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王出镇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由宗室诸王出任方镇都督的制度。这一制度萌芽于曹魏后期,当时掌权的司马氏为了加强对地方的控制,开始任命家族成员出镇地方。 西晋建立后,这一措施延续下来。但在“八王之乱”中,方镇势力反而成为宗王相争的条件。东晋门阀强盛,重要方镇基本上被门阀控制,宗王很少出镇。东晋末年,刘裕掌握政权,再次大量任命家族成员出镇,至刘宋又形成宗王出镇的局面。
一、宗王出镇体系的确立与刘宋政局的稳定
东晋有9个主要都督区,即扬州、荆州、徐州、豫州、江州、会稽、沔中、益州、广州。 其中,“扬、荆、徐、豫,皆为重镇。扬本畿甸,谷帛所出,领以宰辅;荆居上流,甲兵所萃,号曰分 陕;徐曰北府;豫曰西藩”。另外,江州在扬、荆之间起平衡作用,地位也非常重要。桓玄篡位以 前,这些强藩基本上被门阀士族控制,宗室之中,仅仅在孝武帝一朝见到司马道子、司马元显父子及司马恬、司马尚之父子出镇的事例。
晋安帝元兴三年(404),刘裕重组北府,在京口起兵讨伐桓玄,控制了东晋政权。此后,除扬州刺史任命高门王谧、荆州刺史任命宗室司马休之外,其余重要方镇多被北府将领控制:刘裕任徐州刺史、刘毅任兖州刺史、魏咏之任豫州刺史、刘敬宣任江州刺史。这些北府将领虽然推刘裕为盟主,但“非为委体心服,宿定臣主之分也。 力敌势均,终相吞咀”。尤其是刘毅,自认为功业 与刘裕相当,不愿臣服刘裕,于是二人展开了对中央及强藩的争夺。
刘毅后来兵败被杀,刘裕接着又铲除其同党诸葛长民及宗室司马休之。这样,通过讨伐桓玄,消灭异己,刘裕夺取了扬、荆、徐、豫四大强藩。夺取之后,这些强藩全部由刘裕自己或子弟镇 守:扬州刺史刘裕先自领,继命次子刘义真;徐州刺史刘裕先自领,继命长子刘义符、弟刘道 怜;荆州刺史刘裕先自领,继命刘道怜、三子刘义隆;豫州刺史刘裕先自领,继命刘义符、侄刘义庆、四子刘义康。刘宋建立后,这一措施延续下来,从而形成了宗王出镇的局面。
刘裕在临终之前,对藩镇格局作了重大调整。(一)扬州。义熙三年(407),扬州刺史王谧 死,刘裕的僚属刘穆之认为 “扬州根本所系,不可假人”,刘裕于是一直以录尚书事领扬州刺史,直到元熙元年 (419)才授与次子刘义真。 永初二年(421),改任徐羡之为尚书令、扬州刺史。三年,刘义真出任南豫州刺史。刘裕临终下诏:“朝廷不须复有别府,宰相带扬州,可置甲 士千人。”(二)荆州。义熙十四年 (418),刘裕第三子刘义隆出任荆州刺史,镇江陵。永初三年(422),诏分荆州十郡立湘州,以张邵为湘州刺史,治长沙。“荆州居上流之重,地广兵 强,资实兵 甲,居朝廷之半,故高祖使诸子居之”。
(三)徐州。 徐兖二州本来合镇京口,义熙十四年(418),刘裕次弟刘道怜任徐兖二州刺史。永初三年(422),以彭城王义康为南徐州刺史,镇京口;以檀道济为南兖州刺史,镇广陵。“高祖遗诏,京口要地,去都密迩,自非宗室近戚,不得居之”。(四)豫州。元熙二年(420),刘裕第四子刘义康任豫州刺史。永初三年(422)二月,诏“豫州南临江浒,北接河洛,民荒境旷,转输艰远,抚莅之宜,各有其便。淮西诸郡,可立为豫州;自淮以东,为南豫州 ”。以刘义康为南豫州刺史,镇历阳;以刘粹为豫 州刺史,镇寿阳。三月,刘义康迁镇南徐,由刘义真代之。
在此格局中,首先值得注意的是扬州刺史由刘义真换成了徐羡之。 扬州 “根本所系”,当初刘裕 就不肯让予他人,现在为何任命异姓呢? 这是因为以前刘裕还没有完全控制政权,当然要争夺“根本”,扩张权力。而现在刘裕做了皇帝,扬州已经处于自己的直接控制之下,不必重上加重,任用 同姓。另外,太子刘义符与刘义真“不协”,如继续以刘义真为扬州刺史,刘裕死后,兄弟二人同 居扬州,可能会出现同姓相争。对此,刘裕不能不防。
