苏,干戈暂止,永言故乡,人马同恋。寻当整辔,以奉圣颜。臣之母、弟,久谓屠灭,近奉明敕,始承犹在。斯乃陛下宽仁,大将军恩念,臣之弱劣,知何仰报!今辄赍启迎臣母、弟、妻、儿,伏愿圣慈,特赐裁放!”
己巳,湘东王绎遣司马吴晔、天门太守樊文皎等将兵发江陵。
陈昕为景所擒,景与之极饮,使昕收集部曲,欲用之。昕不可,景使其仪同三司范桃棒囚之。昕因说桃棒,使帅所部袭杀王伟、宋子仙,诣城降。桃棒从之,潜遣昕夜缒入城。
上大喜,敕镌银券赐桃棒,曰:“事定之日,封汝河南王,即有景众,并给金帛、女乐。”
太子恐其诈,犹豫不决,上怒曰:“受降常理,何忽致疑!”
太子召公卿会议,朱异、傅岐曰:“桃棒降必非谬。桃棒既降,贼景必惊,乘此击之,可大破也。”
太子曰:“吾坚城自守以俟外援,援兵既至,贼岂足平!此万全策也。今开门纳桃棒,桃棒之情,何易可知!万一为变,悔无所及。社稷事重,须更详之。”
异曰:“殿下若以社稷之急,宜纳桃棒。如其犹豫,非异所知。”太子终不能决。
桃棒又使昕启曰:“今止将所领五百人,若至城门,皆自脱甲,乞朝廷开门赐容。事济之后,保擒侯景。”太子见其恳切,愈疑之。
朱异抚膺曰:“失此,社稷事去矣!”
俄而桃棒为部下所告,景拉杀之。陈昕不知,如期而出,景邀得之,逼使射书城中曰:“桃棒且轻将数十人先入。”景欲衷甲随之,昕不肯,期以必死,乃杀之。
景使萧见理与仪同三司卢晖略戍东府。见理凶险,夜,与群盗剽劫于大桁,中流矢而死。
邵陵王纶行至钟离,闻侯景已渡采石,纶昼夜兼道,旋军入援。济江,中流风起,人马溺者什一二。遂帅宁远将军西丰公大春、新涂公大成、永安侯确、安南侯骏、前谯州刺史赵伯超、武州刺史萧弄璋等,步骑三万,自京口西上。大成,大春之弟。确,纶之子。骏,懿之孙也。
景遣军至江乘拒纶军。赵伯超曰:“若从黄城大路,必与贼遇,不如径指钟山,突据广莫门,出贼不意,城围必解矣。”纶从之,夜行失道,迂二十余里。
庚辰旦,营于蒋山。景见之大骇,悉送所掠妇女、珍货于石头,具舟欲走。分兵三道攻纶。纶与战,破之。时山巅寒雪,乃引军下爱敬寺。景陈兵于覆舟山北。
乙酉,纶进军玄武湖侧,与景对陈,不战。至暮,景更约明日会战,纶许之。安南侯骏见景军退,以为走,即与壮士逐之。景旋军击之,骏败走,趣纶军。赵伯超望见,亦引兵走,景乘胜追击之,诸军皆溃。纶收余兵近千人,入天保寺。景追之,纵火烧寺。纶奔朱方,士卒践冰雪,往往堕足。景悉收纶辎重,生擒西丰公大春、安前司马庄丘慧、主帅霍俊等而还。
丙戌,景陈所获纶军首虏铠仗及大春等于城下,使言曰:“邵陵王已为乱兵所杀。”
霍俊独曰:“王小失利,已全军还京口。城中但坚守,援军寻至。”贼以刀殴其背,俊辞色弥厉。景义而释之,临贺王正德杀之。
是日晚,鄱阳王范遣其世子嗣与西豫州刺史裴之高、建安太守赵凤举各将兵入援,军于蔡洲,以待上流诸军。范以之高督江右援军事。景悉驱南岸居民于水北,焚其庐舍,大街已西,扫地俱尽。
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镇钟离,上召之入援。正表托以船粮未集,不进。景以正表为南兖州刺史,封南郡王。正表乃于欧阳立栅以断援军,帅众一万,声言入援,实欲袭广陵。密书诱广陵令刘询,使烧城为应。询以告南兖州刺史南康王会理。
十二月,会理使询帅步骑千人夜袭正表,大破之。正表走还钟离。询收其兵粮,归就会理,与之入援。
癸巳,侍中、都官尚书羊侃卒,城中益惧。侯景大造攻具,陈于阙前,大车高数丈,一车二十轮。丁酉,复进攻城,以虾蟆车运土填堑。
湘东王绎遣世子方等将步骑一万入援建康,庚子,发公安。绎又遣竟陵太守王僧辩将舟师万人,出自汉川,载粮东下。方等有俊才,善骑射,每战,亲犯矢石,以死节自任。
壬寅,侯景以火车焚台城东南楼。材官吴景有巧思,于城内构地为楼,火才灭,新楼即立,贼以为神。景因火起,潜遣人于其下穿城。城将崩,乃觉之。吴景于城内更筑迂城,状如却月以拟之,兼掷火,焚其攻具。贼乃退走。
太子遣洗马元孟恭将千人自大司马门出荡,孟恭与左右奔降于景。
己酉,景土山稍逼城楼,柳津命作地道以取其土,外山崩,压贼且尽。又于城内作飞桥,悬罩二土山。景众见飞桥迥出,崩腾而走。城内掷雉尾炬,焚其东山,楼栅荡尽。贼积死于城下,乃弃土山不复修,自焚其攻具。材官将军宋嶷降于景,教之引玄武湖水以灌台城,阙前皆为洪流。
上征衡州刺史韦粲为散骑常侍,以都督长沙欧阳1监州事。粲,放之子也。还,至庐陵,闻侯景乱,粲简阅部下,得精兵五千,倍道赴援。至豫章,闻景已出横江,粲就内史刘孝仪谋之。
