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不明白为什么，多读几遍小红的“奶奶经”就知道了。

小红这样回王熙凤的话——

平姐姐说：我们奶奶问这里奶奶好。原是我们二爷不在家，虽然迟了两天，只管请奶奶放心。等五奶奶好些，我们奶奶还会了五奶奶来瞧奶奶呢。五奶奶前儿打发了人来说，舅奶奶带了信来了，问奶奶好，还要和这里的姑奶奶寻两丸延年神验万全丹。若有了，奶奶打发人来，只管送在我们奶奶这里。明儿有人去，就顺路给那边舅奶奶带去的。

这段话连李纨都听晕了。小红口齿伶俐是真的，但是旁人不明觉厉，其实只有一个原因：人物称呼不明，外人根本搞不清楚谁是谁。

要是作者用这样的方式来写《红楼梦》，还有办法读下去么？

小说作者首先要赋予每个人物独特的称呼，简洁而且唯一，为叙事提供最大的便利。

具体到《红楼梦》，丫鬟们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直呼其名，主子们就不行了，不可能让大家都把林妹妹叫做“黛玉”。所以就要费些心思。

称呼黛玉为“林姑娘”再明确不过了，因为主子里只有她姓林。如果把薛宝钗叫做“薛姑娘”，那么薛宝琴该怎么办？总不能叫做“薛家大姑娘”、“薛家二姑娘”吧，累不累啊？叫做“宝姑娘”、“琴姑娘”就没问题了。

同理，迎、探、惜三位，不能都叫做“贾姑娘”，分不清是不是？“迎丫头”、“探丫头”就很清楚，或者四姑娘也容易理解，不会弄混。

道理就这么简单，但凡自己写过小说的都能懂，故弄玄虚就太可笑了。

再说王夫人和薛姨妈。

细读原著，书中哪个人物提到她俩时，称呼前面还加上姓氏了？

王夫人不就是“太太”么？从贾母起到丫头婆子，连宝玉本人都是这样叫的，老太太还曾经让宝玉替她给“太太”赔不是。

薛姨妈就是“姨妈”，王熙凤有时也叫“姑妈”，没人在前面加上“薛”字。

加上姓氏，只是作者在讲故事时，为了让读者看明白而已。

不然，邢夫人、王夫人都是贾府太太；尤氏是贾府奶奶，李纨、王熙凤也是贾府奶奶；秦可卿是贾府少奶奶，将来薛宝钗也是贾府奶奶……

难道都叫贾夫人、贾奶奶、贾少奶奶不成？

那样的话，读者就天天扒拉着手指头算账吧，贾家二太太是谁，大少奶奶是谁，东府奶奶是谁……

老太太可以直接称为贾母，因为只有一个贾老太太，也可以叫她史老太太，怎么样都不会混。

都知道薛姨妈是谁，难不成叫她王姨妈，然后再解释解释，她嫁给了薛家？

有人说邢夫人可以叫做贾邢氏，这样也有问题，王夫人、凤辣子都是贾王氏，尤氏是贾尤氏、尤二姐进府后也是贾尤氏，而且既然都是贾某氏，要前面那个“贾”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曹雪芹先生的选择是最好的。

《红楼梦》文本要细读，但不是搜肠刮肚故作惊人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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