其他强藩的明显变化是:荆州、徐兖二州、豫州以前都由宗王镇守,现在则全部予以分割,其中 荆州、南徐州、南豫州等主要方镇仍由宗王镇守,而被分割出去的湘州、南兖州、豫州等次级方镇则授予异姓。这种安排应与东晋政局及南北形势有关。东晋时期,门阀常常借助强藩的势力凌驾于中央之上,刘裕夺取强藩后,自然要避免类似的情况出现,因此对强藩都是先自领,然后任命子、弟镇守。但出镇宗王势力过大,对皇权同样是潜在的威胁,故刘裕在临终之前分割强藩,将分割出去的次级方镇授予异姓,能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出镇宗王的势力。
又,当时处于南北对峙的环境,刘裕以幼子坐镇强藩,很难保证边防的安全。刘裕刚死,北魏明元帝便 “欲取洛阳、虎牢、滑台”,说明北方的威胁是始终存在的,对此刘裕在生前也必须防备。所以,刘裕分割徐兖和豫州,让自己的儿子镇守内线的京口、历阳,任命重要将领镇守外线的广陵、寿阳,在巩固皇权 的同时,也兼顾了边防的需要。由于有了以上精心安排,刘氏王朝看来十分巩固,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刘裕刚死,他所建立的新王朝便经历了一次生死考验。由于太子刘义符年仅十六,刘裕在临终前安排了徐羡之、谢晦等人辅政,但这些顾命大臣不久便杀掉刘义符、刘义真,控制了刘义康,刘氏王朝又有重蹈东晋门阀专政覆辙的危险。强藩中唯一剩下的宗王,就是镇于江陵的荆州刺史刘 义隆。 当初刘道怜出镇江陵时,“北府文武悉配之 ”,刘义隆继承了道怜的兵力,“劳臣旧将,内外 充满”,“资实兵甲,居朝廷之 半”,有人估计其兵力在二十万以上。显然,徐羡之等人很难用武力 对付刘义隆,于是派人迎刘义隆即位(宋文帝),而以谢晦代任荆州刺史。
刘义隆东下时,“率府州文武严兵自卫”,府州兵力和僚佐同入建康;而谢晦西上时,“精兵旧将,悉以配之”,则中央禁 军的精锐也随迁江陵。此后,徐羡之等人虽然继续执政,但文帝有自己的兵力和僚佐,并不是任 人摆布的傀儡。元嘉三年(426),文帝下诏讨伐,徐羡之自刭,傅亮伏诛,谢晦兵败被杀,文帝完全掌握了政权。刘氏王朝在建立初期经历了很大的危险,最终却能化险为夷,追根溯源,不能不说是刘裕实行宗王出镇制的结果。
铲除顾命大臣后,宋文帝继续任命宗王出镇强藩。扬州,先任命高门王弘为刺史,元嘉九年(432)换成刘义康。 荆州,刘裕 “遗诏诸子次第居之”,文帝先后任命刘义康、刘义恭、刘义庆、刘义季、刘义宣为刺史,基本执行了遗诏。其中刘义庆为刘裕之侄,“以宗室令美,故特有此授 ”。 又刘义庆之后本应为刘义宣,文帝 “以义宣人才素短,不堪居上流”,故以刘义季代之。
南徐 州,刘裕遗诏“自非宗室近戚,不得居之”,文帝也严格遵守,先后任命刘义恭、刘义康、刘义 季、刘义宣、刘诞、刘义恭为刺史。地位稍次的南豫(其间曾罢归豫州)、南兖多由宗王居守,其余方镇中稍重要者也不乏宗王出镇。元嘉二十二 年 (445),文帝准备北伐,罢南豫州并豫州,以皇子刘铄为豫州刺史,镇寿阳;以弟弟刘义季为徐州刺史,镇彭城;以皇子刘骏为雍州刺史,镇襄阳。这三个都是沿边重镇,而宋文帝全部任用子、弟居守,可见他对宗室力量的高度依赖。
宋文帝在位前期,对出镇宗王比较信任,应该说维持了政局的稳定,对“元嘉之治”的出现起了一 定的积极作用。但刘义康入辅以后,势力日益扩张,对皇权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后来被文帝废黜,宗室的内部矛盾日益显露。