孝仪曰:“必如此,当有敕。岂可轻信人言,妄相惊动!或恐不然。”
时孝仪置酒,粲怒,以杯抵地曰:“贼已渡江,便逼宫阙,水陆俱断,何暇有报!假令无敕,岂得自安!韦粲今日何情饮酒!”即驰马出部分。
将发,会江州刺史当阳公大心遣使邀粲,粲乃驰往见大心曰:“上游藩镇,江州去京最近,殿下情计诚宜在前。但中流任重,当须应接,不可阙镇。今宜且张声势,移镇湓城,遣偏将赐随,于事便足。”
大心然之,遣中兵柳昕帅兵二千人随粲。粲至南洲,外弟司州刺史柳仲礼亦帅步骑万余人至横江,粲即送粮仗赡给之,并散私金帛以赏其战士。
西豫州刺史裴之高自张公洲遣船渡仲礼。丙辰夜,粲、仲礼及宣猛将军李孝钦、前司州刺史羊鸦仁、南陵太守陈文彻,合军屯新林王游苑。粲议推仲礼为大都督,报下流众军。裴之高自以年位,耻居其下,议累日不决。
粲抗言于众曰:“今者同赴国难,义在除贼。所以推柳司州者,正以久捍边疆,先为侯景所惮。且士马精锐,无出其前。若论位次,柳在粲下,语其年齿,亦少于粲。直以社稷之计,不得复论。今日形势,贵在将和,若人心不同,大事去矣。裴公朝之旧德,岂应复挟私情以沮大计!粲请为诸军解之。”
乃单舸至之高营,切让之曰:“今二宫危逼,猾寇滔天,臣子当戮力同心,岂可自相矛盾!豫州必欲立异,锋镝便有所归。”之高垂泣致谢。遂推仲礼为大都督。
宣城内史杨白华遣其子雄将郡兵继至,援军大集,众十余万,缘淮树栅,景亦于北岸树栅以应之。
裴之高与弟之横以舟师一万屯张公洲。景囚之高弟、侄、子、孙,临水陈兵,连1列于陈前,以鼎镬、刀锯随其后,谓曰:“裴公不降,今即烹之。”之高召善射者,使射其子,再发,皆不中。
景帅步骑万人于后渚挑战,仲礼欲出击之。韦粲曰:“日晚我劳,未可战也。”仲礼乃坚壁不出,景亦引退。
湘东王绎将锐卒三万发江陵,留其子绥宁侯方诸居守,谘议参军刘之迡等三上笺请留,答教不许。
鄱阳王范遣其将梅伯龙攻王显贵于寿阳,克其罗城,攻中城,不克而退。范益其众,使复攻之。
东魏大将军澄患民钱滥恶,议不禁民私铸,但悬称市门,钱不重五铢,毋得入市。朝议以为年谷不登,请俟他年,乃止。
魏太师泰杀安定国臣王茂而非其罪。尚书左丞柳庆谏,泰怒曰:“卿党罪人,亦当坐!”执庆于前。庆辞色不挠,曰:“庆闻君蔽于事为不明,臣知而不争为不忠。庆既竭忠,不敢爱死,但惧公为不明耳。”
泰寤,亟使赦茂,不及,乃赐茂家钱帛,曰:“以旌吾过。”
丙辰晦,柳仲礼夜入韦粲营,部分众军。旦日,会战,诸将各有据守,令粲顿青塘。粲以青塘当石头中路,贼必争之,颇惮之。仲礼曰:“青塘要地,非兄不可。若疑兵少,当更遣军相助。”乃使直阁将军刘叔胤助之。
【原文华译】
1 侯景自从到了寿阳,征求无度,朝廷未尝拒绝。侯景请娶王、谢两家女儿为妻,皇帝萧衍说:“王、谢两家门第太高,你配不上,可以从朱、张以下访求。”
侯景怒道:“有一天我会将他们的儿女许配给家奴!”
又启求锦缎一万匹为军人做战袍,中领军朱异建议给他青布。侯景又启奏说朝廷给他的武器多不精良,启请征调东郊冶炼厂锻工给他,他自己营造,皇帝全部批准。
侯景任命安北将军夏侯夔之子夏侯譒为长史,徐思玉为司马,夏侯譒于是去掉“夏”字,改名为“侯譒”,托为侯景族子。
皇帝萧衍既然不用侯景的意见,与东魏和亲,这以后侯景上表章就渐渐狂悖傲慢,之后又听说徐陵等出使东魏,反谋更加紧锣密鼓。元贞知道侯景有异志,多次申请回朝。
侯景对他说:“河北的事虽然没有成功,江南未必不能得到,何不稍微忍耐一下!”
元贞大惧,逃归建康,向皇帝报告。皇帝任命元贞为始兴内史,也不过问侯景。
临贺王萧正德,所到之处,贪暴不法,屡次得罪于皇帝,由是愤恨,阴养死士,储米积货,希望国家有变。
侯景知道他的情况。萧正德在投奔北魏时,与徐思玉相知,侯景派徐思玉写信给萧正德说:“如今天子年老,奸臣乱国。在我看来,祸败就在眼前。大王本当是储君,中途被废黜,天下危惧,归心于大王。侯景虽然不才,也希望能报效大王。愿大王为了天下苍生,明察我的诚意!”
萧正德大喜说:“侯公之意,暗与我同,天授我也!”回复说:“朝廷之事,如公所言。我有此心,为日已久。如今我在其内,公在其外,内外配合,何事不成!机事在速,现在就干!”
鄱阳王萧范密启侯景谋反。当时皇帝以边事专委朱异,一切动静都咨询他的意见,朱异认为必无此理。
皇帝回复萧范说:“侯景孤危寄命,譬如婴儿仰人哺乳,以此形势,他怎么会造反!”
