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向我求婚前给初恋发微信：如果娶不到心爱的人，娶谁不是娶？
但我们女人，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嫁的......
望周知。
1.
我今天看见了一个笑话，没有分享给他。
我们的聊天记录截止在五天前。
同事以为我单身，520送我大捧大捧的玫瑰花。
我拿回了家。
他在洗澡，发给陆薇薇的消息停留在手机屏幕上：我要结婚了，可惜不是你。
时至今日，我终于承认，陆薇薇是他这些年，唯一爱过的女人。
我只是将就。
这种感觉还蛮奇妙的。
如释重负，有点欣喜，有点坦然，还有点麻木。
谢天谢地，我终于不再爱他了。
2.
我在桌子旁坐下，点了根烟。
肚里那个孩子引产掉后，我就学会抽烟了。
其实我挺难过的，我的孩子八个月，其实能活的，就那么不明不白死了。
上午动的很厉害，在我肚子里拳打脚踢的。
下午就硬梆梆，直挺挺的。
是个女儿。
医生将她拿走的时候，想抱过来让我看一眼。
我双眼直勾勾望着天花板，侧过头，到底没看一眼。
只记得她挺小的一块，蜷缩着，浑身是血。
是我不好。
对不住。
我之前看《甄嬛传》的时候，看到甄嬛失去孩子那段，总觉着她哭的夸张，心说有那么难过么，不就一个孩子，还没生出来，再怀就是了。
没想到栽自己头上，我连哭都哭不出来。
没想到。
这些年，我没想到的事，太多太多了。
3.
江铭说我抽烟的样子很风尘，他不喜欢。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有什么打紧。
不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不多他一个。
而我就是个贱/人。
江铭洗澡出来，眼睛扑闪了一下，说给我煮的汤圆在锅里。
我说恭喜啊，你要结婚了，可惜不是我。
他打身后抱住我，说他跟陆薇薇也就随口那么一说。
他有些紧张：「阿媛，你上次回我微信，已经是五天前了。你不关注我，很久了。」
噢。
他寂寞了。
所以要回去找白月光了。
那就去吧。
4.
我寂寞挺久了，我都记不得在多少个夜里，我从天黑哭到天亮了。
挺不好受的。
大概，是我身边没新人吧。
阿宇说，你怎么那么喜欢江铭。
阿宇掰着我的肩膀说，阿媛，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阿宇说，你要是能把你留在江铭身上的目光，分一寸给我就好了。我死也能瞑目了。
我拿下他的手，说阿宇，别再开这种玩笑了。
后来，我就没怎么联系过阿宇了。
再后来，就感觉，心从江铭身上消失后，我还蛮自由的。
我记得我从前一直都是个小可爱。
关于爱情，我想过无数种定义。我想爱是什么？爱不该是目光只盯着一个人，爱应该是倾尽所能，给对方一个优质的恋人。
所以我还蛮努力的。
努力变漂亮，努力变温柔，努力挣钱，努力不作。
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让他感受到我全部的心意和热情。
怕他热，怕他冷，怕他辛苦，怕他寂寞，怕他不喜欢我，怕别的女人在我感受不到的空隙，挤进他的视野。
现在回头看自己，像看个笑话。
5.
我上翻微信。
有多久了？
一年前吧，我炽热如火，微信满屏都是「小宝贝，吃了么」「我爱你」「你今天有没有想我，我好想你呀小宝贝」「我看见辛夷花开了，好想和你一起看」……
好热情，好感动。
好啰嗦，好傻叉。
我发十句，他能回一句。
我偶尔委屈，就长篇大论写了些小作文表达，他回：能别再自言自语吗？谁看啊。
而今，看着我们之间越来越短，最终只剩了琐碎杂事的聊天记录，到最后，戛然而止在五天之前。
我想我终于，不用再爱他了。
至少，不用再装着爱他了。
十二年，我跟了他十二年，从十七岁到二十九岁，一个女孩最好的十二年，也就这样了。
6.