二、宗室矛盾的激化与方镇格局的调整
元嘉三十年(453),太子刘劭杀宋文帝自立,文帝第三子江州刺史刘骏率兵讨伐,登上皇位,是为孝武帝。孝武帝年少即位,已没有家长的权威来维持宗王出镇局面的稳定。 其弟弟刘铄 “不推事世祖”,刘昶 “不能祗事世祖”,刘浑 “备置百官,以为戏笑”;叔父刘宣对“朝廷所下制 度,意所不同者,一不遵承”;舅父臧质 “以少主遇之,是事专行,多所求欲”。孝武帝即位还不到一年,荆州刺史刘义宣等便起兵反叛,但最终被平定。不久,刘诞又“多聚才力之士,实之第内,精甲利器,莫非上品,上意愈不平”,后派兵讨伐,刘诞被杀,孝武帝这才除掉心腹之患。
为了减轻宗王的威胁,孝武帝采取了许多措施,如订出车服制度二十四条以贬抑宗王,利用典签 来加强对出镇宗王的监察。 其中最主要的,则是对方镇格局进行调整。
首先是分割强藩。(一)置王畿。 孝建元年(454),分扬州所统会稽、东阳、新安、永嘉、临海五郡为东扬州。大明三年 (459),扬州改称王畿,东扬州则改称扬州。王畿为南台侍御 史所部,同时又遣尚书与所在共详,可见 孝武帝是要将建康周围地区直接置于中央的控制之下。(二)分荆置湘。晋怀帝永嘉元年(307)初次分荆置湘,以后荆、湘之间有多次分合。孝武 帝的这次分置约在元嘉三十年(453)六月,其初衷应在于削弱荆州刺史刘义宣的实力,但仍以刘义宣为荆、湘二州刺史,也许是当时无力任命他人。
(三)分荆、湘、江、豫置郢。孝建元 年(454),分荆州之江夏、竟陵、随、武陵、天门,湘州之巴陵,江州之武昌,豫州之西 阳,立郢州。 这是孝武分割强藩的最大举措,荆州力量大大削弱。(四)雍州侨郡实土化。 史称 “胡亡氐乱,雍、秦流民多南出樊、沔,晋孝武帝始于襄阳侨立雍州,并立侨郡县。宋文帝元嘉二十六年,割荆州之襄阳、南阳、新野、顺阳、随五郡为雍州,而侨郡县犹寄寓在诸郡界。孝武大 明中,又分实土郡县以为侨郡县境”。此举对雍州而言是实力的增强,对荆州而言则是实力的削弱。
其次是用同姓取代异姓。分割虽使强藩的力量遭到削弱,却不能完全解除来自出镇宗王的威胁,孝武帝于是违背刘裕的遗诏,任用异姓以取代同姓。荆州刺史刘义宣起兵反叛时,雍州刺史朱修之“伪与之同,而遣使陈诚于帝。 帝嘉之,以为荆州刺史”。朱修之任荆州刺史长达九年,几乎历 孝武一朝。以后又准备任命疏族刘延孙代修之,只是因为刘延孙病死才作罢。大明元年(457),南兖州刺史刘诞镇广陵,“广陵与京口对岸,欲使腹心为徐州,据京口以防诞,故以南徐授 延孙,而与之合族,使诸王序亲”。 刘延孙为疏族,本来是没有资格任南徐州刺史的,但为了防 范弟弟,同时又不违背遗诏,孝武帝于是想出了 “合族”的办法。
其余稍次的方镇更是大量引用异姓,如南兖州命沈庆之、檀和之等,徐州命垣护之、申坦、沈昙庆、王玄谟 等,豫州命申恬、宗悫、庾深之等。 宋文帝曾大量任命宗王镇边,孝武帝时则很少任命。 大明五年(461),刘义恭上表陈限制宗王之法,第一条就是“诸王贵重,不应居边,至于华州优地,时可暂出”。刘休若镇彭城不到两年即被征还。 刘休茂镇襄阳,“主帅(典签)每禁之”,休茂不胜愤怒,杀死主帅,自己最终也被杀。
再次是令幼王出镇。任用异姓只是权宜之举,不可能让异姓一直掌握重权。 孝武帝在位中期,便将所有的强藩都换成了自己的儿子镇守。 其中,扬州刺史任命刘子尚,荆州刺史任命刘子顼,南徐州刺史任命刘子鸾,南兖州刺史先后任命刘子勋、刘子仁,南豫州刺史任命刘子房,江州刺史 任命刘子勋,郢州刺史任命刘子绥。 这些皇子最初出镇时的年龄很小,大约只有5~7岁,根本 没有从政的能力,出镇只是充当权力的象征,实际权力则掌握在由府州上佐充任的行事手中。 虽然如此,由亲生儿子出镇,至少不用担心他们反叛自己。