萧范再次上奏说:“不早日剪扑,祸及生民。”
皇帝回复:“朝廷自有处分,不用你深忧。”
萧范又申请自带合肥军队讨伐,皇帝不许。朱异对萧范的使者说:“鄱阳王就容不下朝廷有一个客人吗!”从此萧范的奏章,朱异不再为他送交皇帝。
侯景邀羊鸦仁同反,羊鸦仁逮捕他的使者,押送京师。朱异说:“侯景就那几百人叛军,能做什么!”下令把使者关进建康监狱,很快又把他释放。
侯景更加无所忌惮,启奏皇帝说:“如果臣谋反的事是实,应受国法制裁;如果能把事实查清,请诛杀羊鸦仁!”
侯景又上书说:“高澄狡猾,怎可全信!陛下接纳他的诡话,与他联合,臣私底下觉得可笑。臣岂能粉身碎骨,投命于仇门?乞请陛下把江西地区给我,由我控督。如果不许,我将率领甲骑,南下长江,向闽、越挺进。到那时候,不仅朝廷自取羞耻,恐怕三公们忙得吃不上饭啊!”
皇帝派朱异宣语回答侯景使者说:“譬如贫穷人家,养了十个客人、五个客人,尚且能让他们满意;朕只有这一个客人,却让他有忿恨之言,这也是朕的过失了。”更加赏赐锦彩钱布,信使往来,相望于道路。
八月十日,侯景在寿阳公开叛变,以诛中领军朱异、少府卿徐驎、太子右卫率陆验、制局监周石珍为名。朱异等都以奸佞骄贪,蔽主弄权,为时人所忿恨,所以侯景以此为借口兴兵。徐驎、陆验,是吴郡人;周石珍,是丹杨人。徐驎、陆验轮流担任少府丞,因为做事苛刻,各行各业的商贾都怨恨他们,而朱异和他们尤其亲昵,世人称之为“三条蠹虫”。
南梁司农卿傅岐,是耿直之士,曾经对朱异说:“你掌握国柄,荣宠如此。而近来听到大家对你的评价,都是些污秽、狼藉之事,如果圣主醒悟,你还能免罪吗!”
朱异说:“外间对我的诽谤,我很久以来就知道了。我自己问心无愧,何惧人言!”
傅岐对人说:“朱异就要死了。靠谄媚以求包容,以狡辩以拒谏劝,闻难而不惧,知恶而不改,这是上天要惩罚他,他能长寿吗!”
侯景向西进攻马头,派他的部将宋子仙向东攻木栅,抓获戍主曹璆等人,南梁皇帝听闻,笑道:“他有多大本事!我折下一根小木棍,就能鞭笞他。”下令悬赏,能斩侯景者,封三千户公爵,委任为州刺史。
八月十六日,皇帝下诏,以合州刺史、鄱阳王萧范为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萧正表为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礼为西道都督,通直散骑常侍裴之高为东道都督,以侍中、开府仪同三司、邵陵王萧纶持节,总督众军以讨侯景。
萧正表,是萧宏之子;柳仲礼,是柳庆远的孙子;裴之高,是裴邃哥哥的儿子。
2 九月,东魏濮阳武公娄昭去世。
3 侯景听闻朝廷大军讨伐他,问计于王伟。
王伟说:“萧纶如果抵达,彼众我寡,必定为他所困。不如放弃淮南,决志东向,率轻骑直扑建康。萧正德反于其内,大王攻于其外,天下可一举而定。兵贵拙速,应该即刻出发!”
侯景留表弟、中军大都督王显贵守寿阳。
九月二十五日,侯景诈称游猎,出了寿阳城,人们都没有察觉。
冬,十月三日,侯景声言前往合肥,而实际上突袭谯州,助防董绍先开城投降。抓获谯州刺史、丰城侯萧泰。萧泰,是萧范的弟弟,之前为中书舍人,倾尽家财以巴结当权人物,得以破格被提拔为谯州刺史。到任之后,到处征发民夫,不管是士人还是庶人,一律让他们给自己抬轿、摇扇、打伞。耻于为之的,就重加杖责;多送钱财的,就可以免除,由此人心思乱。等侯景杀到,人无战心,所以失败。
十月十三日,皇帝萧衍下诏,派宁远将军王质率众三千人负责长江防务。侯景攻打历阳太守庄铁,
十月二十日,庄铁献出城池投降,并向侯景献计说:“国家长久和平,人们不习征战,听闻大王举兵,内外震骇。应乘此际速趋建康,可以兵不血刃而成大功。如果让朝廷慢慢得以准备,内外人心稍微安定,派羸兵一千人直据采石,大王虽有精甲百万,也不得渡江了。”
侯景乃留仪同三司田英、郭骆守历阳,以庄铁为向导,引兵临江。江上各镇戍据点相继向朝廷报告军情。
皇帝萧衍问讨伐侯景之策于都官尚书羊侃,羊侃说:“以二千人急行军占据采石,令邵陵王萧纶袭取寿阳;让侯景进不得前,退失巢穴,乌合之众,自然瓦解。”
朱异说:“侯景必无渡江之志。”于是搁置了羊侃的建议。羊侃说:“今天一定是要败了!”
十月二十一日,任命临贺王萧正德为平北将军、都督京师诸军事,屯驻丹杨郡。萧正德派大船数十艘,诈称运载荻草,实际上是去接侯景渡江。
侯景将要渡江,担心王质阻截,派间谍去侦察。正巧临川太守陈昕启奏说:“采石亟须重兵镇守,王质水军轻弱,恐怕不行。”
皇帝任命陈昕为云旗将军,替代王质戍防采石,征召王质任丹杨尹。陈昕,是陈庆之之子。
王质离开采石,而陈昕还未到任。间谍告诉侯景说:“王质已退。”
侯景让他折下江南树枝为信物,证明他确实去过,间谍如言而返,侯景大喜说:“我的事办成了!”