我吃完了汤圆，进卫生间洗澡，伸手将镜子前氤氲的水雾抹开。
我看见了陌生的一张脸。
肤色有些暗沉，嘴角和鼻翼三角区黄黄的，眼角似乎还爬上了鱼尾纹，还有，脸蛋上的这是什么？雀斑？
是不是还会有法令纹啊？
岁月，可真是让人害怕呀。
十七岁那年他都没看上我，我今年，已经二十九了。
许多事，我都已经淡忘了。
我记得十七岁的我，是特别明媚的一个人。
爱说爱笑，大大咧咧。
有点二，也有点勇。
用句通俗的话来讲，就是——有点没逼数。
——老师问这件事谁能干，这个活动谁能组织？我肯定是想都没想，手举的高高的，我我我，老师我可以，让我试试。
不就试试么。
干崩了就崩了，谁能把我怎么样啊？
不服气，咬我啊。
所以我这辈子都没有暗恋过。
我喜欢江铭，就喜欢江铭，怎样？
我为什么喜欢他？因为他长得好，人还可以，就、我当大一新生报道的时候，他来接新，还将我的铺盖搬上了六楼。
他穿着白衬衫，扬手擦汗的模样，当时就迷到我了。
我笑眯眯递了一瓶水给他，弯腰：「学长，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呀？」
周围男孩子都起哄，说裴媛你来晚啦！你江学长已经有喜欢的人啦！
我心里咯噔一跳：「好遗憾啊，错过错过，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来晚了。打扰打扰。失敬失敬。」
说实话，我真的好佩服当年的我自己。
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
哈哈哈。
7.
前些天，我跟他逛街，看中了一个发夹。
二十九块。
我感觉有点贵，就放下了。
这玩意儿在拼多多上，十块钱三个，我没必要做这种冤大头。
就没买。
我出店去对面的铺子里买奶茶，走了一段路，发现他不见了，我就继续往前走。
这一刹突然就理解了一些事。
比方说，为什么当年我跟他出门，他的步子永远迈那么大，走的永远那么急匆匆，小小一个拐角，我就被他遗忘在人群里了。
原来是这种感觉。
我一个人，边走边喝奶茶，转来转去的看风景，那些个小吃街啊，我能从这头吃到那头。
什么炸串、烤肠、碳烤鱿鱼、脆皮五花肉……
一个个的，都太诱人了。
我好久没吃过了，我吃的直流口水，十个手指头都嗦巴干净了。
江铭这个人是有洁癖的，他从来不在外边杂七杂八的小店吃东西，都要我做给他，我厨艺很好，特地为他学的。
他从来都不在外头吃饭，也不许我吃。
我现在一边吃，一边坐在马路边的一棵柳树下，用拼多多下单了我的发夹，还网购了好几个耳环，高兴的嘎嘎笑。
江铭气喘吁吁从个转角走过来，我的笑，在看见他的一刹凝滞在嘴角。
他手上拿着那个，我之前看中的，亮晶晶的发夹，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我，说我看你挺喜欢的，真的好看。
他还递给我一束红色玫瑰，说阿媛，你跑哪儿去了呀，跑这么快。
我弯着腰，双手护着我的碳烤鱿鱼。
我最喜欢吃烤鱿鱼了。
小时候只有逢年过节，妈妈带我去城里买衣服，碰到那些叫卖的摊子，我才吃得上呢——还得央求很久。
烙在骨子里的记忆，抹不掉的。
可是我好多年没吃过了。
有次我偷着吃了一回，他发现后，一把将鱿鱼打翻了，那些红色的辣椒摔得我整个白衬衫都是，他说我狗改不了吃屎，穷酸惯了，上不了台面。
当时那么多人在看我，我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耷拉着脑袋跟在他身后，一直掉泪，攀他胳膊说我错了，我以后不会了。
他一把将我甩开，留我一个人在广场上哭。
而今，他看到了我的鱿鱼，讪讪笑，说想吃就吃吧。
他送我发夹，和红色的玫瑰。
好大一束，有九十多支。
三年前的情人节，他就是这么送陆薇薇的。
那天我拉着他的手，撒娇说江铭宝宝，今天是情人节呢，你送我玫瑰花吧，我好想要花呀，你看其他女孩子都有的，你给我嘛，给我嘛。
他耸耸肩，说其他女孩子，哪个其他女孩子。有些女孩子有别墅，有豪车，有珠宝有钻石，有些女孩子在工地打工，有些女孩子在看小孩，有些女孩子都死了。你说的是哪个女孩子，你是哪个女孩子？
后来我看见陆薇薇发了条朋友圈，是从一个人手中接过九十九朵红玫瑰。我看见了那双手，中指上戴着我省吃俭用送的铂金戒指。配文：人总是在错过后，才知道珍惜。
那天我煮好了鱼汤等他下班，午夜两点多钟的时候，他喝醉了回来，吐了我一身。
我一个人洗衣服，一个人蹲在地上擦地板，像个机器，从左擦到右，再从右擦到左，直到天亮。
他醒来，我又熬了些青菜蘑菇粥，他眼睛扑闪了一下，低头喝。
我像只小狗，眼巴巴看着他，问江铭，你不要我了吗？
他伸出手，友好摸了摸我的头。
而今，我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吃鱿鱼了吗？我终于可以收到玫瑰花了吗？
可是，鱿鱼一点也不好吃。玫瑰花，也没有那么香。
8.