孝武帝的一系列措施,尤其是对强藩的分割,对刘宋后期的政局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史称“荆、扬二州,户口半天下,江左以来,扬州根本,委荆以阃外,至是并分,欲以削臣下之权,而荆、扬并因此虚耗”。沈约认为 “建郢分扬,矫枉过直 ”,“兴丧之源,于斯尤著 ”。 王夫之也认为刘宋灭 亡,“不可谓非孝武之师先也”。
三、异姓势力的兴起与刘宋政权的灭亡
孝武帝死后,太子刘子业即位,大肆诛杀,人不自保。泰始元年(465),刘子业被侍卫杀 死,孝武帝之弟刘彧登位,是为宋明帝。这次中央政局的突变,在方镇中引起了巨大的混乱。当时的主要方镇多由孝武帝诸子出镇,这些宗王仅 10岁左右,府州权力完全由行事掌握:刘子勋 为江州刺史,邓琬任行事;刘子顼为荆州刺史,孔道存任行事;刘子元为湘州刺史,何慧文任行事;刘子绥为郢州刺史,荀卞之任行事;刘子房为会稽太守,孔觊任行事。 宋明帝登位后,邓琬拒不承认,拥立刘子勋 (孝武帝第三子 )为帝,首先起兵反叛,其他方镇纷纷响应,“国家所 保,唯丹阳、淮南数郡 ”,“四方贡计,并诣寻阳”,形势一时非常严峻。次年,宋明帝平定了叛乱。从这次事件可以看出,方镇由于多次分割而力量分散,很难集中起来对抗中央,最终不免失败。
宋明帝即位之初,还有刘休仁、刘休范、刘休佑、刘休若、刘袆等几位亲弟在世,明帝对他们大 加重用,平叛时任命他们为主帅,平叛后又任命他们出镇强藩,这对明帝巩固皇位起了重要作 用。 但明帝晚年越来越猜忌,“晋平王休佑以狠戾致祸,建安王休仁以权逼不见容,巴陵王休若 素得人情,又以此见害,唯休范谨涩无才能,不为物情所向,故得自保”。刘祎人才平庸,因有人 想推他为帝,被明帝逼令自杀。
泰豫元年(472)明帝死时,其亲弟中只有刘休范一人苟活下来。 刘休范当时任江州刺史,而江州是次等强藩,力量并不强大。 方镇中还有一位宗王,即明帝之侄刘景素,当时任南徐州刺史。南徐州治京口,随北府兵的衰落,其力量在元嘉以后也大为下降。而明帝自己没有儿子,“痿疾不能内御,诸弟姬人有怀孕者,辄取以入宫,及生男,皆杀其母,而以与六宫所爱者养之”。而且这些儿子在明帝死时一般只有两三岁,显然不能出镇。这样,明帝死后,方镇中只有刘休范、刘景素两位宗王,宗王的力量已大不如前。
与宗室力量被削弱相对应的,是异姓势力的兴起。泰始之乱发生后,处于北方边境的徐州刺史薛安都、青州刺史沈文秀、冀州刺史崔道固都站在了刘子勋这一边,宋明帝派刘勔、沈攸之、萧道成、张永等人征讨,这些人的力量得以壮大。 尤其是萧道成镇淮阴以后,“青冀豪右,崔刘望 族,先睹人雄,希风结义”,如垣崇祖、李安民、刘怀珍、王玄邈、崔祖思、垣荣祖、刘善明、苏侃、薛渊、戴僧静、尹略、荀伯玉、崔慧景等,都被萧道成笼络,成为其“取宋张本”。
宋明帝在世时,对异姓也非常猜忌,防范甚严。如嫌萧道成“非人臣相”,遣吴喜赐酒以试之。 而 “吴喜、寿寂之之徒,虑其不能奉幼主,并杀之,而 (王)景文外戚贵盛,张永累经军旅,又疑其将来难信”,王景文后来被赐死。 刘勔则主动避祸,“以世路纠纷,有怀止足 …… 勔经始钟岭之南,以为栖息,聚石蓄水,仿佛丘中,朝士爱素者,多往游之 ”。 但宋明帝死后,就无法控制局面了。
宋明帝临终时,因太子刘昱只有11岁,便以蔡兴宗、袁粲、褚渊、刘勔、沈攸之、萧道成为顾命大臣。可能是出于猜忌,宋明帝一开始并没有任命萧道成为顾命大臣,后来因褚渊的建议,萧道成才得以参与。这六人中,蔡、袁、褚为高门,属于“平流进取”的一类,不会、不愿也无力去 “逐鹿”,而刘、沈、萧久经沙场,都有“逐鹿”的实力。刘勔很早便“有怀止足”,后来又战死。这样,在顾命大臣中,竞争者只有萧、沈二人。萧道成任中领军,居建康;沈攸之任荆州刺史,居江陵。而在方镇中,宗王也只有刘休范、刘景素二人,刘休范任江州刺史,居寻阳;刘景素任南 徐州刺史,居京口。史称“宋氏将季,离乱日兆,家怀逐鹿,人有异图,故蕃岳阻兵之 际,州郡 观衅之会”,互相的争夺已难以避免。