十月二十二日,从横江渡江,在采石上岸,当时有马数百匹,兵八千人。当晚,朝廷才下令戒严。
侯景分兵袭击姑孰,抓获淮南太守、文成侯萧宁。
南津校尉江子一率舟师一千余人,想要在长江下游邀击侯景。但是,他的副将董桃生,家在江北,带自己的部众先溃败逃走。江子一收集余众,步行回建康。江子一,是江子四的哥哥。
太子见事急,戎服入宫见皇帝,请皇帝指示方略,皇帝说:“这是你自己的事,问我做什么!内外军队,全部交给你。”太子于是停驻在中书省,指授军事,当时人心惶骇,都没有人响应招募。
朝廷还不知临贺王萧正德的阴谋,命萧正德屯驻朱雀门,宁国公萧大临屯驻新亭,大府卿韦黯屯六门,缮修宫城,准备迎敌。萧大临,是萧大器的弟弟。
同日,侯景抵达慈湖。建康大骇,御街上人们相互劫掠,不能通行。朝廷赦免东、西冶炼场,尚方钱署及建康所有囚犯,任命扬州刺史、宣城王萧大器都督城内诸军事,以羊侃为军师将军,做他的副将,南浦侯萧推守东府,西丰公萧大春守石头城,轻车长史谢禧、始兴太守元贞守白下,韦黯与右卫将军柳津等分守宫城诸门及朝堂。萧推,是萧秀之子;萧大春,是萧大临的弟弟;柳津,是柳仲礼的父亲。把各官府衙门仓库里的公款,全部担来,聚集在德阳堂,以充军费。
十月二十三日,侯景抵达板桥,派徐思玉来求见皇帝,实际上是观察城中虚实。皇帝召他问话。徐思玉诈称背叛侯景,请皇帝单独说话,皇帝将要屏退左右,舍人高善宝说:“徐思玉从贼中来,情伪难测,怎么能让他独留在殿上!”
朱异侍坐,说:“徐思玉不是刺客吧!”
徐思玉于是拿出侯景奏章,奏章上说:“朱异等弄权,乞请让我带甲入朝,除君侧之恶。”朱异非常羞惭惊悚。
侯景又申请派一个明事讲理的宦官来,听他的解释。皇帝派中书舍人贺季、主书郭宝亮跟着徐思玉,到板桥慰劳侯景。侯景面朝北方,接受皇帝敕书,贺季问:“你这次来,是想要干什么?”
侯景说:“想当皇帝!”
王伟上前说:“朱异等乱政,想要铲除奸臣而已。”但侯景既已口出恶言,于是扣留贺季,只放郭宝亮还宫。
百姓听闻侯景兵到,竞相入城,政府与民间一片混乱,社会秩序瓦解,羊侃划分防区,都以宗室皇族来隔开。军人争相进入武库,自己取武器盔甲,有司也不能禁止,羊侃下令斩了数人,才停止。
当时,南梁建国四十七年,境内无事,在位的公卿及闾里士大夫都没见过兵甲,贼军突然杀到,官员和百姓都一片震骇。打过仗的老将都已死尽,新生代将领又都驻防在外,军旅指挥,全部由羊侃决定,羊侃胆力俱壮,太子深为仰仗他。
十月二十四日,侯景抵达朱雀桁南,太子以临贺王萧正德守宣阳门,东宫学士、新野人庾信守朱雀门,自己率宫中文武三千余人扎营在朱雀桁北。太子命庾信断开浮桥,阻止侯景前锋,萧正德说:“百姓看见开桁,必定大为惊骇。应该暂且安定人心。”太子听从。
一会儿工夫,侯景到了,庾信率众断开浮桥,刚刚拆除一条船舶,见侯景军都戴着铁面帽盔,都退到门后隐蔽。庾信正在吃甘蔗,有飞箭射中门柱,庾信手中甘蔗应弦而落,于是他弃军逃走。南塘游军沈子睦,是临贺王萧正德的党羽,上前重新把浮桥接上,让侯景渡河。
太子派王质率精兵三千援助庾信,到了领军府,与贼军遭遇,未及列阵,直接退走。萧正德率众于张侯桥迎接侯景,就在马上相互作揖,既入宣阳门,望宫阙而拜,嘘唏流涕,跟随侯景渡过秦淮河。
侯景军都身穿青袍,萧正德军穿绛红色战袍,却是青色衬里,既与侯景联合,全部反穿战袍。侯景乘胜杀到宫门,城中恐惧,羊侃诈称得到城外射进来的信说:“邵陵王(萧纶)、西昌侯(萧渊藻)援兵已至近路。”众人乃稍微安心下来。
西丰公萧大春放弃石头城,逃奔京口;谢禧、元贞也抛弃白下逃走;津主彭文粲等献出石头城投降侯景,侯景派他的仪同三司于子悦镇守。
十月二十五日,侯景列兵绕行宫城,幡旗全部是黑色,用箭射奏章入宫城中说:“朱异等人专权,作威作福,臣被他们构陷,他们想要杀我。陛下如果诛杀朱异等,臣则掉转马头,回归北方。”
皇帝问太子:“有这回事吗?”