我这个人，其实有点自卑，又有点自负。
我知道，我一直都是别人的退而求其次。
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我原名叫招弟，裴招弟，后来感觉煞风景，才改作裴媛的。
招弟这名字一出，什么情况也就不用我多说了。
人都说，笨鸟先飞，知耻而后勇，我就是这句话的践行者，我天生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不认命的性子。
我从小就比别人努力，别人背一遍书我背十遍，别人加不了的班我加，出不了的差我出。
划不划算暂且不表，我终归得了些甜头。
比方说成绩优异，成了十里八乡的骄傲；
比方说挣了点小钱，给父母亲盖了四层小楼，换来了他们一句：什么儿子？还是闺女好！要养出个不争气的儿子，那可有够折腾的。
我就是这么个不认命的人。
对江铭也是。
当年在他突然一天跟我表白后，我欢天喜地答应了。
那时候我就跟着了魔一样，我就喜欢他，满心满眼都是他嘛！
我这个人很偏执的。
我知道他之所以跟我表白，是在陆薇薇那里吃了瘪，他又一次，给陆薇薇甩了。
他估计是想拉我做样子，气陆薇薇，让她吃醋的吧。
但是无所谓啊。
只要给我机会，只要让我跟他相处，你怎么能笃定他不会喜欢我呢。
即便我知道他喜欢了陆薇薇很多年，他为了陆薇薇，更好的大学没上，特地填了我们学校，只为离她近一些。
我还知道他为了陆薇薇，跟几个小混混打架，大腿动脉被扎了一刀，差点没了，卧床了两个月。
我也承认，我没有陆薇薇漂亮。
可是那又怎样？
我的优点那么多，活泼开朗，善良单纯，善解人意……等等等等。
太多了呀。
他跟我表白了，不是吗？
如果他跟我表白，并选择跟我在一起，那就说明我比陆薇薇强，至少比陆薇薇更适合他。
我就是这么的不知天高地厚。
到底是年少轻狂，感觉世界都在我手上啊。
9.
那一年我读《黄金时代》，王小波说：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那一年我二十一岁，不，我应该还要更年轻一些，我才十七岁。
那时候我太年轻了，还不明白这世上的诸多无常和无能为力，不明白人生的太多太多的道理，不明白努力得不到回报，精诚所至一场空，乃是人生常态。
那时我口口声声人定胜天，还不知道人的命，天注定，人就是得分三六九等。
我有天早上，起晚了，没来得及给江铭做饭，就急匆匆下楼，给他买了蛋糕和牛奶，买了八十四块钱的。旁边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被他妈妈领着，眼巴巴望着橱窗里的奶油蛋糕，说妈妈我好想吃啊。我听见那位比我还要年轻的女士呵斥小男孩说，下个月才是你生日呀，你生日才能吃呢。我看见小男孩站在橱窗前，挪不动步，眼睛一点点红了。
我忽然鼻子一酸，二十九块，那个蛋糕才二十九块呀。
我想买个名包，感觉价格太贵，就想买个假的滥竽充数。找朋友磋商，结果她头头是道的分析了一大堆，好家伙，我想要的名包她有几十个，全都是正品。
所以什么是人生，什么是命运。
这世上有人兢兢业业一生，一场病回到解放前，女儿打工卖身；有人穷困潦倒，一场拆迁膨胀上天，坐在KTV里摸人小姑娘大腿。
谁又能比谁聪明多少呢？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这世上有人作天作地，就有人爱而不得。
运气不好的，为什么就不能是我？
你看，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工作干的比别人多，累的跟头牛一样，加班狂魔，宛若这公司的精神股东，还不是被朋友背刺，被上司打压，被同事排挤……到今天也没发什么财，勉强温饱而已。
我又有什么特殊的呢，芸芸众生罢了。
努力得不到回报，爱而不得都是常态。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应作寻常观。
关于江铭，慢慢的，我也不再遗憾。
10.