首先起兵的是刘休范。刘休范在江州,“自谓宗戚莫二,应居宰辅,事既不至,怨愤弥结。招引勇士,缮治器械”。元徽二年 (474)起兵反叛,“率众二万,铁骑数百匹”。叛军接近建康,但休 范被杀,反叛失败。刘景素在南徐州,“招集才义之士,倾身礼接,以收名誉”,“与腹心日夜谋议”。元徽四年(476)起兵,也很快失败。沈攸之在荆州,有“战士十万,铁马二千”。为了对 付宗王,沈攸之与萧道成采取了密切合作的态度:休范曾 “以微旨动攸之”,攸之送之朝廷,及休 范举兵,攸之又 “颠沛勤王”;景素“潜怀自全之计,布诚款于太祖(萧道成),太祖拒而不纳”;后景素起兵,“攸之复应朝廷”。可见在对付宗王时,二人可谓心照不宣,配合默契。
但在刘景素被平定后,宗王的势力已被消灭干净,二人便兵刃相见了。 萧道成任命长子萧赜为郢州行事、同党张敬儿为雍州刺史,以防备沈攸之。升明元年(477),沈攸之起兵东下,但到达郢城时便受到阻挡,张敬儿又南袭江陵,攸之进退无据,失败被杀,萧道成完全控制了政权。
铲除异己后,萧道成同样任用儿子去控制强藩,其手法与刘裕如出一辙:荆州刺史任命萧嶷,南徐州刺史萧道成自领,南兖州刺史任命萧映,南豫州刺史萧赜遥领,江州刺史任命萧赜、萧嶷,豫州刺史任命萧晃。升明三年 (479),时机成熟,萧道成取代刘宋。
宗王出镇制形成于西晋,当时之所以采取这种措施,正如唐长孺所指出的,与这一历史时期的政权结构有关,这种政权结构就是以皇室为首的门阀贵族联合统治。但西晋最终发生“八王之乱”,以至匆匆灭亡,不能不说与宗王出镇制密切相关。那么,刘宋为何不吸取 教 训,继续任命宗王出 镇呢? 其根源即在于门阀势力仍然较强,皇帝不得不任用家族成员以保持力量对比上的优势。但二者还是有所不同:西晋是门阀势力趋于上升的时期,推行宗王出镇制体现了皇权对门阀势力的 被动适应;而刘宋是门阀势力走向衰落的时期,推行宗王出镇制则体现了皇权的主动加强。 刘宋 初期,宗王出镇制的确对刘宋王朝的巩固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徐羡之等人虽然废杀少帝,但不能久专其权,即因为在江陵存在强大的宗王势力。不仅于此,宗王出镇还在相当长的时间内维持了刘宋政权的稳定。
但宗王出镇制在本质上是一种以中制外、家国合一的体制:皇帝控制中央,至亲占据强藩,疏亲、外戚、异姓交杂其间,因此要实现政治局面的稳定,除了依靠中央的力量外,还有赖于家国秩序的协调,即皇帝不仅是一国之主,同时也是一家之长。 对于出镇诸王,刘裕既为长兄又为人 父,且为开国之君,文帝即位时父辈已逝,二兄被杀,也是当然的家长,因此在文帝被弑之前还没有产生家国秩序的矛盾。而孝武帝以侄子的身份君临诸叔,明帝以叔父的身份君临孝武诸子,都造成了家国秩序的破坏,故有必要采取措施协调秩序以巩固皇权。
除直接的诛杀外,这些措施还包括对方镇格局进行调整,如分割强藩、令异姓处强藩、限制宗王镇边等。 如此固然可以暂时稳定新皇帝的地位,但同时也破坏了同姓与异姓、内地与沿边的势力平衡,于是居边异姓势力的 兴起及朝代的改换就难以避免。我们看到,宋、齐、梁、陈改朝换代的力量总是来自居边异姓,除了沿边地区是豪族与流民聚居地之外,也与方镇格局的演变所导致的势力失衡直接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