太子回答:“是的。”
皇帝将要诛杀朱异。太子说:“贼以朱异等为名而已;今天杀了朱异,并不能救急,只是贻笑于将来,等平定了反贼,再杀不晚。”皇帝于是停止。
侯景将宫城团团包围,百道俱攻,鸣鼓呼啸,喧声震地,纵火烧大司马、东华、西华诸门。羊侃派人在城门上凿洞,灌水灭火。太子亲自捧着银鞍,前往赏赐战士。直阁将军朱思率战士数人翻墙出城洒水,很久才把火扑灭。
贼军又以长柄斧头砍东掖门,门将要被砍开,羊侃在门扇上凿出洞孔,以长槊刺杀二人,砍门的人才退走。侯景占据公车府,萧正德占据左卫府,侯景的党羽宋子仙占据东宫,范桃棒占据同泰寺。侯景取东宫歌舞伎数百人,分给军士们。东宫靠近宫城,侯景部众登上东宫城墙,往宫城内射击。到了夜里,侯景在东宫置酒奏乐,太子派人纵火,台殿及所藏图书全部被烧光。侯景又火烧皇家马厩、士林馆、太府寺。
十月二十六日,侯景制作木驴数百攻城(木驴是攻城车,用木材制作,顶上再蒙上牛皮,车内可掩护六人,靠近城墙攻击),城上投石将木驴击碎。侯景再制作尖背木驴,石头不能击破。
羊侃派人做雉尾火炬,灌以膏蜡,大量投掷焚烧,一会儿就全部烧光了。侯景又制作登城楼,高十余丈,准备推到城墙边向内射击。
羊侃说:“车高而新填平的护城堑沟泥土松软,那车推过来,必然倾倒,可以躺着看它。”等到推动楼车,果然倒下。
侯景既不能攻克宫城,士卒死伤又多,于是筑长围以隔绝内外,又启奏要求诛杀朱异等。城中也射出赏格说:“有能送来侯景首级的,就授给他侯景的官位,并赏钱一亿万,棉布绸缎各一万匹。”
朱异、张绾商议出兵攻击,皇帝问羊侃,羊侃说:“不可。如今我们出击的人如果少,不足以破贼,白白挫伤自己锐气;如果多,则一旦失利,门窄桥小,必定大致伤亡。”
朱异等不听,派一千余人出战。还未交锋,退走,争桥落水,死者大半。
羊侃的儿子羊鷟,被侯景抓获,绑到城下给羊侃看,羊侃说:“我倾宗报主,犹恨不足,岂会爱惜这一个儿子,你们早早地把他杀了吧!”
过了几天,又绑来,羊侃对羊鷟说:“我以为你早就死了,怎么还在!”拉弓就射他。侯景以其忠义,也不杀羊鷟。
投降侯景的庄铁,担心他不能成功,托称去接母亲,与左右数十人前往历阳。先写信骗侯景所派镇守历阳的田英、郭骆说:“侯王已为朝廷军所杀,国家命我复职。”郭骆等大惧,弃城逃奔寿阳,庄铁入城,也不敢守,带着母亲逃奔寻阳。
十一月一日,皇帝杀了一匹白马,祭祀蚩尤于太极殿前(蚩尤是兵神),以求福祥。
临贺王萧正德即帝位于仪贤堂,下诏称:“普通年间以来,奸邪乱政,皇帝久病不愈,社稷将危。河南王侯景,离开封国,前来朝见,听命于朕,可大赦,改年号为正平。”立他的世子萧见理为皇太子,以侯景为丞相,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侯景为妻,并拿出家财珍宝,全部用于军费。
侯景扎营于宫门之前,分兵二千人攻东府。南浦侯萧推抵抗,三日,不能攻克。侯景亲自前往攻击,矢石雨下,宣城王防阁许伯众秘密引领侯景部众登城。
十一月四日,东府陷落;杀南浦侯萧推及城中战士三千人,把尸体运到杜姥宅堆积,远远地对宫城中人呼喊说:“若不早降,正当如此!”
侯景声言皇帝已晏驾,连宫城中的人也信以为真。太子请皇帝巡城,皇帝到大司马门,城上听到警跸声,都鼓噪流涕,众心稍微安定。
江子一之败还京师时,皇帝责备他。江子一拜谢说:“臣以身许国,常恐不得其死;如今我的部下都弃臣而去,臣一个人怎能击贼!如果贼军能攻到京师,臣誓当粉身碎骨以赎前罪,不死在宫门前,就死在宫门后。”
十一月六日,江子一启奏太子,与弟弟、尚书左丞江子四,东宫主帅江子五率所领一百余人开承明门出战。江子一直抵贼营,贼伏兵不动。江子一呼喊道:“贼辈何不速出!”
过了很久,贼骑兵出,左右夹攻。江子一径直向前,引槊刺贼,但是部下没有一个人敢跟进,贼兵一刀砍下他的肩膀,江子一阵亡。江子四、江子五相互说:“与哥哥一起出来,有何面目独自回去!”两人都脱下头盔,直冲敌阵。江子四被槊刺中,洞穿胸膛而死;江子五脖颈受伤,回到城堑,一恸而绝。
侯景初到建康时,认为很快就能攻下,号令严整,士卒不敢侵暴。等到后来,屡攻不克,人心离散沮丧。侯景担心朝廷援兵四集,自己的军队随时会崩溃;石头城中各常平仓的粮食也吃尽了,军中缺粮。于是放纵士卒掠夺民间米及金帛子女。之后米价涨到一升值七八万钱,人相食,饿死者十分之五六。
十一月八日,侯景于宫城东、西堆起土山,驱迫士民,不论贵贱,乱加殴打,疲劳羸弱的就直接杀了填山,号哭动地。百姓不敢逃窜藏匿,全都出来跟从,十天之间,参加堆山的有数万人。宫城中也筑土山以应对。太子、宣城王以下,都亲自背土,手拿簸箕、铁锹,在山上建起芙蓉层楼(层层叠出,像芙蓉花一样的高楼),高四丈,用绸缎和毛毡装饰,招募敢死士二千人,身穿厚袍铠甲,称为“僧腾客”,分别配置在两座土山上,昼夜交战不息。
正巧天降大雨,城内土山崩塌,贼军乘机进攻,几乎攻入,朝廷军苦战不能阻挡。羊侃下令多掷火把,积成一道火墙以阻断其路,再慢慢在城中筑起第二道城墙,于是贼军不能前进。
侯景在投降的人当中,挑选出奴隶出身的士卒,全部赦免为平民。其中找到朱异的一个家奴,任命他为仪同三司,将朱异家的资产全部赏给他。
那奴仆乘着良马,身穿锦袍,在城下仰头诟骂朱异说:“你五十年仕宦,才当上中领军;我刚刚开始侍奉侯王,就已经做到仪同三司了!”于是三日之中,奴隶们出来跟从侯景的数以千计,侯景都优厚招抚,分配给各部队,人人感恩,愿意为他献出生命。
荆州刺史、湘东王萧绎听闻侯景包围宫城,十一月九日,戒严,移檄所督湘州刺史、河东王萧誉,雍州刺史、岳阳王萧詧,江州刺史、当阳公萧大心,郢州刺史、南平王萧恪等人,发兵入援。萧大心,是萧大器的弟弟;萧恪,是萧伟之子。
朱异写信给侯景,向他陈说祸福利害。侯景回信,并警告城中士民,认为:“梁国自近年以来,权幸用事,剥削百姓,以满足他们的嗜好和欲望。如果说不是这样,那你们看看:今日朝廷池苑,王公第宅,僧尼寺塔,以及在位百官,他们姬妾百室,仆从数千,不耕不织,锦衣玉食。如果不是从百姓手中夺取,又从何而得!我之所以趋赴宫廷,只是要诛杀权佞,并非倾覆社稷。如今城中指望四方入援,我看王侯、诸将,都一心只想保全自己,谁能竭力致死,与我一争胜负!长江天险,曹操、曹丕也只能望江兴叹,我踏着一根苇草,就从容渡江,天朗气清,不费吹灰之力。如果不是上天保佑,人心所归,何能如此!希望各位三思,自求多福!”