我家门口，有一所大学。
我有时会骑共享单车，去旁边的图书馆帮江铭借点小说出来。
疫情期间，所有大学都封着不让进，我就坐在校门口的柳树下，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看着姑娘/们在青春里扬起裙摆，从倦鸟夕飞看到华灯初上。
好像，我还听见那些姑娘说，要去美国留学，要去斯坦福，要去哈佛。她说世界那么大，她未看过爱琴海，未看过埃菲尔铁塔，未到过东京巴黎，未看过的，好多好多。
年轻真好呀。
有那么多憧憬，关于美，关于爱，关于未来。
我一个人，皱巴巴走回家。
回家推开门，他在打游戏，噼里啪啦，腾出一只手，叫我拿今天早上煮好的粽子，我就拿了。
他就着我的手，咬一口，被凉了下，回头质问我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为什么没有提前将粽子热好。
我说我在外头发了一会儿呆。
他就将我手里的粽子打翻了。
我低着头哭了。
他无比烦躁，说日子想过就过，不想过算了，滚回你老家去，别在这哭哭啼啼的，真是晦气，看得人恶心。
我就出去哭了。
又是一个晚上啊，我从天黑哭到天亮，我习惯了。
回家去吗？
我的家在哪里？
千里之外。
千里之外。
我能有一天拉着行李箱回去，低头跟我年迈的父亲母亲说，爸爸妈妈，女儿回来了，女儿在外头过得不好，很不好吗？
我不能。
我是大山里走出来的女孩儿，我是他们的骄傲。
我的朋友圈一直都是那么的岁月静好，我很幸福，别担心，爸爸妈妈，我亲爱的朋友们，我过得很好，别担心。
我忽然记起那一年，我考上了研究生，他没有考上，回他老家省会参加了工作。
我们两个人的老家离得很远，当时我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就是如果这回我们异地了，那我们以后肯定是完了。
我不想完，我想和他好好的。
于是我就放弃了研究生，千里迢迢来到他所在的城市参加工作，直到如今。
却从来都没有过预感，我们会走到如今。
如果让我再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再有年轻时，孤注一掷的勇气了。
我不再是二十一岁了。
11.
现在想，我是多么强大的一个人啊，我多擅长自我调节啊。
他叫我滚回老家去，我都没有滚回去。
太多事，我给他找了一千一万种理由，我给不出自己一个解释。
除了我爱他。
那天我哭着跟阿宇微信，说江铭他让我滚。
他一如既往，在我身边三秒入睡。
呼呼、呼呼、呼呼。
阿宇说，如果我是你，现在立刻就走。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很大的雨，阿宇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在雨中等我，说阿媛，只要你下楼，我立刻就带你走。
阿宇说，阿媛，我等了你那么多年，我从小就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阿宇说，我是哪点不如他，论才干论财富论样貌，我哪点不如他。阿媛你告诉我，我哪点不如他。
我不知道。
我舍不得。
后来有人问我，为什么爱情会让人这么卑微。
可是，爱情就是会让人卑微啊。如果能够控制，那就不是爱情了，就没那么多故事了，不是吗？
那天，阿宇给我发了六个字：你好贱，我也是。
12.
人不到一个年纪，是没有办法理解，独属于女人的，那种对年华逝去的恐惧。
准确来说，我应该算是一个传统的女人.
