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吗?快来人啊。我没钱喝酒了,给我一百两银子,我要喝酒。”富人的门口有一人,穿着破的衣服,快要坏了的鞋子,还带着三分醉意,正在大力拍门喊话。
这个富人家,是齐州长清县的李公子,他在当地是数一数二的巨富。李公子很有钱,也很有善心,帮过很多人,也救济过许多百姓,是本地有名的大善人。不过,也有人说他是沽名钓誉,收买人心,是假好人。
而这个要钱的人,是个乞丐,叫袁元,没人知道他是哪里人。这些年他因为穿着破烂,嗜酒如命,所以大家连他名字都忘了,都叫他草鞋先生。因为他经常穿草鞋,即便草鞋坏了,很快他又能有新草鞋穿,不知道是自己编的,还是别人送的。
草鞋先生来到这里后,每天依旧喝酒,最近没钱了,有人就让他来找李公子要钱喝酒,还说李公子是好人。
不过,没人能想到,这草鞋先生胃口如此大,张嘴就要一百两银子。这么多钱,就算他天天喝好酒,也够他喝几年了。
不一会儿,李公子出来了,听说草鞋先生要钱喝酒,也没有拒绝,微微一笑,马上拿出来一百两银子,交给了草鞋先生。草鞋先生也不客气,接过了钱,扬长而去。
过了几天,草鞋先生又来了,这次他没要钱,说很久没吃肉了,想吃肉。李公子请他进屋里吃肉,他不肯。于是,李公子叫人从屋里端来一大只鸡,两个鸭子,两条飞鱼,二斤牛肉,二斤羊肉,还有一个猪蹄子,都是煮熟的美味。
草鞋先生看了后,顿时直流口水,冲过去就把美味都抱走了,一边抱着还一边大快朵颐。
以后,每隔几天草鞋先生就来一次,要么要酒喝,要么要肉吃,有时候要草鞋穿,只要草鞋,其他鞋子都不穿;还有时候,他会直接要钱,不过已经不要多了,每次三文钱或者五文钱而已。
如此,过了一年,每次草鞋先生要什么,李公子都有求必应。
这一天,草鞋先生又来了,他是来告辞的。等李公子出来后,草鞋先生说:“我在这里一年多了,一直打扰你,没想到你却从不拒绝,实在是难得。不过,我不能总在这里耽搁,我要继续出游了。这一年来,我很感恩公子,所以有几句话想说。”
“愿先生教我。”李公子很恭敬,一边说着,一边叫家人把酒肉拿出来,与草鞋先生共同饮酒。
喝了一会儿,草鞋先生说:“我看了你的面相和运势,你有大灾,关乎到性命安危。如果以后遇到人能慎重一些,就能避免大灾。不然的话,你就活不成了。”
“先生救我,我怎么慎重才行呢?不瞒你说,近来我火气也确实越来越大了,时常冲动,恨不得想要打人。”
“你先说说,为何最近火气大了,想要打人?”
“先生知道,我一向乐善好施,只要不是恶意,又或者不是故意霸占,不管什么人来求助我,我都会尽力帮忙。先生第一次开口要一百两银子,我也不介意,马上就给了。可是有些人不这样,偏要为了霸占我家产而恶意蓄谋,不是问我要一万两黄金,就是要我房子田产等。我不给,他就恶意说我虚伪,收买人心。这……这难道不是诋毁我吗?我……我实在受不了!”
草鞋先生从怀里摸出一支笔,也不蘸墨水,吹了一口气,在李公子手掌心上写了一个“慎”字,说道:“你的心情我理解,只是生气可以,万不可打人,更不能打死人,不然的话,你会被处死。”
说着,草鞋先生要告辞,又对李公子说:“忍住一个月就行,一个月之后,你的大灾就会过去了。”
“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何你总是穿草鞋?如不嫌弃,我可以送先生几双好鞋子。”李公子又问。
“就像你手中的那个‘慎’字一样,草鞋可以常常提醒我。”说完后,草鞋先生飘然而去。
果然,从那天开始,李公子就在家里,无论什么事都不出去。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月,一直平安无事。
这一天,李公子刚睡醒午觉,脑袋还有些迷糊呢,就听到外面有人吵闹。仔细一听,原来是跛脚的张三,已经喝醉了,正在大声辱骂。
只听张三骂道:“哎呦,什么狗屁好人啊,我要三亩地都不给我;不给我地也行,给我几千两银子,让我娶个媳妇,生两个娃儿也行啊!这点钱都不给我,还说设么好人。嘿嘿,呸!我看就是假好人,就是有钱要买好名声。”
张三就是李公子之前说过的,恶意诋毁他的人。李公子本来就对张三有怨气,此刻又刚醒来,脑袋还有些发昏,一时忘了草鞋先生的话,顿时冲到门外,对着张三就暴打。
他一边打一边骂道:“让你污蔑我,让你污蔑我!我是好人,就要被你勒索敲诈吗?我是好人,就要把家产给你吗?好人就该被你这么诋毁吗?你自己赌钱输光了家底,现在又问我要钱要地,世上有这样的好事吗?”