侯景又启奏东魏主元善见,称:“臣占领寿春,本想暂时休息。而萧衍认识到自己的国运已经终结,主动辞去宝位;臣的军队还未进入他的国家,他就已经投身同泰寺,献身于佛祖了。上月二十九日,臣抵达建康。虽然全国苦难还未解除,但战争已经停止了,思念故乡,人马同恋。臣很快就会整顿马辔,回去侍奉圣颜。臣的母亲和弟弟,之前以为已经被屠灭,最近收到英明敕令,才知道他们还在。这是陛下宽仁,大将军恩念,以臣之弱劣,不知如何仰报!现在就带着奏章,前往迎接臣的母亲、弟弟、妻子、儿女,伏愿圣上大发慈悲,特赐释放!”
十一月十二日,湘东王萧绎派司马吴晔、天门太守樊文皎等率军从江陵出发东下。
陈昕为侯景所擒,侯景与他宴饮,让陈昕收集部曲,想要用他。陈昕拒绝,侯景命他的仪同三司范桃棒将陈昕囚禁。陈昕借机游说范桃棒,让他率所部袭杀王伟、宋子仙,到宫城投降。范桃棒听从,秘密派陈昕夜里用绳索吊入宫城。
皇帝大喜,赐给范桃棒免死银券,说:“事定之日,封你为河南王,侯景的部众全部归你,并赐给金帛女乐。”
太子担心他有诈,犹豫不决,皇帝怒道:“受降是常理,有什么可疑!”
太子召公卿会议,朱异、傅岐说:“范桃棒投降,绝不会有假。范桃棒既降,侯景必定惊慌,乘此出击,可以大破。”
太子说:“我坚城自守,等待外援,援兵一到,贼岂能抵挡!这才是万全之策。如今开门接纳范桃棒,范桃棒的实情,又怎么容易知道!万一有变,悔之不及。社稷事重,要更加周详。”
朱异说:“殿下如果认为社稷紧急,就应该接纳范桃棒;如果犹豫,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太子始终不能决断。
范桃棒又派陈昕启奏说:“我现在率所部五百人,到了城门,都自己脱下盔甲,乞请朝廷开门收容。事成之后,保证生擒侯景。”太子见他恳切,更加怀疑
朱异拍着胸膛说:“失去这次机会,社稷大事去矣!”不久,范桃棒为部下告发,侯景将范桃棒拉杀(用大力士扼断脖颈)。陈昕不知情,如期出宫,被侯景截获,侯景逼他射书信进城说:“范桃棒马上率轻骑兵数十人先入。”
侯景想要把铠甲穿在衣服里面,跟着混进去。陈昕宁死不肯,侯景于是杀了他。
侯景派萧见理与仪同三司卢晖略戍卫东府。萧见理凶狠险恶,夜里与群盗在朱雀桁一带抢劫,中流箭而死。
邵陵王萧纶走到钟离,听闻侯景已在采石渡江,萧纶昼夜兼道,挥军入援,渡江时,到了江心,刮起大风,人马溺死者十分之一二。于是率宁远将军、西丰公萧大春,新涂公萧大成,永安侯萧确,安南侯萧骏,前谯州刺史赵伯超,武州刺史萧弄璋等及步骑兵三万人,自京口西上。萧大成,是萧大春之弟;萧确,是萧纶之子;萧骏,是萧懿之孙。
侯景派军队到江乘抵抗萧纶军。赵伯超说:“如果走黄城大路,必与贼军遭遇,不如直指钟山,突袭占领广莫门,出贼不意,宫城包围必定解除。”萧纶听从,但夜行迷路,多绕了二十余里。
十一月二十三日早晨,扎营于蒋山。侯景看见,大骇,将所抢掠的妇女、珍宝财货全部送到石头城,准备舟船,方便随时逃走。然后分兵三道攻打萧纶,萧纶迎战,侯景军战败。当时山顶积雪,萧纶于是引军下山,驻扎在爱敬寺。侯景陈兵于覆舟山北。
十一月二十八日,萧纶进军到玄武湖侧,与侯景对阵,不战。到了日暮时分,侯景约明日会战,萧纶同意。安南侯萧骏见侯景军退,以为他撤走,即刻与壮士追逐。侯景回军迎击,萧骏败走,投奔萧纶军营。赵伯超望见,也引兵退走,侯景乘胜追击,诸军皆崩溃。
萧纶收集余兵近千人,进入天保寺。侯景追击,纵火烧寺。萧纶逃奔朱方,士卒践踏冰雪,往往冻掉双足。侯景缴获萧纶全部辎重,生擒西丰公萧大春、安前司马庄丘慧、主帅霍俊等而还。
十一月二十九日,侯景将所俘虏缴获的萧纶军官兵、铠甲、武器及萧大春等陈列于城下,派人喊话说:“邵陵王已为乱兵所杀。”
霍俊挺身说:“大王小有失利,已全军回京口。城中只需坚守,援军很快就到。”贼兵以刀殴打霍俊背部,霍俊辞色更严厉。侯景赞赏他的义勇,把他释放,临贺王萧正德杀了他。
当天晚上,鄱阳王萧范派他的世子萧嗣与西豫州刺史裴之高、建安太守赵凤举各自将兵入援,驻军于蔡洲,以等待上游诸军,萧范任命裴之高为督江右援军事。侯景将秦淮河南岸居民全部驱赶到北岸,焚毁他们的房屋,大街以西,全部化为灰烬。
北徐州刺史、封山侯萧正表镇守钟离,皇帝召他入援,萧正表以船粮未集为托词,拒绝前进。侯景任命萧正表为南兖州刺史,封南郡王。萧正表于是在欧阳设立栅栏工事,以阻断朝廷援军,率众一万人,声言入援,实际上准备袭击广陵。密信引诱广陵县令刘询,让他烧城为内应,刘询告诉南兖州刺史、南康王萧会理。