这是一种价值观，一种思维，一种镌刻在我骨子里的观念。
说出来可能会让很多小年轻不齿。
但这就是我。
一览无余，无法辨白的我。
我有段时间一直上网，发了疯的在网上看关于男人的话题。
毫无疑问都是些老生常谈的东西。
比如说处女情结，比如说大龄剩女，比如说荡妇羞辱，比如说很多很多。
我不用说大家都知道的。
他们说话很难听的。
可我想，我应该不算坏人吧。
我挺温柔，也很善良，蚂蚁森林里种了二十棵树，蚂蚁庄园捐了五千多个蛋，我一样的做公益、支教，热爱祖国热爱家乡，我在疫情里捐款，捐衣裳给贫困山区，给老人让座，有社会责任感，关爱下一代。
我是这世上，千千万万的，普通人。
可我那一年已经二十七岁了。
十年，我跟了他十年。
我是真的很想、很想嫁给他。
真的。
我也经常在网上看关于结婚的话题，婚礼、彩礼、房子、三金。
我觉得那些人都挺无聊的。
我觉得人的感情、人的真心是无价的。
不然，爱情怎么可以让人为之生，为之死呢？
我没有那么缺钱，我的眼睛里没有那些东西。
一句话，如果江铭愿意，一句话，给我一句话。
而这句话，我从十七岁等到二十七岁。
都没有等到。
我很害怕啊，我不知道我现在说害怕会不会被小年轻耻笑。
那些男的说话都很难听的。
什么「破/鞋」，什么「给人玩了很多年」，什么「接盘」……
不忍卒睹。
每个字都像钢针一样往我眼睛里扎，我千夫所指，我千疮百孔。
就好像我有罪，我十恶不赦，我死有余辜。
可是我做了什么？有谁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应该像个旧时代的贞女烈妇一样，紧紧裹住衣领，男人勿近我半分？
我二十七岁了。
如果我那么做，大家都会嘲笑我是个老古董吧。
如果我那么做，江铭会如何看我？他也不过比我大两岁。跟我在一起，也是他最年轻、最精力充沛的光阴。
我那么爱他，我也不想他吃苦。
我不明白。
或许我有罪，罪在我爱上了一个人，一心想要和他在一起。
13.
我曾看过一个抖音视频：一个女孩子，送给心爱的男孩子了一个蛋糕，男孩子吃着吃着，在蛋糕里吃出了一个戒指。她就双手紧攥着，用那样期待的眼神看着他。那男孩知道她想干什么，于心不忍，终于拿起戒指，单膝跪地，向她求婚了。
我感觉我当时有些脑子不正常，竟然觉得这样的营销视频很浪漫，很感人，就真的买了一个蛋糕，来仿照着做了。
结果他吃着吃着，给戒指崩了下牙，他勃然大怒，蛋糕都给我摔成糊糊了。
我蹲下身子，在处理一地狼藉时，也觉得自己特别可笑，真的。
我觉得我的智商就是被狗给吃了。
一个作戏的营销，一个女人自作多情的戏码，居然都能给我洗脑，搞些自欺欺人的廉价感动。
那天江铭靠在门框上抽烟，说裴媛，给我些时间，你不要逼我。
说完他给我倒了一杯热水。
我忽然觉得很感激。
觉着他是不是，对我也有所歉疚。
「不，亲爱的，你不必觉着歉疚。」我在心里说，「我心甘情愿，真的。」
你看，女人多么会自欺欺人，多么会作戏，自己骗自己。
你看，她在玻璃渣子里找糖吃，还甘之如饴。
而今，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在翻来覆去的想，亲爱的，那些年我爱上的是他，还是那个生来就不肯认败的自己。
我不想失败，不想成为社会公众眼中，那样丑陋和不堪的「破/鞋」，我不想成为一个道德品行低劣的「荡妇」，我从小到大都挺努力，我想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或者说，至少，更美好的人。
但好像只有跟他结婚，我才能弥补我所有的不堪和廉价，只有跟他结婚，我才能将我犯下的那些罪过消弭。
然后粉饰太平。
向着四面八方，向着全世界昂首挺胸说上一句，我有多成功，我有多勇敢。
看哪。
我有一场多么完美的爱情。
从校服到婚纱，我爱了整整一个青春，最后王子和公主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
看哪，我有多幸福。
14.
