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锁记》读了两遍,从之前对曹七巧的无情感到唏嘘,到后来对她的同情。
不只是读者在阅读体验上有所改变,其实也能窥见曹七巧的一系列心理和生活上的变化。
说她物质拜金,但初到姜家时,连下人都看不起她,丝毫没享受到婆家“家大业大”的尊重和富贵;
说她无情还冷血,但最初听闻要嫁人,她还憧憬着能和姜季泽擦出火花,待希望破灭后,只能和患上“软骨病”的二少结为连理。
要我说,哪有绝对的好人与坏人?外界环境加上个人意志,才会铸就因果关系。
所有爱恨,不过就是生活锤炼的毒。
1.物欲与情欲上学时,同学相处,有人做了什么不合常理的事,另一个人就会说:
“你有毒吧?”
表示不理解,算是玩笑话。
但要是放在曹七巧的故事中来看,她原本是药,后来生活加量,也就慢慢被锤炼成了毒。
后半生的曹七巧,视财如命。
曾经被她挑逗的姜季泽,刚问了她有关田产的事,她立马就听到了“打算盘珠子”的声音,拒绝了这个男人的求好;
还有女儿长安读书的钱,省了;后来不论是长安的青梅竹马,还是相亲对象,一律被七巧划为图家产一列,女儿的婚事也黄了。
到了如此地步,说她没有物欲,不可能。但要说一开始她就是这样,倒也不是。
没有被逼到无路可退,也不会剑走偏锋。
要说,最开始比较贪的,还是她那哥嫂。想着把这个妹妹嫁到姜家,就能攀上一个有钱的亲家,丝毫不顾妹夫有“缺陷”。
娘家这边的亲人只当七巧是提款机,婆家给七巧的定位也不过是:侍奉二少的保姆。
两家人不能好心待她,想要和三少暧昧也被拒绝,自然而然情感需求就变得匮乏了。
那该怎么办呢?爱和钱,总要有一样;没有爱,那就选择搞钱。
所以,后来我们看到的曹七巧,在分家风波中,力争家产;谁上门拜访,都想办法打发走。
一切不幸,都有迹可循。
不是曹七巧原来就被金钱困住了,是她周围的人、经历的事,把她变成了无情的人。
简言之,欲别太满,物极必反。
2.普通心理和变态心理一路上的家变,让曹七巧的心理也有很大波动。
比如,最初她有正常的情欲和物欲,但后面,完全偏离普通人的轨道了。
拿她和姜季泽的互动来说,那时,碰上软骨病的丈夫,她也许真的想找个自己爱的人,也就是风评不好姜季泽,填补情感上空白。
但不幸的是,她被拒绝了。
从这一刻,她的情感观也许就逐渐扭曲了。
小说中对这一点的呈现,表现在对儿子长白的控制上。
有学者给出的心理学解释是:母恋情结。
就是一种脱离理性的情感,把早年的爱而不得,投射到儿子身上。因为,在七巧的后半生中,长白算是她眼中“完整”的男人。
因此,当她知道长白和姜季泽混在一起时,立马就给他娶亲了。
纵容是自己撮合的儿子、儿媳,但出于同性之间的敌意,她对儿媳极为不满,就像是在报复当年看低自己的婆婆一样,就这么让“话语霸权”代际继承了。
为了“占有”儿子,七巧还会让长白给她讲夫妻房事,或者晚上把他留在自己房间,抽大烟。
结局呢?长白成了瘾君子,两任儿媳都不忍欺压自杀了。
想想,人的心理变动,真是受暗示太深了。
没有人会愿意成为恶人,只是恶人会催生恶人。不论是那些欺压过七巧的人,还是七巧本身,其实都不讨好,也都没善终。
所以总觉得,要相信科学不做“无神论者”,这是对的;但不影响我们还是要信因果的。
这个因果,不是唯心主义的,是客观的。
也就是说,很多事情,其实在你开始做的那一刻,如果已经被外界判断出好坏对错,那么,接下来围绕这件事,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环环相扣的。
而结局,在一开始就注定了。
没有突如其来的成功或失败,一切都是选择的结果。
大多事情,都是如此。
3.“自杀”与“虐杀”曹七巧,在张爱玲的笔下孤独地死去,她的子女长白和长安,也将在她的控制下“精神死亡”:
长白不敢再娶,长安估计也不会再嫁了。
我会把小说的结局,看做是开放式结局。
不过是所谓的“主角”离世了,但还有关七巧贪婪的亲哥嫂,亲子女,都还有接下来的人生。
书中的小说到此为止,书外的人们也要继续生活。
我之前在阅读的时候,很喜欢看其他读者的短评,因为这样就能看到每个人的深刻之处:你印象最深的,就是你所学到的。
因为,即便是相同的点,不同的人也会有不同的感悟。
看到有读者说:“张爱玲,可真是太了解男人和人性了。”
就这一点,全然不是天赋,而是本来作为一个作家,就要深入生命去创作。那么多名篇,不可能每一篇都是自传和自处生活的渲染。
张爱玲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如果必需把女作者特别分作一栏来评论的话,那么,把我同冰心、白薇她们来比较,我实在不能引以为荣,只有和苏青相提并论是我甘心情愿的。”
因为她觉得出了苏青,其她女作家的精神境界都没达到“女性解放”的地步,无关才情。
如此,有学者评价,在《金锁记》中,张爱玲就是在把曹七巧和苏青无意识比较,光这一点,其实与她本人生活经历,关系反而没那么大。
也就觉得,还是很认同那句话:
“作品与作家,还是得分开来看。”
就像虚构与现实,总是不能混为一谈的,顶多只能捕捉到一点影子。而这点影子,也只会在有光的地方,让你看见。
若在暗处,还是只当欣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