十二月,萧会理命刘询率步骑兵一千人夜袭萧正表,大破之;萧正表逃回钟离。刘询接收他的残兵和粮草,交与萧会理,并和他一起入援京师。
十二月七日,侍中、都官尚书羊侃去世,城中更加恐惧。侯景大造攻城装备,陈列在宫门前,大车高数丈,一车二十轮。十二月十一日,侯景再次发动攻城,以虾蟆车运土填平护城堑沟。
湘东王萧绎派世子萧方等将步骑兵一万人入援建康,十二月十四日,从公安出发。萧绎又派竟陵太守王僧辩率舟师一万人,从汉川出发,载粮东下。萧方等有俊才,善骑射,每次作战,亲自冒着飞石箭雨,以为节义而死为己任。
十二月十六日,侯景以喷火车焚烧宫城东南楼。材官吴景有巧思,在城内挖土修建新的城楼,火才灭,新楼就已建立,贼军都觉得他简直是神。
侯景在城楼燃烧时,秘密派人于其下挖地道。城楼将要崩塌,城内才察觉。吴景在城内又另外修筑环形长墙,状如残月,并大量投掷火把,焚烧侯景攻城装备,贼军于是退走。
太子派洗马元孟恭率一千人从大司马门出城扫荡,元孟恭与左右投降了侯景。
十二月二十三日,侯景的土山渐渐逼近城楼,右卫将军柳津下令挖掘地道,以取其底部泥土,外山崩塌,将山上贼军几乎全部压死。又在城内造飞桥,悬罩在两座土山上。侯景部众看见飞桥横空而出,一哄而走;城内掷出雉尾火炬,焚烧其东山,楼栅全部烧光,贼军死亡,积尸于城下,于是放弃土山,不再修复,又自己焚毁攻城装备。
材官将军宋嶷投降侯景,教他引玄武湖水以灌宫城,宫门前洪水横流。
皇帝萧衍征召衡州刺史韦粲为散骑常侍,任命都督、长沙人欧阳頠为监州事。韦粲,是韦放之子。韦粲还京途中,走到庐陵,听闻侯景作乱,韦粲简阅部下,率精兵五千人,倍道赴援。
到了豫章,听闻侯景已离开横江,韦粲找内史刘孝仪商量,刘孝仪说:“如果真是这样,应当会有皇上的敕令。岂可轻信人言,妄自惊动!恐怕事实真相不是这样。”
当时刘孝仪置酒,韦粲怒,把酒杯摔在地上说:“贼已渡江,便是进逼宫阙,水路陆路都已中断,哪里会有什么敕令来!说没有皇上敕令,就心安理得吗!韦粲今日有何心情饮酒!”即刻驰马出来,部署队伍。
将要出发,正巧江州刺史、当阳公萧大心派使者去请韦粲见面,韦粲于是驰马去见萧大心,说:“上游藩镇,江州离京师最近,殿下的勤王军应该走在别的军队前面。但是,寻阳地处长江中流,承担着前后接应的重任,不能没有统帅镇守。如今应该张大声势,移师镇守湓城,派一偏将率军跟在我后面,便已足够。”
萧大心同意,派中兵柳昕率兵二千人跟随韦粲,韦粲抵达南洲,他的表弟、司州刺史柳仲礼也率步骑兵一万余人抵达横江,韦粲即刻送粮草武器资助,并散发私人金帛以赏其战士。
西豫州刺史裴之高从张公洲派船迎接柳仲礼。
十二月三十日夜,韦粲、柳仲礼及宣猛将军李孝钦、前司州刺史羊鸦仁、南陵太守陈文彻,合军屯驻在新林王游苑。韦粲提议推举柳仲礼为大都督,同时将这个建议通报下游各军。裴之高认为自己年纪和官位都超过柳仲礼,耻于居其下,议论累日不决。
韦粲高声对众人说:“如今同赴国难,义在除贼。之所以推举柳司州为都督,是因为他长期镇守边疆,为侯景所忌惮;而且士马精锐,没有人比他的军队更好。如果论官位级别,柳仲礼在我之下,论年纪,也比我小,但是为国家着想,不能计较这些。今日形势,贵在将和,如果人心不同,大事去矣。裴公是朝廷元老,岂能挟私情以败坏国家大计!请让我去为诸军化解他心里的疙瘩。”
于是单船到裴之高军营,恳切责备他说:“如今皇上和太子危在旦夕,猾寇罪恶滔天,臣子当勠力同心,岂可自相矛盾!您如果一定要有不同意见,大家的兵锋就另有所指。”裴之高垂泣道歉。于是推举柳仲礼为大都督。
宣城内史杨白华派他的儿子杨雄率领郡兵随后抵达,援军大集,有十余万人,沿着秦淮河竖立栅栏,侯景也在北岸竖栅栏以对抗。
裴之高与弟弟裴之横以舟师一万人屯驻在张公洲。侯景囚禁裴之高的弟弟、侄子、儿子、孙子,用铁链锁在一起,在江边一字排开,把大锅和刀锯陈列其后,说:“裴公不降,今天就把他们烹了。”
裴之高召善射者,让他射自己儿子,射了两箭,都没有射中。
侯景率步骑兵一万人在后渚挑战,柳仲礼想要出击。韦粲说:“天色已晚,我军疲劳,不可交战。”柳仲礼于是坚壁不出,侯景亦引退。
湘东王萧绎率锐卒三万人从江陵出发,命儿子、绥宁侯萧方诸留守,咨议参军刘之迡等三次上书,请他留下,不要远征,萧绎批复拒绝。
鄱阳王萧范派他的部将梅伯龙攻打留守侯景根据地寿阳的王显贵,攻克其外城;再攻中城,不克而退。萧范派兵增援,让他继续进攻。