人会因了爱卑微，人也会因为有所求而卑微。
二十五岁之后，我对江铭，二者皆有。
所爱自不必说，所求也不过是他大发慈悲的娶我。
可以说，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对他近乎是讨好的，所以他才肆无忌惮，又或者，无论我讨不讨好，他都会那么肆无忌惮。
承认自己不被爱。
这样轻易，又这样难。
我意外怀孕的时候，我很害怕，又有些小窃喜。
窃喜是因为，我怀孕了，按照常见的逻辑，他总会娶我吧，我是不是可以母凭子贵，可以奉子成婚了。
然而没有。
直到我肚里的孩子八个月，他都没有。
没有给我一句话，没有给我一个交代。
我可能是疯了吧。
我真的疯了。
如果有视频，如果有录像，我想我也不愿去面对，那段时间丧心病狂的我自己。
不安、纠结、矛盾、发脾气、患得患失。
简直像一个泼妇。
我从来没有要过礼物，这么些年，我从来都没有过。
我认为爱是双向付出的，不是女孩子单方面的索取，我也瞧不起那些动不动就要礼物的女人。
可是，那一年的情人节，我想要一捧玫瑰，想要一捧红色的玫瑰。
我没有得到。
我没有得到。
他背着我，送了陆微微玫瑰。
还问我，是哪种女人。
是啊，在他心中，我是哪种女人？
我哭了一整晚，真的，我哭了一整晚。
我怕打扰到他，我睁着眼，没有声音，我哭了一整晚。
又是一整晚。
我不记得有多少回，多少回。
我也知道我肚子里有孩子，我不该哭。
但，人的情绪，要是能自由控制就好了。
我做不到。
中途，我有出去过一趟。
大雨纷纷。
我一个人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大着肚子，跟个游魂一样，荡来荡去。
身边的车刹的很刺耳，光着膀子的男人一边啐一边骂，说不长眼的，赶着投胎啊。
他看见崴坐在地的我，喊了声「天呐」，匆匆停车下来扶我，他护着我的肚子，吃惊问：「你家里人呢，怎么大半夜的，一个人出来？还大着肚子？你家里人呢，你知道你家里人电话吗？我给他打电话。你这样，要出事了可怎么办呢？」
我耷拉着脑袋，坐在湿哒哒的一地泥水里，忽然捂住眼睛，哭的歇斯底里。看看，一个路人，都会关心我。
看看，人这样好，却又这样坏。
第二天，他吃了青菜蘑菇粥后，倒给我了一杯热水，我喝了后没一会儿，孩子就在肚子里拳打脚踢了，我很痛，就自己打车去医院了。
到下午的时候，我的孩子就在肚子里硬梆梆的，不动了。
再后来就成了一个血糊糊，被医生拿走了。
我都没有勇气看上一眼。
晚上的时候，他来了。
可能是发现电饭煲里，没有热饭吧。
其实，他还是能找到的我的，只要他想。
他似乎很愧疚。
眼睛都红了，握着我的手，说对不起。
他平生第一回，开口跟我解释，说那天陆薇薇离婚了，嫁的那个男人不是个东西，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人也病了，住在医院里，他动了恻隐之心，去医院看病人，礼节性的，想买束花，偏偏那天是情人节，其他的花都没有，满大街的，都是红色玫瑰，他就随手买了一束，就是这样。
噢。
其实我没有听清楚。
我说很好啊，你终于等到她离婚了。恭喜啊。
他定定看着我，一点点的，红了眼眶。
好奇怪的事。
从前，他皱一分眉头，我都会心疼呢。
过去的十几年，不管我有多么生他的气，只要他皱一分眉头，只要他表现出，哪怕那么一丁点儿的黯然，我都会心疼的，双手张开，将他的脑袋抱在我胸前，就跟抚慰只小狗一样。
可是那一刹，我突然就平静了。
我问他，你给我倒的热水里，是不是加了东西，你是不是，杀了我的孩子？
他傻了。
他以那样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我，有些愠怒，有些委屈，有些不可思议，有些痛苦。
他问我，你为什么认为，我会是那样的人。
我淡淡说，不是就不是，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我看着他，就像看着一棵花，一棵草，一堵墙，一个与我无关的人事物。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爱了十几年的男人，第一次在我面前嚎啕大哭，哭的像个孩子。
可是，我的心如古井，一点波澜也无了。
原来爱是这般模样。
原来不爱是这般模样。
原来承认自己不被爱，这样轻易。
我输了，我说了谎。
我花了几十年的精力，那幢四层小洋楼，并没有抹平爸爸妈妈对有儿子的老人的羡慕。
我花了十几年的光阴，也没能让江铭多爱我一分。
裴招弟就是裴招弟，叫的再好听，骨子里扒开了，都只是那个裴招弟。
我输了，我认败。
我原就不坚强，何必再假装。
15.