张三早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虽然被打,还是骂,嘴里不停。结果,李公子也没收住手,最终把张三给活活打死了。
张三死了,李公子冷静了,他忽然哭了,对着家人说:“先生叫我慎重,忍住怒气,一个月就行,没想到才半个月我就……唉!这可怎么办啊?我若逃走,老母亲怎么办?我若不逃走,只怕难逃一死啊!”
李公子事母至孝,母亲听到后,对他说:“孩子啊,别管我了,你快逃跑吧,不然官府要拿你抵命了。”
果然,张三死后,很快就有人传了出去。一时间,张三的亲人都来了。这些亲戚之前都躲着张三,现在看到了利益,都过来要抓李公子,还要李公子赔钱。
听了母亲的话,李公子果然想跑,结果这时候草鞋先生来了。
“先生,我没有听您的教诲,没忍住怨气,动手打死了张三,可怎么办啊?愿先生救我!”
“你回家去,我能救你。只要你能坦然接受官府的抓捕,我保证能救你。放心吧,我不会骗你的。不信你看,你手里的‘慎’字,是不是已经不见了?”草鞋先生说。
李公子一看,果然手心的字没了。这字之前一直在,无论水洗火烤都不会消失,看来这字和人心相连,能忍的时候,字就会在;忍不住的时候,字也就消失了。
李公子放了心,回家后等待。草鞋先生第一次进入他家中,在一件安静房间里休息。很快,门口就聚集了许多人,张三亲戚已经喊来了官府的人,一番言语后,官府的人把李公子锁上了,准备带走。
张三尸体还在地上,衙役正要把尸体抬走时,张三尸体忽然动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说道:“哎呦,这么热闹?李大爷,怎么被官爷带走了,嘿嘿,你也有今天啊?告诉你,老子我皮糙肉厚,你还要不了老子的命呢?今天饶你一次,下次我再来敲诈……哦不对,再来欺负你。”
说完后,张三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没走几步,他又小声嘀咕道:“一群蠢牛,死人活人都不分,笑话!”
李公子看得目瞪口呆,官府的人也很吃惊。既然张三没死,又没索赔,那这件事自然就到此为止了。官府的人放了李公子,李公子大喜,回家后就谢草鞋先生。
然而,草鞋先生没说话,他两腿盘坐,闭目养神,好像入定了。
直到过了一晚上,天亮后,草鞋先生才说:“你知道他为什么能活吗?他确实死了,我元神出窍,附在他体内,所以他才能活。我让他走了一夜,到了深山的溪水旁边,那里人迹罕至,不会有人发现的。等我元神回来,他就永远躺在那里了。”
“先生,先生为何肯帮我?这……这可是杀人的罪啊!”
“我知道他的事迹,烂赌、盗窃、数典忘祖,连新婚一月的老婆,他都卖了。为了钱,为了赌,眼睁睁看着妻子被别人糟蹋死。这种人,法不杀他我来杀,天不罚他我来罚!更何况,你也看到了,他诋毁别人,恶语如刀,你打死他,也算是造福了!”
“多谢先生理解。”
“只是,这世上有太多人和张三一样,稍微有钱了,便瞧不起旁人;看到别人比自己好了,又嫉妒别人。自己把家败了,毁了,又整日闲言恶语,诋毁旁人。对于这种人,最好的做法是不理会。否则,他没家没业没亲人的,死了就是烂命一条;你若死了,家业没了,钱没了,亲人也看不到,岂不是亏大了?所以,你得让他,这个就叫‘好人让’。”
“不错,正是这样。可是,我是好人,又是做好事,难道就该被他诋毁吗?”
“做坏人要付出代价,做好人也会付出代价,这就是你行善的代价。背后恶意评论你,还不算什么,有时候还有人讹诈你,陷害你呢!再说了,世人哪个背后不说人?哪个背后不被人说?我以前和你一样,听到诋毁自己的话,打死了那个人。结果,我妻子改嫁,老母伤心而死,儿子一辈子被人欺负,家业也都被人夺了去。因为一时的怒气,毁了自己的所有,不是愚蠢吗?”
“有道理,有道理啊,我学到了,我学到了。”李公子说。
“师父救了我以后,让我终身穿草鞋,他这是要提醒我,就算我只穿草鞋,也不是光脚的,就没必要跟光脚的人斗气。我看到了你,便想起了从前的我。行了,以后你知道怎么做了,我告辞了。”
草鞋先生告辞离去后,李公子学着他,从此开始穿草鞋。以后,他再也没有这么冲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