4 东魏大将军高澄对民间私铸的钱品质恶劣且大量泛滥十分担心,商议不禁止民间私铸,但是在市场大门设置公秤,钱币重量不足五铢的,不得入市。朝议认为今年农作物歉收,请等到以后实施,于是停止。
5 西魏太师宇文泰诛杀安定国臣王茂(宇文泰封安定公,王茂是他封国的臣子),但杀他的原因并不是给他安的罪名。尚书左丞柳庆进谏,宇文泰怒道:“你与罪人一党,也应当连坐!”逮捕柳庆,带到跟前。
柳庆辞色不屈,说:“我听说,君蔽于事为不明,臣知而不争为不忠。我既已竭忠,不敢吝惜自己的生命,只是担心主公陷于不明而已。”宇文泰醒悟,即刻派人去赦免王茂,但是已经来不及,于是赐给王茂家钱帛,说:“以显示我的过错。”
6 十二月三十日,柳仲礼夜入韦粲营,部署众军。准备第二天早上会战,诸将各有据守,令韦粲驻守青塘。韦粲认为青塘正是通往石头城的道路要冲,贼军必定力争,颇为忌惮。柳仲礼说:“青塘要地,非兄不可;如果担心兵少,我再遣军相助。”于是命直阁将军刘叔胤协助。
【学以致用】
01,上使朱异宣语答景使曰:“譬如贫家,畜十客、五客,尚能得意。朕唯有一客,致有忿言,亦朕之失也。”益加赏赐锦彩钱布,信使相望。
萧衍的这个念头很奇怪,
好像每一个快要灭亡的君王,都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行为,
那么,行为背后的念头又是什么在支撑呢?
侯景此时的行为已经非常明显,相当于撕破脸皮了,但是萧衍却不想撕破脸,说这是自己的过失。
想想看,这是什么心理?
可能有几点原因,
1,萧衍早年的英雄气概全无,甚至连胆气也没有了,没有一点斗争精神
2,自欺欺人,采取鸵鸟政策。 用口头上的语言来安慰自己,掩盖自己的懦弱
萧衍的这个行为可以深度思考下
他已是85岁的老人了,当我们如果处在85岁的状况下,胆气还在不在呢?
在當下的环境中,有的人可能还处在中年阶段,胆气,心气,斗争精神都已经提不上来了
所以,反观自身,如果发现自己在思考问题,或者决策行为上,有点处於鸵鸟的方式,那就要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志气不够?是不是精力耗散太多?要补啊。
02,景邀羊鸦仁同反,鸦仁执其使以闻。异曰:“景数百叛虏,何能为!”敕以使者付建康狱,俄解遣之。
前面元贞,萧范有举报,朱异不相信
可现在羊鸦仁把对方的使者都抓来了验证了,朱异居然还不相信
为什么?
这里面就出现一个职场上经常出现的现象,得引起重视
有些人发言,并不是站在组织的长远利益考虑的,而是為了他自己的利益,或者是為了表达而表达,
可是,当他表达的观点是错误的时候,他并不会承认和改正自己的错误观点,而是掩盖错误,坚持自己的观点。因为承认错误会削弱他在组织中的权威
在公司的一些会议上,领导者可以留意下这种情况,应该会经常遇到。
所以,即便侯景谋反基本上已经确认了,但朱异还是不愿意相信,本质上是因为他要维护自己之前的观点,一旦改错,萧衍就可能对他失去信任,对他不利。
还有一个可能,他之前有收过侯景的黄金,却没有上报。
异曰:“外间谤黩,知之久矣。心苟无愧,何恤人言!”
他还好意思说自己问心无愧。 但更可悲的是萧衍老板,竟然把这样的人放在身边。
03,造反这种事情,一定要闪电战,直达京城
侯景闻台军讨之,问策于王伟。伟曰:“邵陵若至,彼众我寡,必为所困。不如弃淮南,决志东向,帅轻骑直掩建康。临贺反其内,大王攻其外,天下不足定也。兵贵拙速,宜即进路。”
历史上那么多的反叛之所以失败,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在半路上拖延了
萧衍他们一批人反叛萧宝卷的时候,也有人想要在半路上拖延,但萧衍看的很清楚
这里的王伟同样如此,给出了最正确的战略,不顾一切,在各路勤王之师到来之前,直取京都。
后世朱棣夺权,路径一样,在最短时间内拿下战略重心。
04,“汝五十年仕宦,方得中领军,我始事侯王,已为仪同矣!”于是三日之中,群奴出就景者以千数,景皆厚抚以配军,人人感恩,为之致死。
从激励角度来看,这就是人性本质
老板如果觉得自己的团队没有动力,不愿意付出,得想想自己给的激励政策,够不够让人自愿打破996。
就像这些人,他们大部分是不关心侯景老板会不会有未来,只在乎眼前的利益是不是看得见,摸得着。利益给到位,就愿意献出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