后来江铭应该是待我很好。
从前我以为男人都很粗心大意，让他们搞小浪漫，有点太难为了。
后来我发现，其实他们都清楚的。
就像江铭看见我放下了那个挺贵的小发夹，就像他会送我99朵红色的玫瑰花。
他都知道的。
可他不愿意做。
其实，是我不值得。
后来他愿意做了。
我要怎么说呢？
如果可以，我还是想要跟他好好的，毕竟我们在一起，十二年了。可是女人的身体是骗不了人的，那种感觉没有，就是没有了。
看到好吃的好玩的，没有分享给他的意识了；他偶尔挨一下我，我会觉着生疏，下意识躲开；我一个人吃火锅、一个人出差、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看病……习惯了就觉得还蛮自由。有时候也会突然记挂起他，就感觉「噢，还有这么个人，不说我都忘了」。
男朋友吗？
是吧。
从前我总是叽叽喳喳，将我有男朋友，有江铭的事广而告之，一副「老娘名花有主」的高高姿态，现在怎么说呢，没人提，我想不起，有人提，我大多数时间都保持沉默，觉着没意思，参与小姑娘那些叽叽喳喳的讨论，有什么意思呢，我都多大了？有这时间，不如多赚钱。
那天，江铭下班回来，看见我在抽烟，愣了愣，眉头一皱，说女人别抽烟，你抽烟的样子，很风尘。
我像给针扎了一下。
嘴角弯起一丝笑，说是啊，我就是婊/子。
看，承认自己是个烂人,也不是多难的事。
大不了以后嫁不出去。
嫁出去也不见得有多好,十二年,我跟了江铭十二年,也不过是这个样子，怎么了？
新来的漂亮小弟弟，以为我是单身呢。
笑死。
无所谓啊,反正他们能送我，红色玫瑰。
二十九岁,我也不过二十九岁。
16.
人内心深处的白月光,大概是挺难忘怀吧。
我看江铭就是这样，说什么可惜不是陆薇薇。
屁咧！
那是不够痛,痛了,他自然就放下了。
我可不信他有那么长情。
男人么，就那样。
去跟陆薇薇过两年鸡毛蒜皮试试？她陆薇薇就那么好？
哦，后来他不是又给陆薇薇发消息么，我就理所应当搬离了。
再后来,江铭倒是向我求婚来着，整了挺大一出戏,什么后备箱玫瑰、情书、横幅、气球、蜡烛啥的,整了一大堆。
拜托,少道德绑架我。
我不是什么好人。
我没有道德。
像我这样的，不就是网上说的「破/鞋」「接盘」「肚子里死过人」啥的那种坏女人么,还指望我有多高的道德水平？
笑死。
江铭，谁跟你讲的，你求婚我就会答应啊？
普信男。
后来我才知道，江铭他原本是策划跟我求婚来着，然后那段时间我又不怎么理他，他难过、无聊、寂寞,就给陆薇薇发了那句「我要结婚了，可惜不是你」。
无所谓了。
爱咋咋。
绑定、锁死、就让这一对，生生世世都不分离。
江铭后来还一直找我，挺积极的,说什么我不爱他，但也没爱别人，他还是有机会。
好像人还瘦了挺大一圈。
随便吧,无所谓。我瞅着这男人也不呆啊,仪式感、浪漫氛围，都做挺足的么。
无聊。
只要一个女人想要，这玩意儿都不会缺。
何况是我这样漂亮的女人。
姐妹们，我缺男人吗？
慢慢等着吧，时间会给我一个结局，或许是走入婚姻,或许是没事恋爱玩玩，或是江铭，或许是阿宇，或是是别人,无所谓，都无所谓。
自己开心就好了。
毕竟爱情么，就这样。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